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她敲敲徐梵梨的头,“可以啊,看上哪家小白脸了,十三娘去给你抢过来。”
徐梵梨红着脸抽手:“瞎说什么,只是喜欢这句话。”
少女身材日益出挑,面容本来就生的过分好看,若是不遮面也不知会乱了多少男子的心。
十三娘久久叹息一声:“罢了,你去找他便是,阿梨也长大了该去外面看看。”
徐梵梨猛觉在这不知度过了多少春秋,当初的少女已经亭亭玉立,外边的战火都已经停息,他还好吗?
她每个月都会写一封信,信中假装她只是一个关心家国事的普通人,问问前线是否安好,问问他还顺不顺利。
月复一月,思念堆积成小山。
临走时,十三娘说:“若是日后有时间也不要忘记与晏世清那小子说一下好让他早点打消念头,他一直不肯定亲。”
徐梵梨一愣,十三娘笑道:“他心悦你啊。”
这种拘谨感一路跟着到秦蛾关,她看见残阳下满地的尸体才烟消云散。
为什么老天这么狠心,就连她在这世间仅存的一点念想都要夺走。
这条回去的路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艰难,那天说得话真的成真了啊。
“让一让,让一让,要出殡了。”
凛冽寒冬,雪花飘落在棺木上白茫茫一片,她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棺木逐渐远去,听百姓一遍一遍说着他可惜,浑然不知这个冬天已经下了太多雪。
这少年将军倒也不知道。
在他死的那天,有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女哭得那样伤心。
徐梵梨从幸存将士口中得知凌子虚是被叛徒害死的。
老将军的死浮现在眼前,她替那将士处理好伤口,问:“你们将军可有怀疑的人。”
“有,当今刑部尚书范僇。”
徐梵梨往后就如同魔怔般收集证据,根据一些蛛丝马迹推,一笔一划写下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晏世清听说后问她:“阿梨告诉哥哥,究竟发生什么,哥哥帮你解决。”
此事事关重大,江湖与朝堂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能把整个南乐派卷进来。
她摇摇头敷衍一两声,回屋看见装信的匣子把信取出,又把搜集到的蛛丝马迹放进去。
该到最后一步了,很快范僇就要下去给他陪葬了。
凌子虚,我没有失约。
她叫来丫头:“把这些东西都烧了吧。”
少女只披了件薄薄的披风就出门了,这次只带了李嬷嬷。
徐梵梨前脚刚走,随后晏世清就端着一旁桃酥踏进院落,见丫头蹲在火盆旁边随口一问:“你这是在烧什么?”
丫头道:“回少主,是徐姑娘要奴婢烧的,好像是一些信件,徐姑娘还告诉奴婢不要向任何人告知她的行踪。”
晏世清鬼使神差拿起了旁边一封信,展开看清里头文字的瞬间信纸化成了灰,他冷笑着,眼中都有些不易察觉的嫉妒。
“少主,范大人求见。”
晏世清皱眉:“什么范大人?”
“少主您有所不知,范僇可是当今刑部尚书,朝廷的新贵呢!他说有事与您相谈那肯定是好事啊!”
家丁揣着一块银子,笑得很是谄媚。
第34章
晏世清还未来得及应答那自称范僇的人已经走进来,他笑得慈眉善目,一身粗布衣很接地气,一眼就心生好感。
“硬闯南乐派,范大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晏世清眯着眼,范僇面不改色:“别急,晏兄是不是有个义妹。”
晏世清脸色冷下来:“你想说什么?”
“我收到消息说你义妹要去殉情,为了前不久战死的凌子虚,我原本是携妻同游的,一听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还得了,饭还没吃就赶来了。”
他饱含关心,束发也是乱糟糟的。
晏世清捏紧手:“这话可当真?”
“当真,”范僇继续道,“不过我劝晏公子还是不要亲自去劝。若是不小心刺激到她可就得不偿失,不如由我去劝稳妥,晏公子只需把她去向告知我就行。”
晏世清神色动摇。
丫头犹豫:“可是……”
最终,晏世清还是道:“可是什么?快说!若是她出事你也逃不掉,还得麻烦范大人了。”
丫头很是害怕:“我说,我说。”
怕被范僇察觉,徐梵梨走上偏僻小路。
不知从哪跑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和尚差点与马车撞上,徐梵梨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车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里豪强向来是这样视人命如草芥。
徐梵梨问:“没伤到哪吧?”
可和尚摇摇头后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徐梵梨一番,对她说:“我看姑娘脸上环绕着黑气,是今日不宜出门会有血光之灾,你要不要去贫道寺里躲一躲。”
奇怪的是,徐梵梨斗笠一直戴的稳当当的,他不可能看得到徐梵梨的容貌。
李嬷嬷呵斥:“会不会说话,我家姑娘刚刚还救了你一命!”
