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厨房,厨娘仔细翻找食盒,果然在夹层里找到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的什么?”
厨娘听见声音,慌乱抬头,见来人是何延益。
“照着字条上的去做,不要和任何旁人提及。”
厨娘身份低微,进不了宫,周应书没法通过她联系上皇后或者宫里头的其他人,所以纸条上面,她写的是让厨娘去找小张氏,让小张氏去找四公主周应芷。
在外人看来,小张氏的存在,对于周应书而言,绝对是一根眼中钉肉中刺。
而只要能让周应书不痛快的事情,周应芷必定会十分乐意去做。
只要小张氏能够见到周应芷,那么周应芷必定会想办法带着她进宫去。
而小张氏只要把那一句话帮周应书带到宫里,事情就还有转机。
厨娘面色灰白,她被何延益抓了现行,却不懂何延益如今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目的。
“你照着去做,完事以后我会给你一笔银子,你带着你儿子离开这里,从此再也不要回来。”
此言表明,何延益已经查清厨娘的底细。
既是恩赐,又是威胁。
厨娘若不照做,她与儿子的身家性命,便随时能被取走。
厨娘心虚地捏紧字条,捣头如蒜:“我知道了,我去……我这就去。”
小张氏不在公主府,林致琦在京中给她另外置办了宅子,藏在市井深处,厨娘找了几圈才找到一个小小的门户,门口种了一颗紫藤,此时未到花期,只有茵茵绿意。
敲了许久的门,才有人来开门。
“姑娘,我是林将军府上的,公子受人陷害如今被困牢狱,请姑娘能去找四公主求救。”
小张氏穿着一身素色衣衫,不施粉黛,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
听闻林致琦出事了,神色紧张:“二郎怎么了?”
林致琦在家排行老二,小张氏直呼林致琦为二郎,传言二人感情甚笃看来是真的。
“还请姑娘快去救救我家公子!”
想起何延益教自己说的话,厨娘原封不动地复述道。
“可我……”
听完厨娘的话,小张氏面露难色:“我身份卑贱,四公主如何会见我。”
“这是公子的府牌,姑娘只要自称是公子的外室,就能见到四公主。”
同样,这林府的府牌,也是何延益交给厨娘的。
小张氏接过府牌,却依旧犹豫不决,不知在顾虑什么。
“姑娘,我和你说真话吧,我家公子为了守住对你的承诺,新婚夜冷落五公主,没想到五公主新婚夜遇刺重伤,皇上已经知道所有事情了,大为震怒!”
“姑娘也是深知我家公子脾性的,他的性子犟起来,就算是大小姐和林将军为他在皇上面前说清,也不一定能护住他的性命。”
小张氏捏住府牌的手指微微泛白,她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厨娘松了一口气,可算完成任务了。
四公主周应芷被关了禁闭,外头的消息也一并变得不怎么灵敏。这些日子她嘴巴里面起了好大的溃疡,火气太盛,几日夜不曾好好吃饭,也不曾好好安睡。
一番折腾下来,脾气愈发不好,此刻正在院子里,挥鞭子撒气。
听下人来报,有个女人,自称是林致琦的外室,哭哭啼啼求见四公主周应芷。
“林致琦外室?”
周应芷眉角一动,计上心头:“快让她进来。”
周应芷见着小张氏,心底里没由来地厌恶。
这个女人看着弱不禁风,她可太知道这类女人的厉害了,贺铭竣那个怀着孩子被下毒害死的外室莲儿,就是这种货色。
男人面前装弱服软,勾起男人的保护欲,背地里手段多得数不胜数,一不小心就中招,还百口莫辩。
莲儿还没死的时候,周应芷虽然根本不在意贺铭竣和几个女人在一起,生几个孩子,但是夫妻二人屡屡打架争吵,都是因她而起。
说起来,最终虽然不是周应芷下毒害死莲儿的,但是莲儿的死,还是令周应芷畅快了些日子。
“你说你是林致琦的外室?”
周应芷上下打量了小张氏,开口问到。
“妾张芸,见过四公主。”
“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张氏扑通跪在地上,还没张口,泪珠子先掉了下来:
“求四公主救二郎一命,一应错处,都是妾的责任。二郎只是怜悯妾孤弱无依,并无藐视轻贱五公主的意思。妾身份卑贱,人微言轻,求四公主能为二郎说说情,请求皇上宽恕放了二郎吧。”
藐视轻贱五公主?
周应芷心里嘀咕,周应书不是才大婚吗,突然跑出来个女的自称林致琦的外室,求自己去为林致琦说情?自己是错过了什么有趣的热闹?
