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是在周柏言家里。
乔知淼看着酒杯里的液体，终于忍不住一试。
酒是别人送的，周柏言自己都只敢慢慢抿，熟料乔知淼一口就闷了下去。
饶是周柏言也惊呆了，眼睁睁看着乔知淼的脸变红。乔知淼很少尴尬或者害羞，他没见过她脸这么红的时候，稀奇之余还有点担心，但乔知淼又没有醉相，目光明亮得过分，甚至还在和他正常交谈，他便没想太多，也跟着喝了些酒。
直到乔知淼在进食的时候主动说话，甚至开始骂他，周柏言才察觉出不对。
“周柏言，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以前觉得你很笨。”
“乔知淼，你是不是醉了。”周柏言哭笑不得。
乔知淼严肃强调：“我没醉。”
“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那我醉了。”
周柏言闻言直接站了起来：“我带你去洗把脸。”
“我没醉！”
周柏言气笑了，捋起袖子想把乔知淼扛起来，但乔知淼怎么肯，推搡间，乔知淼跌进周柏言怀里，又为了稳住身子，用力地抱住了周柏言的腰。
周柏言倏地停下了动作，手捏着乔知淼的手臂，但却没有拉开她。
乔知淼能听见他胸口里的咚咚声，茫然抬头，周柏言正静静地看着她。他脸上的笑意很淡，眼里某种看不懂的东西却很浓重，再看去又和平常并无二致。
“乔知淼，你想把我勒死吗？”周柏言的嗓音低沉而轻柔。
乔知淼睁着大眼睛否认：“我没有。”
“那你还不松开？”
乔知淼难以运转，理解困难，脑袋里在想热二的克劳修斯表述从底层逻辑上指明了世界的演化方向，世界总是从有序走向混乱，乔知淼觉得她现在的心跳也严格遵守此定律，沿着熵增的方向变得无序。
周柏言很快就发现乔知淼又走神了。她看着他，目光却没有聚焦，双颊通红，微启的唇将酒气全部送了过来，一副不懂情爱却予取予求的样子。
周柏言握着她的手紧了点，忍不住低下头。
但在快碰到乔知淼的时候又飞快退开了。
“算了，我也喝多了。”他自嘲地笑了下。
乔知淼怔怔地看着他，敏锐地感受到了周柏言情绪的变化，她不清楚缘由，但不想周柏言露出这种表情。她想起下午电影的内容，男主角是怎么哄女主角开心的？是嘴贴着嘴吗？会有用吗？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乔知淼决定就试一试。
她用嘴堵住了周柏言的嘴唇。
周柏言顿住了，似乎是想退开，但最后却像克制不住般猛地捏着乔知淼的下巴，用力地吻了回去。
一开始只是唇贴着唇，然后变成了温情的吮吸，乔知淼被吻得头皮发麻，腿脚发软，要往下滑的时候又被周柏言拦腰捞起来。很快乔知淼脸眼角都变红了，但周柏言依旧没放过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嘴里的酒气在唇齿间流动。
直到乔知淼快喘不过气开始挣扎，周柏言才像梦醒般松开乔知淼。
乔知淼神情呆滞，想的是电影里是这样的吗。
她仰着头，目光钉在周柏言嘴唇上，然后又凑了上去。
这次周柏言躲开了，神情复杂，手背碰了碰乔知淼的脸：“乔知淼，你醉了吗？”
乔知淼没吭声，思绪如星芒，以比平常更快的速度往外散。
“你明天会记得发生什么吗？”
乔知淼依旧没回答，眼前出现很多水波，一圈一圈淹没她的视线，她拼命想抓住光，但这一次却是徒劳。
第二天乔知淼清醒后很不好意思，她以为自己在实验室经常接触乙醇溶液，和酒精应该有一种不用言说的默契，不至于一杯倒，没想到她原来如此不胜酒力。
看来常菁说的是对的，她以后在外面还是别碰酒得好。
而且她醒来的时候又在周柏言的房间，对周柏言再一次睡了沙发，乔知淼很是愧疚，她不是鸠占鹊巢的那种人，为表歉意，她不顾周柏言阻拦替他跑出去买了早餐，然后迅速赶往学校，完全没注意到周柏言的欲言又止与魂不守舍。
等到了学校，她才后知后觉想到早上周柏言的嘴角是不是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搬动她的时候磕到了，接着她又觉得自己的嘴唇也有点刺痛。
然后上课铃响了，乔知淼连忙收回思绪认真听课。
又过了两天，乔知淼想找岑初一一起吃饭，但点开聊天框才发现她上周发的消息岑初一都还没回。乔知淼想不通初一怎么比她还忙了，明明以前都是大闲人。
她看了一眼时间，又思索少时，干脆给岑初一打了一通电话。
嘟声响了三下电话便被接了起来。
“初一，你在学校吗，我们一起吃饭吧。”
“啊，今天不行，我有约了。”
乔知淼有点不高兴：“可是我们已经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岑初一那头安静了会儿才支支吾吾说：“我最近做课题有点忙。”
这是有正当理由的，乔知淼没办法不高兴了，只好说好吧。