说是和尚实则只有一个光头像,他身上穿的衣服很脏,贴满了补丁,这连年的战乱大家都好不到哪里去。
徐梵梨垂下眼:“李嬷嬷算了,大家也都不容易,再给他一块饼吧。”
和尚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
王家在南乐世家大族中算低调,虽说只是个支部,但是本家在京城,徐梵梨没想到他们所谓的低调只是掩人耳目。
背地里与范僇勾结只是想掌握秦蛾关兵权,可无论是老将军还是凌子虚都不买账。
他与京城来往的书信在哪呢?
两个人到底行动也不便,徐梵梨先叫她在外头等。
王府上好像在举办什么宴会,徐梵梨易容随意走进了一处院落,就看见一众丫头围着一命公子,欢声笑语,空气中香粉味扑鼻。
徐梵梨正好奇他身份,就被那名男子精明的眼睛盯上,她慌忙移开眼离开了这处院落。
巡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书房前的老树被大雪压弯了腰,徐梵梨摸索着推开房门顺利拿到了信件。
这样,事情就快结束了吧。
只是她出府时发现气氛有些不太一样,到处都有搜查的官兵像是在找什么人,徐梵梨连忙跑进巷子里一问李嬷嬷才知道。
好有意思,还被通缉了。
黑暗中,她取出那个黑匣子交到李嬷嬷手上:“你带着它回山庄,别人问起就说今日从未出过门。我去把他们引开。”
“老奴生是姑娘的人死也要与姑娘死在一起,”李嬷嬷拿着匣子的手颤抖。
这时,有一人向小巷子走来发现了徐梵梨,所幸巷子里很黑他暂时没有发现李嬷嬷。
徐梵梨将李嬷嬷推至身后:“若是你还当我是主子就走。”
她现在没有易容,可体型气质变不了还是给那人认出来了,这不是王府上那位贵客吗?
对方眯着眼:“范僇今天要找的人是你?”
此刻李嬷嬷已经走远,徐梵梨不理会他转身往一个方向跑,却被眼前的男子拦住。
“好漂亮的妹妹倒也可惜,要不做我第七个妾室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就放过你。”他说着就要制住徐梵梨。
清脆的巴掌声划破了寂静,野猫吓得呜鸣。
“你居然敢打我!”
徐梵梨也不纠缠转身就跑,小心避过带火把的官兵准备在郊外客栈睡一晚就回去。
可她一刚踩上郊外的泥土,脸色就变了。
男人带着大堆人马似在这守候多时,直觉告诉她这就是范僇。
原来行踪早就暴露了。
她也不遮掩眼中恨意:“你为什么要害死凌子虚?他与你无冤无仇。”
范僇抽出剑,剑刃上闪烁的寒芒映出她面容:“凌子虚对你也无情无义,你又为何要做这些找死。”
他剑抵上她心口,噗嗤一声鲜血如注,这一剑是穿心而过的,好痛。
再看面前这少女她脸上被血溅到却并未露出脆弱的情态。
她手指抓着剑刃,素静的脸上很少有这般妖艳的红色,像初尝人血的妖精般诱惑。
好不甘心啊。
徐梵梨冷笑:“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你对不起的根本不是一个凌子虚,而是天下百姓,每日辛勤劳作不是供养你这样的狗官。”
范僇你会下地狱的,若有来生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范僇脸色难看松开手,阴测测道:“来人,给她身上打几颗棺材钉,让她死了也不能超生。”
发生在这年冬天的惨剧早就被人忘却,只有天上的月亮越来越缺。
梦就此中断。
她眼眶不知何时已然通红,世清哥哥……
万万想不到范僇在之前还找了晏世清。
徐梵梨很久才缓过神来,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见晏世清,这时床边老者按住她:“姑娘莫要着急。”
她被几个丫头扶着躺了下来,打量这间房里的布置,这正是前世在南乐派所住的地方。
徐梵梨眼尾又红了。
“她醒了?”来人正是晏世清,“醒了就赶紧离开南乐,我已派人去通知你夫君,他也真是个疯子。”
奚凌年,差点还忘了他。
徐梵梨连忙道:“世……晏公子,别告诉他。”
“为什么?你要连带着整个南乐跟你陪葬?”晏世清面无表情,眉头突而轻蹙,“我与徐小姐还是头一回见面,你怎么知道我姓名。”
这些年来他好像变了很多,记忆中总会带点心给她吃的世清哥哥看上去那么陌生。
徐梵梨笑得僵硬:“只不过在南乐的路上听到的。晏公子可曾见过我的丫头。”
春泥红着眼进来:“小姐,吓死奴婢了。”
里边的男子见此情形都退了出去,一时间房内只剩了徐梵梨与春泥两人。
“我昏迷的这几日,外边怎么样了,晏世清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徐梵梨按了按太阳穴缓解心中苦闷。
“小姐走后姑爷一直在找你,真的很多人都知道了,而且这段时间姑爷的娘亲也得了重病不久就一命呜呼,小姐你不知道真的很吓人……姑爷他竟然去打幽州!”
