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事情并不遂人愿,也许那些公子小姐们仍然怕她,也许是别的什么,总之大家互相撕斗,萧满和陆忘珩的风筝仍然在天上高高地飞着。
萧满看了看周围越来越少的人,同陆忘珩使了个眼色。
陆忘珩会意,便同萧满一道走近了离他们最近的那个人,试图主动挑起战争。
那个人后退了几步,一副不愿意招惹的模样,陆忘珩追过去,他便再退。
陆忘珩打算收手去换下一个人的时候,这人却突然绕了一个圈,将风筝线朝萧满那边缠去。
可是萧满手里是没有风筝的。
陆忘珩见状便拉着风筝线去割那人的线,果然不出所料,他自己的线被轻松割断,蝴蝶飘飘摇摇远去了。
陆忘珩在燕京斗风筝从来不输,当下便确定此人的风筝线经过特殊处理,且不是一根风筝线该有的处理方式。
但这时候那根风筝线已经缠上了萧满的脖子,只要他用一下力便能轻松割断她的咽喉的模样。
陆忘珩没有慌张,他将自己早早准备好的针状暗器捏在手指缝里,认真瞄准后断然出手,在那人用力的同时割断了他的线。
萧满脖子上的线松弛下来,风筝带着那根线在萧满的脖子上绕了一圈,飞走了,而那人一个用力,反倒是将自己拉倒了。
陆忘珩过去查看那人手里剩下的线,比他想象的还要特殊,一般的刀剑要砍好几下才能砍断,陆忘珩心里后怕不已,又庆幸自己没有大意,选了最锋利的暗器来用。
这时候献王带来的那些人才反应过来似的,一窝蜂地冲了上来将那个杀手按住,献王也赶紧跑过来关心萧满有没有伤着,却不经意对陆忘珩流露出震惊的神色来。
萧满在心底嘲笑献王,显然他低估了陆忘珩的本事,觉得自己只带陆忘珩和几个宫女来赴宴,一定不会有意外。
可惜的是,献王不知道,陆忘珩的身手太好了,他也太值得萧满信任了,她这才能用根本毫无危险的“以身犯险”来看清献王的态度。
萧满笑了笑:“本宫没伤着,皇兄不要担心,不过这风筝是斗不成了,扫了皇兄雅兴。”
献王道:“没伤着就好,这个刺客,你带回去好好审一审,一定要查出是谁指使的。”
萧满知道他这样说,八成是审不出来的,审出来也是个假的,还不如不要。
何况萧满也没那么在乎这个刺客如何如何,反正她与献王对此事因果都心知肚明,便道:“不必,皇兄来审就好。”
献王见她不收,便知道此事也没什么转圜了,只能说句场面话:“那我一定严审,给你一个交代。”
萧满根本不在乎什么交代不交代的,她仔细想了想,献王能有如此野心来跟她争,左不过是因为他手里那三两兵权,没了也就好了。
于是萧满对献王笑着点了点头,同陆忘珩一道儿回宫了。
第二天萧满就没去上朝,说是病了,还病得很严重,当下除了驸马,谁也不见。
这一时间,朝堂之上,陆理奉陛下的旨,陆忘珩代公主的权,倒是成了陆家两父子的天下了。
连大臣都觉得荒唐,坊间就更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了。
不出三日,陛下下旨训斥郑国公怠于政事,罢其光禄大夫之职。
许多人还不明白,郑国公不理事多年了,陛下为何突然要将其罢职,但聪明人已经在多方消息中看清了此事的本质,默默与献王划开距离。
果不其然,五日之后,公主病愈,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夸赞驸马处事精炼不拖沓,并将自己手里的禁军兵权交给了他,还封他做了禁军的统领。
众大臣在殿上甚是无语,心想你们一家人拿着兵权换来换去的有什么意思。
但吐槽归吐槽,众人心里也明白,公主此举意味着即使日后她推沧王上位,这禁军之权一时半会儿还是要留在自己手里,不会给任何人接管。
众人以为公主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大动作,毕竟献王那边还没有交代。
但萧满同陆忘珩交接完兵权就没有了后话,一副不打算与献王争锋的模样,继续在朝中兢兢业业地做事。
直到半个月后,丰州军悄然成立,一些人才算看清了萧满的动作。
去年献王去丰州平叛,跟随苏乐谋逆而又投降的士兵被留在了丰州屯田,后来设了屯田校尉,实际上也是献王的人在管。
但如今废了屯田校尉一职,改立了一个丰州军,而这丰州军的将军还是先有公主送粽子之情、后又跟着沧王同泽国应战的秦晗,如今丰州兵马归属,也就不言而喻了。
如此又安稳过了一个来月,西南终于传来消息,说与泽国一战胜了。
泽国虽然降了,但其原本的宗室却一个不剩,听说是国破当日便纷纷殉国了。
萧满自然不大相信,能与定远王用国家来做交易的人真的会愿意殉国吗?
