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凌年便坐在她腰间压着,低头都快要笑出声了:“我行不行?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两人的体型差很悬殊,她娇小身躯被压得动弹不得,而少年手抓着垂下来的床纱,一手就要揭下脸上的面具。
屏风上两道影子纠缠在一起,雨后花香也飘进屋内发酵成一种又热又浓的气息。
徐梵梨鬓发贴在额头上,眼神被热得有些游离,她抓住奚凌年放面具上的手,忍耐道:“别。”
要是真的觉得过往受过的伤丑陋,那就不揭便是。
她拉着奚凌年在他面具上落下一吻。
奚凌年目光始终不离她,失笑道:“可以啊,我竟何时不知你有这等癖好。”
屋外春雨又飘起了,燕子回巢在窝内你依我侬。
徐梵梨第二天醒来浑身酸痛,下床脚尖刚挨着地面整个人就身子发软,抓住床沿才不至于掉下去。
这番响动自然惊动了后面的人,他懒洋洋声音传来:“这就走了?真不要我送吗?”
徐梵梨一听他说话就想要昨晚的事,没好气道:“不要。”
她头发凌乱,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脸颊还有哭过之后的泪痕,奚凌年便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捡起簪子帮她绾发。
“抱歉,我没想到你会哭,是不是很疼,我下次轻点。”
徐梵梨瞪了他一眼,拢着衣服便去赴约了。
这人究竟是谁,很快便知道了。
临行前,奚凌年道:“别怕,放手做,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能保你平安回来。”
白如伊上次事情败露后就坚称奚凌年会连累她而与奚凌年争执不休。她这会不死心来找徐梵梨赔礼道歉,却在她屋外看见一个很眼熟的人。
“是你?你怎么在这?”白如伊也不客气。
“为什么在这?这话应该由我问你。白如伊我劝你还是收敛一点,我是看在师父的份上放过你,若是再不知好歹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奚凌年看见她眼神转冷,见白如伊死死盯着他的银镯便勾唇,昨晚怕磕到她便将手腕上镯子取下了。
他继续道:“怎么?还不死心,都说了她是镇国公府的嫡小姐,不是你那恩人。”
可奚凌年想起她说曾经见过他不自觉皱了眉,在她落水之前虽偶尔听裴夏玄提及但并未多加关注。
那她后面敲登闻鼓不会真就是为了“凌子虚”,还不惜与亲爹反目成仇?他越想越怪,总觉哪里不对遗漏了什么。
奚凌年匪夷所思的同时转身就走,白如伊望着他背影咬牙切齿道:“事到如今,你如果真心喜欢我恩人就对她好点。我恩人从前过得很苦,我不想再看见她哭了。”
奚凌年停下脚步,冷声:“我喜欢的是她,又不是你的恩人。我虽不知道为什么你就这么坚信她是你恩人,但我欠你恩人的当年就还清了。还请你今后收敛点,别再叫我夫人误会了,她没什么安全感。”
他说完就没再搭理她,派了几个心腹暗中跟着徐梵梨查对方身份,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春雨连绵不断,烂泥路到处都是水坑,稍有不慎衣服上就会沾上黄泥水。
王家庄她前世来过自是轻车熟路,可诡异的是这一路上她并未遇见任何人,就连守在门口的门童也没看见,顺利的有些不寻常了。
徐梵梨收起纸油伞,随手推了间房进去躲雨,这里阴森森的光线很暗。
肯定这幕后之人是准备了什么东西等着她。
门吱呀一声打开,她看清里面坐着的人后下意识想要走出去,这时门却猛地关上吹起灰尘。
眼前镇国公坐在椅子上也没点灯,他熄灭手中的火折子,灰烬随风飘到她脸颊上。
徐梵梨很快冷静下来:“爹爹?你怎么会在这。”
镇国公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我应该叫你徐小姐还是徐姑娘,妖孽,把我女儿身子还回来。”
他一拍桌案。
怀疑上了?也是,自重生之后她性情变化太大,身为最亲近之人难免能察觉出不对。
徐梵梨望着这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上次在国公府书房一别就是陌路,没想到再见还是这么戏剧性,还没找他就自己送上门了。
她倒也不疾不徐:“你什么时候怀疑上的。”
镇国公突而大笑:“你或许是忘了,春泥一直是我们府上的丫头。她啊,当初作为陪嫁丫头与我夫人一同嫁进来,至始至终听命于我夫人,所忠诚的主子也是湘宁,而不是你这个没人要的野种。”
徐梵梨捏紧手,原本平静的面容多了些震惊,没想到到头来春泥这边出了疏漏,出嫁前那出苦肉计演的真好啊。
她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奚凌年现在岂不是有危险。
来不及多想。
“来人!先把她给我绑下去关起,去请大师在给我收了这妖孽。”
她这次摸上手腕却发现腕间空荡荡的,镇国公见状还补充了一句:“小心她手中的暗器。”
徐梵梨人生还是第一回 被绑成这般模样,身上都是浸了黑狗血的绳子,上边贴满了朱砂写就的黄符。
师父现在是不是也被关在这个地方。
虽说她不知道奚凌年究竟安排了什么,但也得想法子脱身再说。她手摸上背后的石子摩擦绳索,这时听见外边脚步声连忙将手中的石子藏入袖中。
“徐青云,你还敢来?”
