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满无可奈何,只能尽快回宫。
然而她急匆匆地回了宫,却并没有见到皇帝的面。
皇帝让她等在含元殿,不许进内廷,萧满想去看看,却又怕此举引来皇帝猜疑,只能奉旨。
等待的时候萧满突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今夜除夕。
可是宫中竟然没有宴会。
那一瞬间萧满想到了很多前朝权臣的下场,想了好几个都没什么好结局,可转瞬她又自嘲地笑了一下,如今的哪一步不是她自己选的呢?
何况连皇兄的面都见到,何必先自己吓自己。
夜子时,打更的声音落了下去,萧满没睡,她注意到含元殿的蜡烛没有换,烛泪一滴一滴地聚集在灯座处。
积得多了要滴在地上,萧满没忍住伸手去接,落了一滴滚烫的蜡油在掌心。
今夜除夕,她也算守岁了。
萧满又等了一会儿,却等到俞珂过来跟她说,陛下驾崩了。
陛下驾崩了,只留了一纸诏书给她。
萧满那一刻一点儿都没有反应过来,萧鸿突如其来的驾崩,俞珂意料之外的出现,今夜的一切似乎都太不真实了。
萧鸿的身体一直不好,萧满是知道的,俞珂站在她跟前轻声说明前因,说从她两个月前离京后陛下的身体便每况愈下,还不忘让人瞒着她,怕她在外担心。
萧满笑了一声,转身走出含元殿,吩咐禁军将皇宫控制了起来。
先帝丧期未过,新帝就死了,简直是笑话!
萧满又去了长秋宫一趟,见到了萧鸿的尸体,也拿到了陛下遗诏。
那遗诏一点儿也不像是张圣旨,倒像是同她叙家常。
萧满看着那明黄纸张上絮絮叨叨的许多话,没有一句是重点,既没说自己为何早早驾崩,也没提皇位半分,好像就只是给她写了一封家书一般。
萧满将遗诏收到袖中,问呆坐在一旁的许曼曼:“皇嫂,皇兄是怎么死的?”
许曼曼似乎是没想到她这样直白,愣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说道:“太医说,只是风寒。”
萧满又让人把罗非衣叫来看,罗非衣诊完脉便点了点头:“确实如唐太医所言,是风寒之象。”
萧满又问:“本宫听说,陛下染了风寒后,你一次也没见过陛下?”
罗非衣又点了点头:“陛下下令让唐太医主治的。”
萧满自然不肯相信萧鸿会因为一场风寒丧了命,总不能是因为母后没了,没人给他祈福,他就活不下去了吧。
萧满将唐太医、俞珂以及所有在陛下病时接触过陛下的宫人全都下了狱,甚至连长秋宫,都被她封禁起来严查。
只是许曼曼毕竟是皇后,萧满还是要给她留情面,便请她先移居慈宁宫了,反正等新帝登基,她这个皇后不出意外也会成为太后娘娘。
萧满还特意问了俞珂,谁把他放出来的。
俞珂依旧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陛下身边一直没有合适的人服侍,偶然见到奴才后,便格外开恩将奴才放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有本事,能得陛下的青眼?”父皇也好,皇兄也好,怎么一个个的眼睛都瞎了,看不出俞珂是李晚安插的人吗?
皇兄当初还同她说过俞珂这个人,当时也没见他对俞珂有什么别的情绪啊。
还有李晚,李晚都被她带到前线去了,他的人还是这么能搞事儿。
萧满当时被萧鸿驾崩的消息冲击到没有工夫管这些琐事,等到后面稍稍反应过来,便吩咐了狱卒严加看管俞珂,并暗示大理寺卿,即使陛下驾崩一事什么问题都没有,也得治俞珂一个死罪。
这样一只不为己用的狐狸,萧满不可能再留。
萧满本以为,她回宫是要消除陛下可能的猜忌,却没想到,不用了。
皇兄还是信任她的,不管怎么样,这遗诏又到了她的手里。
萧满想了想,其实不到她手里也没有办法,即使皇兄立了太子,以她在永安的势力,如果不满意也还是会改。
至于那可能谋害皇兄的人,应该也是考虑到这种情况,才没有多此一举吧。
即使太医和大理寺的结果都证明,陛下没有被谋害,就是病死的,但这中间两个月的不知情,还是让萧满难以相信。
但无论如何,她又要考虑将这个国家的未来交给谁了。
本来不该有什么别的选择,皇兄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也是皇后嫡出的长子,原本皇位非他莫属。
可是他的年纪太小了,远远没到能够独立理政的程度,若是他做了皇帝,难免要有人干政。
其他的人选便在他们几个兄弟之中,萧满想来想去,觉得十四还不错。
年轻,聪慧,过去也许是有些敛财,但若是做了陛下,天下都在他囊中,或许也没什么坏处。
而且皇兄驾崩,萧满忙不过来,十四也帮了她许多。
可是就在萧满决定拟一份让十四皇弟即位的诏书的时候,许曼曼来找她,说自己不希望小皇子当皇帝。
起初萧满没觉得有什么,她本来也觉得小皇子不太合适,只是随口说了句:“可是哪还有别的人选?”
