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及了!
周应书一狠心,决定冲一把。
她眼疾手快转身,握住周礼梁的剑刃,顾不得手上传来的疼痛,用力一拉,自己往周礼梁身上撞去。
周礼梁被他一拉一撞,与周应书一起倒在地上,周应书一刻不敢耽搁,想要去夺周礼梁的剑柄。
周边的守卫反应过来,纷纷冲上前去,按压住周应书。
周应书本就左臂受伤,刚才只是趁着周礼梁不备偷袭成功,可是等周礼梁反应过来以后,周应书的力气根本不敌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
“周礼梁你让他们放开我!”
周礼梁与周应书的缠斗之间,被割伤了手臂,他眼中满是戾气:
“将五公主给我推下去!”
“放开我!”
周应书被推到了城墙边,耳边一支箭矢咻得一声,犹如穿云而来,一箭射在守卫的脖子上。
另外一个抓着周应书的守卫还没来得及反应,也被紧接而来的箭矢射中胸口。
二人双双殒命。
周礼梁的人反应过来,高喊着护驾,架着周礼梁退到了安全位置。
周应书趁着这个间隙玩命地跑。
“周应书你能跑去哪里。”
周礼梁的架弓对准了周应书的后背:“这个距离,就算是从不曾学武的孩童,也能有七八分的把握可以射中你的要害,你要赌一赌吗?”
“皇兄,你的目的,究竟是要拿我威胁何延益退兵,还是要杀我灭口?”
周应书转过身,问周礼梁。
如果只是要威胁何延益退兵,眼下已经有结果了。
何延益从头到尾都未表态,可见自己对于何延益来说,压根没什么分量。
或者说,分量压根不足以令何延益为了她周应书而退兵。
若说她已经威胁不到何延益,周礼梁却为何非要她死。
“自然,是威胁何延益,你看啊。”
周礼梁伸手一指,周应书才看见,刚才连射两箭之人,竟然是何延益。
他此时架弓对着城墙之上,神色凌然。
是何延益救了自己?
不对,周应书你在感动什么。
何延益真的要救你,就会退兵,而不是用这种方式,隔着大老远,哐哐射两箭。
万一一阵风吹过来偏了方向,死的不就是自己了吗?
周礼梁对周应书说:“你自己走上去。”
周应书在心里算了算,自己到底是被周礼梁射死的可能比较大,还是被推下城楼摔死的可能性比较大。
望了望近在咫尺的箭矢,周应书觉得目前看来,还是被射死的可能性比较大一点。
算了,拼一把吧。
周应书闭上眼,冲上城墙,跳了下去。
“殿下!”
众目睽睽之下,何延益惊呼出声,一直镇定自若的脸庞,瞬间浮上害怕、惊慌的神色。
周应书跳下城楼的瞬间,抛出藏起来的一段绳索,绳索另一端系着她的一支发钗,发钗狠狠扎进墙体,周应书抓着这一截绳索,荡在城墙上。
成了!
周应书还没来得及高兴,一支箭飞来。射断了周应书抓着的那一截绳子。
周应书都来不及骂出声,身体就急速坠落。
哪个混蛋射断了她的绳子!
周应书的脑子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一个想法,连害怕都来不及,就重重摔在城墙前的地上。
手上戴着的镯子碎成了两半。
那一瞬间,周应书其实也没有感受到很疼。
只是脑瓜子嗡嗡的,眼前走马观花一般,记起来许多事情。
初次见到何延益的时候,何延益瘦得不成人样,他看似毕恭毕敬地跪在那里,其实身上的傲骨总是令他不自觉地挺直了脊梁。
何延益笑意盈盈温柔说着话的时候,确实很像一个饱读诗书的邻家小公子,让人不经意间如沐春风,想要靠近他。
何延益的心情,在一瞬间经历了崩溃、害怕、惊讶、欣喜、惊慌、无助以及痛苦。
他眼睁睁看着周应书从城墙一跃而下。
眼睁睁看着周应书唯一的救命绳索被箭射断。
眼睁睁看着周应书坠地,血在一瞬间流满了她身下的土地。
“殿下!”
何延益连滚带爬,狼狈冲上前去,将周应书抱住:“殿下,殿下!”
周应书头昏脑涨,被何延益摇得恶心。
“殿下,你不会死的,你能复活,你说过你是能复活的。华绘道说你有念生镯,你是不会死的。”
华绘道……又是这个华绘道。
念生镯是什么?