徐梵梨不疾不徐看向来人,青年的脚步声一顿,点着灯照亮这简陋的狱室。
“阿姐,事到如今你当真就没一点后悔?”徐青云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少女脏兮兮的脸庞。
他还有脸来?
徐梵梨冷笑:“徐青云,我从没有认过你这个弟弟还请你不要叫我阿姐。只是有句话我不得不说。
你自小出生就有爹娘疼,甚至为了你不惜葬送我的一生,把你从小县城送去京城最好的书院。你至今也读过许多古今圣贤书吧,难道夫子就没有告诉过你如何为人?是在乱世中苟且还是与奸臣狼狈为奸,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吗?”
徐青云手中的灯笼一抖,怔怔望着少女明亮的眼睛眼中闪过挣扎,他说:“镇国公现在把嘉南岭围住了。嘉南表面上看上去是个休闲养老的好去处,也正因为如此物产富饶每年的税后都很高,是兵家必争之地。
你夫君如今守城他三番五次攻不下,或许会拿你来威胁他开城门。”
徐梵梨唇边嘲讽,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
原来镇国公引她出来最终还是为了他的天下大计。如今春德海已死,三皇子之子也不在他手上,他终究是迫不及待狗急跳墙了吗?
见徐梵梨久久不出声,徐青云叹了口气:“我先帮你把你师父和李嬷嬷救出来。”
狱内一时很寂静,皎洁的月光照在徐梵梨洁白的衣服上,她望着他说了句:“谢谢。”
这是徐梵梨第一回 与他这么心平气和地讲话,他离去后这里就只剩下镣铐撞击地面的声响。
徐梵梨拿出石子继续磨绳索,绳还没磨断石子就先四分五裂,她对着地上的碎石不禁笑出了声。
奚凌年,你现在可还好。
不是说会保平安吗?可别忘记了啊。
镇国公显然不想叫她好过,经常是有了上顿没下顿。楚湘玉来过几次,对她的话语徐梵梨依旧不搭理。
她寻找新的脱身之策,地牢门又被打开了,这次进来的是几个和尚,紧随而来的还有镇国公。
为首的和尚说:“施主放心,老衲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收了这妖孽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
徐梵梨还真不知道这些江湖术士的法子对她有没有影响,睁眼看清对方的眼心头一颤,这不是缘弘大师?
镇国公笑着离去,缘弘对着徐梵梨双手合十:“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一直没机会感谢大师的药,不过我今日还有个疑惑想问问大师,究竟什么是妖孽?”徐梵梨对他笑。
缘弘叹了口气:“放心施主,我受令郎所托过来并无伤害你的意思,回去还要向他报平安。然后顺便告知施主其实你的病并非无解。”
徐梵梨一怔,问:“不知大师想到了什么法子?”
对方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谁也不知道缘弘在里面说了什么,他出去后徐梵梨脸色刷地煞白,一定要那样吗?
她手指蜷成一团,身形颤抖,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镇国公对此还很开心,本想设宴留住缘弘但是被对方拒绝了。
缘弘对外的说法是徐梵梨虽没死但如今已经元气大伤。
徐梵梨很难不怀疑,镇国公还留她一条命除了是用来对付奚凌年,他心里还是期待原来的楚湘宁能回来吧。
只是饿着她,但不会让她受皮肉伤。
外界战局紧张,变化翻天覆地,混沌的日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这天来了几个兵将她打晕不知道带去了哪,徐梵梨再醒来看见阳光都宛若隔世,侧过头去用手挡着很不适应。
她敏锐打量旁边的环境,只见黄沙滚滚,白头鹰在她头顶盘旋,她撇眼看见战马上将士手中飘扬的旗帜。
这一天来的真快。
第41章
所有人都看着她,徐梵梨双手被反捆在身后,一步步走向前。
她也没穿鞋就这么赤着脚在滚烫沙中前进,风吹起她凌乱的长发。
他们是拿她威胁奚凌年的,不能再向前走了,嘉南城内还有千万百姓不能开城门啊。
徐梵梨停住脚步迟疑,黄沙顷刻间就淹没住她的脚踝,留下烫红的印记。
背后押送她的人见她不走,粗着嗓子催促。
她抬头看城楼上少年,他披一身甲,仰着下巴俯视城楼下黑压压的将士。
甲片宛若龙鳞一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胸甲处正好也雕刻着一只张扬舞爪的龙,瞪着巨瞳睨着下面众生,高傲威武,视众人为蝼蚁。
与他目光对上时,徐梵梨感觉到对方目光变柔和。
她移开目光,骗子。
注意到师父和李嬷嬷都毫发无损站在城楼上,徐梵梨松了一口气。
她站在最前方,两方阵营的最中间,只是站着不说话就格外突兀。
将领脸上有一条大刀疤,徐梵梨觉得他凶神恶煞的。
下一秒这将领就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对奚凌年说:“奚凌年!不想你夫人死就开城门!”