许曼曼说:“陛下有那么多兄弟,总会有合适的。”
萧满突然反应过来,她自己这样想是合理的,可是许曼曼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对于许曼曼而言,小皇子登基和陛下兄弟登基的结果可是大不同的。
哪怕许曼曼说自己不想掺和朝政,都不能说不想小皇子登基。
萧满想了想,问她:“皇嫂觉得,十四弟如何?”
许曼曼说:“都可以。”
萧满便点了点头,当天便下了让皇长子即位的决定。
第35章 辅政
萧满有许多兄弟,可是实话实说,除了那几个被她父皇和皇兄定了罪的,她哪个也看不上,若非要矮子里拔个将军,也就十四还能凑合。
可是天下大事,怎么敢凑合。
萧满从得知皇兄驾崩的时候就怀疑事情不简单,但是查来查去也没什么结果,本来她都要无可奈何地放过去,赌一赌十四的可能性了。
但是许曼曼的出现提醒了萧满,十四弟近日在她跟前出现得太频繁了。
她有那么多兄弟,可是同她相熟的却也没几个,十四显然不在这个相熟的名单里。
按说陛下驾崩,这些人是该蠢蠢欲动,可是若不是提早有了规划,不该那么恰到好处。
她曾经赌过五皇兄病弱的身体,显然是输了,如今再让她赌十四是不是心术不正,她不敢了。
所以在见过许曼曼之后,萧满还是下定决心,让小皇子登基。
至少小皇子年纪小,听话,或许能从头教导出一个明君也未可知。
于是依旧是在景阳宫前,依旧是在群臣的注视下,萧满宣读了皇长子即位的诏书。
只是这一次,她决定做一个辅政的大长公主。
萧满最后也没有查到皇兄驾崩是被谋害的证据,但是她却查到,俞珂没等到她的判决,就让十四的人在牢中秘密处决了的消息。
萧满闻言只能叹气,心想俞珂先后不知道换了多少主人,最终也没给自己挣得一个善果。
而对十四,萧满也只能祈祷他没有害过皇兄了,在没有证据之前,她不会随意去动他。
但是萧满不知道的是,十四在小皇子登基那天说过一句话,说的是:“既然皇兄死了也轮不上我,那就再废一朝天子!”
新帝登基没多久,朝政还不是很稳的时候,鬼方便趁乱大举入侵定州。
萧满对鬼方会趁火打劫一事早有预料,只是她没有预料到的是,鬼方竟然不是从镇州入手,而是选择了定州。
定州与鬼方交界处向来牢固,昔日老定远王与二公子的威名甚至能传到九候城,传言可止小儿夜啼。
同时鬼方在南边的兵马也没有足够强壮,近几年与定州也只发动过一些小规模的战斗。
与之相反,镇州便薄弱得很了,且不说镇州的守将已经变了几变,此时镇州北部的东胡依旧蠢蠢欲动,鬼方若是说服东胡与之同盟,或许还能在短时间内拿下镇州几座城池。
也正是因此,萧满一直十分重视镇州的兵马建设,也在与东胡的战事稍有缓和的时候便让陆忘珩和李晚去了孟里。
可是鬼方却好像分不清利弊,去了定州自讨苦吃,萧满大为不解。
她甚至都不打算做什么事情来支持定远王,毕竟定州军戍边多年,对付鬼方应当是十拿九稳。
但是很快萧满就看见了第二封军报:鬼方大举入侵定州,定远王熟视无睹,退军十里。
萧满看见这封军报的时候差点儿没把它扔出去,鬼方入侵,李显消极应战也就算了,竟然还敢下令让军队后退?
他是不是疯了。
萧满也短暂地怀疑过李显是想借此讹她一笔,但是她又觉得那不太可能。
李显当然会有私心,但是以她的了解,李显也算是个以百姓家国为重之人,不会仅仅为了一个皇位便把大周的疆土拱手相让。
可是李显就是这样做了,萧满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让李晚回定州应敌,并且借小皇帝的口连发了好几封问责书。
然而事情并没有半分好转,李显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应战,他请罪请得容易,却压着十几万大军一动不敢动,又接连弃了两座城。
而李晚回了定州也没有闹出什么水花,显然也是被他兄长控制着。
萧满最后到底忍不住亲自去了定州。
李显事出反常,其中必然是有不能为外人道的猫腻,她必须去把这个猫腻解决了!
