贮金闺——陈小鹿【完结】
时间:2023-08-09 14:37:33

  “姑婿,即使您是长辈,即使您是长安的父亲,我也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哪怕是你也不行!”
  阮遥集狠狠地甩开他的手,而后朝着谢令姜追了上去。
  谢二娘子谢道聆愣了一会儿,才上去扶住了安西将军谢奕石,“阿耶,您怎么样了?”
  谢二娘子谢道聆关心的话语并不能让谢奕石心里头有所舒缓,而是满脸愧疚的,自己一个人走了!
  一边走似乎一边还有些绝望,自己真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啊!也许长安根本就没有错,长安向来是很和善的,不是吗?长荣都说了,是她自己跪下来的,自己究竟怎么了?
  谢道聆在原地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的走了,心里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挫败之感。
  谢令姜有些生气的自己骑上了马,阮遥集很快追上她,一包小点心就放在了她手上。
  “阿兄的小长安,在想些什么呀?”
  阮遥集声音格外的温柔。
  谢令姜似乎并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影响情绪,怀里抱着点心,有些茫然的开口:“庾氏家族在东晋四大家族中属于影响较小、实力较弱者。可是在短短几十年内,庾氏家族经历了其他大族要上百年时间才经历的政治历史演变轨迹,究竟为什么呢?”
  阮遥集没想到长安居然还有这样的探究精神?心里头高兴的不得了。
  “自然有多种原因的,庾氏虽有两重身份,但属新出门户,力量弱小,根基不稳,你说是也不是?”
  谢令姜眼睛亮了亮,“庾氏家族在晋之前名位不显,难入高门之列,后通过庾氏族人在文学上的造诣和皇室联姻,地位得以擢升。实际上也就是说,庾氏没有王谢等有深厚的家族背景给予支撑,故难以在政坛长久立足。对吗?”
  谢令姜果然是天生的政治天才,一点就通的类型。
  “在主少臣强的情况下,庾亮作为外戚掌握政权,招致其他势力的不满。阶缘戚属,累忝非服,叨窃弥重,谤议弥兴。是也不是?”
  谢令姜仿佛听先生讲课一样,听得格外认真。
  “如今没有了中书令大人庾亮的存在,颖川庾氏子弟的仕进道路已失去了父辈的个人奋斗,而是依靠门第资荫,纨绔子弟的奢糜气息在他们身上已不时地散发出来。如庾冰之流,还能苟活几时呢?”
第197章 :一根刺
  “我们的长安这么聪明,阿兄一点儿都不担心长安了呢?”
  阮遥集有所感慨的开口,谢令姜却定定的看着他。
  “不要,我不要阿兄不答应我。阿兄,长安可能会很坏很坏,但是阿兄不要抛弃长安,好不好?”
  这玲珑的小娘子此时神情怯怯的,仿佛抓住了最后的稻草。
  阮遥集自然是十分严肃的开口:“阿兄何尝又是什么好人呢?长安大可放心,阿兄还害怕你会因为阿兄的坏而厌恶阿兄呢?”
  长安得了这样的话语,整个人都飞扬神采起来了。“阿兄,今日我想去秦淮河?你可以带我去嘛?”
  明明是国丧期间,贵族人不允许取乐,可是阮遥集似乎也没什么感觉,或者是一贯对于谢令姜的疼宠,此时也同意了。
  谢令姜免不得又要扮作小郎君模样。
  而东海王府,东海王去了宫中还没回来,好半晌宫里头传出消息,东海王哀伤过度,此时已然是在宫中先行歇息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庾道怜浑不在意的看了看自己新染的指甲,如此诱惑的颜色,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勾魂摄魄。
  她抬起头来,眉间的凤尾花也愈发妖艳起来,心里头自然免不得想起谢令姜和自己所说的那句话,倘若自己肯为谯国桓氏在司马昱的心里头种下一根刺,便可保却颍川庾氏最后一丝血脉。
  可是自己当真恨颍川庾氏恨到满门皆灭了吗?
  丘十一娘固然讨厌,可是颍川庾氏毕竟抚养自己长大,促成自己婚事的庾太后和大伯中书令庾亮都已经离世,也为此付出的代价,自己是不是应该就此放下?
