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善良巧手给她做衣服的姨娘。
有幽默风趣常常捉弄她的叔叔。
有天真淘气经常闯祸的邻家弟弟。
还有那只经常吃饱了就睡在她窗前的大黄狗。
如今,全都死了。
死在她的眼前,死在那个叫做赵择林的少年将军手里。
周应书崩溃地跪在地上,她质问赵择林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锋利的刀砍破了她的后背。
周应书痛苦地倒在地上。
血流如注,一瞬间就染红了她身下的土地。
赵择林跪下身,将周应书拥进自己的怀里。
周应书的血,将赵择林的红色婚服,几乎染成了浓烈的墨色。
“赵择林,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周应书用尽自己最后所有的力气,狠狠咬住赵择林的左臂。
赵择林表情痛苦,却硬是忍着不吭一声。
周应书的嘴角渗出血来。
她硬生生从赵择林的左臂上咬下一块肉来。
可是赵择林不愿意将她松手。
他犹如自虐一般,任由疼痛传遍四肢百骸。
巨大的痛苦,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理智。
赵择林疯了。
他抱着怀里冰冷的身躯,将手中的剑,刺向自己的身躯。
一剑穿心,周应书和赵择林的身体,被一把剑,牢牢钉在一起。
这是周应书也没见过的画面。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死之前。
她在滔天的仇恨下,活生生咬下了赵择林左臂上的肉。
以及死之前,自己那泼天的悔恨和不甘心。
她等在黄泉三百多年,却不知道,赵择林早就和她一起死了。
第13章
周应书生了怪病。
她陷入睡梦,无法醒来。
何延益将香囊收了起来,谁都不知道五公主到底为什么醒不过来。
皇帝诏令天下术士,谁能够将五公主唤醒,赏黄金千两。
而谁都不曾察觉,三公主的府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何延益?”
何延益摘去面巾,一身黑衣打扮:“三公主,别来无恙。”
自从杀害周应书之事被揭露后,皇帝虽然押着真相不予公开,但还是收回了三公主手里的府兵,无诏不得随意离开公主府,等同软禁。
周应羽很快反应过来:“是你破坏了我的计划。”
“三公主,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是来帮你的。”
何延益将一枚铜鹿放在周应羽面前。
“这是什么东西?”
“前朝灭亡以后,先帝曾一直在找一枚铜鹿,传闻此铜鹿能打开宝库大门,而此宝库内所藏之物,是前朝历代帝王所敛之财物。”
“而后来又有一种说法,此枚铜鹿,在前朝灭亡的时候,被前朝的一位公主给带走了。”
周应羽看着在烛火中泛着冷光的铜鹿,冷冷说道:“你有什么目的。”
“我与三公主有相同的敌人。我的目的,就是三公主的目的。”
闻言,周应羽才正眼打量起何延益。
何延益,周应羽在宫里见过几次,原先在春寿殿当值,与傅述宜有几分交情。
后来去了周应书的身边,周应书对他颇为青睐。
当日周应羽故意将林致琦同小张氏的事情透露给周应书,引她去了水池,傅述宜按照她的吩咐将周应书推下水。
没想到,周应书竟然没有被淹死。
更巧合的是,何延益竟然会在那一日,出现在周应书落水的地方。
一计不成,周应羽又设计在周应书新婚夜下手,不料何延益竟然会功夫。
那一夜将刺客射出去的箭踢偏了角度,未能取周应书性命。
何延益还与刺客交手,将刺客打成了重伤。
自己也不知何处漏了破绽,被皇帝打得措手不及,直接软禁公主府,束手束脚。
“那你且说说你的诚意,我要如何相信你。”
周应羽拿起桌上的铜鹿,在手中摩挲。
冰凉的触感,拿在手中是沉甸甸的。
何延益说,这东西,原来是在前朝那位公主手里的?
“三公主不知,小张氏,便是我为三公主找来的旧人。”
周应羽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只是我没想到,小张氏却会为了一个男人和荣华富贵,毫不犹豫就背叛了您。”
言尽于此,周应羽心下了然,关于自己的身世之谜,何延益显然早已知道了。
“何延益,那你想要什么?”