不是都在信上说清了她在南乐吗?
徐梵梨揪紧被子,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根本无法想象奚凌年这段时间是如何过的。
她说:“那后来打下了吗?”
春泥道:“打下了,但是听说受了很重的伤,等姑爷过来小姐你安慰一下他好不好?姑爷平时对小姐多好我们都是看得见的。”
小丫头,胳膊肘净往外拐。
徐梵梨沉默,他终究还是要来。
去找三皇子儿子的事倒是进展顺利,徐梵梨猜的不错,果然是三王妃出的假死计策。
只是她没想到,三王妃竟是青龙帮前任帮主的女儿,也就是现帮主。
一个无门第江湖之人嫁给皇子真是闻所未闻,难怪听说当年三皇子的婚事诸多人反对。
“小姐,三王妃答应了三日后与你会面,”春泥推开门将信笔交给徐梵梨,然后犹豫道,“李嬷嬷也来了。”
徐梵梨也是一愣:“她为什么过来?奚凌年呢?”
春泥回道:“姑爷还要一会,李嬷嬷听说你在这晕倒心急如焚就先赶来了,现在在晏公子那。”
徐梵梨不知该如何解释梦的事,这时候梦见前世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
她抿了口茶水平复心情,猛然想起世清哥哥是见过李嬷嬷的,完了,要出事了。
徐梵梨提起裙摆就往那赶,推开门见会客厅内的两人,李嬷嬷穿着老式的花布衣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就泪流满面。
她下意识抬头看魂不守舍的晏世清。
少年眼中的红血丝很明显,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不住颤抖,她一时想要缩回也缩不开。
“阿梨,哥哥错了,你原谅哥哥好不好……哥哥真的错了,就不应该听信范老狗的鬼话,这些年来哥哥做梦都会梦见你……你原谅哥哥……”
徐梵梨说:“这本就不是你的错。”
谁成想晏世清突而抱住她,哽咽:“阿梨,哥哥真的对不起你……”
她喘不过气想要推开他,门这时被人一脚踢开,外头猛烈的气流吹得徐梵梨脸颊红了起来。
奚凌年一袭黑衣站在门口扫了眼面前的这一幕,他几乎是下意识一顿,手臂青筋突起,形成一条危险的脉络,指节都快要掐出血来。
他神情冷漠,唇线冷戾,眼中杀意毫不掩饰将晏世清千刀万剐,冷笑道:“还世清哥哥?你能耐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修罗场~
第35章
徐梵梨瞪大眼,偏偏就在这时进来。
“我……”
她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出口,说活了两世在奚凌年耳中估计就是应付的话,他不会信的。
徐梵梨嘴唇动了动又闭上,奚凌年声音冷到极致没有多余的表情。
“过来,我不怪你。”
奚凌年似在隐忍着什么,朝她伸出一只手,自掌心到手指轻轻颤抖,扳指边还沾染着些泥泞。
可对晏世清杀意却一丝也不减。
真怕他在人家的地盘上与人打起来,还是过去吧。
徐梵梨怕出事。
可这边晏世清抓住她的一只手死死不松,他死死盯着奚凌年道:“不管你以什么手段逼迫她嫁给你,从今往后她的来去由不得你,你觉得自己很了解她?”
两人目光争锋相对,徐梵梨丝毫不怀疑,若不是她在场晏世清会给他掐死。
她小声说:“让我过去一下,我过去跟他谈谈。”
奚凌年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拽开晏世清的手,轻轻将徐梵梨脸颊边散落的鬓发梳在耳后。
那少年轻笑道:“她睡觉喜欢说梦话做噩梦要我守她身边,病了很黏人喜欢往人怀里蹭怕我离开她,喜欢吃糖葫芦,不喜欢太油的东西,明知道身体不好还不喜欢加衣服。晏世清,我与她共寝了这么久还不如你一个窥伺我妻子的外人?”
一句话如同天边的惊雷。
他毫不掩饰轻蔑,瞥了眼她单薄的衣服将早就准备好的披肩系她身上,若说第一次笨拙,现在系多了就熟能生巧。
他从不理会外头的风言风语,在她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的贵公子架子。
原来这些他都记得,徐梵梨脊背挺得笔直,指间划过他衣服料子很舒服。
也不知该不该庆幸幸好是他,若是当初嫁的是别人早就没有耐心了。
她说:“奚凌年你别再说了。”
奚凌年却丝毫没有闭嘴的打算。
晏世清看着眼前的一幕冷笑:“奚公子,徐姑娘是我义妹,她这几日都与我待在一起。无论你怎么蛊惑她,现在想带走她先问我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