乔知淼有些忧伤，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夸她还是骂她。她企图插句话表示自己在群里，但群里消息刷得太快了，七八个人聊出了几十个人的效果，乔知淼跟不上节奏，挣扎过后选择无视。
接着乔知淼看到了周柏言发来的消息，问她在做什么。
离这条消息过去已经有几个小时，乔知淼暗叹他们真默契，接着思考了一下自己在这个时间段的动向，全面而严谨地回复了消息。
消息发出去还没两分钟，周柏言的电话就来了。
“你去相亲了？”
“是的。”
“怎么没和我说。”
周柏言不是责怪的语气，乔知淼却有点不好意思：“我忘了。”
“你现在在哪里？”
乔知淼乖乖地报了个地址。
“找个暖和的地方坐一下，我去接你。”
然而等周柏言到达，却没能第一时间找到乔知淼，电话也没接听，担心是有什么事情，他找了个地方停好车再下车寻找。
最后他在一个家居店对面的灌木丛后面找到了鬼鬼祟祟的乔知淼。
周柏言凑到她背后：“看什么呢？”
乔知淼正全神贯注，被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惊得差点跳起来。她一副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见鬼样，看得周柏言差点笑出声，然后听起来她小声说：“我在跟踪乔希！”
在等周柏言的过程中，乔知淼先是应常菁要求报告了今日见面情况，她客观陈述，虽然何喻很笨，但有一颗向学的心，倒也不算无可救药，后半段谈话十分愉快，如果他对化学还有兴趣，她不介意下一次再给他讲。之后放下手机，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心里念叨着周柏言怎么还不来的时候，却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
乔知淼越看对面街上那人越像乔希，走路都盯着手机，绿灯了都不知道，那副傻瓜的样子，世上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她绝对不会认错。
但乔希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
强大的好奇心与求知欲促使乔知淼从咖啡店一路尾随到这儿。
周柏言往对面看了看，勉强辨认出家居店里的那个人是乔希，而乔希身旁的男人比她高了一个头，落后她半步，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她侧脸上，乔希浑然不觉，只是认真地听导购说话。
乔知淼一脸好奇：“乔希是要买床吗？”
“应该是。”
“可她房间的床没有坏啊。”
“那就不是放在她的房里。”
周柏言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小声说话，他们跟家居店隔了一道马路，正常音量也不会被听见，但乔知淼很执着，几乎要贴紧他怀里了，最后周柏言选择不打破她的执着，而是和乔知淼一样弯下腰，头碰着头说着悄悄话。
“我觉得乔希边上那个人不错。”
周柏言很少听乔知淼夸一个人不错，闻言皱了皱眉，再次往那边看去，这次看得认真了点，用充满怀疑的语气提出质疑：“哪里不错？”
“他很聪明。”
周柏言听出点名堂，眯了眯眼：“你认识？”
乔知淼点点头又摇摇头。
“到底是谁？”周柏言愈发狐疑。
乔知淼小声却铿锵有力：“乔希高中的男朋友！”
第26章
乔知淼唯一一次见乔希的男朋友，是在乔希高二那年的暑假，一家麦当劳里，透过透明玻璃可以看到乔希咬着笔痛苦的样子，她旁边那个给她讲题的就是段垚。
那时候两个人都一副学生相，在快餐店一本正经地学习，惹得周围的人都看他们。时隔十年，两人再次站在一起，不再惹眼，除了多年未见的生疏，还有一钟说不清道不明但并不算愉快自然的气氛。
乔希和段垚是在辅导班认识的。
乔希上的是民办高中，事实上乔希靠自己最好也只能上职高，但常菁四处找关系，硬是把乔希塞进了市里最差的民办高中的重点班，都说鸡头凤尾，这也勉强算个鸡头，但乔希天赋异禀，依靠自己的努力，成功与重点班撒哟娜拉，一路山体滑坡掉到了最次的普通班的最下游，失去内卷烦恼的同时，获得了快乐。
但常菁不快乐，眼见高中只剩最后一年，常菁急得直接给她报了口碑最好的辅导班。
在去补习前，乔希就知道段垚，实际上同届的应当都知道他——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学生，高考状元预备役，长得还好看——乔希以为她只能在老师嘴里听到他的名字，没成想在补习班里见到了他。
她暗想，都是这样，所有状元都说自己没上过补习班，但谁知道呢。
乔希不想和这种人打交道，她最讨厌的就是聪明人，尤其是自知聪明的聪明人，乔希心知肚明他们看不起她这种学习差的，乔知淼就是典范，但乔知淼虽然气人却不恶心人，比那些背后议论的好多了。