周应芷起了兴致,细细询问之后,险些去点一挂鞭炮庆贺一番。
好你个周应书,多次和我犯冲,终于倒霉了?
嫁了个夫君,人家碰都不碰你,新婚夜就宿在别的女人那里,更倒霉的是新婚夜就遇刺,这件事情弄得天下皆知,丢脸丢得都捡不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
周应芷忍不住笑起来,笑得畅快了以后,她拿出自己的腰牌,让自己的侍女霖芽领着小张氏进宫去。
“这是我的腰牌,你进了宫,就去见宁贵妃,将同我说的话,一五一十说给贵妃听。”
“贵妃……会救二郎吗?”
小张氏犹如受了惊的小白兔,怯怯地问道。
“自然。”
霖芽领着小张氏,称四公主周应芷为贵妃亲手做了安神香囊尽孝心,四公主尚在禁闭之中,无诏不得进宫,便让侍女送过来。
宁贵妃放下手中誊抄佛经的笔,有些意外:“哦?这个丫头,关了些日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显然本性难移,周应芷并不打算重新做人。
宁贵妃听了小张氏的面述,并不应答,也不让起身。
小张氏又是胆战心惊地跪了许久,等到宁贵妃誊抄完佛经,换了一身衣服,才听见宁贵妃不急不缓的一句:
“方才你跪在这里,心里在想什么?”
“妾……不敢乱想。”
“你不敢乱想,却想了。你不应做的,也做了。难道不是吗?”
“妾……妾不敢。”
“你不敢?”
宁贵妃嘴角扯出一抹讥笑:
“那我来猜一猜,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你是林致琦的表妹,你借着这远到五服之外的一点亲戚关系,掐准了林致琦对你的怜惜之意,犹如菟丝花,紧紧缠住有价值的这棵树,妄想通过通过林致琦对你的这一点垂爱,重新获得你想要的金尊玉贵的生活。”
小张氏脸色煞白:“贵妃娘娘,妾不敢。”
“呵。”
宁贵妃伸手,抬起小张氏的下巴,一张算不得十分美貌的脸,姿色不及周应书的一半。
但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着实是我见犹怜。
“不过既然你千辛万苦地求到了我的面前,我也不能不全了你对小林将军的一片痴心。”
宁贵妃将小张氏带到了皇帝跟前。
“陛下,小林将军那儿什么也问不出来,您不如听一听这位说些什么。”
皇帝盯着小张氏:“你是何人?”
“妾……妾是二郎的外室张芸。”
皇帝看向宁贵妃:“何人送她来的?”
宁贵妃想都不想就把自己女儿给卖了:“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四。”
此言出,皇帝心下了然大半,剩下一半,他直接问道:“你说。”
“求皇上开恩,饶恕二郎,二郎他只是心善怜惜我,并无意冒犯五公主。”
“让你来的人,必定不是只想让你说这些话,我再问你一遍,你想清楚了再说。”
小张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传变四肢百骸,天子之威,不怒而能慑人。
“皇上,五公主遇袭,我知道主谋是谁。”
“你知道?”
新婚夜五公主遇袭,驸马夜宿府外,此等丑事令皇帝大为恼怒,掀翻了天,却找不出那夜刺客的蛛丝马迹。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民女,却说她知道主谋是谁。
“你说。”
皇帝指着小张氏,说:“若能找到刺客,朕可免了林致琦的罪,但你若撒谎,欺君之罪是何下场你应当知道。”
“妾知道。”
小张氏强壮着胆子,朗声说道:“五公主遇袭,背后主谋是三公主周应羽。”
第11章
话音闭,皇帝嗤笑:“张芸,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妾以性命保证。”
周应羽与周应书一母同胞,无冤无仇。
无杀害周应书的理由,情理上也无杀害周应书的可能。
可是小张氏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有证据。
宁贵妃提醒小张氏:“张芸,攀诬公主,可是死罪。”
“皇上,娘娘,二郎同五公主成亲那日,我也偷偷跟去了公主府。我伪装成送菜的丫头。客人散去以后,我本想偷偷去见二郎,但是我迷了路。被公主府的管事发现赶了出来,在公主府后门的小路上,我看见了三公主的马车,有个黑衣人从马车上跳下来,飞墙进了公主府。”
“仅凭你一人之言,如何作数?”
