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猜测此番五婶婶召见莺儿许是刁难更多,不过凭着女人的直觉,又觉得许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没想到五婶婶竟当真有此打算?
正震惊得无以复加之际,便又柳莺莺继续扔下一句:“前提是喝下一碗绝子汤。”
柳莺莺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瞬间炸得沈月澶瞠目结舌道:“五婶婶她是……她是疯了不曾?”
沈月澶虽自幼在深宅后院长大,知道许多后院龌龊,可到底不曾出阁,绝子汤三个字一时不断冲击着她的头皮,让她头皮阵阵发麻着。
“你……你没应下罢?”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沈月澶愣愣问着。
“我傻啊,我才十五,还是个孩子呢,就想让我断子绝孙,怎么可能。”
柳莺莺耸肩笑着说着。
“亏你还笑得出来,若换做是我,哪个要送我一碗绝子汤,我定挠得她断子绝孙。”
沈月澶见柳莺莺竟还笑得出来,一时不知该敬佩还是该无奈。
定定看了柳莺莺一阵,沈月澶忽而道:“莺儿,你值得更好的。”
沈月澶一脸认真说着,片刻后,忽又冷不丁道:“要不,你干脆嫁给我二哥给我当二嫂嫂得了?”
沈月澶忽而脑洞大开的提议着。
“谁要给你二哥介绍二嫂嫂啊?”
沈月澶的话刚一落,便闻得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远处传了来。
第104章
沈月澶跟柳莺莺齐齐回头, 便见沈烨摇着扇子优哉游哉的踏了过来。
看到沈烨,沈月澶一愣,她方才脱口之言, 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不想,说曹操曹操立马便到。
沈月澶立马止住了话头, 看了看懒洋洋而来的沈烨, 又看了对面柳莺莺一眼。
柳莺莺神色如常,好似没有听到似的,脸上并无任何异色。
沈月澶顿时心下一松。
她方才那话过于鲁莽了。
偏二哥这么个不消停的, 已慢悠悠来到了二人跟前,竟还再三追问道:“怎么, 你要给你二哥介绍个二嫂?哪个二嫂?在哪里?”
沈烨似笑非笑的问着。
沈月澶一噎。
她方才不过是见不惯柳莺莺受辱,柳莺莺有才有貌, 又乃是她跟表姐的救命恩人, 虽身份差一些,却也到底是官宦之女, 于情于理, 沈月澶到底是偏袒她的。
何况,她此番亲自陪着柳莺莺去会见孟氏,却不料,孟氏丝毫不将她这个大房嫡女放在眼里,竟一点情面也不给, 这一出落在沈月澶眼里已是打她的脸了。
便一气之下口不择言罢了。
说完, 她也觉得有些不大适合。
二哥是何等身份, 便是她再看不惯五婶婶的行径,再有心想要劝慰偏袒柳莺莺一番, 冷静下来也知自己妄言了。
面对二哥的穷追不舍,沈月澶只抬了抬下巴道:“谁要给你介绍二嫂,就你这样镇日游手好闲哪个愿意嫁给你?”
沈月澶嫌弃的看了沈烨一眼,又道:“二哥这些日子可又在哪里胡作非为,可又日日外出结交那些纨绔酒肉朋友了是不?哼,大哥跟表姐的亲事都快要提上日程了,二哥,你若再不收收心,回头便剩你一个孤家寡人了。”
沈月澶一脸严肃的奉劝着沈烨。
话刚一落,额上便挨了一扇子。
沈烨提着扇子朝着沈月澶头上敲了一记,道:“小小年纪,好的不学,日日随着郡主院里那些迂腐古板的嬷嬷,学得一副老妈子做派,还管事管到你二哥头上来了,女孩子家家的要软软水水的才可爱,你若日日学那些迂腐不堪的陈芝麻烂调,回头担心嫁不出去的该是你自己了。”
沈烨淡淡挑眉扫着沈月澶。
沈月澶脸一胀,正要反驳一句“我又不是二哥赏玩的那些烟色女子,作甚要软软水水跟个无骨动物似的”却未料,还未张嘴只见沈烨嘴角微微一勾,打断了她的话语道:“真若担心你二哥成为孤家寡人的话,那你给你二哥这个孤家寡人介绍一个罢,你二哥的喜好横竖你是知晓的,第一,人得美,第二,人得美,第三,还是人得美,唔,最好……最好是柳姑娘这样的——”
沈烨笑吟吟地说着,话一落,转脸似笑非笑的目光扫向了对面的柳莺莺,笑着道:“救命恩人,你说呢?”
