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好大口气啊!”
“多日不见,桓二娘子愈发伶牙俐齿了不成?”
“我陈郡谢氏究竟是门衰祚薄,还是否极泰来,还是福运昌盛,似乎都与你没什么干系吧?”
“既然今日有所指教,我谢令姜便前来领教了!”
未闻其人,先闻其声。
众人纷纷朝那堆花院子门外望去。
只见远处隐隐绰绰,走来一个人。
第267章 :公主薨
此时外面各个都把南康长公主府里的大将军桓温都当做神佛对待,以至于桓二娘子桓玉霞如今都不知道跋扈成什么样子了。衡阳郡主这样的皇室郡主,此时也对桓玉霞多多追捧,想来亦是听了父王的话语,知道今上身体很不安康。
最近谯国桓氏的喜事确实一桩桩一件件,南康长公主与桓温的长女桓伯子好事将近。这位出自谯国龙亢桓氏的嫡长女,比之她的姊妹桓玉霞而言并不如何出色,长到十岁被赐封郡主封号,但是并不讨喜,却最终成功与太原王氏联姻,联姻的对象是谢四夫人的嫡亲侄子,名辅王坦之的嫡次子王茂和,算是赫赫有名的政治联姻。
说起这位太原王氏的王二郎或许大家有所不知,但是他的父亲王坦之年甫弱冠,便和郗超齐名,有“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之誉。现如今在会稽王司马昱身边,出任从事中郎,迁大司马长史,袭封蓝田侯。正是蓝田日暖玉生烟,炙手可热的时候。以至于太原王氏也是兄弟贵盛,当时莫比。
“呵呵呵,莫非桓二娘子是忘记当年如何从建康走的吗?”
走在先前的居然还不是那个陈郡谢氏惊才艳艳的嫡长女谢令姜。
反倒是众人许久都没见过的另一人。
曾经风光大婚琅琊王氏王相长媳王长豫的夫人裴九娘。
王相王导终年六十四岁。成帝于朝举哀三日,遣大鸿胪持节监护丧事,仪式赠物的礼仪,比照汉代大司马霍光及安平献王司马孚之例。
下葬时,晋成帝赐九游辒辌车、黄屋左纛、前后羽葆鼓吹、武贲班剑百人,自东晋中兴以来,没有可以同他相比的臣子。成帝又派使持节、谒者仆射任瞻追谥“文献”,以太牢礼祭祀。
王导长子长豫二十岁左右就有很好的名声,侍奉双亲口头应承,神情和顺,深得父亲王导偏爱。
王悦年少时,做过太子司马绍的东宫侍讲之一。明帝令其担任吴王司马岳的第二教育官“友”,后来又担任负责朝廷诏命的中书侍郎。或许因为新婚之夜未曾受到五石散的影响,倒是后来活的也还算安稳。不过此中之事,除了谢令姜也没有几人知晓了。
“你?你是什么人?敢在我府上造次?”
桓玉霞却是异常跋扈,今朝四大盛门“王谢桓庾”,琅琊王氏,陈郡谢氏,谯国桓氏及颍川庾氏。她们家排在首位。
衡阳郡主则是心里一跳,她还记得那日裴九娘的婚宴现场的惨案,第二日建康城中不知道多少家都覆没了。
王五娘王孟晖在角落里,几乎是亲眼见到谢令姜是如何手疾眼快的眼睛都不眨的一刀落下,然后王孟晖突然感觉劲风扫过,脖颈竟然被劈,眼前发昏,便晕了过去。
王五娘迅速的后退了一步,她对这谢大娘子实在是有些忌惮。
裴九娘莞尔一笑。
“我是何人?闻喜裴氏之女,太原王氏的大妇。”
“陛下有旨。”
众人惶然跪下。
“庐陵公主薨,陛下深感怆然。冬至之日,不许作乐。罢宴三日。”
褒城侯府的衡阳郡主,会稽王府余姚郡主此时都是大吃一惊,俱是泪落如珠。
“姑母!”
第268章 :托孤
与此同时,深宫里是战战兢兢不安的太子和他的太傅阮遥集。
康帝早就在昏迷当中了,多日未曾醒来。
圣旨和玉玺早就被私下里秘密的交到了那个至今众人都以为还在蛰伏的谢安的手里头。
康帝司马岳,实际上是个非常有才能的仁君,只是可惜寿命并不长,自从除去了把持朝政的颖川庾氏之后,似乎愈发的力不从心起来。
康帝面色苍白,此时已经坐不起身来,更不要提能不能说话了。
东宫太子殿下司马珃此时已然是如坐针毡。
他有些彷徨的抓住了阮遥集的衣裳。
“阮先生,父皇真的挺不下去了吗?”