对呀,当初被亦微抓住的时候,自己两次死而复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那个时候确实都没有死成。
可是这次好像同那两次不太一样。
那两次自己的魂魄会很快离开本体,然后再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拉回身体。
可是这次,她的意识在慢慢溃散,就像上一世,濒死前,意识慢慢溃散,灵魂没有了意识。
悠悠荡荡到了黄泉,才重新有了意识。
周应书艰难地伸出手,何延益赶忙握住她的手。
真相抽你两耳光。
周应书实在没力气骂人了,就算自己真的不会死,从那么高的城楼上摔下来,那也是很痛的啊。
更何况这一次,自己恐怕是要真死了。
“何延益……你靠近一些。”
周应书十分艰难地挤出来几个字。
算了,华绘道,你如愿了,反正就要死了,那就死马当作活马医,说些有用的临终遗言。
何延益低头,贴近周应书的耳边:“殿下,我在。”
“有些话若是不说,怕是再不能说了。何延益,你很好,我坠落城楼,不是你的错。我喜欢你,请你好好活下去。”
周应书还说:“何延益,前尘恩怨,皆如流水东去,你我从此两清。”
长长的睫毛遮不住周应书眼底弥漫的死气。
何延益瞳孔里翻涌出巨大的害怕与恐慌,他牢牢抱住周应书:“殿下!殿下!不能闭上眼睛,你说话,你和我说话!不要睡!和我说话啊,殿下!”
华绘道告诉何延益,周应书被周礼梁给抓起来了。
周礼梁怀疑周应书通敌,要杀了她。
华绘道还拿出周应书的亲笔求救信,信里面周应书言辞恳切,说周礼梁不知道从哪里找过来的妖道,不仅要杀了她,还要锁了她的魂,炼制可怕的东西,让何延益救她。
何延益心中对华绘道虽然存疑,但还是来了帝京。
周礼梁以周应书性命做威胁,让他退兵。
城墙之上,大风凌冽,吹得周应书的钗环凌乱。
华绘道告诉他,想要救下周应书,唯有一招金蝉脱壳。
何延益曾亲眼见过周应书在亦微那里死而复生,也曾亲耳听过周应书告诉那个神婆,她是黄泉路上人,因有未结事才回来。
可是周应书真的死了。
她阖上双目,意识消散,何延益在血泊当中看见了碎成两半的镯子。
念生镯。
华绘道说,周应书有念生镯,不会死的。
可是华绘道没有说,念生镯会碎。
周应书真的会死。
“殿下,我喜欢你啊。”
何延益眼下喉咙深处的腥甜,全身的力气都仿佛瞬间丢失了,他只能不知所措地抱住周应书,一遍遍地将没有说出口的话重复。
“殿下……我喜欢你啊。”
纵言千遍已枉然,早已物是人非。
第30章
周应书的魂魄飘飘荡荡,第二次来到黄泉,她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孟婆。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伯父可以去投胎了吗?”
周应书不敢忘记自己这一世穿越成周应书的初衷,让受地狱极刑之苦的伯父能够去投胎,也算报答上一世的养育之恩。
孟婆脸上堆着歉意:“那个你找错人了,何延益不是你前世的仇人。”
周应书既生气又诧异:“我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命都给搭上了,好不容易完成任务,你和我说找错人了!”
“是出了点小意外,不知道是谁改了生死名簿,把赵择林转世的名字调换成了何延益的名字,赵择林真正的转世,是林致琦。”
周应书无语,大佬,地府这么严谨的业务也能搞错的吗?
孟婆试图弥补:“没……没关系,虽然你找错人了,但是你也有大功德,黄泉主已经让你大伯投胎去了。”
周应羽神色略有缓和:“那我怎么办?”
孟婆支支吾吾道:“你可能还得回去。”
“回去?”
周应羽挑起眉毛:“凭什么,我不回去,我就想去投胎重新做人。”
“恐怕不行。”
孟婆心虚道:“何延益已经找到秘术复活你了。”
“随意篡改生死,你们地府也不管管?”
话音落,周应书就察觉自己的魂魄被一股什么奇怪的东西拉扯着。
周应书不肯死心,拉住孟婆:“没完没了啦!你们地府不管管的吗?哪里有人死了又可以活的,岂不乱套!”
孟婆心里想着:我怎么会不想管,实在是爱莫能助,神的事情,岂是她一只鬼有能力管的。
孟婆默默推了推周应书:
“应该是你的任务还有待完善,等你完成了以后,我一定给你选一个好人家,有钱,爹妈慈爱,兄弟姊妹友善的顶好人家去让你投胎。”
周应书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来了。
一睁开眼,就是何延益一张憔悴苍白几天几夜都没休息好的脸:
“周应书,你死也别想离开我!”