沈烨微微勾着唇,一如既往的不着调,淡淡打趣着,双目定定落在了柳莺莺面上。
柳莺莺顿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来。
这还是二人自那回落水后的第一次会面,那日,落水后的玄机无人窥探,柳莺莺本以为事后这位沈二公子会要暗自点拨她一番,毕竟,关乎两位姑娘的清誉,不想,这位沈二公子倒是对她无比“信任”,事后便不管不问了,此番,这声“救命恩人”透着淡淡的揶揄,倒也不缺几分熟稔的味道。
柳莺莺自动忽略了对方那番调戏之言,正要福福身子回个礼,不想,正要开口时,这时,却见那沈烨冷不丁朝着柳莺莺这个方位走了来,同时抬手朝着她这个方位探了过来。
柳莺莺下意识地往后避退了两步。
。
“别动!”
沈烨却挑眉说了一声:“头上沾了东西。”
这位沈烨公子虽往日里风流放浪,正经起来倒也不怒自威,浑身自有一副凌然之气。
柳莺莺脚步一顿,竟当真被他“喝”住了。
下一刻,沈烨将手触及到柳莺莺的发间,慢慢侍弄了一遭。
他突如其里的靠近,瞬间,一股陌生的男性气息朝她袭卷而来,柳莺莺身姿微微僵硬了一下,她虽出身不堪,在鱼龙混杂的烟色之地混迹过五年,其实与男子的亲密并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沈琅而已。
就连沈六公子,也不过“私会”过二三回,却也一直恪守礼教,遵规守纪。
适应了片刻,柳莺莺这才渐渐放松身姿。
这才慢慢嗅到鼻尖处萦绕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淡香,极淡无比,闻着像是玉兰香,倒是并不难闻。
因两人一时间靠得极近,近到二人之间不过一步之隔,且沈烨正在挑她的发,举起的袖袍轻轻拂过她的侧脸,有些痒痒的,麻麻的。
这个动作其实是有些暧昧旖旎的。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若落入旁人眼里,多少是有些不合时宜的。
何况,二人眼前就有个沈月澶。
柳莺莺缓过神来后,正欲再度避让,这时沈烨指尖恰好松开了她的发鬓,一时拿了下来,举到了柳莺莺眼前,轻轻一笑道:“一朵玉兰。”
柳莺莺闻言朝着沈烨指尖看去,便见沈烨食指和中指两指间夹着一朵细白的花朵,应该是方才从五房院子出来,路过一株玉兰树时落下的花朵。
柳莺莺看了玉兰花一眼,再一抬眼,视线不期然撞入了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里,只见沈烨微微低着头,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目光含笑,竟看得专注。
四目相对间,不知是挨得太近,还是此番动作间自带的暧昧,这一两相对视间,竟有一丝奇怪的情绪在二人眼中蔓延着。
柳莺莺目光一闪,很快缓过了神来,收回了目光,正要往后退避两步,不想,这时,目光不经意间一扫,正好扫到了远处那抹玄色身影上。
沈琅从游廊而下,正立定在游廊出口的位置,背着手,面无表情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看着。
不知看了多久。
冷不丁扫到那抹高大颀长的身影,柳莺莺微微怔了一下。
这个姓沈的,怎么又出现了?怎么阴魂不散?
他不是一向不在府中走动的么,她今儿个竟撞见他两回了。
而且两回都是——
前面,苏子詹送她枇杷。
这次,沈烨为她拿下头上的玉兰落花。
两次见面,分别与不同的男人暧昧不清。
两人隔着几十步的距离,遥遥对视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柳莺莺的错觉,只觉得对方的神色比之前那次更要冷面寒严了几分,像是罩着一层万年寒霜。
双目紧紧盯着她,那双狭长的凤眼里虽面无表情,却又像是隐隐嵌着一支冷箭。
直接朝着柳莺莺面门射了来。
柳莺莺与对方对视了一眼,很快便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
装作没有看到。
呵,毁她姻缘者,以及……以及在密室中欺凌于她的事她可没忘,一个吃白食的恶霸,一个将人吃干抹尽后没有只言片语的贼人,有什么资格对她横眉冷眼。
他将她当作妓,女,概不负责,吃干抹尽。
她如何不能将他当作小倌,一个能免费为她解毒的男妓。
他们两个,谁嫖谁还不一定呢。
眼一收,便见柳莺莺抬手拂了拂发鬓,抬手间,玉指微翘起,一缕幽绿袖袍缓缓滑落,露出一截白藕一段酥腕,柳莺莺抬手理了理方才被沈烨弄乱的发鬓。
低眉敛目,含情睇凝间,竟百般风情。
对面沈烨目光一定,落在柳莺莺那段发光的藕臂上微恍了下眼。
而沈烨身后,沈琅眼里寒光闪现。
偏偏沈烨,沈月澶二人背对着沈琅,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这时,沈月澶立马走过来,一把将柳莺莺护在身后冲着沈烨恼怒道:“二哥,你好生生的,动手动脚作甚?莺儿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你可别将外头那些轻佻的习惯带到府里来?当心我在娘那里告你的大状——”
沈月澶见沈烨对柳莺莺“动手动脚”,顿时警钟大作。
惟恐她方才一副戏言酿成大错。
这会儿拼命找补着了。
希望这二位可别因她方才一句胡说八道当了真了。
莺儿跟二哥?