“我害怕。”
此时此刻他没有什么东宫太子殿下的风范,全然只是是少年郎一样的惶然失措。
中宫褚蒜子出来的时候,面上悲戚无比的神情已经收了起来。
她看着此时此刻如此懦弱,撑不起大局的太子,自己的儿郎司马珃,又看着那个摸着太子头同样是少年模样可是周身气势早已形成的霸者。
她内心情不自禁地涌上了一股无力的感觉。
她确实输了。
她不如那个胡婢。
她的儿郎,太子殿下也不如阮遥集。
她努力的将中宫的威仪展现出来,抬出一副得体的微笑来。
“阮先生,圣人请您进去。”
少年恭敬地行礼。
然后起身走进去,长身玉立。
看着少年的背影,她总是忍俊不禁的想起来那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少年郎。
骑在马上,背后是风烟和黄沙。
“蒜子,请你放心,我会为你和你的陛下,守住这大晋的天下。”
那是阮遥集的阿耶啊,是阮家的大郎君。
听说如今战场上再也不见他的踪影,听说好多人都想要他死。
他的阿耶不会夺取晋朝天下,阮遥集也不会。
她温柔的蹲下来,和太子司马珃对视,看着自己还有些怯弱的儿郎。
“阿珃,不要怕,有阿母和阮先生,还有谢安石先生在,没人能够夺走你的天下。”
司马珃的眼睛非常清澈,如同赤子一般。
他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眼泪大颗大颗的如同豆子一样的掉落下来。
“父皇……阿耶……”
阮遥集走进去的时候,瞧见的是圣人似乎回光返照的模样。
式乾殿内,是看上去很是清醒的帝皇。
“体则仁长,君人之风,允塞时望。”
这是世人对帝皇的称赞。
“朕已经知道是朕对不起你阿耶阿娘,还有你。”
“朕要将天下给你。”
圣人吐字清晰,似乎是在托付后事。
“自然天下人是不允许的。”
阮遥集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朕的天下,不是朕想给谁就给谁。”
“朕也恨自己寿命不长,晋祚不兴。四大家族,桓庾王谢,哪一个是好惹的?哪一个不虎视眈眈?”
“朕后悔啊,朕恨啊,可又如何?这根本没什么用的。”
“朕将玉玺给了谢安,朕相信与不相信,他都爱惜自己的羽毛和名声,不会落下千古骂名。”
“朕和中宫商议,要会稽王司马昱总理朝政。若是太子撑不下来,天下也要在司马氏手上。”
“朕有天子暗卫,交给你。”
“朕要你成为司马氏的影子。”
“朕令你守护太子,守护晋祚,你可愿意?”
阮遥集抬头,与这位帝王对视,而后忽然一笑,如桃花盛开。
“陛下,难道臣还有反抗的能力吗?”
“朕问你,你有何心愿?除了天下,都可以答应你?”
康帝咳了咳,神色里有着捉摸不透的气势。
“我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少年眼底里同样有说不出的深沉。
他握着圣旨和帝王的遗愿走了出去。
身后是死也要坐在那的康皇帝。
“陛下薨,传位太子殿下,即刻继位,为穆帝。”
第269章 :戴高帽
升平元年。
建康大悲。
雪花从去年隆冬飘到了今年初夏。
空气中都还是令人瑟瑟发抖的寒意。
多少人都已经死去。
皇亲国戚,名士重臣,都在雪花飘飘里埋于历史的尘埃中。
而那些平民百姓,抑或是奴隶仆从,挨不过寒冬冻死之骨也早就在无边旷野的雪埋里了。
裹着一身雪裘的谢家大娘子谢令姜走到了祖母的正院里头,在火炉边由侍女们服侍着脱下身上的大裘,抖索掉寒气。
祖母大家的身子骨也一日不如一日了,虽则如今陈郡谢氏的威名是高上又高。但是烈火烹油的事情向来都是极为危险的。
大将军桓温本来等的就是康帝薨的喜讯,可是没能想到的是,还没等他拥兵自重自称摄政王的时候,继位的穆帝在阮遥集的陪同下,连带着陈郡谢氏的谢安和会稽王司马昱造访了府邸。
如果不努力的话,升平二十年,岁在丙子,早冬之初,会稽城外,就会出现十万雄兵。
孙恩率兵破城门,灭王氏一族。琅琊王氏王右军之次媳,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为保会稽妇孺,被孙恩所杀。
同年,穆帝义子阮遥集终结会稽之乱。
同年穆帝薨,孝武帝即位,改年号为太元。追封已故琅琊王氏王右军之次媳,陈郡谢氏嫡长女谢令姜为镇国夫人,后终身未娶。
阮遥集心里默念着历史,心里头忍不住心疼不已。
小娘子谢令姜究竟为了改变历史付出了多少啊。
可偏偏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有零碎的梦境在年年岁岁里堆积着,然后盘旋着,然后愈发的炙热起来。
最后才到了脑海中。
谢令姜死之前,阮遥集才出现在那,他抱起她瘦削的身体,忍不住痛哭着喊:“谢令姜,你怎么敢死?”“长安,对不起,我来晚了。”这人紧紧的搂着她,哽咽无比的叫着她闺中的小字,竟是个旧识,可是这是谁呢?她好想睁开眼瞅瞅,可是又不能够了。
谢令姜努力摆脱清高才女的身份,友爱姊妹,教导兄弟,希望他们谢氏多出宰辅,长盛不衰,可是好像不可抑制了。
不过,她重来的这一生,好像可以活的不一样了。
她骑马,练剑,上学堂,男装,怼天怼地,横行霸道。
祖父母宠爱,父母疼爱,三叔关爱,兄弟们可爱,姊妹们敬爱,好像可以风风光光的。
对于谢令姜而言,重来的这一世,好像是上天恩赐的一般,她非常珍视,并且重新做人!
