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娘,我家少主心情不好,不见外人。”
白如伊声音清冷:“不必麻烦少主见客,我只是来打听一个人的去向,麻烦转告一声。”
“少主,外面来的那个好像是荣王遗女,听说对奚凌年那是一个用情至深。”家丁忍不住,他知道少主不喜欢奚凌年,小心翼翼道,“要不要将人打发走?”
晏世清冷笑道:“不必了,叫她进来吧。”
既然她目标也是奚凌年岂不正好,他迟早也要抢回阿梨。
他不愿意再看见阿梨被人蛊惑了。
第37章
很快人就来了。
白如伊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荣王府的小丫头。
晏世清道:“听说姑娘对奚凌年用情至深,正巧,我也希望他和离。”
白如伊投来淡淡一眼,听前半句话时秀眉微蹙,等到后半句话她抬眼打量眼前的人,语间有不易察觉的冷意:“你是为了楚湘宁?”
晏世清也知道徐梵梨现在的身份,意味深长:“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共同的目的,不是吗?”
白如伊压下眼中的不屑,淡淡道:“我凭什么信你,区区一江湖之人。”
“就凭他们现在的行踪只有我知道,若是白姑娘想跑遍整座城我也不介意。”
他说着拿出一个瓷瓶递过去,白如伊示意小丫头接下:“这是什么?”
“一点迷药而已,你只需与她说这是伤药,我会带她去一个远离纷争地方,时间一久她自会忘了奚凌年。
世间男子皆薄情,我同为男子最是了解。如今他像这样找只是尽个忠义的颜面罢了,倘若真找不到送几个美人过去他又怎会记得阿梨。我当初就不该告诉他下落,如今也只能这样挽回。”
“晏公子好计策。”白如伊笑容深沉。
去客栈的路上,丫头忧虑:“姑娘,那晏世清明显是对楚姑娘图谋不轨。”
白如伊道:“盯紧他了别叫他得逞。他与奚凌年一样都不是恩人的良人只是嘴上说得好听,还是掂量掂量自己。”
好不容易就要弄走一个了。
她对丫头道:“去给师父写封信吧。”
晏世清这边对白如伊也是不放在眼里,家丁刚刚看那瓶子眼睛都直了,忍不住道:“少主,这价值连城的汗蒙药你就给了她?”
晏世清冷笑:“那价值连城的东西奚凌年也配喝?不过是些催情的药罢了,你掐准时间挑几个美貌的俏丫头送过去,奚凌年再怎么也是个男人,我就不信阿梨还不死心。”
家丁瞪大眼:“少主英明!”
此刻的徐梵梨并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刚到青龙帮见到了一个熟人。
那人裸着上半身,肩上扛着把嵌铁环的大刀四处巡逻,走起路来叮当响,正是当日大街上的那名大汉。
也是巧,她神情的转变自然逃不过奚凌年的眼睛。
“就是他害你昏迷?”
奚凌年随后捏下一片叶子,神情冷戾了很多。
徐梵梨拦下他,小声道:“大事要紧,这种小啰啰跑得了和尚又跑不了庙,想收拾随时都可以。”
她话才说完,按着的手一转与她手心相贴,酥酥麻麻的触感令徐梵梨不禁缩手。
可她才一退,对方的手就紧跟上来,手比她大了一圈,十指随着手间间隙慢慢往下与之相扣。
蒙蒙细雨应时而下,树叶的新芽越发翠绿,挡下了鹅毛细雨,小楼檐牙在细雨中变得朦胧。
他压低声:“夫人手好软。”
软,当然软,徐梵梨有抹手膏的习惯,玉指四季都如同削葱一般白细。
她第一反应是他手真的好糙,手心还残留一些年代久远的疤痕,奚凌年小时候是不是也很爱惹事打架,她很疑惑。
只是徐梵梨思维一发散就莫名想起前几日被他亲得浑身发软的事,耳垂莫名发红,一定是身子虚弱惹的祸。
她报复般说:“你倒是高兴了,回去记得多抹点手膏。”
徐梵梨手指一根一根抽回,对方也没生气:“都依你的。”
少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简单的束发带外加侍卫装束与她肩并肩站颇像穷小子肖想富家千金。只是他始终都表现出自甘没低人一等的样子,骨子里的自信始终都不变。
徐梵梨心乱如麻,要表露出喜欢他的话刚刚是不是应该不抽手?
根本就没有勇气迎合啊,徐梵梨想,不对,不是没有,只是时间地方不对,只是时间地方不对而已。
不就是扣个手,又不会掉块肉。
她一侧眼就看见三王妃身边的嬷嬷出来。对方古怪的神情凝固在脸上,好像在说:这就是传说中那个水性杨花的楚湘宁,恐怖如斯!
嬷嬷假咳几声,这两人瞬间拉开距离,奚凌年侧过头脸上一点心虚都没,倒是徐梵梨头皮发麻。
怎么有种偷情的感觉!