可整个补习班的同学都很爱讨论段垚，他简直是明星代言人，辅导班的活招牌，名字时不时要从乔希耳边划过，以至于第一次正面对上段垚，她脑子抽筋，像个熟人一样直接喊了他。结果段垚大抵把她当成什么奇怪的人，压根没理，面无表情就掠过了她。
当时乔希就想，哈，真是神经病！
不就是成绩好，有什么好拽的，乔希看不惯这清高劲儿，心里更讨厌他，之后在辅导班里更是能避则避，上下三层楼，每次绕最远的路走，一眼都不想多看那张死人脸。
至于后来是如何与初衷背道而驰的，三言两语恐怕说不清。
非要说，只能从这说起——
常菁把乔希的时间排满了，学得痛苦，回家又要被盯着看书，乔希是真的怕了。明明是常菁总拿她和别人比较 ，让乔希深刻了解自己的笨，自己都接受了自己就是一滩烂泥，永远扶不上墙，为什么常菁还是不能接受。
反正她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乔知淼，为了延迟痛苦，延长快乐的自由时间，乔希放课后选择在辅导班边上瞎晃悠，和附近的野猫和老大爷混得就差拜把子结义了。
有天，她蹲着喂猫的时候，一双破旧的帆布鞋出现在眼前。乔希判断这鞋至少穿了三年以上，而且估计时常被人毫无章法地粗暴乱刷，要不然不能有这么多毛边。
她抬头望去，段垚逆着光站在她面前：“你在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喂猫。”乔希重新低头。
段垚很久没再说话，乔希只感莫名，盼他快点滚蛋，可段垚没走，甚至蹲下来看她喂猫，身上皂角气都传了过来。乔希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终于忍无可忍问他到底要干什么。段垚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看着乔希，但嘴上说的却是，要不要我帮你补习？
……
这么多年过去，乔希也没想通当初段垚为什么主动提出要帮她补习。
“这张床如何？”乔希问段垚。
她已经听导购介绍很久了。
“你看就好。”
“什么我看，又不是我睡。”
段垚这才看了那张床一眼，而后视线落到乔希脸上：“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挺好。”乔希客观道。
“那就这个吧，辛苦你了。”
乔希抿了抿唇：“没事。”
这客气的对话让乔希既放心又糟心。
她后悔了，她今天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周柏言猜得没错，这床的确不是放在她房里，而是要放在段垚房里。如果不是前两个月在医院里碰见他，根本没有如今这一出，乔希不会知道段垚现在成了医生，两人也不会重新加上联系方式，段垚更不会突然问她能不能帮他搬家，乔希更是不会因为一点恻隐之心答应下来。
乔希想，偌大一个岷城，段垚不可能找不到一个除她以外的熟人，就到这里，他找其他人帮忙，他们桥归桥路归路。反正她也不欠他什么……吧？
冬季的街道风景萧瑟，每一阵风都像刀往脸上刮，乔知淼看到从家居店出来后，乔希和段垚的脚尖朝相反方向，似乎要分道扬镳，但不知怎么，几句话后，乔希又一脸无奈地和段垚一起往同个方向走。
见俩人影越来越小，乔知淼忙道：“他们要走了。”
“还要跟吗？”
周柏言对乔希的感情生活并没有什么兴趣，不过如果乔知淼非要跟着，他也只好陪着她。乔知淼左右为难，周柏言耐心地等她，看她冻得吸鼻涕，就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包在乔知淼下半张脸上，然后把她外套的帽子给她盖上了，只露出个眼睛。
最后乔知淼说：“算了，万一被发现了乔希肯定要骂我，我们还是走吧。”
他们往车停的地方走。乔知淼告诉周柏言，当时她看到乔希居然这么认真学习，真惊呆了，以为乔希被胁迫，她立刻冲进了麦当劳，乔希那脸红慌乱的样子她一辈子都忘不了，最后乔希用三个汉堡和一罐可乐换她不把看到的告诉常菁，而段垚为了不让她影响乔希写练习，还陪她玩了会儿。
“他们那时候就在一起了？”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乔希什么都不告诉我。车好远，还有多久到？”为了追踪乔希，乔知淼蹲守太久，腿已经没劲了，而且天气真冷，“周柏言，你冷不冷？”
“不冷。马上到。”
等找到车，乔知淼钻进车里，朝周柏言扯出一个的笑脸。
“周柏言，好久不见。”
这是乔知淼预置的流程，但是被乔希的出现给破坏了，她要补上。
周柏言笑起来：“才几个星期。”
“可是之前我们几乎每个星期都见面啊。”
周柏言用她的语气逗她：“可是再之前我们都不怎么见面啊。”
“哦，好吧。”乔知淼一下变得愣愣的，“那以后我们要多见面。”
“为什么？”
“因为我想见你。”她说得自然。