  颍川庾氏啊,颍川庾氏,凭借着姻亲关系以为能够独揽朝政,如今却只有这样狼狈不堪的下场。
  她戚戚然抬头,看着站在那一动不动的婉红,而后笑了。
  “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旁人听见了一定会以为是问东海王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可是婉红却一定是通报会稽王司马昱什么时候回来的消息。
  “殿下在宫中,想来今夜就会回来。”
  婉红只是个奴婢,她生来就知道只能服从会稽王殿下的命令,哪怕会稽王殿下让她到了东海王妃的身边,她也始终保持着忠诚,自然她也不曾敢透露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一个小小的卑贱的丫鬟,居然对高贵的殿下产生了同情和怜悯之心,如此英俊优美的殿下,却不曾有一个美丽的贴心人,在东海王妃庾娘子出现之前,会稽王的王府里不过都是一些胭脂俗粉罢了。
  会稽王司马昱的脚步轻松了些许,圣人的身体并不大好,而自己却是皇室里少有的身体健康之人,所以能目睹皇兄,皇侄相继离世,连带着如今的侄孙东海王的身体,都一如既往的孱弱,东宫太子的身体也没有多少强壮,此般想来,竟只有他身强力壮了。
  他不期然想起了还在等他回去的小娘子纤细的腰肢,对方的欢笑声,和忍不住的嘤嘤嘤的哭声,对方对于他的爱护和拥泵,是从未有过的那种舒适。
  他忽然听到前面的脚步声,而后收敛神色,从容不迫抬头,对视。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此时精神抖擞的出现在他面前,与他平静无波的对视了一眼,而后行礼问安。
  他内心感到深深的忌惮,除却皇室内部的纷争,身为皇室,他从来都知道司马家族最畏惧的力量,恰恰来自外戚,皇帝不得不依靠外戚壮大自己,登上皇位,可是又不得不提高警惕,提防外戚生出的野心。
  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恰恰是一个显赫的存在,比起颍川庾氏只是为了维系颍川庾氏的统治地位而言,谯国桓氏的崛起却是瞄准了至高无上的帝位。
  真叫人满心惶恐不安呐,他客气的点了点图,而后离去。
  却不知道他忌惮的存在此时就站在那盯着会稽王司马昱的身影,目睹着他步步远去。
  桓温知道,这是属于谯国桓氏的机会,他将不惜一切代价的清除颍川庾氏的任何存在。
  而司马昱果然悄悄的回到了东海王府,榻上的小娘子似乎因为等待他而浅浅的睡着了,此时面颊双边犹如粉面桃花。
  看见眼前的她心里头有种说不出来的高兴和喜悦之情。身为天家子弟,一朝王爷,他心里头从没觉得有什么可把握的,除却眼前之人,眼前的小娘子,从内到外的完完全全的属于他。
  司马昱摆了摆手,婉红便谨慎的退下,牢牢的在门口守着。
  有人抱住了她,有人细细的品尝她,口齿之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朦胧的睁开眼,又被迫的发出了娇人的声音,外头的婉红死死的闭着眼,只能想象着那床榻之上,与尊贵的王缠绵的人是自己。
  她羞羞的拳头击打了司马昱的胸膛,最后只能听见对方把她高高举起,而后喟叹出动人的笑声。
  她躺在他的胸膛上,手指忍不住在腹肌上勾勒圈圈,察觉到对方的身体无比僵硬,她软软的开口:“如今颍川庾氏彻底没落了,妾心里头只觉得痛快不已。谢谢殿下为妾所做的一切。”
  会稽王司马昱内心深处自然是知道此事自己出力并不能算得上太多,可是小美人恐怕并不知道这些政治交割,所以自然是点了点头的应许:“但凡怜儿想要的,孤必定会为你拿到。”
  庾道怜的面颊贴着他的胸膛,听到胸腔里跳动着的声音,似乎不经意间开口道:“不过驸马都尉桓温大人真是狠心,桓玉霞不过是个受害者罢了,却竟差点被父亲逼死,被迫隐姓埋名的送走,南康长公主竭力保全女儿,倒是让怜儿忍不住羡慕。”
  司马昱听了这句话,心里头有些疑惑不解,把小娘子抱着对视,庾道怜却咬着嘴唇楚楚可怜的开口:“妾自幼无母,阿耶也没有阿耶的样子,妾只有殿下疼惜了。”
  司马昱立刻就吻了上去,心里头却忍不住的在想宫中所遇见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对方野心昭昭,连小娘子这样内阁妇人都知道了,的确需要警惕了。
第198章 :不领情
  “阿兄,颍川庾氏可以留下一个人吗?”
  走进此处花楼前,谢令姜忽然无辜的抬头看阮遥集。
  阮遥集笑:“我没什么意见。”
  大司空庾冰或许是疯了,他一生勤俭节约,可唯独在沾染颍川庾氏的权势之后彻底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此时国丧期间,他本该在颍川庾氏主持大局,可是他此时已然穷困潦倒。
  他癫狂不已的想要享受最后的人生。某种程度上,他意识到了,他可能没什么好下场了。
  他有心想要去东海王府见见女儿,可是好像没什么机会了,女儿根本就不愿意见自己。
  庾羲是出来找二叔的,虽然知道二叔很不靠谱,可是此时毕竟是二叔作为代家主。
  可没想到刚刚准备走进去的时候,前头一个小郎君差点踩歪了楼梯摔下来,他出于本性上前一步接住了对方,而后就瞧见狡黠无比的一双眼。
  “庾二郎君,可以聊聊吗?”
  谢令姜是故意的。
  但是阮遥集心里头确实是觉得稍微有些担心,甚至这时候看着别人怀里头的谢令姜,忍不住有些生气。
  但是还是忍住了,只是微微回头警告的看了一眼庾羲,庾羲自然不甘示弱的回看了一眼。
  他知道此人,阮遥集。
  阮少将军,如何能够在国丧之间出现在秦淮楼里头呢?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怀里头的小郎君不紧不慢的离开他,而后双目澄澈,干净无比。
  “可是你也不是来这里了吗?”