三王妃与徐梵梨想象中爽朗的第一印象相反,是很典型的大家闺秀。她仪态端庄,倒茶动作优雅而行云流水,手指一推热腾腾的茶就送到了徐梵梨面前。
徐梵梨也不急,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三王妃道:“我儿失踪我这做母亲的自是连续几日都睡不着觉,若是提供线索以后都是我们青龙帮的客人,可姑娘明里暗里都是在讽我自导自演,我正好听说嘉南王找你找疯了正考虑要不要去领个赏。”
奚凌年究竟出了多少钱悬赏,听着怎么这么像个通缉犯。
徐梵梨没好气看那眼奚凌年,对方也不躲而是理直气壮与她对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先不与他计较。
三王妃揣着明白装糊涂自然骗不过徐梵梨。
她温声:“我来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提醒一下王妃这招看似聪明实则漏洞百出,我都能猜到他人未必就不能猜到,到时候可不就会这么简单了。”
徐梵梨捏着茶盖划过茶水,打量这里白瓷红椅的布置,叹息道:“你也知道他们的,青龙帮未必就不会跟着遭殃。”
这时候老帮主带着一众人马闯入,三王妃神情一变,奚凌年眯着眼往徐梵梨这边站了一点。
“父亲,”三王妃很快就镇定下来,她失笑了一声也不顾帮主的阻拦,站在外边喊了一声,“明明,过来。”
往外传来一痴笑,一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光着脚跑进来。
他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脸上涂满厚厚的脂粉腮红很重,几乎是一块红一块白看起来很是怪异,再看他浑身都是泥像是刚刚从泥中捞出来一般,后边跟着一长串帮中弟子很是滑稽。他也不怕生,站徐梵梨面前歪着脖子打量她。
徐梵梨在看见他第一眼就明白了为什么镇国公他们对三皇子说杀就杀,的确,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一个痴傻儿当傀儡那么好控制。
三王妃苦笑:“这下你明白我为何自导自演也要将他带走了吧。”
小男孩走到徐梵梨面前傻笑:“仙女姐姐,好漂亮。”
感受到奚凌年凉飕飕的目光,小男孩瞬间乖如鹌鹑躲在三王妃身后,指着奚凌年道:“他是坏人!”
奚凌年都快要气笑了,这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很是奇怪。
徐梵梨生怕他被看出来,又把话题引回来:“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不过我可以让我带的侍卫假扮别人找到了孩子去领赏,春德海对这孩子很上心势必会亲自过来,到时候——”
她话音一顿,五指并拢放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堂中人皆是一惊。
三王妃沉默了一会:“你与春德海有仇?他可是你亲爹的……”
徐梵梨回避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钎草除根。眼下南乐并未被卷入各州的战火,但他们一旦盯上了南乐可就未必。”
三王妃还是摇摇头:“姑娘好意我心领了但还是请回吧,此事事关重大涉及明明的安危,我不能把我亲生儿子的性命压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侍卫上。而且你也只是个小姑娘。”
可这事根本就不能拖了,要么就是整个帮陪葬,不主动只能等别人找上门,徐梵梨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口。
老帮主这时候站出来道:“囡囡,我去,明明也是我外甥,正好我也要会会那些害死我女婿的畜生。”
“是啊,这事本就不能算了。”
堂主们七嘴八舌地议论。
老帮主冷哼,浓密的毛发给他带来野性的意味,黑胡子杂乱无章又与下巴平齐,跟三王妃真不像一对亲父女。
徐梵梨不疾不徐道:“要么就比试,谁赢了谁去。”
她与奚凌年对视一眼,论打架奚凌年可没输过谁。
奚凌年出手从不按套路来,看似勉强应对实则招招直击要害,谁都没想到老帮主会败下阵来,想当初他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就这么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手中,帮中人有些不可置信。
事到如今,三王妃也只能咬着牙赌一把。
徐梵梨动脑给奚凌年编了一个缺钱土匪背景,书信联络远在京城的春德海,若他不亲自带钱来便不会交人。
春德海下一次回信便是在路上,前几次约好到酒楼见面都被他拒了,他很有警觉性,只要求在空地见面根本不可能埋伏人。
徐梵梨捏着信纸皱眉,很快就到了当天。
春德海不穿官服而是仅穿着俭朴的衣物,白须飘飘,站着黑巾帽戴在头上端正威仪,走路背又挺得很直,她上辈子也是被他这幅清官相骗了去吧。
他一见奚凌年身边还有一名女子,皮笑肉不笑道:“她是谁?”
