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他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血,跟上去问道:“你去哪?秦伯伯还等着你回去。”
少年随意地说:“不急,正好去把师父叫过来吧。”
徐梵梨感觉到白如伊的无语:“秦伯伯年老,怕是受不得你折腾。”
奚凌年这人喜欢喝酒,估计又是搞庆功宴去了,徐梵梨暗暗笑,也是无论哪个阶段都改不掉的习惯。
谁想少年却是停住脚步,无所谓道:“年纪大了多走走路对身体好,你也别闲着,正好来带路。”
徐梵梨下意识问:“去哪?”
少年漫不经心道:“给她敛尸,好好一姑娘,也怪可惜的。”
大雪在一瞬间停止,所有的嘈杂声就消失殆尽。徐梵梨鼻尖泛红,在前方留下一个脚印,头发在寒风中飘扬。
原来那个人是我呀。
荒原上积雪覆盖白茫茫一片,少女尸身并未腐烂,睫毛上沾了雪花越发生动,闭上眼就像只是睡着了。
裴夏玄抱怨:“奚哥,这么冷的天还待在着荒郊野岭的,怪吓人的。”
奚凌年道:“闭嘴。”
他抬头望了眼天,低声喃喃:“原来是你啊。”
白雪纷纷扬扬,再也不见少女的回声。
少年蹲下身,脸上染上了风霜,依旧不紧不慢地在石碑上刻字。石碑在风雪中傲然挺立,不被大雪埋没。
徐梵梨瞬间从白如伊的身体里抽出来,眼泪很不争气一滴一滴落下,你看,不是一直被人丢下的。
原来的雪地变成了一间寺庙,一个年轻的和尚伸手接着雪闭上眼睛,有人好奇地问:“你在想什么。”
和尚喃喃:“我在想,这世间怎么会有人这么傻。”
那人笑道:“人生在世哪有不干傻事的,缘弘你说说看你与那位施主是怎么认识的。”
缘弘睁开眼,宛若隔着几百年与徐梵梨对视:“那大概是我在许多年前欠了她一命。”
后面一句虚无缥缈:
“现在那便还给她吧。”
风雪突然散去化为春雨,周围时光流转,缘弘脸上的被岁月压出褶皱,一切都在变化。
徐梵梨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看见缘弘坐在火中自焚,她瞪大了眼,记得昏迷前缘弘大师还好好的。
难不成——是现在发生的事!
徐梵梨猛然睁开眼,对上床顶白色纱帐,侧头就看见奚凌年趴在她床边,看上去整晚整晚没有睡觉,消瘦了不少。
回来了。
她眼睛红了一圈,旁边的少年察觉到异样,一抬头春风仿佛在那一刹那停息,他反复抓着徐梵梨的手确认,声音沙哑:“醒来了?”
徐梵梨问他:“多久了。”
奚凌年抱紧她又生怕力道太大:“已经快夏天了。”
这一次醒来很轻松,之前的病痛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隐隐约约觉得这可能与缘弘大师有关。
徐梵梨想起什么,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缘弘大师呢?我要见他。”
“他在前一天就自焚死了,现在的和尚也真够怪的。不过据他徒弟说,缘弘师父当年算卦的时候就预言过他必会死在几年前的一个冬天,只是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活到了现在,也算是赚了。
梨梨,身子好些了吗?你昏迷的时候外界发生了好多事,我讲给你听。”
奚凌年手捂住她手塞入在被子里,生怕她冷到。他唇线紧抿,眼骨间有着很明显的青黑,眼中关切藏也藏不住,天知道这段时光他是怎么度过的。
这样啊,徐梵梨心头难受。
她反握住奚凌年的手掩下眼中失落,在他唇角落下一吻:“那你给我讲讲那名女子的事吧,夫君。”
窗外梨花一树树开放,纯白如同二月冰雪般,风吹梨花落,一年中很少有这么美的时候。
见少女听得认真,奚凌年道:“后来那王过在马场提及过你,我便让他落马瘸了一条腿。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夸为夫。”
兜兜转转了这么久还是他,真庆幸,幸好是他。
正如奚凌年所说,一切都变化很大。中原平定,改朝换代,原来叛乱的各州被整治后个个乖得跟鹌鹑一样。
他们驱车从嘉南来到京城面圣,徐梵梨好奇现在的龙椅上坐着的是谁,听说怀王战死,那么现在的该不会是……那谁吧?
奚凌年看出她有点不对劲:“别害怕,是他哥哥,平时该怎么便怎么便行。”
徐梵梨松了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皇帝听说他们远道而来特意设宴,只不久又要回嘉南。奚凌年在这之前特意带她上了城楼,此刻夜幕降临。
各家各户灯火接二连三亮起来,星光浅浅照在房屋的砖瓦上映出好看的碎光,往下俯瞰好像被一团团火焰包围。
“梨梨,我曾经答应要给你打一片安定的天,一看如今百姓阖家欢乐,各洲也在恢复生产,算不算你当初说的世道,好像不算,但很快就会像的。”
少年手搭在城楼上,认真往下看。
徐梵梨点点头:“这么快,我们今晚就回去?”
