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桓娘归
不知道为什么,谢令姜打心底就觉得有点不爽快,最近几日,总想去见见阿娘,可阿娘总是推辞各种借口,这如今突如其来的皇后娘娘的,说什么劳什子宴会,这葫芦里头又卖的是什么药呢?
谢令姜依旧去探望了祖母,可是瞧见对方,好像日渐衰老似的,府里头的事情也不爱管了,任由下面的人瞎折腾,几个婶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日里好像无所事事抑或者各谋其事。
然而,这人心终究是浮动着。
宫中放出消息,皇后娘娘将要举办一场赏梅宴,这腊月寒冬,有什么梅可以观赏的呢?
谁都知道这背后透露着的分明是皇后要给太子选妃,才脱解了这么一个借口,当今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恐怕有大逆不道的话说,活不过今年了,抓紧时间让太子殿下先订婚,省的回头受此耽搁。
谢令姜对这方面是不感兴趣,可没想到再次见到母亲阮容,却要求自己必须要参加这场宴会。阿娘对自己的推脱,也就是要求自己参加这场宴会,可阿娘难不成要自己当什么太子妃吗?
谢氏女向来齐大非偶,怎么可能要匹配这个呢?
谢令姜有点弄不懂母亲阮容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场宴会如约而至,谢令姜不过再折腾了一番,去参加这场宴会罢了。
没想到再见到郗道茂,会是在这种时候,小娘子眉眼带笑,还是从前的模样,巧笑倩兮十分可爱。
不过愈发见到成熟的风姿,“别来无恙啊,长安。”
谢令姜只觉得恍如隔世,好久没有人喊自己长安了,这个亲切的乳名如今被呼唤起,才叫她如梦初醒般的看向了对方。
而与此同时,谢道聆表现出一种说不出来的炫耀的快感,这样的时候,她终于可以尽情的展示出自己的运筹帷幄下的关系网,
足以令谢令姜成功的见到谢道聆是如何在这建康的闺女圈子里打出了属于自己的声名。
对方眉眼里是说不出来的得意和骄傲自满,但是很显然谢令姜对此不屑一顾。
谢令姜隐约察觉到从前那些闺中好友,如今都冷淡了些,除却茂娘似乎还始终如一,可是茂娘还是与琅琊王氏结亲了?只不过如今配的是大郎王知玄?
茂娘看上去好像并无多少的不适应,熟稔的谈起如今建康城的人情风貌,而后未免有些叹息。
只是对于谢令姜而言,这样的宴会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可是王五娘子不知道为何突然提起了消失了很久的阮遥集。
“听说如今军中有个白面将军很有名气,倒是让人想起当年的阮少将军。”
南康长公主府的侍从瞧了那么一眼,于是便吩咐人去请女郎过来。
谢令姜和郗道茂坐在一旁的小亭子里头,眼看着众星捧月似的出现的长公主家的女郎。
当年远走他乡,避开锋芒的桓二娘子,此时盛装打扮,实在是耀眼夺目。
隔着人群,她似乎格外有些骄矜的挑衅的看了谢令姜一眼。
第243章 :哄七娘
隔着人群,她似乎格外有些骄矜的挑衅的看了谢令姜一眼。
谢令姜自然是不以为然的,对于这场宴会,她实在觉得有些乏善可陈。
只是无论如何,她真的有些想见阿娘了。
兰亭集会的风尚仿佛还近在眼前,不过,早已随着岁月蹒跚而去了,那年兰亭集会,不过是盛世的一场结局,乱象的一场开始罢了。
永和九年,主病国危,内忧外患,军破于外,资竭于内,王右军若不愿坐视危难,怎么会只是简单的兰亭集会呢?
兰亭集会,是琅琊王氏抛向众人的橄榄枝。
“长安,我听说你近来居然也用了行名?”
郗道茂微微一笑,“所谓的哪家的大娘子二娘子?说实话,不做家族的棋子也是枉然吧!”
“茂娘阿姊倒是对这体会颇深呢,只是太可惜了些,如今世道真是变了,大不同往日。”
谢令姜没有答话,便听见有女子稍带尖锐的声音,王七娘子王孟姜。
七娘真的变了。
谢令姜重新审视这个已经初初展开的小娘子,强势崛起的琅琊王氏王右军大人的唯一的嫡女,自然在这些女郎中是出类拔萃的,所以即使,郗道茂将来会成为王氏大妇,她也照样不给颜面。这小娘子话风一转,居然又对自己咄咄逼人起来。
“我瞧着您好像格外自在呢?阮阿兄不知道何日回来,将来许不定王谢两家联姻也未尝没有可能。”
谢令姜只是淡淡一笑,王七娘子王孟姜心里可能在怄什么气也罢,究竟如何也不重要了,终归各人有各人的路数。
“当年我阿翁写出了《兰亭集序》,这世上谁人不知道我阿翁才是真才子,就连你谢家三叔都比不了什么?谢令姜,听说你在外面读了很多书,可那又如何?最终还不是回到就建康城中,同我们一块参加这流水的宴席,将来嫁人去!”