结果挂完电话还没两分钟，乔知淼就在学校门口看到了岑初一。
她瞪大眼睛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只见岑初一挽着一个男生的臂弯进了食堂，那恩爱的架势，看得乔知淼眼睛都直了，他们甚至不动声色飞快地打了个啵。然而那瞬间，乔知淼心里不是对岑初一居然背着她谈恋爱的愤怒，而是满腹疑惑。
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第28章
乔知淼冥思苦想依旧毫无头绪，倒是岑初一和那男生已经从视野里消失了。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乔知淼甚至忘记自己是要去吃饭的，浑浑噩噩又回了实验室。
一进门就听见展汝崩溃的大叫声。
“靠！我外卖被偷了！”
“是不是被来学校观光的人偷了？”小师妹小声说。
“不可能！”展汝斩钉截铁，“前后还没五分钟，肯定是我们学校里的人。”
展汝气得要命，现在人普遍认为学识和素质成正比，这是最大的谬误，这俩压根不挂勾，丢外卖丢伞丢自行车是高校特产，多好的学校都避免不了，这种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沦丧她已经看得透透的了。
但小师妹在这待的时间还不够长，对名校还有深厚滤镜，一脸不会吧的尴尬表情。
展汝余光扫见乔知淼，立刻说：“淼淼，你说校内人还是校外人拿的。”
乔知淼是个严谨的人，表示要用贝叶斯估计算一下两种情况的概率。
展汝差点吐血，怕乔知淼真要计算，连忙转移话题问她是不是吃完饭回来的。
乔知淼一愣：“我忘记了，还没吃……”
“欸，哥是不是还欠淼淼一顿饭来着。”老油突然说，环顾四周，实验室里没剩几个人了，“大家忙完了吗，一起去吃好了，哥请客。”
他们去了玉兰苑吃粤菜，老油怕大家不够吃，点了满满一桌虾饺烧腊牛肉粥蒸排骨三杯鸡炒牛河，热情招呼大家不要客气，不够再点，浑身散发着一种中彩票后想藏着捂着，又忍不住要跟人炫耀的气息。
展汝不由咂舌：“我怎么感觉老油结婚后更豪气了。”
“他老婆白富美，他财务自由了。”姜志文一针见血。
老油的老婆是隔壁师大的，某次老油在校外惊鸿一瞥，从此踏上了热情追求的道路，从一开始鱼塘里的鱼一路逆袭上岸，这就算了，关键是老油的保密工作堪比国家级水平，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以至于给课题组大伙发喜糖的时候，大家都震惊了。
分明和他们一样每天在实验室，怎么就把人生大事都给解决了？
“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姜志文酸溜溜道。
“羡慕哥啊？谈恋爱的时候哥也不知道她这么富啊。”
“我羡慕什么，我有展汝了，是吧汝汝。”说着大师兄娇羞地往展汝肩上靠。
“是啊文文。”展汝摸摸他的脑袋，怜爱而恶毒道，“谁先脱单谁旋蒸永远掉瓶、谱图全是杂峰、盲审统统被毙、今年继续延毕。”
姜志文：“……倒也不必哈。”
边上的小师妹被逗得咯咯笑，老油却没笑。
“要我说，就是你们俩老黏在一起才都找不到对象的。”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们俩，“展汝你小心点，这小子说不定早就有情况了，用你打掩护瞒着大家呢，要不然就是暗恋你，故意挡你桃花！”
桌上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乔知淼忽然突出自己的疑惑：“为什么要瞒着？”
大家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目光如箭矢射向老油，无声质问。
老油连忙拳头抵着嘴，清了清嗓子，深沉道：“古人云，事以密成，言以泄败。”这是有心理学依据的，要做什么事儿不能往外说，越说越做不成，就像减肥，你要大张旗鼓说自己要减，多半都要以失败告终，成功的总是那些不吭声的。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迷信啊。”姜志文很是无语。
“那你这意思是你暗恋展汝咯？”
老油很是犀利，短兵相接，姜志文惨败，缩在一旁装自闭。
展汝倒没什么反应，摸着下巴很是疑惑：“淼淼问这个干什么？”
乔知淼心直口快，缺乏绕弯和委婉的脑回路，一向有事直说，可她想到岑初一连她都瞒，说不定不想让别人知道，纠结了少时，最后只以一个朋友作为主语进行阐述。
但她在学校就一个朋友，大家用脚趾头想就猜出来是谁了。
老油作为过来人，立刻表态：重色轻友是人之常情，毕竟朋友只是朋友，而对象是要过一辈子的。当初他为了追老婆，付出大量时间和精力，鸽了兄弟至少三十次，当下社会内卷严重，什么都要攀比，他自认已经超越百分之九十九的男性了。