徐梵梨身子虚弱,站着轻咳给人一种弱柳扶风之感。
奚凌年道:“她是我夫人,等会她就会离开,我与你交易一手教人一手交钱。”
以奚凌年的实力来看,就算双方检查不许携带任何武器,他单用手也能送他下黄泉。
谁想春德海却笑道:“那便最好了,由你夫人来与我交易。”
这么高的警惕心也不愧是他,徐梵梨隔着斗笠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老奸巨猾。
第38章
奚凌年正要说什么,徐梵梨淡笑着走上前:“行,我来,但还请大人搜身的时候找一名女子来。”
她背地里轻轻捏了捏奚凌年的手,对方紧缩眉头反过来用力捏了她一下。
徐梵梨吃痛,闷哼一声,不过这些动作都没引起他们的注意。
春德海一直盯着徐梵梨皱眉,若来的不是他而是镇国公估计早就认出来了,徐梵梨面上依旧沉静,越是这个时候越该小心。
他指的婢女很快就上前搜身,徐梵梨小心不让春德海看见她的容貌,谁想春德海问奚凌年:“这地方沙也不大,你夫人为何要戴斗笠?”
果然是有所怀疑,徐梵梨咯噔一下。
奚凌年及时解围:“我夫人体弱需要挡风。”
春德海一脸原来如此也不知信还是没信。
搜身并无二异其他人便都退下,一时场上只剩下三人。
徐梵梨牵着男孩的手对春德海说:“现在可以了吧。”
春德海眯着眼看她,原本一个摸钱袋的动作变成了伸手抓住徐梵梨面纱,这一措不及防的举动徐梵梨斗笠直接就掉在了地上。
她手护在前面挡着风,慢慢放下面无表情地看向春德海。
春德海眼中浮现杀意:“是你?”
徐梵梨勾唇:“是我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站在远处的奚凌年正要有动作,春德海也顺藤摸瓜猜到他是谁,手捏上徐梵梨脖子:“你敢过再来一步?”
病弱少女扬起脖子,青丝飘扬贴在脸上,才受了一点风鼻尖就泛红了。
她面色瓷白,下巴这段时间也消瘦了不少,看着就像是一个极其易碎的瓷人。
春德海正值中年与徐梵梨的体力是悬殊的,可令春德海奇怪的是她并无半点害怕之色。
很快他就明白了。
一道滞闷的声响突而传来,好像是什么弦松了的声音。他胸口莫名多了三根银针,松开徐梵梨跌跌撞撞后退,脸上尽是痛苦的神色。
徐梵梨将手镯藏到袖子下,低头手背到身后打量他的狼狈,又小声说了一遍:“是我啊,我叫徐梵梨不叫楚湘宁,你可能不知道徐梵梨,但你一定知道那个为凌子虚将军复仇被你们害死的病秧子,她是我。”
少女面容纯真,眉眼弯弯,好像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
春德海猛的瞪大眼,吐出一口血:“你究竟是人还是妖孽!祸国殃民,反天道而行必将遭天谴!”
“该遭天谴的人是你!凌子虚这么多年不在朝堂,难道他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吗?难道秦蛾关这么多跟着丧命的将士也活该死?”
徐梵梨越说越激动,红着脸咳袖子多了很多血渍。
春德海被说得脸色涨红。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条命本来就是多出来的,活着就是为送你们下去。你也别怕路上寂寞,很快你多年的老友也会下来陪你了。”
一提老友春德海安静了不少,浑浊的眼中浮现出痛苦之色,他说:“你放过他吧,他毕竟是你父亲,滴水之恩……”
徐梵梨无动于衷,春德海也止了声,只听少女纠正:“是楚湘宁的。”
她蹲下身取出他身上的银针,春德海彻底断了气。
早树争春,无名野花悄然开放,血染地极其妖艳。
他死了,还差一个镇国公很快就结束了,徐梵溪梨收回目光。
奚凌年一见徐梵梨袖子上的血渍手一颤,捡起地上的斗笠系她下巴处:“我们回去。”
他已经猜到了她手镯其实是个暗器,拉起她那只手打量那只银镯,指尖无意碰到手镯内侧与手腕交接的地方。
徐梵梨敏感地收回手,不好,他应该没看见吧。
她从魂不守舍中回过神来,这镯子是她重生后雕的与前世一模一样,就连内侧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也是。
那些都过去了,就怕奚凌年误会。
她突然抬眸反抓住奚凌年的大手,颤声:“假如我说我活不过今年,你会不会考虑再……”
镯子往下滑被衣料掩饰住。
徐梵梨话没说完就被他冰凉的手指封住唇,奚凌年与她对望细心梳理她额前鬓发:“乖,别说不吉利的话。”
“我这一生天不怕地不怕谁能想最后败在了你手里,怕你衣服少受凉怕你遇到危险我不在身边又怕你离我而去。梨梨,你还不懂吗?这么多年只有你能让我情不自已。
从来都不需要什么考虑,因为你本就无可替代。”
少年说得真挚,折下早春的朱顶红别她发间。徐梵梨心如满地春花般绚烂,世间竟真有男子能如此。
奚凌年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梨梨,信我,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你。”
从来都没有人对她说能不惜一切代价,徐梵梨想,若只是他一时兴起真希望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