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满把陆忘珩从头到脚看了个遍:“伤哪了?”
陆忘珩把脸凑到萧满跟前:“副官提枪的时候我凑得近,不小心被划伤了脸。”
萧满要把蜡烛举到陆忘珩脸上才能看清那细小得连血都没出的伤来,顿时无语:“好大的伤。”
陆忘珩叹气:“我是怕毁了脸,色衰爱弛……”
萧满忍不住捏着陆忘珩的脸笑道:“原来驸马是凭借美色上位哦。”
“你呢,有没有什么意外?”陆忘珩问道。
萧满摇了摇头:“师父教得好,果然一击毙命。”
陆忘珩说:“弩本来也用不着什么技巧,离得近更是连准头都不用瞄,主要还是你未雨绸缪,算到他今日要找事儿。”
这其实不用怎么算,先帝大祥,所有人都是素衣无饰,哪怕有个别人在里面套了软甲,面对精心武装的士兵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她不也同样选择在今日杀死定远王吗。
其实,如果定远王带来的那些兵马没有异动,她是有心给李南词好好定一定罪,让史书大写一笔,让后人也能数一数定远王的功过。
可惜李南词太心急了,而她一时片刻找不到一击毙命的证据,只能让定远王病死宫中了。
第33章 叛国
翌日一大早,萧满同陆忘珩还在被窝里睡大觉,皇帝便派人来叫萧满去议事。
萧满近日里同陆忘珩学着睡懒觉,本来对皇帝扰人清梦很不满,但得知具体事宜后却彻底清醒过来。
程成战死了。
如今丰州与镇州,全靠秦晗来勉力支撑,如果不赶快稳定军心,难免让鬼方趁火打劫,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朝中若还有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那当初丰州军的将军也不会落到秦晗头上。
萧满叹了口气:“那就让李晚去吧。”
萧鸿不赞成地看向萧满:“定远王还在京城里虎视眈眈,此时又怎敢让李晚掌兵?”
萧满说:“忘了告诉皇兄,定远王突发恶疾,昨夜便不治身亡了。”
“什么!”萧鸿震惊之余又感到奇怪,“他的那些人竟然没反抗?”
萧满笑道:“李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其余兵马已经移交给禁军统管了。”
萧鸿说:“可没有了定远王,还有一个世子呢,李晚仍旧不能让人放心。”
萧满说:“可除了李晚,陛下有别的人选吗,总不能一个一个地让他们试吧,陛下还有多少时间与运气再试出一个秦晗来?”
萧鸿垂眸不语,萧满的话十分在理,如今没有时间去培养或筛选一个良将了,李晚就是最好的选择。
有时候萧鸿真的觉得老天不公,像李晚这样天纵奇才百战百胜的将领,怎么偏偏生在了李氏。
萧满见萧鸿半天不说话,便下定决心道:“臣妹去。”
“什么?”萧鸿突然听到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还没有反应过来。
萧满便又说了一遍:“臣妹与李晚同行,兵权军令皆自臣妹这里出,这样可行?”
萧鸿想都没想就否决了:“不可,战场危险。”
萧满没再说话,只盯着萧鸿,一副她非去不可的模样。
萧鸿冷静下来,自然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决定,但犹豫了很久,仍然很难同意。
萧满于是只能再劝:“陛下就当是抵了臣妹私下处置定远王之罪吧,还是说,陛下也担心臣妹功高震主?”
萧鸿心底里确实担心过,尤其是方才得知萧满越过了他,私下里将李南词杀死了的时候,可是再怎么说,萧满才是那个一心为国的人,她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江山稳固。
如今她又将他心中的龌龊这样赤裸裸地说出来,萧鸿便只能打消一些自己心里的不信任。
他也可以做一个一心为国的君王:“朕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成安,到了战场要处处小心。”
萧满点了点头,满意离去。
当天晚些时候,皇宫便放出了定远王身亡的消息,而定远王世子继承爵位的圣旨也随之而来。
陛下册封李显做新郡王的圣旨还没有走出皇宫,李晚便得知了这个消息。
之所以会这么快知道,是因为此时此刻他正在升平宫与长公主聊天。
聊得不是很愉快,因为萧满就知道编一些李南词的遗言,或者是替李南词粉饰谋逆之举的话来说,言语间不见半分真情。
他是李南词的儿子,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父亲的心思。
甚至对于李南词联合东胡势力来谋权夺位的举动,他和李显都没有十分认同,尤其是事成后要划两州给东胡,这对于一个百战百胜的将军而言简直是一种政治上的侮辱。
何况他不是傻子,李南词是怎么死的,他心中有数。
他犯不上替李南词报仇,但也没什么心思跟萧满闲聊,只希望她赶紧进入正题。
萧满说到陛下已经下旨封世子为新任的定远王,问他会不会不满的时候,李晚打断了萧满的话:“长公主,父亲都死了,就别叫我二公子了吧。”
萧满从谏如流:“那二爷对世子继承爵位可有不满,或者有什么别的心愿,本宫可替陛下尽力为之。”
二爷。
李南词死了,他以为他终于不是二公子了。
可是又成了“二爷”。
他这一辈子,与鬼方,与西羌诸部百战百胜,九候城中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平头百姓,哪个听见他的名字不是闻风丧胆,可到了这永安权贵面前,便是二公子、二爷。
萧满问他兄长继承爵位他会不会不满,李晚想了想,反问她:“长公主就甘心在那空诏上填上陛下的名字吗?”
