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她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了。
这样私密曲折的缘由自然是不能告诉她的,于是萧满也识相地没有再问。
萧鸿说:“活着就好,成安,你帮我把孩子带出来,我安排人带她走,绝不会被发现。”
“知道了。”萧满起身,“那我先过去看看。”
萧鸿点了点头,模样很是疲累。
萧满刚出门就被陆忘珩拦下了,他其实没走远,一直在门口等着,陆忘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屋里坐着不打算动弹的萧鸿,问道:“以明去哪?”
萧满把陆忘珩扒拉到一边:“一会儿回来。”
陆忘珩难得没非要去,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走远。
萧满也没让人跟着,连罗非衣都让她打发走了。
萧满到时太阳已经慢慢落了下去,杨南宫里倒是很安静,甚至连一个宫女都没看见,正殿里点了灯,隐约可以看见一些光影。
推开门进去,里面只有两个人。
杨美人,和皇后。
一个跪着,一个坐着。
第27章 失火
萧满上前把杨南扶起来,让她坐到一边,顺带拿出一条手绢让她擦泪,然后才给皇后行礼:“母后安,小姨还没出月子呢,这是干什么?”
萧满没想到,皇后的动作这么快,看来今晚她要带走她的“妹妹”是要费些工夫了。
皇后虽不愿意见她,但也不至于一句话不说:“无事,你来做什么?”
“十四皇妹出生后儿臣还没见过,今儿正好得空,便来看看,没想到和母后想一块儿去了。”萧满旁的什么都不提,好似并不知道皇后今日为何前来,一副阖家其乐融融的模样。
这话皇后自然只当是笑话:“不用看了,反正以后也见不着了。”
杨南闻言,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堂姐……”
“不必多言,这孩子留不得,否则陛下来了……”
“朕来了怎么了?”皇帝说着从门外进来,带进了一股冷气。
萧满注意到皇帝肩上的水珠,意识到外面下雨了,她神志游离了一下,苦恼自己出门既没带伞也没带随从,杨南宫里经此事还不知道能不能剩人,待会儿事情结束她又该怎么回去。
陛下手里拿了一壶酒,那酒在夏夜里还冒着热气,萧满的心思便转到这上面来,心想那一定是一壶金屑酒。
很多时候,她的手段都是跟陛下学的,只不过陛下细心,会把酒先热一热,即使是初夏。
对于亲近之人,陛下也会亲自动手,不像她,自以为蒙上双眼就可以假装没做过那些事。
杨遇被皇帝听了个正着,干脆也不避讳,直言道:“陛下来了自然是一个不留。”
皇帝声音却柔和了下来:“做了这种事儿,即使是你妹妹朕也容不得。”
杨遇却像是要跟他对着干:“那臣妾做了这种事儿呢?”
“孩子面前乱说什么!”皇帝呵斥了一声,转而对萧满说,“天晚别乱跑,回宫去吧。”
萧满大概是看懂了,原来皇后是想保杨南弃孩子,也是,孩子算什么。
可惜的是,杨遇和萧满心底里都一清二楚,陛下不会放过杨南。
何况萧满答应了五皇兄,要保住这个孩子,所以她不会允许皇后弃掉孩子。
不过看这个样子,贤妃做事爱留一线的传言不假,父皇果然还不知道“奸夫”是谁。
电光石火间萧满道:“儿臣先看看十四皇妹。”
“那孽种怎配当你妹妹!”皇帝觉得自己今晚快让这母女二人气死了,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但他却忘了,杨南是杨遇的妹妹,按理说,那孩子不论如何还是萧满的妹妹的。
“父皇什么意思,杨美人是做了什么错事儿吗?十四皇妹怎么突然就成了孽种了?”萧满偏要明知故问。
她这话问得太明目张胆,皇后闻言都转过头来看她,而杨南更是连啜泣声都不敢出了。
皇帝没说话,他有心要给杨家留面子,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儿放到明面上说。
不往明面上摆,萧满就往自己身上扯,半真半假地问道:“父皇不说,儿臣也猜得到,难道父皇自己也信那些话,那儿臣岂不也是孽种了?”
“莫胡说。”皇帝哪容她这样说自己,她自小流落在外,受了那么多年的苦,他如何忍心让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小公主受到质疑。
皇后素来以冷清著称,但实则是最会察言观色,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你是什么身份母后是可以用性命保证的,成安,莫胡闹了。”
萧满也是有台阶就下:“是儿臣说错了话,父皇不要生气。”
皇帝从来不会为难萧满:“好,赶紧回宫吧。”
萧满不走:“可是父皇打算如何处置?”