这两人若搞在一起——
光是想想,沈月澶都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二哥可不是六哥,这二人真若勾搭上了,可少有人能管得住二哥,可大房怎么可能会允许一个七品现令之女登堂入室呢?那个时候整个沈家还不得乱了套了。
回头,她可真成了沈家的千古罪人了。
沈月澶一时恨不得缝上自己的乌鸦嘴。
却见这时沈烨嘴角一勾,继续似笑非笑道:“说起这救命之恩,你说咱们该何以为报,你们两的你们自己报去,至于你二哥我可无以为报,要报只能以身相许——”
沈烨笑眯眯的要继续朝着柳莺莺调戏着。
这时,却见沈月澶忽而不知瞧到了什么,瞬间立马站好,抬头挺胸收腰挺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连方才脸上的恼怒情绪也一瞬间消失殆尽,立马乖乖站好,冲着沈烨身后一脸紧张道:“大……大哥——”
沈烨神色一愣,举着扇子转过了背去,便见大哥沈琅已背着手走了过来。
第105章
“哟, 今儿个天上下红雨了不曾?大哥竟有如此雅兴逛起了园子来?”
沈烨看到沈琅的到来只有些意外,立马摇着扇子迎了去,说这话时, 一度意味深长的朝着柳莺莺那个方位扫了一眼。
话一落, 沈琅已来到了几人跟前,清冷的目光略一抬, 瞥了沈烨一眼, 自动忽略了他,视线淡淡扫过众人,片刻后, 神色淡淡问道:“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
沈琅以往着白衣时衣袂飘飘,看着虽清冷, 却到底气质如仙,丰神灼灼, 最多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然而自打换了这一身玄色衣袍后,竟气质大变, 一夜之间从衣袂飘飘的谪仙变成了威严冷厉之人, 气势威厉肃穆,叫人见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神色淡淡问着,像是长辈大人遇到了晚辈小孩的随口一问。
沈烨笑吟吟道:“自然是……赏花赏日赏美人。”
沈烨一如既往的颇不正经。
沈月澶立马瞪了沈烨一眼,随即老老实实回道:“大哥,你别听二哥满口胡诌, 原是方才五婶婶请莺儿过去小聚, 婶婶近来身子不好, 我闲来无事便陪着过去探望婶婶一遭,正好一出来便在这儿撞见了二哥, 便……随口闲聊了几句。”
沈月澶在沈琅面前有问必答,规规矩矩,与方才在沈烨面前的“讨伐”之姿相去甚远。
话一落,便见沈琅略微蹙了蹙眉,扫了沈月澶一眼,片刻后,清冷的视线直接朝着她身侧的柳莺莺方向扫了去。
五房?
沈琅半眯起眼来,盯着柳莺莺,背在身后的手略微一顿。
柳莺莺却像是刚刚才见到他似的,一瞬间,收起了方才那副“水性杨花”之姿,只微微笑着朝他福了个身子,端得一副娴静大方。
沈琅嘴角微抿。
“大哥方才是……是外出了么?”
沈月澶对这位长兄又敬又怕,她自幼与二哥相熟亲近,大哥沈琅年长她许多,自有记忆以来从来不在府里,她长大后他又常年在外云游,在沈月澶的印象中,很多年里对长兄二字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而已。
便是长大后,每年也不过见大哥一两回,大哥性情清冷,沈月澶每每见了他都战战兢兢,比见了祖父和父亲更要紧张彷徨。
不过,她对大哥亦是忍不住崇拜和敬仰的,这一切要源自于四五年前,她们那时年纪小,在院子里放纸鸢,结果纸鸢不慎落在了后院的枯井里,她与苏子磬二人手拉着手举着树枝想方设法想要将纸鸢勾上来,结果她不慎脚底打滑,与磬儿妹妹二人相继跌落到了枯井里,后院败落,这口枯井往日里不会有人过来,她们二人喊得喉咙嘶哑,口干舌燥,却一直无人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