可是对于阮遥集而言,上一辈子如同幻梦一样,他始终觉得自己只能够卑微的蜷缩在一旁。谢令姜永远是不可及的,那个美好的梦。她是谢氏的嫡长女,是姑母的掌上明珠,为人清高孤冷,像是遥不可及的青丘之上的皑皑白雪。能够和她成婚的,只有像王氏那样的大家族出身的子弟,其实只是迟了一点呀,他原本想上战场取得功名,回来就求娶她,可终究是来不及了,只能亲眼目睹她上花轿。
她出嫁后的十六年,他也就那样孤独地活了十六年,而且救了长的同她有点相似的宋祎在身旁当侍女,可他还是那样的肖想她,从十四岁到三十九岁,他爱慕了她二十五年。只能看见她在自己的怀里头,渐渐没了呼吸。
他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从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到最后终结乱世,登基为帝,可是他得到这盛世江山的一角,却永远得不到她。
在某一个暮春之初,他在大梦里,居然回了少年时候,他的父亲死于战事,他们阮氏原本是归隐,可终究死于五胡作乱之中,国家依然是飘零散落的,他忽然有一个想法,他要江山如画,要北伐中原,收复失地,要江山一统。
她一步一步努力,而后就在暮色之中,再见到他上辈子心心念念得不到的人。
他不愿再默默守护她,他想要名正言顺的站到她身旁,他想要她!
从陈郡谢氏到山阴学堂,从建康到豫州,从深闺到战场,他要护着谢令姜一世长安!
而此时,阮遥集要做的就是先下手为强,桓温要的是权势和名利,如今就用托孤的名将他俘获。
让他不得已的将这名担负起,让他不得已的承受住圣贤的名声来。
这样才能为新主掌权谋取生机。
他低着眸子浅笑,眼里头是真诚无比。
“先帝临终托孤与驸马都尉,此不亚于诸葛孔明先生受任于危难之际。大将军的贤名必将流芳百世!”
桓温有些愣怔的看着眼前笑容温和的少年郎君,这位谯国桓氏的掌权者,从未经历这样的事情,仿佛自己的命运和决心都全然掌控在一位明明才弱冠的少年郎的手里头。
很不自在。
又很不奈何。
这些同僚们往日对自己大加抨击,朝堂上多有诘责,如今笑容真挚,甚至带着几分尊敬。桓温又不免有些自满。
“既如此,最为妥当不过。”
桓温伐蜀的时候,诸葛亮的小史犹存,时年一百七十岁。桓温问曰:“诸葛公有何过人?”史对曰:“亦未有过人处。”温便有自矜之色,史良久曰:“但自诸葛公以后,更未见有妥当如公者。”温乃惭服。凡事只难得“妥当”,此二字,是孔明知己。
他如今能和诸葛公一样,该是怎样的荣耀啊。
“古之哲王咸赖元辅,姬旦光于四表,而周道以隆;伊尹格于皇天,而殷化以洽。大司马明德应期,光大深远,上合天心,含章时发,用集大命,在予一人,功美博陆,道固万世。”
“大司马因顺天人,协同神略,亲帅群后,恭承明命。云雾既除,皇极载清,乃顾朕躬,仰承弘绪。虽伊尹之宁殷朝,博陆之安汉室,无以尚也。”
穆帝更是恭敬无比,对大司马大加称赞,把他比作上古的周公旦,伊尹、霍光。
他更是风光无比,心里头骄傲极了,觉得自己实在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者。
当下也是和颜悦色的跪下来做臣服状:“陛下放心,臣愿为陛下之前驱,北伐中原,收复失地!”
第270章 :添妆
戴着帷帽的女郎从马车上下来,抬头望着这长江奔腾,又有群山连绵。
而后又看着这江曲处,实在是别有风情。
置身其中,分外有庄子,屈子归隐之意
右滨长江,左傍连山,平陵修通,澄湖远镜。
于江曲起楼,楼侧悉是桐梓,森耸可爱。
号为桐亭楼,楼两面临江,尽升眺之趣。
“女郎,此处何如?”
谢令姜登上楼,看那远方,芦人渔子,泛滥满焉。湖中筑路,东出趣山,路甚平直,山中有三精舍,高甍凌虚,垂檐带空,俯眺平林,烟杳在下,水陆宁晏,心中不觉有些惬意。
“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