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学校后，她又发了十几条消息轰炸周柏言，还打了电话，但周柏言都没反应，她脑子里各种社会新闻轮番闪现，生怕周柏言病没好，英勇倒在半路上，连记录实验数据的时候都无意识地写了周柏言的名字，直到周柏言终于回消息，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接下来一段时间，乔知淼和周柏言都有些忙，联系不多。
实验室里，六师姐从她身后走过去，又倒退了回来。
“淼淼，你换洗发水了吗？什么牌子的，好香啊。”
“我回去看一下再告诉你。”
“好呀好呀。”
元旦前夕，常菁给乔知淼打了通电话。
一开始乔知淼不敢接，生怕常菁又要给她出难题，结果常菁竟然借乔希的手机打来，乔知淼一接通，便听到常菁十分自然地说：“小满，你是不是快放假了？是这样的，你爸单位里有个同事，他儿子的年纪给你差不多，去年研究生毕业了，正好你们俩见面聊一聊。”
她没问乔知淼为什么之前不接电话，十分直白地说了目的。
乔知淼直白地问：“这是让我相亲吗？”
旁边几个同门都看了过来，梁棹正在加洗脱剂，闻言更是直接停下了动作。
大师兄悲伤道：“连淼淼都要相亲了，那我岂不是……”
“哎哟，别说了，谁不是呢。”
电话里，常菁也“哎哟”了一声，尴尬道：“什么相亲，说得这么严肃，就是你们两个小年轻见见面，聊聊天，如果能聊得来那就最好了，聊不来也没关系啊。”
上次两家聚餐后，常菁就抱了这个心思。既然堵无用，那就疏，她要从根源上扭转乔知淼的想法，说不定乔知淼谈了恋爱，就不会这么沉迷科研，最好能找个有钱又优秀的老公，到时候安心做个闲散主妇。
某种程度上，常菁和王导的想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两人的目的完全相反。
“我不想去。”
常菁在那边安静了一会儿，说：“你房间里那些拼图……”
乔知淼一哽，立刻改口：“我去！”
第24章
作为亲妈，常菁很是知道如何拿捏乔知淼。
乔知淼和乔希都是被富养长大的。
常菁读书时，有个女同学家是万元户，在那个年代一万可算是大数字，但她的零花钱还赶不上年级平均水平，平日里极其节俭，鞋子都掉底了还不舍得换，粘回去继续穿，不过成绩优异，是老师重点看管对象。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她在高考前被隔壁班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小混混用小恩小惠勾了去，整天拿几分钱的东西当宝贝，越轨就算了，还不做好措施，大好前程最后成了一滩烂泥，后来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
自那之后，常菁就坚信女孩必须要富养，而且绝对要找条件好的男人。条件好的男人，爱没了，至少还有钱，而没条件的男人，没了爱，那就是一无是处。
当初乔希早恋也是，她那么生气是有原因的。她去查了影院监控，视频是模糊，但也不难看出那男孩子的穷酸，连电影票都是乔希掏的钱，这能是什么好人。常菁不恰当地想到了自己那倒霉的同学，自然要用强硬手段解救乔希。
要说后悔，有一点，毕竟乔希现在这个死样子太气人了。但她宁可乔希一直在家待着，也不想她被诡计多端的穷男人骗了去，反正她又不是养不了乔希一辈子。
说回乔知淼。
在大四前，常菁从没限制过乔知淼的消费。
常菁自己买件几百块的衣服还抠抠搜搜，想着反季便宜，但乔知淼那些拼图动辄上百，有些大的还得上千，常菁眉头都不皱一下就给买了。往年全家大扫除，分配清理任务，每人都分到一大块地方，只有乔知淼单负责自己房间，她不让人碰她的拼图，别提多爱惜。
如今她人在千里之外，命门捏在常菁手里，除了那个该死的有机乔知淼死活不肯退让，其他方面只要稍作要挟便可达到目的。
挂电话前，常菁和乔知淼约定好了时间，叮嘱她千万别忘记了。
结果乔知淼是没忘，但去见对方那天，差点没从床上爬起来。
前一晚，乔知淼在实验室呆到凌晨一点，本来她可以准时下班，但她的产物出了问题，点板的时候发现原料点边上有两个杂点，她不得不重新过一遍柱子。
等离开实验楼的时候，保安大叔早就已经下班了。
回公寓的路上黑漆漆的，树叶因风沙沙作响，偶有几声蛙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静得十分可怕，更可怕的是，乔知淼走后实验楼的灯还通明，不说别的项目组，光是乔知淼这组里就有两个师兄师姐还在查文献，看样子是打算通宵了。
这就是实验室的常态，枯燥、辛苦，无数人后悔进了这个坑，恨不得马上跳出去，而乔知淼却一头热地往里扎，死活不肯出来。某种程度上，乔知淼在各个方面都是大家眼中的奇葩。