“你若是想在京城多待一段时日什么时候都行,只是……马上就清明了,算了,我叫他们去准备便是。”
奚凌年搂住她,黑眸中映出徐梵梨的影子,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徐梵梨侧过头来,望着他侧脸,脸颊微微一红。
那便多待一会。
她在回京时候看见了徐青云,对方戴着盯斗笠正在集市上买糕点,拎过东西的时候也发现了不远处的徐梵梨,唇角动了动:“阿姐……”
听奚凌年说,镇国公死后他便不再碰书,买了几亩地便守着农田独自生活,他爹娘每次来劝都拗不过他的执着。
徐梵梨两世以来第一次正视这个弟弟,轻轻嗯了一声,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清明时节阴雨绵绵,奚凌年要去祭奠他娘,徐梵梨也不知道自己该祭奠谁那便去看看缘弘吧,奚凌年陪着她去。
上完香后,就去看他娘。
墓碑上也是他亲手刻的字,上边没有尘灰看样子每天都有人来打扫。
奚凌年将事先准备好的米酒倒在的泥地里,跪在地上:“娘,我带她来看你了。”
两人相顾无言,奚凌年就这么盯着眼前的墓碑,待手中香燃尽,香灰飘在他虎口处都未察觉。
“娘,我与梨梨现在过得很好,此生能娶到她实乃我的幸事,想家了就回来看看吧,我与爹都很想你。”
他声音越来越哑,徐梵梨主动拉住她,无声安慰他。
他们又上了嘉南的城楼,只是与当时不同这次面前不再是一片荒芜,黄沙成了耕地,水绕着农田灌溉,人们在提着水走在阡陌小路上,远处的农家升起了白烟。
奚凌年轻声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徐梵梨疑惑,这时候不应该回家与他爹吃饭吗?
她跟着他在看到自己墓碑的一刹那就愣住了,没想到奚凌年所说的地方居然是这。
经历了一场严冬,荒原上生出了很多野花野草,缤纷绚烂,原本死寂的地方变得活泼有生气起来了。
而令人惊奇的是,墓碑旁边并没有杂草丛生,地上都是陈年的香灰,一直都有人打扫祭拜。
她恍惚间好像看到少年每年打着一把伞上山,为她点上香烛,拂去尘埃。
在之前的很多年里,她一直认为自己刚出生就是注定被人遗忘,抛弃的那个。
死过一次才发现世间还有很多人在意她。
真好啊。
父亲母亲,你们不要的人被捡回来了,不知道你们现在是否后悔当初的决定呢?
她拽进了奚凌年的胳膊,乌发在风中飘扬遮掩了泛红的眼角。
少年轻笑一声,手捞起她额前的鬓发在上边轻轻落下一吻,她只觉得额头上传来丝丝凉意。
“你……”
他紧抓她手怎么也不肯松开:“不要再离开我了,行吗?”
徐梵梨愣了一会,随即反应过来对他莞尔。
好啊,那就相守一生吧。
宁静的午后,有很多花尚在菡萏。
而此刻,春光正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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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舒月乃长衡仙山掌门之女,自小众星捧月。
她同情门派一个被欺凌的小弟子,每逢夜半偷偷给他送伤药、桂花糕,伴他渡过这一生最艰难的日子。
谁曾想,他会在未来堕入邪魔道,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君,用血色铺满天空。
那夜雨绵绵,剑尖血无情地染红她前襟,父亲也因重伤陷入昏迷。
黎舒月哭久了也累了,捏碎他曾亲手雕的玉,自刎祭阵,尸体销入无妄海。
再睁眼,她竟回到年少时。
彼时路慈今还只是受尽欺凌的孤儿,咽下了满口腥甜与折辱,跪倒在血泊中。
望见她,他瞬间流露惊喜,挣扎着朝她伸出手。
黎舒月看着那双与前世魔君一模一样的眼眸,平静地说:“我放弃你了。”
她没有一丝一毫留恋,只留下路慈今满眼错愕。
前世劝他心向正道无果,今生那便杀了他,死不足惜。
可这一世路慈今依然入了魔,长衡仙山被围时,黎舒月拔剑打算与他同归于尽。
路慈今却对宗门的众人道:“交出掌门之女,孤便放过你们。”
他贪婪的目光追逐着她,像是宝物丢了几千年,自挖魔骨,万剑穿心,只愿换回她秋瞳里的一丝同情。
*
听闻前世我死后,人间无人敢再用月字为他们儿女命名。
闻风丧胆的魔君在那夜悔得肝胆俱碎,又哭又笑连剑都拿不稳,就这么摸着修补好的玉,守了无妄海几千年。
——“月月,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我不恨他们了,求你醒来,我好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