该是这么多年自己没有给她写回信,她才这般气恼的吧!
王七娘子王孟姜搜肠刮肚才想了这么一串话儿,这两次宴会,好不容易回来的谢长安压根就没怎么理她?她又想着那些年寄过去的信,仅是一封都没有回,心里忍不住恼火,所以左思右想才想到这些话语来读对方,对方看上去不在意似的。
《兰亭集序》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个纪念罢了,所谓的少长咸集,群贤毕至,难道不是包含着狼子野心吗?如今,琅琊王氏往外面四处结亲,何尝不是有别的意思呢?
谢令姜可笑王七娘子王孟姜此时的天真,可是又情不自禁开始羡慕起对方的天真来。
该是多么好的环境,才能让王七娘子王孟姜保持这样的天真无邪呀!
郗道茂这真是忍不住笑了,“七娘愈发牙尖嘴利,将来真不知道许向谁家呢?既然七娘这么不喜欢长安,不如将来嫁给谢家郎君,当个嫂嫂,更加的拿乔了!”
王七娘子王孟姜听到这,忍不住把脸捂起来。
小声的哭了起来,“你们就是欺负我,呜呜呜,你们都是大坏蛋。”
谢令姜轻轻的握住了小娘子的手,稍微有些柔和点诱哄姿态的开口:“实在是真的太抱歉了,这些年过的一塌糊涂,又病了好几回,一直在养身子,所以也觉得没什么可写的,才没给你回信。”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所以才显得自己的弱来。
谢令姜也并不想说多少谎话,但是多多少总该是宽慰一下这小娘子。
郗道茂微微一笑,只是看破罢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王七娘子王孟姜就好起来了,总算恢复往日的可爱样子,喋喋不休的吐槽起来回来的桓玉霞,说这个人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尤其是当今圣上身体不好,朝中军政大事,几乎都是以谯国桓氏的掌门人,也就是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做主,这几年过去,似乎桓玉霞从前所做的事情也都可以翻篇了。
郗道茂和谢令姜自然都明白这样的感受的。
谢令姜忽然很想念阿娘阮容,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秋月春风,等闲而过。
“茂娘,我去更衣。”
郗道茂莞尔一笑。
第244章 :明月夜
阮容安静的坐在那,浑身好像浮现出极为柔和的光晕来,但是站立在她身后不远地方的阮嬷嬷有些忍不住的担心起来。
娘子究竟怎么了,女郎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但是一直都不肯与女郎相见,她隔着远远的相见过女郎,那时确实发现女郎格外的清瘦了许多。
阮容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在想她如此漂泊的一生,如云一样散如漫,实在说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
忽然身后出现了一个郎君,这郎君神色从容,举止间朗朗如玉,倘若谢令姜在的话,一定惊讶无比,好久不见的三叔居然不在东山,而在谢氏。
“阿嫂,别后重逢,实在觉得您用心良苦。”
阮容并没有回头,清冷的侧脸上看不出神情如何,她似乎只是很淡然的听到对方的话语。
“今上命不久矣,我当先去一步,把这告诉你的秘密带到地下去。”
却原来这事情原本只有阮容知道,知道兄长为何骑驴追婢,被他人耻笑也要留下阮遥集的母亲。
阮容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有种说不出来的委屈。
可是必须和着血泪吞下去。
“我不欠你们的,我什么都不欠你的。”
那声音比天山之雪还要冷,还要轻。
谢安,风朗如玉的谢三郎,此时已然动容,满眼的红色血丝,他缓缓跪在地上。
“阿嫂,三郎自幼承蒙阿嫂照顾,小妇早去,倘若不是阿嫂的关照,绝没有三郎今日。三郎铭感五内,只恨今生无法报答。”
“言多必失,谢安石,你知道我只有一件事放不下,我那些儿郎都是你们谢家子弟,将来命运几何,都与我无关。毕竟我只有那样一个女郎,就从我来看吧,在这世上,哪一个女郎的宿命是安枕无忧的呢?我亦是知道你也很是为难,可务必保住长安的一世富贵。”
谢安的眼里,似乎觉得眼前的女子与自己相间的愈发的远了,他郑重的下拜。
“谨遵长嫂嘱托。”
而后缓缓站起身来,从容的离去了。
等到谢三爷走之后,阮嬷嬷这才有些胆战心惊的上前去,“女郎,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可是没有等来回答,这个看上去极为坚强又极为脆弱的女子,飘飘若仙般的站了起来,独自朝屋里走过去。
她的身影仿佛与这暮色黄昏融为一体,变得朦胧起来,似乎隐身于这天地暮色四合之中。
心里头突如其来的刺痛,好像让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似乎有什么如鲠在喉似的。