若说泽国宗室是被定远王一家蒙骗了她还能更相信些。
不过这也与萧满没什么关系,她更在乎泽国变成泽州之后,这地方归谁管,李晚的兵权又该怎么处置。
出乎意料的是,李晚竟然主动上书,要把兵马交还定州,自己则回永安待命。
当初打泽国用的兵马本也来自定州,因此此时交还也无不可,只是李晚不趁机留在军中,却要回永安继续当他寄人篱下的世子,实在是令萧满不解。
但无论如何,李晚此人,能离兵马远远的自然是很好。
后来陛下下旨,将泽州封给了沧王,说他在这一战中有大功劳,而李晚却只得了一些封赏,依旧没得到任何实权。
李晚对此竟然毫无怨言似的,乐颠颠地回了京城,甚至比刚刚有了小世子不久的沧王还要归心似箭,实在是诡异得很,让人大跌眼镜。
萧满在李晚回京当天便派了人专门去注意着他的动静,想找出让他如此反常的原因来。
但是查了许久,李晚老老实实,她依旧没得知李晚如此行径的原因。
第29章 毒
八月初,天气渐渐酷热难忍,陛下那日同丞相议政,突然便晕了过去。
太医匆忙去看,起初以为是那怪病反复,加上暑气难耐,可一看才知,陛下哪里是得了怪病,而是中了毒。
据太医诊断,陛下是长期浸淫了一种慢性毒药,一开始毒性低微,所以查看不出,累积到这个时候,才有一丝中毒的痕迹,可见此毒的险恶。
而且当初罗非衣分明说陛下还有个几年,如今再看,竟然是朝不保夕的样子了。
萧满站在景阳宫正殿门前,仔细想了想可能的投毒人选,却全然没个头绪。
若说如今的朝堂,陛下病逝对谁最有利,毫无疑问是她自己,丞相为人臣子,没有夺权的理由,李晚虽不在乎名声,也已然在京虎视眈眈多日,却也没落着什么实权,翻不起浪花来。
而在宫里皇后闭门不出,禁军也全权握在陆忘珩手中,她可谓是说一不二了,若是陛下当真有什么万一,在这宫里不会有事情瞒得过她。
思来想去,没人比她更有立场给陛下投毒。
萧满自然知道自己没干过这事儿,但到了这个关头她也不在乎背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当下吩咐封闭消息,对外称陛下怪病复发,一切事宜交给沧王来处置。
甚至连丞相的权力范围都被迫缩了一圈。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一众太医仍然没配出解药,又都不敢随便给皇帝用猛药,就怕用错一味让皇帝一命呜呼了。只敢写一些补药配方,暂且续命,却也没见什么好转。
萧满这日正在宫里为此事忧愁,便见陆忘珩过来了,上来便道:“以明,你最近还是少去景阳宫,我看那里乌烟瘴气的,说不定就是那些味道给陛下熏病了。”
萧满当然查过所有的香料,景阳宫里有味道没味道的东西她都让人验过了,几种味道的各种组合也都试过,没有一种有害的,相反还都有些安神静气的作用。
“怎么就乌烟瘴气的,我觉得还挺清新宜人的。”萧满说,她有些试探的意味,她直觉陆忘珩是话里有话。
陆忘珩耸耸肩,有些无赖:“可能因为丞相在那吧。”
萧满不知道陆忘珩是不是有意说这句话,但还是把他的话放在了心上,开始注意丞相的动作。
丞相乃国之栋梁,萧满起先并没瞒他陛下中毒一事,甚至在皇帝醒后,也依着皇帝的意思准他不时前去探望。
又过了半个多月,陛下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越发衰败了下来,而朝中多日见不到陛下,沧王专政,也隐隐有了些让人不安的议论。
这日天气阴沉,萧满一大早便要去景阳宫,这回陆忘珩好像知道她要去做什么,没像往常一样上前阻拦,跟她说景阳宫如何如何乌烟瘴气。
到了景阳宫,是俞珂在门口,他朝萧满问了个礼,请萧满进去。
萧满却没急着往里走,而是让他平身,问道:“丞相在吗?”