皇帝只当她是好奇心重,或是同情杨南要给她求情,只对杨南说:“朕会给你杨家留面子,对外只说是月子里受了风寒。”
“陛下,孩子是无辜的……”杨南已经哭不出来了。
“并非无辜,去把孩子抱来。”皇帝这时心里烦乱得很,也顾不上去管萧满了,看她怎么都不肯走,非要把热闹看完的模样,便只是无情地催促杨南。
杨南终究是磨磨蹭蹭地去内室把孩子抱了过来,但是她看着面前新斟的两杯毒酒,下不去手。
就在皇帝不耐烦,萧满打算“失手”打翻酒壶酒杯的时候,又有人掀了棉帘进来。
“以明,你不是说马上就回去吗,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外面下雨了,天也黑了,我来接你了。”
这样啰啰嗦嗦的一段话自然是出自陆忘珩之口,他看见屋内的这些人之后,便“噗通”一下跪了下来,挨个见了礼。
萧满见状微微皱了皱眉,她到底是把陆忘珩当未来皇帝当了太久,并不喜他朝人跪拜。
萧满心想,陆忘珩还是少见陛下为妙。
皇帝只是看了陆忘珩一眼,便对萧满说:“行了,驸马来了,你们两个就走吧。”
萧满没说走与不走,只是转过身去瞪了陆忘珩一眼,拉他起身。
萧满刚打算再次开口同皇帝求情,至少先留她们母女二人性命,将事情彻查清楚再说,杨南便给皇帝磕了个头,似是下定了决心:“陛下,臣妾自知有罪,不敢再辩,只求陛下让臣妾换身衣裳,也给仪儿好好整理一下。”
原来这孩子的名字是“仪”。
皇帝听她这样说,脸色阴沉,但仍然点了点头,掀开门帘去了走廊。
皇后也跟了出去,萧满和陆忘珩在最后,也出门了。
出门后萧满同帝后二人告别,同陆忘珩一道,终于离开了。
但没过多久,二人便出现在了杨南宫殿的后墙外。
萧满看了看高高的围墙,问陆忘珩:“能翻过去吗?”
陆忘珩把举着的伞稍稍挪开,估量了一下:“能是能,但怕让人发现了。”
萧满又道:“没事儿,陛下在前院,他们自然都去注意陛下安危了,我早让暗卫勘察好了,这里墙最高,很少有侍卫来。”
陆忘珩刚蹲下去要把萧满抱住,突然便见墙内火光冲天,即使下着小雨也不见丝毫弱势。
“快点儿,快点儿。”萧满催促了一声,陆忘珩刚将她抱起来够着墙头,还不待他进一步使劲把她举起来,萧满便自己攀住墙头快速爬了上去。
萧满回头对陆忘珩说:“你快回去找沧王,抱个死婴来。”
说完便消失在墙后了。
陆忘珩一愣,担心萧满安危想要翻墙过去,又怕自己犹豫间耽误了事儿,最终还是听了萧满的话,回升平宫找萧鸿了。
萧鸿果然还没走,听他说要找个死婴也毫不犹豫,出去没多久便提了个篮子给他,陆忘珩掀开一看,果真是个断气了的小婴儿,可见是早做了充足的准备。
陆忘珩自然没有不识相地去探究这个小孩儿是哪来的,他也没心情和萧鸿多说,浪费时间,提了篮子便直奔杨南处。
陆忘珩带着死婴翻墙而过,杨南宫里已经乱做了一团,天上的雨是越下越小,偏生那风还没停,吹着火势越来越大,仅凭现在院里的几个宫女太监根本不能及时扑灭。
陆忘珩仔细回忆着自己适才见到杨南的宫殿在哪,一路上避着乱糟糟的救火的人群往那处移动,还没等他走进便听见“轰然”一声,那座宫殿不堪火势,已然倒塌了。
陆忘珩下意识就要扔了篮子往那片还起着火的废墟里跑,篮子还没脱手又收了回来,在原地呆呆站着,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在心里反复安慰自己,说萧满不会有事的,她不是还一心想着成就一番霸业吗,事情还没做完,她自然不会有事。
当务之急,把事情办完,别让萧满白费力气。
陆忘珩就那样站在原地安慰了自己三遍,一抬头竟然真看见萧满向他跑来,他呆愣了一下,在心里胡乱地感谢了一番刚刚想到过所有的神仙佛祖,便立即走过去同她换了孩子。
杨南的那个小孩竟然睡着了,不哭也不闹,安静得很。
萧满抱着死婴要往正殿去,陆忘珩拦了一下,说:“我去吧,我比较快。”
萧满没同他多争执,将死婴交给陆忘珩,自己提起了装着她那个妹妹的篮子:“我在后墙那儿等你。”
二人快速分开,陆忘珩也动作很迅速地将那个死婴放在了正殿里,甚至还刻意放到了杨南身边,用一根横梁压住了这对死后的母女。
杨南死了,不知道是没来得及逃出来,还是为了保护她的小孩喝了毒酒。
本来他不该这么容易看到杨南的,可是杨南就死在大殿的正门口,被一根横梁压着,很像是没来得及出来的样子。
整个大殿都倒塌得一塌糊涂,但杨南所在的地方隐秘而安稳,她的容貌也未见丝毫的损坏,即使是只见了短短的一面,陆忘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陆忘珩想了想,虽然小婴儿的脸在他看来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他还是将那个已经死去的小孩子放在了杨南脚边,靠近那根燃烧的横梁。
不出意外的话,那孩子的脸是看不清了。