等乔知淼到见面的地点，已经超过约定时间近半个钟。
好在对方没有介意，还站起来为乔知淼拉开座位。
等她落座，对面的男人便开始仔细打量她。
男人名叫何喻，爹妈都是市政府的工作人员，他本人双非，但去国外镀了层金，二十三岁已成海归硕士，本来这是他沾沾自喜的加分项，不过这几年研究生烂大街，一年制硕士基本全盘被贬为水硕，导致何喻的简历也没那么拿得出手，只能唬外行人。
最初听闻相亲对象是个 211985 的博士生，他有点抗拒。虽说乔知淼跳过级还是直博，年纪比他小，就算延毕也不至于成为大龄灭绝师太，但他是个男人，男人低女人一头，多没面子。
偏偏他爹和人家说好了，他只好来见一见，当拓展一下社交圈也成。
待看到乔知淼的脸之后，何喻的想法就拐弯了。
他觉得他还可以挣扎一下。
据他了解，乔知淼的家庭情况和他家比可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
都说可以根据车判断一个家庭的收入。
他家虽是双体制家庭，可父母上辈是做生意的，他刚上大学那会儿，家里就给买五十万的车了，家里父母还各有一辆车，他有时候换着开，还会被同学调侃土豪，毕业后更是又买了辆跑车。
但乔知淼不一样了。
乔家和穷搭不上边，但的确也说不上富。
乔家往上几代都是农民，乔阵是唯一一个从农村走向城市的出息人，但人太老实，在岗时没利用职务捞点好，如今半退休状态，也就拿个工资，而常菁当年为了给乔希陪读，从公司高层辞职后就没有再重返职场，手头只有两个小商铺的租金。这就是乔知淼的家庭情况，他们一家现在只有一辆二十万的马自达。
这样一比，学历和颜值上的不足基本可以用金钱填平了。
何喻陡然生出无边自信，绅士地询问乔知淼喝不喝咖啡，乔知淼说不喝，他便给乔知淼点了一个提拉米苏和一块布朗尼，都是店里最贵的。
“听令尊说，乔小姐现在博一在读。”
乔知淼对相亲的概念停留在书面，猛地被这不伦不类的腔调袭击，连忙讷讷点头。
“乔小姐怎么会想到读博士的？”
“想读就读了。”乔知淼说，“你可以我乔知淼。”乔小姐听起来好怪。
“听说你的小名是小满，我叫你小满吧。”
乔知淼立刻说：“不可以，你不可以叫这个，我们不熟，你还是叫我乔小姐吧。”
只有和她亲近的人才会叫她小满。
何喻脸色有些许僵硬，她没想到乔知淼说话如此直接，听来实在刺耳。
但和女人计较实非君子所为，于是他很快调整好表情道：“好的乔小姐。对了乔小姐，不知令尊是否与你沟通过我的情况，我刚从英国回来，决定留在国内发展了。”
何喻简单介绍自己的情况，每回说到英国，他都加重语气，后来又开始和乔知淼分享英国的风土人情，他多姿多彩的生活，最后又绕回学业，他表示现在国内对一年制硕士误会太大了，浓缩就是精华，一年分明绰绰有余，怎么能一棒子打死，然后又就读硕经历展开新一轮探讨。
他以为乔知淼这种没有出国交流经历的土博应当会很感兴趣，结果一抬眼，发现乔知淼竟然盯着窗外，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话。
乔知淼在想周柏言之前是被公派去哪个国家来着，她给忘了。
周柏言在国外那几年，两人的聊天少且有时差，乔知淼白天给他发消息，通常要隔半天或是好几天才能等到回复，但有时候她一觉睡醒，就能看到周柏言给她拍的国外街头，十分摩登，但是乔知淼不是很喜欢，觉得照片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闷。
不过乔知淼说自己想看极光，周柏言后来真的抽空去了趟冰岛，还给她打了视频。
乔知淼上课一向勇抢第一排，争取能被老师点名提问，在别人不敢和老师对视、低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时候，她总是目光炯炯地盯着老师，可是那天她避开了老师的眼神，冒着被抓包的危险接了周柏言的视频。
周柏言那边的信号差到极值，乔知淼仿佛在看 PPT，时而周柏言的脸怼在镜头前，时而是贫瘠的公路，乔知淼不由眉头紧皱，但等看到绚丽的等离子体现象，像火焰一样在空中燃烧，她却入了迷。
乔知淼不知道的是，周柏言那边的她也一直在卡顿，之后老教授的脑袋出现在视频一角，她惊恐心虚的表情全留在周柏言的手机里。
挂断前，乔知淼看见视频界面卡在周柏言的半张脸上，他幸灾乐祸，笑容畅快，因为寒冷，下半张脸埋在冲锋衣的领子里，露出的眼睛弯成了缝，变成了乔知淼没见过的周柏言。
许久以后，周柏言给她发了一句：好好上课，以后带你亲眼看。
第25章
“乔小姐……乔小姐！”
何喻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在这种场合发呆这么长时间。
乔知淼终于回过神：“啊，你说什么？”