何延益笑了笑,说:“我想要一个公道而已。”
张榜的第七日,周应书的公主府来了一个道士,说是对周应书的病症有办法。
此人名焕华绘道,师从普佛山。
自从周应书陷入梦魇,林致琦作为名义上的夫君,便寸步不离地一直守在公主府。
林致琦将华绘道引进公主府,未做片刻休息,便直接带着华绘道去看了周应书。
周应书睡得很沉,表情痛苦,却不论外面的人如何呼唤,都不会做出任何的回应,也不会醒来。
“大师,您可有办法救我妻子?”
华绘道胸有成竹:“无碍,既然我来了,五公主就无性命之忧。”
只见华绘道伸手在周应书的眉心一点,一指朱砂印记点在周应书的眉心。
华绘道取出一张符纸,将符纸燃尽后,口中念念有词,只听见他重重喊了一声“破!”,结了手印,悬在周应书腹腔上方三指的位置。
接着便是不可思议的一幕,众人皆是惊讶地看见,有一只灰褐色的虫子,从周应书的嘴里钻了出来。
华绘道捏住那只不停扭动的虫子:“此虫名叫梦虫,是南蛮养出来的一种蛊虫。中了这种蛊虫的人,会一直沉睡,十日后在睡梦中耗尽精力而死。”
“梦虫?”
林致琦常年征战在外,也有所耳闻,南蛮之地确实多养毒虫蛊虫。
只是这个东西是谁下到了周应书的身上?
梦虫虽然被取出来了,可是周应书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大师,我的妻子为什么还不醒来。”
“要想五公主醒过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华绘道说,梦虫之蛊虽然已解,但是还需要一个引子来唤醒沉睡的人。
而引子,就是沉睡的人心头所爱之人的一滴血。
闻言,林致琦沉默,自己与周应书只是名义夫妻,显然并不是合适人选。
林致琦问道:“大师,若无这血,会如何?”
华绘道笑得讳莫如深:“此人就在公主府,放心,过了今夜,五公主便能醒来。”
别无他法,林致琦只能安排人,将华绘道在公主府安置下来。
是夜,有人影闪过,周应书房内守夜的宫人纷纷晕倒过去。
一个人影出现在周应书跟前,正是何延益。
白天的时候,何延益听着华绘道扯淡,险些忍不住给他下几个梦虫尝尝。
胡编乱造说什么心爱之人的血,简直看热闹不嫌事大。
梦虫是蛊虫。
要解开蛊虫,只能用饲主的血。
给周应书下梦虫的是何延益,能解梦虫的也只能是何延益的血。
何延益取出身上的匕首,划破指尖,刺痛由指尖传来,何延益毫不犹豫地将血滴入了周应书的口中。
完成了此行的目的,何延益的眼神却迟迟焦灼在周应书的脸上,不愿意离去。
鬼使神差地,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周应书的头发。
“我本无意伤害你。”
“殿下,从此以后,再不会了。”
周应书长久地被困在上一世临死前的那个梦里,醒来的时候,恍惚间,竟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摸了摸身上,完好无损,没有那赤色的血。
“何延益呢?”
像是形成了一种本能反应,周应书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何延益。
听闻周应书醒来,正赶来的林致琦,听见里面的声音,在门口顿住了脚步。
倒是映荷眼尖,望见了林致琦,大喊:“驸马!殿下,驸马来了,您昏睡这几日,一直都是驸马守在您身边照顾,不假人手。”
周应书知道自己和林致琦的交情有几斤几两,不信映荷说的。
但也不好直接在当事人跟前直接反驳,只好表面道谢。
“小林将军,这些日子劳烦你照顾我,多谢了。”
“殿下无碍便好,我也没能做什么有用的事情,此次殿下能够醒来,全靠华绘道大师。”
周应书疑惑道:“华绘道?”
说曹操,曹操到。
华绘道好像是专门等在一边,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立时就出现了:
“此次五公主恰好是遇见了我捡回一条性命,不然再晚上几日,那梦虫吸食尽精气,就是大罗神仙显灵,你的性命怕是也保不住了。”
这位大师可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一点也不谦虚。
周应书细细打量了华绘道,长得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但是言行举止又实在轻佻。
方才华绘道提及“梦虫”,周应书不耻下问:
“大师说我身上中了梦虫,竟不知这梦虫是何物?”
华绘道摇了摇头,一副你可真没没见识的模样:
“南蛮之地,终年瘴气缠绕,里面毒物数以万千计。
南蛮人擅长制毒养蛊,这梦虫就是其中一种。
中梦虫者,一时之间没什么异样,但以特制的香为引,梦虫就会令中蛊之人陷入心底最害怕的噩梦,并且一次一次循环。
若是不能及时将蛊解除,十日之后,中蛊之人必死无疑。”
“这么神奇,那这蛊要如何解?”