否则再拖下去,不说丢了大半个定州,也得有万千百姓受苦。
她此番走得匆忙,一个月的路程不出十天便到了,进了遥城之后也顾不得路上疲惫,直接便朝着定远王府去了。
只是还没进门就碰到了陆忘珩,显然他是在这里等她。
萧满见了他愣了一下:“你不是在孟里?”
陆忘珩笑道:“我跟着李晚一道儿走的。”
萧满闻言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那镇州军如今归谁管?”
陆忘珩最好别说他不知道,否则萧满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陆忘珩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别生气,我肯定是都安排好了才走的嘛,我怎么会给你找不痛快。”
“怎么安排的?”
陆忘珩说:“自然是从军中提拔了人上来,那人叫马自寒,从前是孙忠部下,后来程成掌兵他便没受重用,被埋没了这么久。”
萧满对此人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陆忘珩也见到了萧满不信任的目光:“他真的还不错,不信你到时候问问李晚,战神都觉得他是可塑之才呢。”
萧满叹气,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只期盼鬼方大军攻打定州不是声东击西。
不过按照李显如今行事,鬼方军也很难是声东击西了。
陆忘珩见萧满还是忧容满面,便进一步解释道:“其实不止让他一个人做决定,他下面还有三位将军,经验履历都很不错,他们会在马自寒犯傻的时候阻止他的。”
萧满闻言点了点头,迈步进了定远王府:“先进去吧。”
李显见到萧满十分惊讶,他接到诏书说大长公主要来定州,也只是几天前的事,本以为萧满少说还要十几天才到,没想到她来得这样快。
萧满进门便不客气,她只想着速战速决,赶紧回京。
李显只是二字郡王,见了萧满还是要行礼。
“免了,说说吧,定远王,你怎么能看着鬼方进犯而按兵不动呢?”萧满环视一周,“郡王甚至就没打算去前线看看吗?”
李显顿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连客套都不客套,直接便进入主题了:“鬼方此番,来势汹汹,不宜硬碰硬。”
李显回答得小心谨慎,似乎每一个字都斟酌得满意了才开口。
“那这么些天了,郡王想到不硬碰硬的法子了吗?”萧满知道,她赶路的这些天里定远王依旧一动不动,任由鬼方每日侵扰而不反击。
唯一值得庆幸的竟然是他没再下令让大军后退。
“还没有,”李显慢悠悠地开口,随后却很快地补上一句,“大长公主再给本王几天时间,本王一定会有办法的。”
似乎怕晚一步萧满会打断他一样。
萧满确实没有耐心等他:“郡王要想几天?你一时想不出来,便让百姓受一时的苦,你要是永远想不出来,要把这天下全赔进去吗?”
看李显还挣扎着要劝说什么,萧满有些不耐:“李晚呢?他去哪了?”
萧满确实是要问一问李晚,这些天定州的密报和奏折上写的全是定远王,半句没提李晚。
可是大军压境,保家卫国分明该是他这个将军的职责!
她让李晚回定州,可不是让他处处听他兄长的话的。
“他病了。”李显道,“大长公主不必管他。”
他不说后半句还好,一说后半句萧满便知道其中确实有问题,立即站起来道:“本宫去看看他。”
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回了定州再病,还病了这么久都不好。
李显拦住她:“大长公主别去了,别把病气过给您。”
他越拦着,萧满便越要去看看,几番争执,李显终于不再装了:“来人,带大长公主去休息,城中混乱,没有本王的命令,谁都不能让大长公主出去!”
萧满也没怎么挣扎,只是冷笑了一声便跟着几个侍卫走了。
她进城时便让大部分她带来的暗卫去打探消息了,后来碰到陆忘珩,更是干脆只留了陆忘珩一个人在身边,可是陆忘珩武功再好,也难以以一当十,倒不如少费功夫少吃苦头,等暗卫带了消息回来再说。
何况,只要她出了定远王府,进了定州府,那便不是李显说了算了。
即使李显在定州威望甚重,哪个官员敢在他疑似与鬼方勾结的时候支持他,这是与百姓作斗,最不得民心,不用说一个定州的小官,便是一朝皇帝便敢吗?
萧满安静等了半天,终于有人悄悄掀开了屋顶的瓦片。
陆忘珩都没提前多久发现,那只能是暗卫了。
果不其然,暗卫进来跟她汇报查得的消息:“殿下,城中怨声载道,但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定远王为何不敢应战。辅国大将军可能知道,但他被层层看管,臣等不敢过于接近。”
“他病没病?”萧满确认了一下。
“没有,”暗卫道,“大将军精神很好,只是行动受限,消息恐怕也不灵通,看管他的人应当是定远王心腹。”
萧满沉思片刻,吩咐道:“那就想办法让他知道本宫来了。”
“是。”
暗卫走后,萧满回头一看,陆忘珩正在剥葡萄,见她看过来便笑道:“以明来尝尝,这可是遥城特产的葡萄,比永安的甜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