萧满在皇位继承上越不过的男女之别,同他的长幼有序有什么不一样。
萧满笑了笑,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本宫为了江山稳固,自然是心甘情愿的,将军想必也是一样,愿为百姓太平征战。”
李晚笑了,他从小习武,不是因为他喜欢舞刀弄枪,也不是为了百姓怎样,而是父兄需要他这样做,他们留给他的只有将军这一条路。
他唯一庆幸的,就是征战的感觉还不错。
不过萧满的意思他明白,父亲引来的东胡,他本来也该负责:“长公主与陛下需要臣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了。”
次日出征前,萧满去京兆府狱见了洛明一面。
秦晗告洛明谋害程老将军的案子还没审,但陛下已经下令将洛明宗族都□□起来了,唯洛落一人因为嫁给了李显逃过一劫,可见洛大人离着获罪也不远了。
萧满见了洛明,他依旧是从前模样,只是见了萧满没有行礼。
萧满说:“洛大人,你冤枉吗?”
洛明嗤笑了一声:“臣有什么冤枉的,只恨定远王自大,竟折在了殿下手里。”
萧满自然不承认:“定远王是病逝的。”
洛明又笑道:“哼,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臣把能做的都做了,问心无愧!”
洛明分明是谋害了忠良,却还说什么问心无愧的话,萧满觉得他十分可笑,但闻言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大人糊涂。”
洛明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面对萧满道:“臣不糊涂,慈不掌兵,殿下选程成或者秦晗,本来就是选错了人。”
“那大人可知,你所作所为是帮了东胡,是叛国。”萧满说。
洛明也许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说话便毫无顾忌:“那殿下当初纵容王大人加害孙忠,就不是帮了东胡了?孙忠之罪值得身死吗?难道不也是为了当今陛下谋权?”
“当初害了孙忠,所以今日本宫要替他卖命去了。”萧满说,“大人尽管对大周,对陛下有不满,可是我大周的不堪自有大周人来收拾,用不着那些蛮夷掺和。”
洛明自然也知道利弊,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公主当他们蛮夷,可他们也未必看得起朝廷假模假式。”
萧满叹了口气,突然怀念起过去来:“本宫还记得初见大人时,大人一身正气,为汴州百姓而来,本宫那时觉得,大人真是我大周的脊梁……”
洛明打断了萧满的话:“殿下看走了眼。”
“是我大周水浑,害大人走了歧路。”萧满苦笑道。
洛明却突然笑道:“殿下莫要说臣,您也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变成搬弄人心的人上人了。”
萧满垂眸:“是吗,本宫还以为本宫从来都如此。”
洛明说:“殿下放心吧,臣在军中的那几个人早让秦晗抓干净了,不会有人在战场上捣乱了。”
萧满终于放心地点了点头,离开了京兆府狱。
祭祀后,萧满与李晚一行便要自永定门出城,但是她的运气显然不太好,在朱雀街上被陆忘珩拦下了。
陆忘珩拦在萧满的马前,从萧满手里抢来了缰绳:“我教你骑马,是为了让你上战场的吗?”
萧满想把缰绳拿回来,但陆忘珩扯着不放,质问道:“你要去战场,便连告别都不同我讲一声吗?”
萧满无奈,只能低声哄骗:“谁跟你说我要去战场的,我只是送李晚一程。”
陆忘珩看着萧满:“以明,你把我当傻子吗?”
他不想与萧满当街对峙,便利落地翻身上马,将萧满圈在身前,一夹马肚绝尘而去。
李晚望着二人出城的背影,转头吩咐人马继续前进,并不受长公主去留的牵扯。
另一边陆忘珩带着萧满沿着官道狂奔,在萧满喊了好几声之后终于停下。
萧满被颠得有点不舒服,但还是耐心劝道:“忘珩,我只是去稳定军心,很快就回了。”
陆忘珩说:“那至于连告别都没有吗?”
“我怕你不同意。”萧满说。
陆忘珩翻身下马,拽着缰绳面对萧满:“你也知道我会不同意,你连马都骑不好,去战场有什么用?”
萧满笑道:“陛下不放心李晚,让我去代替李晚发号施令罢了,不会有危险的。”
“京中没人了吗,要你去做……”说到这里陆忘珩突然明白了,“皇帝猜忌你,所以你借机离开永安放权!又怕兵权抓多了,要留我做质!”