周柏言很快地看了乔知淼一眼：“为什么？”
“还有什么为什么？”乔知淼不明就里。
周柏言盯着乔知淼，看到乔知淼露出疑惑的表情才叹了口气：“算了，没什么。”
乔知淼和周柏言分享今天的相亲事宜，周柏言分外安静，始终没有表态，到最后才问乔知淼，对方有没有说什么让她觉得不舒服的话。乔知淼想了想，除了何喻太笨，其他说得上不舒服的倒没有，只是何喻竟然说实验室做炸药，这岂不是在咒她。太恶毒了。
常菁女士坚信在实验室里不是会被硫酸泼就是会爆炸，总之没好事，有一段时间天天给乔知淼发负面新闻，导致乔知淼对爆炸都有 PTSD 了。至于硫酸，乔知淼没在怕的，要真沾上了，什么都没立刻拿水冲来得实在。
周柏言似乎放心了些，没多久，又问乔知淼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不久前两块蛋糕下肚，乔知淼并不是很饿，刚好路过了一家电影院，看到 LED 上放的海报，她忽而提议去先看场电影。
乔知淼想看的电影包含一点化学成分，原本是与岑初一相约观看，但岑初一最近神出鬼没，一直没回消息，乔知淼实在等不住了。
乔知淼想，她先鉴定一下好不好看，大不了之后再陪岑初一看一遍。
鉴定结果是不好看，再看一遍属于鞭尸，鞭得是乔知淼的尸。
刨去剧情线，影片中实验室场景的漏洞极多，极不严谨，观影过程中，乔知淼忍不住指出不合理的地方，惹得前后左后的观众都侧目，后来周柏言往她嘴边一粒一粒地喂爆米花，乔知淼才安静下来，最终成功从影厅里全身而退。
晚饭是在周柏言家里吃的，几周没来，他家里又添置了一些东西。
乔知淼看到餐桌旁的架子上多了几瓶酒。
注意到她的视线，周柏言扬眉道：“想喝？”
乔知淼确实有一点想，于是老实点头。
周柏言起身从上面拿了一瓶下来，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小半，要递给乔知淼的时候又收回手，狐疑地问乔知淼会不会喝酒，这酒后劲大。怕周柏言反悔收回，乔知淼立刻放出豪言说自己没醉过。
这她没说谎，她是没醉过，前提是她压根没怎么喝过酒。
第27章
乔知淼家里没人有酒瘾，一年饭桌上也看不到几次酒。
但常菁以前其实是个酒鬼。
别人家都是妻子顾家，丈夫在外应酬，满身酒气回来，到了乔家这里，就是乔阵正常早早下班回家，常菁深夜唱着歌跌跌撞撞破门而入。
常菁风评一直不好。婚前就有人劝乔阵，找女人不能找这样的，得找贤惠持家的，常菁长得太漂亮，一看就不老实，早晚把你给绿了。还没结婚呢，就被这样咒，乔阵脾气多好一人，也气得撸起袖子要打人。
婚后常菁依旧我行我素，没有传统已婚妇女的自觉。那时候她是公司中层，上司和客户都是男性居多，很爱拉她上酒桌，她自己也爱喝，经常深夜醉醺醺回来，这难免招致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
常菁也清楚别人对她的议论，但人都是在议论下活过来的，哪里挡得住别人的嘴，管好自己就好，别人的闲话只是打在伞上的细小雨点，忍忍就过去了。
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有天她撞见两位邻居在楼道里编排她。
就跟指南针永远指北一样，人的口舌也总是指向女人，常菁毫无意外，但好奇她们会怎么说她，便躲在墙后没出声，结果越听越乐。她都不知道的事情，她们说得有理有据。
可就在她听到尽兴处，欲知后事如何，却叫人给打搅了。
乔阵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温声和气地打断她们，先是自贬说自己工资低，不能让常菁和孩子过上好日子，然后又说：你们都没工作吧，那你们可能不知道，常菁上班挺辛苦的，上个月她又升职了，最近饭局比较多，晚上回来晚，吵到你们还请见谅，哦对了，前几天给你们送的菜味道怎么样，那也是她让我送去的，要是喜欢下次再给你们送，要是不喜欢，你们当面和常菁，她就不会再让我来送了，是吧？
软话里带着刺，刺得那俩街坊面红耳赤。
最后她们落荒而逃了，乔阵却没走。
那时候住的还是老房子，他靠着水泥护栏往楼下眺，好像在等谁。不知怎么，常菁也想逃，结果一挪步子，乔阵就吃惊地看过来，而后叹着气说，常菁啊常菁，你在这听什么墙角，等着你开饭呢。
从那往后，常菁似乎就不怎么喝酒了，但性格更泼辣了，有人议论她就开骂，并且开始对庖厨产生浓厚的兴趣。直到那年被乔希拉胯的成绩气得头晕，常菁才迎来了人生中最大的改变，直接从公司辞职，摇身一变，成了疯狂的主妇，全心全意投身于料理。
也不知这改变到底是好是坏，总之他们一家也这么活过来了。
不过常菁对自己和对孩子有两套标准，从小教育乔希和乔知淼，女孩子在外面不要喝酒。
乔希有没有听话不知道，乔知淼是一向听话，在外都不碰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