周应书不认命地闭上眼睛,心里默念这不是真的,再睁开眼,好家伙,还是何延益。
“殿下?”
不确定周应书的状态,何延益轻声唤了一句。
在何延益炽热的眼神下,周应书装死失败,她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何延益,你我都已经两清了,你把我弄回来干什么,玩人鬼情未了吗?”
“呸呸呸!小丫头说话真难听。”
华绘道!
周应书看见华绘道竟然也在,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华绘道你……!”
华绘道猝不及防伸手捂住周应书的嘴巴,用心语给周应书传话:
“你死了以后何延益的情劫还没有成功。”
周应书恶狠狠等着华绘道:“情劫不成功,就是把我坑回来的理由?我都死了,死了能不能拒绝打工!”
华绘道给周应书画饼:“小女娃,你就努努力,事成之后,我允你仙道坦途。”
这是华绘道第二次允诺周应书仙道坦途。
周应书觉得,自己就算打工,也要做个明明白白的打工人:“你说仙道我就信你啊,你连最起码的坦诚都没有,至少应该坦白你的身份吧。”
华绘道心底啧了一声,周应书张口便对何延益说:“何延益,华绘道他是个大骗子,他骗你……”
“行行行我告诉你,但是说来话长,我日后找个时机自会告诉你。”
周应书趁热打铁:“今日就告诉我,不然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将你设计骗他害死我的事情告诉他。”
华绘道不甘不愿:“好好好姑奶奶,我今日就告诉你!”
何延益不知道二人言辞往来激烈,莫名地问周应书:“殿下你说什么?”
“啊,我头好痛。”
周应书捂住自己的脑袋:“好像是摔下城墙的时候,伤的太重了,我现在头痛欲裂。”
“怎么突然头痛。”
何延益紧张地立刻就要唤大夫,周应书拉住他:“好像不是外伤,是灵魂和身体契合地不太好,啊不行,一说话头好像就要炸开了,你们全都出去,让我一个人静养。”
“殿下?”
何延益眼中满是担忧,周应书诶哟诶哟,表现得痛苦异常,恨不得现场来个满地打滚。
好不容易终于将何延益等人轰了出去,周应书一关房门,终于安静了。
她等了好些时间,华绘道才姗姗来迟。
周应书冷眼看着华绘道:“我还以为你又要骗人了。”
华绘道眼里幽幽泛着波光,一看就是极不情愿的模样。
“说之前呢,你先发个誓,你就说今日你若对我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元神散尽,永世不得轮回。”
华绘道:“小女娃,你怎么这么恶毒。”
周应书抨击:“被你骗的团团转以后,长了脑子了。”
周应书指了指凳子:“坐吧,坐着慢慢说。”
华绘道哼了一声,但从不亏待自己,做到凳子上。
“你先说,你是谁。”
“木神。”
早就猜测华绘道身份不简单,没想到这么缺德的东西,竟然是神。
这个木神,周应书还偏偏就知道,在华绘道当初为何延益周应书两人造的梦境里面,这个木神就有多次出场。
周应书所代入意识的应书,就是上神界被木神当做药植培育的一株绿绒蒿。
“你当初给我造的那个梦……”
“有我捏造的,但也有真实发生的。”
华绘道说:“何延益为水神之子。”
在梦境当中,天堑崩塌,众神为修复天堑,代价惨重。
当年牺牲在天堑的,并不是木神捏造出来的那个腾蛇族奇才延益,而是水神。
水神救世陨灭,腹中之子天生仙胎却神识残缺。
为修复神识,众神将仙胎投入轮回历劫。
仙胎的最后一世与陈秋宜本该有一段命定情劫,情劫之后便能飞升成神,陈秋宜却死在十七岁,还没遇见仙胎之前。
仙胎历劫失败,众神找寻化解之法,但是历经三百年,仙胎轮回数世,情劫始终不得破。
恰好三百年后,黄泉主送陈秋宜穿越,木神就改了生死簿,决定让陈秋宜去补上原本该为仙胎渡的情劫。
综上所述,前世欠的债,死了也要还。
华绘道情到深处,涕泗横流:“水神大义,为了苍生舍生赴死,我却无法帮助她的孩子飞升成神,眼看着何延益一世一世经历轮回之苦,日后神灭,我又有何颜面去见这位昔日同袍。”
周应书递上一块帕子,顺道翻了个白眼:“做人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成神?”
“做人哪里好!”
华绘道反驳:“爱憎恨,苦别离,生老病死,光溜溜得来,赤条条得去,一世一世轮回,经历各种不一样的悲苦,成了神,就能够脱离这些,得长生,与天地齐寿。”
“那你可问过何延益,他是不是不喜欢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