陆忘珩做完这些便飞快地离开了,到了后墙带着萧满翻墙而过,然后一道离开,路上二人也没耽搁,直接回了升平宫。
到宫门口的时候陆忘珩才发现,萧满的裙摆被烧焦了。
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裙子,裙摆有金丝绣成的花瓣,看着便十分贵重,只是如今那裙摆已经被大火给烧焦了,很多花瓣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些蜷缩的金线。
可能是火光里看不清楚,抑或是二人都特意避着火势,在黑暗里行走,因此直到回了灯火通明的升平宫,陆忘珩才发现。
萧满自然也知道她的裙子烧焦了,于是把孩子交给萧鸿之后,便也遣散了众人,沐浴更衣去了。
第二天萧满才得知,杨南宫里那场火直到后半夜才灭下去,而杨南和刚出生的十四皇女俱都丧命火海,皇后也因这场大火受了惊,在长秋宫里将养,闭门不出。
当日,西南传来急报,沧王也急匆匆地回了西南。
第28章 献王
自皇宫又一场大火后,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最严重的时候朝中诸事都交给了萧满和丞相,有时一连很多天都不见大臣。
然而即使陛下病到了这样的地步,太医依旧查不出陛下的病因来,只能一拖再拖。
萧满派人四处求医,但也没什么好的结果。
四月底,献王给萧满递了一封请柬,宴请的理由很是荒唐——斗风筝。
外忧内患,前线与泽国的战事未平,甚至比想象中棘手得多,而陛下又得了怪病,多日不见起色。
这个时候,献王请她去斗风筝?
固然萧满心里知道,献王不过是看着朝中大权逐步被她和丞相瓜分,终于坐不住了罢了,但他好歹也要找一个像样的理由,而不是宴饮,不是玩乐!
萧满是怀揣着一腔不满去的郊外,而那片风景优美的草地上果真如她想的那样,热闹非凡,好似一个太平年。
献王请了很多人,说是春末踏青,不负美景。
萧满看了一圈,没看见杨昭烟,便在首位上坐下了,陆忘珩就坐在了她旁边。
献王看见她坐下,才从自己的座位上侧过身来跟萧满打招呼:“皇妹,咱们两个也好久没一起喝酒了,来,我敬你一杯。”
萧满摇了摇头,笑道:“皇兄见谅,本宫戒酒了。”
“这么突然,我都没听说过。”献王哈哈一笑,却也意外地没纠缠,而是提议,“成安,你带风筝了吗,我那儿有好几只漂亮的,你要不去挑一挑?”
萧满摇了摇头:“不必了,本宫看着就行。”
她本来也不打算参与,在场的这些人,哪怕是那些在外头说发威就发威的小太岁,见了她也都老老实实谨小慎微的,她要是参加了,谁还能放得开,这结果又能有什么悬念。
献王倒是很坚持:“别啊,特意把你请来,怎么能让你只是看着,我今天请的这些人你放心,都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绝对公平公正,不掺假。”
萧满笑了笑,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这时候却有歌舞表演上来,领头的那个看着略有些眼熟,举止仪态不像歌姬,倒像是哪家的小姐,萧满愣了一下,但想着确实会有不少人是靠着这些宴会弄个名头,也就不去管她了。
但献王又主动给她介绍:“领头的那个,是郑国公的嫡长孙女,魏薇。”
萧满笑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陆忘珩小声问她:“郑国公是哪个?我怎么没听说过。”
萧满亦小声答他:“光禄大夫魏宪,封了郑国公,虽怠于政事,但门下弟子多,家门显赫,这魏薇也算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金贵了。”
陆忘珩嗤笑一声:“公主殿下才是独一无二,不是吗?”
萧满笑着摇了摇头,低声同陆忘珩道:“我听说,此人靠一曲扇子舞名动天下,好好看吧。”
陆忘珩更不看了。
萧满没告诉陆忘珩的是,近日魏家与江家订了婚,订婚之人,正是江阮与魏薇。
萧满得知此事的时候让人去看了看杨昭烟,却得知杨昭烟竟然已经出家去了护国寺,甚至都没来同她道一声。
萧满当时只是苦笑,杨昭烟这也算斩断了六根吗。
萧满看完了魏薇的扇子舞,跳得确实很不错,没什么可以多说的,与江阮,算得上郎才女貌,她也没有可以阻止的。
如果魏薇此举是来讨好她,怕她替杨昭烟出头的话,那她成功了,虽然她本来也没有立场去帮杨昭烟出什么气,杨昭烟作为一个出家人,也未必有气要撒。
在献王的再三保证与鼓励下,萧满还是答应了去同这些世家子斗一斗风筝,她同陆忘珩选定了一只普通的蝴蝶风筝,也并未对风筝线做什么特殊处理,打算早早被割断了就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