谢令姜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原本也只想找个托词赞赞离开宴会,可此时此刻却无比的想要回家了。
“我想回家,我想见阿娘。”
自从跟了女郎之后,白芍从未见过谢令姜这般脆弱的情形。
此时,这小娘子的脊梁骨似乎都有些颤颤巍巍起来,满眼里是说不出来的绝望。
她的心重重的沉了下去,却不得不稳住了情绪,温声安慰道:“女郎,咱们这就回家了,不碍事的。”
而在这狼烟烽火里头,有一个身穿白色盔甲的蒙面少年,忽然回头朝大漠孤烟的尽头看了一眼。
第245章 :贮金闺(上)
在这样薄凉的日子里,谢令姜似乎意识到些什么。
而眼前子鱼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尺素上,恰恰是这样的现实。
她紧紧的抓住面前的尺素,而后丢入了眼前香炉里头。
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阿娘很可能要走,只是从未想过阿娘的离别竟来的如此之快。也显得这样决绝。
自从复生的梦醒来后,她总是抓紧一切的机会想要提升自己,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但是命运的罗盘里头,有一种无形之间的力量氤氲着,无法抗拒,无法改变。
腊月寒冬,天气里处处都是说不出来的冰冷。
她在下车之前,沉沉的呼吸了一口气。
出来时满脸仍旧是初见时候的清冷,冰冷的双眸分明一点情绪都没有,如同梨花雪的颜面上都只是冷冷的微光。
“女郎。”
白芍连忙扶住了下车的谢令姜的手,发现女郎的手实在是冰的不得了,稳住内心的情绪之后,她也定定的往前走。
女郎看似扶着自己的手,却并没有依靠自己,明明女郎的身子骨并不好。
“女郎。”
谢令姜缓缓的走了进去,一路上三三俩俩匆匆忙忙的仆人和奴婢便跪在地上,只是那目光里多少有些同情吧。
谢令姜从没想到过,竟会有这样的光景。
她努力的撑着身体,去面对这样的现实。
她谢令姜的阿娘,阮氏嫡长女阮容,终究还是会死在了这一年的冬天。
永和十一年的年末,她的阿娘死了。
阿娘阮容,平素固然有些骄傲,但是对于她而言,确实从头到尾,在某种程度上一直都是自己的精神支撑。
可是阿娘不是好好的吗?明明自己已经竭尽全力的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可是好像还是不能够呢?
她忍不住泪盈于睫,可是又硬生生把眼泪收了回去。
雕花门外守着很多人,似乎这件事被掩盖下来了。
三婶站在那看着谢令姜道:“大娘子,你阿娘--”
谢令姜没有理会,径自走上前去,看到里头几位嬷嬷都在,连带着侍女,她挑了挑眉梢,而后极其厌恶的开口:“滚开!”
这位金尊玉贵的女郎,第一次鲜有的在人前露出了极为鲜明的情绪,可是没人敢打扰这位女郎。
对于女郎而言,一定是极为痛心的。
服了药之后,哪怕用人参提了气的阮容,只能维持着此时安静浅眠的样子,她或许还有极为细微的呼吸,只是感觉不到罢了。
这消息自然有人传递到了太夫人那,太夫人,也就是祖母孙氏大家当即伤心不已昏了过去,府里头如今只有三婶知道此事,暂时掩盖下来。
如今府里二位祖父不知道还能撑得过几时,此事也必须按捺下去。
最伤心的人,莫过于谢令姜了。
可是又能如何呢?
她感到这华丽的屋宇,堆积起来的九层妆笼,雕花木的床子,说不出来的奢侈,可是这样多少娘子们梦中都想拥有的厢房,对于阿娘阮容而言,何尝不是一座巨大的牢笼呢?
锦绣良堆,不过是活生生的贮金闺!!
第246章 :贮金闺(中)
她戚戚惨惨的跪在那,只感觉到无穷无尽的孤寂,一刹那间将她包围起来。
她伸手想要抚摸眼前清瘦无比的手。
可忽然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眼前,这也许根本不属于自己的手。
阿娘死了。
阿娘阮容死在了这一年的冬天。
她心痛的几乎说不出来任何话语。
再次想要触碰那只手,可还是觉得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那些往昔的时光今天都浮现在眼前,谢令姜心里头有种说不出来的哽咽,从今以后,谢令姜再也没有阿娘了。
阿娘的死,绝没有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如同金闺筑成的牢笼,也只能囚住女郎们的身体罢了!
可是处理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的谢令姜,仿佛在这件事情上并不能达到以往的淡然。
或许这就有一个原因吧,无论如何,那是谢令姜的阿娘呀。
阿娘的死因要查,谢氏如今这般事态,更要掩饰。
一时之间,饶是谢令姜也有些心乱如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