萧满自然不认:“没有,只是这么多年公主不是白叫的,我得对百姓负责,丰州的状况,我去最能稳定军心。”
陆忘珩知道自己说中了,萧满才拿什么公主百姓来敷衍,于是笑道:“可你根本就不是公主!”
萧满却没什么表情:“那就是义不容辞。”
“以明!”陆忘珩自己有些生气了,他怎么都说不通了,“你难道要跟这个国家绑定一辈子吗?”
萧满说:“也许吧。”
陆忘珩应该早就知道,皇权富贵她都在乎,她心底里根本放不下大周,不是吗。
陆忘珩确实知道,但他就是气萧满什么都不告诉他,还要拿他做质,于是他又翻身上马,在萧满耳边道:“那好,你去,我也去。”
“不可。”萧满道,“这样陛下会怎么想?”
陆忘珩却不为所动:“呵,管他皇帝怎么想呢。”
第34章 除夕
萧满最终当然拗不过陆忘珩。
他是一个有胳膊有腿的人,既不在乎丢不丢官,又不把皇权放在眼里,谁能拿他有办法。
最终二人便停在官道上等大部队,这个过程中陆忘珩没再跟萧满多说一句话。
甚至直到他们一行到达了边境,陆忘珩对萧满还是爱答不理的。
萧满还是第一次认识到原来陆忘珩的气性这么大,但是她也无可奈何,只能一边吩咐人回京暂时处理好禁军事宜,一边找机会哄陆忘珩高兴。
所幸陆忘珩对于她的劝哄还是受用的,即使说话的时候依旧隔着张桌子,但好歹偶尔会答应一两句。
到达前线之后,萧满在帐篷里见了秦晗,他依旧是书生的模样,即使刚从战场上下来,手里提了一把剑,也处处与战场格格不入。
也许是因为那把剑过于轻巧了,连她也能提动的模样。
萧满扪心自问,她一开始并不指望秦晗能成为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他顶多,是将军背后的幕僚,是军师,可是事情逼到眼前,却还是他来顶事了。
李晚不愧他战□□号,迅速便能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分析出敌我双方优劣,兵法运用得出神入化。
只是李晚对于秦晗的优柔寡断十分不满,秦晗也认为李晚过于冷血无情,每次战前二人都要闹到萧满跟前,逼她做一个决断。
这个时候萧满总是支持李晚的,原因无他,李晚是乱世的将才,最能做出百战百胜毫不留情的决断。
可是秦晗是书生出身,心忧天下,哪怕东胡子民也是他想要保护的,他总是给东胡留一条退路。
对于当今的大周而言,给了东胡退路,那就是置自己于死地。
如果将来大周强盛,那时才是秦晗的用武之地。
将帅之令皆出自萧满口中,于是萧满便沾了李晚的光,得了个有勇有谋的称号,而李晚只能隐姓埋名,在军中做个不起眼的副将。
李晚在战场上是意气风发的,全然不像当初困于永安,做他人垫脚石般的存在。
萧满在这段时间里虽然只见过一次,但也印象深刻。
那日萧满对李晚的眼神里便克制不住地掺杂了些敬佩,李晚自然也见到了,他将手里长枪往地上一杵,笑道:“殿下从前,是不是以为我的战功是靠着父兄得来的?”
萧满摇了摇头:“不敢这样想了。”
李晚是逢战必上的,萧满之所以只见了一次他上战场的场面,是因为陆忘珩总担心她受伤,不愿意让她出营帐。
先前陆忘珩同她冷战,已经让萧满见识到威力了,后面自然是能听他的就听他的,基本上不会有所违背。
她那日破例亲临战场,一面是因为东胡节节败退,边境重新有了安稳的模样,另一面也是年关将近,她打算回京了。
毕竟她此番来丰州,是拿了兵权的,而陆忘珩并没有如她所愿地留在永安,为免陛下不放心,自然是能尽早回京便尽早回了。
所以在边境待了两个月作用之后,萧满便动身回京,只是这一回,李晚和陆忘珩都没有同行。
萧满从来边境之前,便一直觉得鬼方会想要趁机分一杯羹,所以一直以来也十分重视孟里的边防情况,此番东胡大败,萧满便让陆忘珩同李晚一起去了孟里,留了经验越来越丰富的秦晗驻守边境。
说服陆忘珩去孟里是很不容易的,何况还要他代替自己来监视李晚,这就更是难上加难。
萧满从一个月前开始讨好陆忘珩,这才在动身回京前让陆忘珩同意了此事。
除夕前,萧满回京的车驾才到永安城下,只是她将将进了城门,便接到了皇帝的圣旨,要她尽快进宫面圣。
萧满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她与皇兄的情谊,难道连两个月兵权的威胁都抵不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