“大师说只要殿下您心爱之人的血,就能解开。”
这题映荷表示自己会,立刻抢答。
心爱……这人?
此时,周应书和林致琦的表情都有些不大自然。
众人以为是林致琦救了周应书。
但是当事人之一的林致琦自己知道,他并没有给周应书放过血。
当事人之二的周应书,心里也在疑惑,谁是自己的心爱之人?
这个大师是搞错了吧?准不准的啊,别是哪个野路子来混吃混喝的骗子吧?
当事人之三的何延益,此刻终于姗姗来迟。
“殿下,您找我?”
华绘道看见何延益,甚是感兴趣,走近何延益上下打量了一番,还觉不够,凑得更近了些:
“这位公子,根骨惊奇,不知叫什么名字?是否有兴趣,跟着我去修道?”
“大师,这是我身边的侍者,怕是不方便同你一起去修道。”
周应书出言打断,并示意何延益到自己身边来。
何延益领受周应书的意思,径直走到周应书跟前。
周应书醒来以后,原本是有话要问何延益,奈何现场多了许多人,便不方便开口询问了,只能随意给何延益指派了个事。
“何延益,我饿了,想吃你煮的面条,你给我煎两个蛋,我喜欢焦脆一点的。”
何延益耐心地应下:“好。”
“公主既然醒来,我也应当进宫向皇上皇后详禀这里的情况。”
林致琦识相地主动走了,周应书看了看不识相的华绘道,还兴致勃勃坐着,丝毫没有走的意思,忍不住开口:
“华大师……”
“公主不必客气,叫我华绘道就好。”
“华绘道,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父皇所赏黄金千两,晚些时候我就让人送过来。”
华绘道客气了一下:“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乃修道之人,对身外之物视若尘土的。”
周应书很是上道:“那我让人……将赏金交还国库?”
“诶!”
华绘道急了:“但是行走俗世,钱财这种身外之物也不可没有,还是需得有一些傍身的。”
“呵呵……”
周应书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那不知,大师还有其他要嘱托之事吗?”
华绘道点了点头,正色道:“确有嘱托之事。”
那快说吧!
周应书委婉催促:“还请大师直言,我洗耳恭听。”
华绘道说:“五公主,有缘之人无缘之情,善恶一念之间,全凭你心。”
第14章
“何延益,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是梦虫让殿下陷入噩梦。梦虫已经解了,殿下不会再做噩梦了。”
周应书将手覆上何延益的眼上。
赵择林与何延益明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前世的纠葛纷争,仅凭后世的努力,又岂能解开?
过去的人和事都已经死了呀,那些痛苦快乐,悲伤欣喜,都已经变作黄沙扬在了世界的各个角落。
周应书很难受,既想将何延益与赵择林两个人分开来,但是脑子里又时时刻刻记着她此行的使命任务。
“殿下,你怎么了?”
何延益握住周应书的手,周应书的眼睛明明是在看他,却又像是穿透他在看另外的人。
“何延益,是你救我的吗?”
何延益一愣:“殿下,是华绘道大师为殿下解除了梦虫。”
“不是。”
周应书摇了摇头:“我好像看见你了。”
何延益心下一咯噔,这不可能,即便梦虫被取出来,但是没有自己的血,周应书应当更不可能醒过来的。
怎会看见自己救她?
“殿下说胡话了。”
何延益端起煮过来的面,递给周应书:“殿下面放温了,现在吃刚好。”
周应书将面推开:“何延益,我同你说一个故事吧,是我在话本子里看见的。”
“好。”
“有一个姑娘,父母双亡,她被一个恶人收养了。
恶人对她特别好,比许多亲生父母都要好的那种。
后来姑娘长大了,遇见了一个少年。
姑娘和少年成亲了,成亲的当晚,少年就杀了恶人。
原来一开始少年就是为了杀这个恶人而来的。
姑娘被少年的同伴杀死了,而这个少年选择和这个姑娘自尽在一起。”
怕自己没有说出关键信息,周应书补充道:“姑娘很恨这个少年。”
何延益点头:“少年杀害的是姑娘的至亲之人。即便少年杀的是恶人,但是归根到底,是少年有负于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