何喻自己都快忘记说什么了，半晌才勉强扬起一个笑容：“我说读博其实没什么必要。”
乔知淼疑惑：“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
在何喻看来，读书的目的是赚钱，而赚钱的目的是过上好生活，如果能一步到位，直接过上好生活，那读多少书其实无所谓，尤其是女性，再费劲打磨自身都不如找个好男人，更何况“嫁得好”已是通用的夸赞了。
乔知淼的长相和明星比是差了些，但也超过大多数人，想必生活中少不了追求者，只要有一个条件优越的，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有了，既然人生圆满，那读博就是自找罪受，还会沦落成男人在外炫耀的资本。
何喻自认很有同理心，善于把脚放进别人的鞋里，站在女性角度，这书读得实在没必要。
但他嘴上却道：“我认识的博士生，隔段时间就要崩溃一次。”
“我不崩溃，我喜欢我的专业。”
“哈哈，是吗？”
“是的。”
何喻聊不下去了。他以为自己算得上健谈，但遇上乔知淼，几乎就是石子扔河里听个响的状态，再多就没有了。何喻心下恼恨，没人想当舔狗，但看到乔知淼的脸，他决定最后努力一下。
“乔小姐的专业是？”
“有机化学。”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那你们平常都干什么，做炸药吗？哈哈。”
都说幽默风趣的男人招人喜欢，他自以为开了个很有趣的玩笑，能拉近两人的距离，可惜乔知淼不是听得懂玩笑的人，也不是个适合开玩笑的人。
乔知淼时刻谨记周柏言和她说的，不要当人面说人笨，因此忍了又忍，才把到嘴边的“怎么可能，你好笨”给咽了回去，只委屈地挤出三个字：“不是的。”
何喻“哦”了一声，又自顾自道：“那你知道咖啡的化学成分吗？”
乔知淼第一反应是：他怎么把她台词给抢了？这是她的惯用句式。
同时，她的嘴已自发替她进行回答。
“咖啡是混合物，其中有多糖、绿原酸、有机酸、糖、油脂以及一些芳香物质，还有咖啡因，你知道咖啡因的来源吗？它是天然你存在于植物种的化合物，但也可以通过化学合成，唔，你知道怎么合成吗？”
何喻傻眼了。
他哪能知道这个，他就是想考考乔知淼。
他干笑回答说有点概念，但不是特别清楚。这话背后意思是他略知一二，不是完全不懂，但乔知淼可不管他知道一点还是两点，立刻给他科普，从原料一路说到实操，何喻空白的表情在她眼中是莫大的鼓励，于是她又开始分享现在的前沿研究，一副眉飞色舞欢天喜地忘乎所以一本正经的样子。
等这场约会走到尾声，何喻已经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状态堪比通宵赶论文。
出于最后的绅士风度，他提出送乔知淼回学校。他的跑车停在楼下停车场里，正缺一个能欣赏它的女人。
但乔知淼毫无眼色地放弃了这次机会。
何喻很失望，难怪当代人对相亲有偏见，的确是奇葩多，他觉得自己可以开个帖子记录自己遇到的奇葩相亲对象，今天这个绝对一马当先。家教不过关就算了，哪有上来就给人上化学课的？再漂亮也不能这样啊！
乔知淼对何喻复杂的心理活动全然不知，她捉摸着好久没见周柏言了，不如去找他。因此和何喻分开后，乔知淼便掏出手机，想问周柏言在家还是在公司。
结果先被新消息数量吓了一跳。
课题组本来有个大群，由于王导在里面，聊天记录主要由分享化学推文和头条新闻构成，偶尔穿插同门吐槽怒骂哪个傻 X 又不经同意动了自己的仪器。不过通常没人敢认领这个傻 X 称号。
鉴于大群里发言不自由，有些人平常又确实聊不到一块儿，大师兄带头搞小团体，私下拉了个小群，里面只有七八个人，聊天成分极其复杂，有一些乔知淼压根看不懂。她像好奇宝宝一样询问，展汝却苦口婆心说她还小，不用懂那些，然后严肃地让大家聊点健康的话题。
如今小群里早就对乔知淼今日的相亲进行全方位分析，支持会黄的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了支持能成的，而且还考究地列出了事实根据。
据不完全统计，课题组里每个人刚和乔知淼认识的时候，都很讨厌她。
实验室里立笨蛋美人的人设是大忌，乔知淼说话直，看起来又呆，一进组就把人得罪了个遍，大家最恨这种仗着好看装单纯的人了，简直是科研妲己，就该取缔。
可偏偏乔知淼对别人的厌烦毫无感知，在蔑视他人智商的同时还帮忙把问题给解决了，科研水平叫人望尘莫及，大家方才醒悟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笨蛋，逐渐接受乔知淼的古怪性格，并感叹上帝造物真讲究，还知道平衡双商。
是以，依他们的经验，一号男嘉宾看不爽乔知淼的几率高达 99.9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