“那黑衣人飞墙进公主府时,右手拿弓,左手翻墙,以左手为重力支撑,应当是左撇子,他以箭射伤五公主,伤口以从左向右走势。可以查看五公主身上的伤口是否如妾所言,若是属实,便证明妾所言不假。”
“马车上有青鹤图腾,定然是离宴的三公主。”
皇帝与宁贵妃对视一眼,宁贵妃了然,对小张氏说:“张芸,你且留在我宫里,待陛下查明真相。”
“妾遵旨。”
周应书被软禁的第三天,何延益拿着鞭子,来负荆请罪了。
周应书不明所以地拿着何延益递给她的鞭子:“何延益,你这是什么意思?”
“奴才自作主张软禁殿下,是大不敬,请殿下责罚。”
周应书有不妙的预感,她皱眉问道:“你做了什么?”
“殿下,陛下很快就会让人来接殿下进宫。”
“何延益,我问的是你做了什么?”
“奴才,改了殿下让厨娘传给小张氏的话。”
周应书传给小张氏的话是:识时务,解当下困局。
而何延益让厨娘传的话是:时机已到。
何延益却对周应书说:“殿下,我告诉小张氏,殿下遇袭背后的主谋,是三公主。”
周应书说出心中的猜疑:“何延益,那天晚上,你和刺客交手了,对不对?”
何延益藏在袖间的伤口,暴露了何延益一直藏着的秘密:“何延益,你何时学会的功夫?”
“殿下,我从来都只为了自保。可如今,我只恨自己技不如人,不仅放走了刺客,还不能保护殿下,令殿下受了伤。”
周应书受伤的是左腿。
一场谋划有序的刺杀,一个训练有素的刺客,怎么可能在猎物熟睡不动的时候,失手未能直中要害。
要么是刺客一开始就不想要猎物的性命。
要么是刺杀过程中,出现了变数。
“何延益,你一直都知道,推我落水,害我中毒,以及命人刺杀我的,是三公主周应羽?”
何延益不否认:“奴才知道。”
周应书沉默了。
何延益其实曾不下一次旁敲侧击,提及三公主周应羽有最大的谋害周应书的嫌疑。
但是一直令周应书想不明白的是,周应羽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弄死自己?
何延益怎么能够如此笃定?
其实是她一直都未曾真正去相信何延益。
周应书拉过何延益:“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殿下,是小伤。”
“我说给我看。”
何延益叹了口气,只好拉起袖子,伤口不深,但很长,从手腕一直延伸到胳膊。
何延益这几日应该没有好好处理伤口,伤口有些化脓了。
“你坐着。”
周应书翻出伤药,要为何延益包扎,何延益紧忙起身:
“殿下,不可。”
“我说让你坐着,你不许抗旨。”
“殿下。”
周应书拉过何延益的手,将化脓的地方剔除,撒上药粉,敷上纱布,缠上绷带,受伤这几日,包扎伤口的手法倒是学得一气呵成。
做完这些,周应书的心情有些低落:“何延益,我有些害怕。”
“殿下,您没有错。”
何延益以为周应书是知道了一直想要杀她害她的人是自己的姐姐三公主,所以有些心乱。
周应书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自己能想到好的办法,能突破困局,但是现在我发现,好多事情,我真是考虑得欠妥当了。连累你受伤,自己也身陷囹圄。”
“殿下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周应书握住何延益的手腕:“何延益,我能够信你吗?你会伤害我吗?”
内心里周应书恨不得痛扁何延益一顿,果然芯子是黑的,皮子再换多少遍都没有用。
上一世的赵择林,欺骗她的感情,将她害得这么惨。
这一世成了何延益,自己差点又被他可怜兮兮的模样给骗过去,还真以为他与赵择林是不同的。
何延益的内心挣扎了片刻,他紧紧握住周应书的手:“殿下,我不会伤害你,我会保护你,一直到我死为止。”
若我骗了你,我会六亲断绝,亲友背弃,不得好死。
何延益忍下喉间的腥甜,他用最恶毒的诅咒惩罚自己对周应书的所有迫不得已的欺骗。
“殿下!”
给绑了两日的映荷,此时跑了进来,她心有余悸瞥了何延益一眼,说道:“殿下,陛下诏您进宫。”
周应书同何延益对视一眼,心中已有主意。
“我这就去。”
周应书同何延益说道:“你留下,不必与我同去。”
见到皇帝的时候,周应书丝毫看不出皇帝的情绪,深深怀疑小张氏到底把话给传到了没有。
“小五,快坐下,你腿上的伤如何了?”
周应书是拄着拐杖进来的,难得一次因为行动不便,不必给皇帝磕头行礼了。
“伤口好多了,不疼了。”
“让医女进来。”
医女受命走了进来,周应书不解道:“父皇,太医都已经包扎好的,开过药方,伤口如今不是很严重了。”
“小五,让医女再看过你的伤口,朕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