“回殿下,”俞珂说,“丞相大人还没来,按着往日情形,大人还要等一刻钟才来。”
萧满点点头,吩咐道:“丞相若是来了,烦他等一等,本宫跟陛下有话要说。”
俞珂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是。”
萧满进了内殿,见皇帝已经醒了,正半躺在床上,周围几个宫女正伺候他喝药。
说是药,但其实只是参汤,毕竟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加一块,都不敢冒着弑君的风险给皇帝乱用药。
“成安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皇帝今天精神比之前几天都好,但也是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
萧满上前去接过宫女手里的碗,吩咐道:“都退下吧。”
她把那碗参汤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也不等皇帝吩咐,自己便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了。
皇帝似有所感,也沉默下来。
萧满便想陛下自己也清楚的,是时候到了。
内殿的草药气十分重,萧满闻了片刻,似乎让自己更加烦郁,终于开口:“父皇,儿臣今日来……”
“成安。”皇帝打断了她的话,伸手握住了萧满的手,“朕当年,同神医求了一种药,可以活死人,可以医百病。”
萧满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松了一口气,道:“在哪儿?儿臣服侍父皇吃下。”
皇帝却摇了摇头,对萧满道:“你是朕与皇后唯一的孩子,朕怕那咒言成真,在你出生伊始便将药喂给了你。”
萧满的手下意识地捏住了皇帝,然后又松开了,神情有一瞬不安。
皇帝接着道:“朕告诉你,不是朕后悔了,朕是要你知道,不管旁人怎么说,成安,你就是朕的孩子,也是大周唯一的公主。”
萧满的心乱了一下,然后低头道:“儿臣明白。”
皇帝拉着她的手不放:“成安,哪怕你不信父皇说的,你也要看到父皇做的,你答应父皇,三代之内,不许外姓动我大周的江山。”
萧满的心“咯噔”了一下,不管皇帝说的是外戚还是李氏,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她在陛下心里,原来真的是这样举足轻重的地位吗?原来,她真的可以被托付江山。
她原本想着,今日如果父皇的所作所为不能遂她的愿,她是不惜要背负千古骂名的。
原来是她想多了,她的父皇,从来就信她。
萧满轻轻点了点头,答应道:“儿臣一定尽力。”
皇帝撑着要从床上坐起来,萧满见状便要去扶,却被他轻轻拂开了。
皇帝从床头拿出一个盒子,不知怎么捣鼓了几下打开了,里面是一卷圣旨。
皇帝把盒子递给萧满,示意她接过去。
萧满接过盒子,却没看。而是先扶着皇帝坐好,才从那盒子中拿出那卷圣旨,打开来看。
如她所料,是一纸没写传位于何人的传位诏书。
果然,父皇没看上她的任何一个皇兄,却又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皇位给她。
一切只能她自己来选。
萧满的手有点抖,她抬头看皇帝,皇帝伸手搭在她拿着空诏书的手上,道:“成安,传位诏书,朕今日便交给你,只此一份。”
“父皇……”
皇帝打断她,继续道:“你想让你哪个皇兄当皇帝,或是你自己想称帝,都随你。朕今日就把大周交给你了。”
她的父皇是看重她,不是偏爱,萧满垂眸,慢慢收起那卷空白的圣旨:“父皇放心。”
皇帝见她收好了诏书,又道:“李氏那个所谓的太子,胸无大志,不足为虑,你喜欢他,留在身边也无妨。
“至于定远王和世子,有丞相牵制,一时也不会出什么岔子,成安,朕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要靠你自己了。”
萧满闻言笑了笑,再次道:“父皇放心。”
皇帝果真是知道的,他口中的太子,陆忘珩,确实是无大志,也确实是要留在她身边的。
但用丞相来牵制定远王,萧满想着近日所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是陛下的时日不多,便让他以为自己给儿女铺了一条康庄大道吧。
萧满从景阳宫中出来的时候,天上竟然下起了雪,还下得很大。
这才十月,永安便这样冷。
在萧满的印象中,永安很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这样的雪,倒让她以为是身在燕京。
萧满站在宫殿门口,在一众侍卫的目光下站了很久,也许实际上只有一会儿,但是她觉得真的太漫长了。
快要冻僵了的时候,萧满抬头,指着俞珂对一旁的侍卫道:“将他,□□终身。”
俞珂一句话也没为自己辩驳,安静地被侍卫带走了。
其实从为定远王效力之时开始,俞珂就知道自己的结局是死路一条,如今能被关押一辈子,倒是难得的幸运了。
一旁众人大气也不敢出,生怕牵连到自己。
史书载,上康二十八年十月初七,皇帝病逝,秘不发丧。
萧满坐在皇帝身边,静静地等着。
其实此前她从来没怀疑过丞相,但耐不住陆忘珩总是在她到景阳宫的前后絮叨景阳宫如何乌烟瘴气,让她不要久待。
她对丞相没有陛下那种盲目的信任,便着人查了查,才知道原来丞相也病了,同陛下一般无二的症状,只是瞒的很好,少有人知。
萧满等了一会儿,丞相才到,他的脚步已经十分虚浮,好似下一秒就要倒地一般,萧满也没去扶他。
待他行了礼,萧满道:“大人气色不佳,要不要让太医看看?”
陆理顿了一下,看向了萧满身后的皇帝,然后便好像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甚至没有推辞:“多谢殿下。”
是罗非衣进来诊的脉。
“陛下,”罗非衣跪倒在地,“丞相他,也中了毒。”
丞相一言不发,萧满冷笑道:“罗太医可看准了?”
罗非衣道:“回殿下,老臣虽不知这毒如何解,却也大概知道此毒的症状与脉象,陛下与丞相所中之毒,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