  小娘子的声音十分的清脆,庾羲有一刹那的惊讶。
  而后意识到对方是个小女郎。
  “你--”
  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影子。
  她笑着开口道:“不如坐在下谈谈?我想,庾二郎君,对于我们再次有缘分的相遇,也是一件再不好的日子。”
  “谢大娘子这样说,那自然有坐下来谈的道理。”
  庾羲声音清澈无比,果真跟着谢令姜到了二楼的一旁雅座上坐着。
  侍女贴心的为他们倒茶,谢令姜却并不喝茶,眼神定定地看着对方。
  “庾二郎君如何看待盛极而衰呢?”
  “这自然是一种规律,再正常不过了,您为何要这样问呢?”
  庾羲声音淡然,似乎并没有因为颖川庾氏如今面临的处境而有所不安。
  反而只是极为坦然的面对这样的情况。
  “那你又如何认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呢?”
  “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庾羲似乎很想弄清楚对方询问自己的缘由,可是他好像愈发感到疑惑了。
  谢令姜实在瞧不得对方如此清高多模样,稍微有些厌恶的开口。
  “颖川庾氏若是覆灭,庾羲你还能风流几时?”
  庾羲愣了愣,而后面色大变。
  “你何出此言?”
  “看来你还活在自己的美梦里,庾羲,有人请求我救你,但是我想问你,你该如何选择啊?”
  庾羲狠狠的皱了皱眉头,而后犹豫的开口:“难道已经到这样的地步,你当真可以有这样的力量吗?”
  谢令姜眼睛亮了亮,尔后笑了笑。
  “你觉得我有没有呢?”
  两个人看似是说也没有说,而后似乎于了然当中。
  谢令姜意识到这一点,而后微微一笑。
  “我等你的答案。”
  阮遥集见到谢令姜走过来,命斟酒的人就此离开,而后声音温和。
  “你可曾解决了?”
  “多谢阿兄,我还在等一个答案哦,但是我相信不会让我失望的。”
  “那就好,此时司空正在隔壁风流快活呢。我听说他对你家二娘怀了不好的心思,可要教训一番?”
  阮遥集随手将杯中的酒倒掉,而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茶包出来,重新泡茶。
  谢令姜睁大了眼,眼睛里闪烁着微光。
  “阿兄,好像在我们家安插了许多眼睛呢,怎么什么事都知道?也不必大动干戈!”
  此时风流快活的司空大人庾冰完全没意识到,自家侄子将会做出怎样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庾羲深呼了一口气,他几乎明白,谢令姜给自己的选择,也许是真正的选择。
  颖川庾氏确实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因为他一出门就听旁人说了叔叔庾冰此时正左拥右抱的快活呢?如果他的家族注定要覆灭,那么他愿意当覆灭家族的那道利刃!
  “陛下以圣明之德,方隆唐虞之化,而事役殷旷,百姓凋残。以数州之资,经瞻四海之务,其为劳弊,岂可具言!昔汉文居隆盛之世,躬自俭约,断狱四百,殆致刑厝。贾谊叹息,犹有积薪之言。以古况今,所以益其忧惧。陛下明鉴天挺,无幽不烛,弘济之道,岂待瞽言。臣受恩奕世,思尽丝发。受任到东,亲临所见,敢缘弘政,献其丹愚。伏愿听断之暇,少垂察览。”
  庾羲居然公然上奏,而且奏章中多有讽刺之意,简直就是直接与皇室宣战。
  最像中书令大人庾亮的嫡子庾羲,似乎好像要亲手斩断自己的仕途。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颇感震惊,不由得望向尊贵的父皇。
  康帝席地而坐,却并没有半分不高兴,而后开口道:“有这样的良才,倒是朕的疏忽,庾羲此人的确有几分过人的才能。”
  “只是,不可能再起复了!”
  康帝忽然之间极其微妙的一笑,似乎是冲着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开口的。
  “将来你若有机会,也可用一用,勿复再言!”
  孙兴公孙绰在中书令大人庾亮死写了《庾公诔》,文中有很多寄托哀思的言辞。
  写好了,兴冲冲的准备拿给庾亮的儿子庾羲看。
  所以今日特地坐着轿子准备过去了,没想到朕碰到从宫门之处返回的庾羲,当下兴高采烈地上前。
  “这是我为庾公所写的了《庾公诔》,不知阁下觉得如何呀?”
  庾羲看了,而后面色渐渐严谨,而后几乎是愤激地送还给他,说:“先父和您的交情本来没有达到这一步。”
  竟扬长而去了,孙兴公孙绰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好像没这么差吧?
  孙兴公孙绰生于会稽,博学善文,放旷山水,与高阳许询齐名,袭封长乐侯。起家太学博士,迁尚书郎,大部分人都称赞他文采飞扬,可是,庾羲,怎么这么不领情呢?
第199章 :弄瓦喜
  永和九年的上元节,繁华的街道一如既往,似乎国丧过去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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