老油看了看乔知淼，说：“淼淼，你得长大啊，不能永远当小孩啊。大家都会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工作，以后有自己的家庭，哪有人会永远陪着你。”
乔知淼下意识想反驳。她想说不会的，周柏言就会一直陪着她。但话没出口又刹住了。
因为未来该是什么样子的，她从没有想过。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乔知淼没有想过的，乔知淼的思维有限，很多时候不会想太多，也不愿意想太多，她通常只考虑实验该怎么进行，怎么发 SCI，有趣的期刊要不要发给周柏言欣赏，又或者是今天吃什么。
就像她没想过岑初一会突然有男朋友，会没时间陪她，她也没想过周柏言也总有一天会有女朋友，他们都会有自己的家庭，那时候她该怎么办。
而且相比于岑初一，乔知淼对周柏言会离去更感到怪异，因为周柏言是比朋友更亲近、比亲人更信任的存在，乔知淼潜意识觉得周柏言永远不会和自己疏远。
展汝见乔知淼呆怔着，觉得老油的话说得太重了，连忙转移话题玩笑道：“我还以为淼淼有喜欢的人了呢，淼淼哪会喜欢人，淼淼只喜欢化学。”
但乔知淼不喜欢有人质疑她不会，立刻说：“我会喜欢，我喜欢很多人，我也喜欢你们。”
“哎呀，我的意思是恋爱和平常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展汝想了想，突然一掌推在侧边的梁棹背上。
“小梁，你来解释。”
她以为梁棹身为课题组“最有潜质劈腿的男人”，铁定对感情的事很有经验，可实际上梁棹的情史并不丰富，猛地被点名，一口饭差点喷出来，憋得满脸通红才堪堪憋住，只闷声咳嗽。
抬头见乔知淼好奇地看着自己，停了好半天才作答。
“生理层面上就是荷尔蒙、多巴胺、肾上腺素的相互作用，呃，这个你应该知道，那现实生活角度就是……就是总想见她，想知道她在做什么，只要和她在同一个空间就很开心很放松，不管她做什么都觉得可爱，别人觉得是缺点的点，在你眼里也是特别的讨人喜欢。她开心你就开心，她不开心你就希望她能开心……”
要说这世上谁最八卦，除了道士，就是实验室里的科研人。
这番话梁棹全程看着乔知淼说的，说得粉面含春，欲说还休，其他人都微妙地察觉出什么。
姜志文笑得很猥琐，目光在梁棹和乔知淼之间打转，最后唯恐天下不乱地将矛头对准后者：“淼淼，你心里有这么一个人吗？”
没想到乔知淼想了想，说有。
众人大惊失色：“谁？！”
“周柏言。”
众人同情地看了一眼梁棹，这明显是个男人的名字，小伙你没戏了。
梁棹压根没听过这人，立刻追问：“这谁？是我们学校的同学吗？”
“不是，是我小舅舅。”
这晚到十一点半，乔知淼才回公寓。
公寓不大不小，大多是上个住户遗留下来的东西，真正完全属于乔知淼的是一张小课桌，是她搬进来的时候买的，如果说别人是七分精力放在学习，乔知淼就是十二分，桌上堆满了书和打印的材料，她每天从实验室回来都还要翻一翻再休息。
虽说平常看书也会走神，但今天她完全是看不进去。
乔知淼点开和岑初一的聊天框，看着之前的消息岑初一依旧没有回复，心里很难过，她觉得自己好像要失去岑初一这个朋友了。
关上手机重新翻开书，看了两分钟后，乔知淼又打开手机，给周柏言拨电话。但无人接听。
洗漱后，乔知淼接到了周柏言的回电。
“今天怎么这么晚还给我打电话啊。”他的话里含笑。
乔知淼听见周柏言旁边还有其他声音。
“你还在公司吗？”
“是啊，所以乔知淼小同学找我什么事？”
乔知淼眨眨眼，小声说：“周柏言，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柏言，来这里一下。”电话那头一道女声同时响起。
周柏言没有回答。
第29章
夜晚很安静，因堆了太多拼图，房间里的木屑气味常年不散。
时隔几个月，再躺在自己的破床上，乔知淼睡得并不是很安心。
乔知淼承认自己躲着周柏言有赌气的成分，但她的确不是在生他的气，具体在生什么气，又为什么生气，乔知淼自己都说不清楚。
那天的那通电话，周柏言到最后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乔知淼想他不是故意的，可能是没有听见，因为那道女声很响亮，带着一种叫乔知淼不高兴的亲昵，不过周柏言后来又问她，还记不记得喝醉后的事情，乔知淼不明白为什么提起这个，但她真的不记得了。
挂下电话后，老油的话在脑海里翻来覆去，那晚的乔知淼和今晚一样不安心。
寒假王导充满人性地给了大伙十天假，让他们回去好好过个年，有不到一成的人选择了留校，乔知淼也是其一，留校的好处是实验室少人，做起实验分外舒心，而且岑初一不知怎么也留校了，乔知淼与她又恢复了一周至少一聚的频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