不能开,她目光平静地盯着奚凌年,一身白衣从城楼上看就像沙漠中的小花,娇弱却又□□地立在那。
过往的一切仿佛又在眼前,骗子,不是说无论发生什么都能保她平安回来。
徐梵梨眼中就泪光,张开快要干裂的嘴唇:“奚凌年我知你平日荒唐无度也不怪你,你今天若是敢开城门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旁的将领听了哈哈大笑,徐梵梨还未来得及撞上刀,额前的鬓发却是猛地飘起来。
她瞥眼就看见贯穿将领额头的箭,他眼中是不可置信,鲜血飞溅上了徐梵梨的裙摆。
主帅死了军中顿时乱做一团,更雪上加霜的是军中突然冒出了很多细作,互相残杀分不清敌我。
有人想到抓徐梵梨保命,却被接二连三的箭矢射中将自己的性命葬送在黄沙之中。
先跑。
徐梵梨二话不说往城门跑,她提着裙摆像一团翻涌着的白色火焰。
敌军临死之际也不想放过她,抓起一把锋利的剑搭上弓朝她背后射去。
“小心!”
徐梵梨转头瞳孔一缩来不及躲避,随后就见奚凌年轻功跃下,徒手抓住飞驰的剑,鲜血顺着剑身滴在黄沙上蒸发成白烟。
她放在挡着的头,抬眸就见少年也在低头看她。他微微弯腰遮挡她头顶的太阳,面具不堪忍受剑的罡风,在捏住剑的一刹那左边挂绳便断了。
风浪卷黄沙,面具下是怎么一张脸?
少年眉如雾中山,眼如墨点漆,知道面具断裂也不见慌乱反倒是不紧不慢将它彻底扯下来,彻底显露出俊俏容貌,乌发飘扬又说不尽的肆意。
徐梵梨捏紧手,骗子,不是说脸上有疤吗?
他奉若珍宝般捧着她的脸,小心擦去她眼角的血迹,哑声:“脏。”
徐梵梨执拗扭头不让他碰:“骗子,你骗人,你就是不想要我了。”
她这时突然想起什么,猛然一震,又扭头来睁大了眼。
等等这脸……根本就不可能记错,少年时凌子虚便是生着一张好看到过分的脸,从不叫人轻易忘记,与奚凌年便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徐梵梨目光疑惑,想起之前一提凌子虚时奚凌年种种的不寻常,是巧合?
她还未细想,耳畔就听一人怒道:“妖女,快把我女儿还回来!奚凌年!你找死。”
原来是镇国公披头散发跑过来,双目猩红。主帅一死,他的人马尽数被奚凌年解决掉,他就只带了一支最精锐的直奔奚凌年这边来擒贼先擒王。
真不怕死。
徐梵梨怕他会说什么不该说的,准备开口见镇国公后面那人却是顿住。
徐青云忽而抽出匕首抵着镇国公脖子,对旁边的侍卫道:“全部退后!”
原本蓄势待发的侍卫全都不敢轻举妄动 。
镇国公冷笑:“原来你也早就知道了,后悔啊后悔,没想到到头来毁在了你们姐弟手里。”
徐青云没有心慈手软,匕首直接刺入他的要害,镇国公吐出一口血看见奚凌年疑惑的目光笑了,怆然道:“奚凌年,睡了这么久的女人到头来连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徐梵梨颤抖地抓住奚凌年的手,奚凌年抓紧她安抚,轻蔑地对镇国公道:“我心悦之人是她,与我拜堂结为夫妻的也是她。无论是人是鬼,她都只能是我妻子,这便足够了。”
镇国公闭上眼的那一刻徐梵梨捂住心头,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奚凌年刚命人控制住徐青云,收拾剩下的人,回见徐梵梨面色苍白当即神情一变,将人拦腰抱起下令道:“叫大夫来。”
缘弘大师话犹在耳边宛如梦魇一般,她抓紧奚凌年衣襟,不能这样。
奚凌年感受到徐梵梨的反常,抱紧她加快脚步。
原本她重生就是逆天而行,缘弘说的解决法子便是杀了最爱她的人,让他替她死。
好残忍,根本就做不到。
徐梵梨被奚凌年抱到软榻上,看他急切地出去叫大夫却无能为力。
原来的春泥早就被奚凌年关起来了,想想原来生病时还有春泥陪着,她幽幽叹气,转而听见外头嘈杂有人闯了进来。
闯入的女子容貌秀丽,有一双暗送秋波的狐狸眼,手拿团扇举手投足间风韵犹存。
师父!
徐梵梨坐起来,委屈望向来人让闻讯赶来的侍卫退下,十三娘揉揉她的头:“我阿梨受苦了,你上次一别师父找你都快找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