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大司空大人面色稍稍黑了下来,酝酿了一会儿才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多谢世子殿下关心,小女福薄,如今只要东海王殿下,身体康健便无妨了!”
“两位快里头请,可是前来探望我阿兄的?我阿兄自从被保释之后,身体大不如前,精神状况也不大好!”
颖川庾氏里,庾亮的长子庾羲,正巧也在府里头,听闻阮遥集两位前来拜访,连忙就收拾前来了。
阮遥集敏锐的察觉到这位东海王的岳父大人,大司空庾冰瞧着自己这位嫡亲侄子的目光并不如何友善。
说来也是,颖川庾氏最后的继承人是谁?还有待商榷,但毫无疑问的是,中书令大人的嫡子最适合继承家主的位置,这向来都是按照祖宗家规的。中书令庾亮活不过明年正月,这继承人的争斗之事也就甚嚣尘上了。
中书令庾亮的嫡次子庾羲,早先前自己自然也听过他的名声,听说他向来爱好游学平生,最爱四处游荡,而后写一些游记历史,谢三叔曾屡次称赞他非常有雅致,将来也是名士之一。
几人相互见礼,阮遥集免不得询问他游学知识,而他也免不得要交谈他家君的病情,庾羲老早就想见见这位朝廷中的新贵,屡立战功又学富五车的,出自陈留阮氏的郎君,阮遥集。
一时之间几人说话还十分融洽,大司空庾冰便也没有什么插嘴的余地,只能坐在一旁听着他们清谈了。
比起此时如坐针毡的大司空庾冰,身为女儿的庾道怜似乎过得更为自在。
琳琅满目的珠宝,随意的搁置在闺房里头床榻上,脚踏上,胡床上,梳妆台上,乃至于地毯上,天气渐渐有些清寒,可她屋里屋外还插满了各色的鲜花。
外人眼里头恐怕此时凄惶无比重病在榻的东海王妃娘娘,此时此刻鲜活又明媚的,妖娆至极的懒懒的坐在那里看小说话本,眉宇之间尚有几分春色,真正是放开了的牡丹花。
会稽王司马昱几乎把所有的市面上能见的珍宝都捧到她面前了,对自己心得的这个小情人儿百般疼爱。
身边的侍女婉红声音娇滴滴的,但是十分乖巧:“王妃娘娘,说那位赵国欢喜公主生的明媚异常,看人一眼,便让人由心的喜欢上一奴婢,看来她的美色倒不如您的十分之一。”
庾道怜听到侍女奉承的话,并不在意,反而有些好奇,“陛下和娘娘召见那位欢喜公主了吗?赵国人和我们生的长的可像呀?”
婉红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忿忿不平,“那欢喜公主现在还在驿馆里头呢,咱们陛下和娘娘根本不愿意见他,只是连累了会稽王殿下,最近不得不出处理这事,听说这次前来的还有赵国的冉平王世子,是一个集沉默寡言的哑巴似的人物,或许也要在咱们世家贵族里头挑选一个女郎和亲呢!不知道谁家那么可怜!”
听到这个消息,庾道怜眼里头终于浮现了一丝凶狠的红光,她自然不会忘记是谁在自己堕落的过程中推了自己一把的,王五娘子王孟晖亲手端给自己那杯茶的,倘若要不是那杯茶,自己断断不可能与会稽王司马昱有肌肤之亲,所以此时她必然要送一场王五娘子王孟晖好姻缘。
也许是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谁知道会稽王司马昱居然过来看她了,脸上浮现了一丝和蔼的笑容,“怜儿,在想什么呀?居然笑得这样可爱?”
庾道怜有些惊喜异常,连忙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头,揽着他的脖子娇软的撒娇道:“你今日不是劳烦公务去了吗?不要接待赵国的使者吗?”
“孤真是头疼呢,陛下和娘娘要先晾凉赵国的使者,可是又不能显示出我们晋国不重视这次和谈,所以预备让哪家举办一个赏花宴会或者是什么交流的诗会之类的,好先行试探前来的欢喜公主和那冉平王世子?这里还没什么好人选,孤也是闹得没办法了!”
庾道怜听到这里,眼睛亮了亮,而后眯着眼睛笑了:“殿下,这样苦恼不如就让我来为殿下解忧,如何呀?”
会稽王殿下司马昱,自然是惊喜不已,然后刮了刮她的小鼻头,“可是如今东海王在鸡鸣寺里头,大家都说你病重了,那你又如何能举办宴会呢?”
庾道怜便大笑,此时的笑容格外的畅朗,是许久都没见过的阳光,会稽王司马昱心里头由衷的有些触动。多想一时呵护着无忧无虑的笑容啊!
庾道怜似乎想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而后笑意盈盈的开口:“难道在殿下眼里头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事的天真无邪的小娘子吗?从前在闺中,我也是极为聪明的,好不好?就说东海王身体有所传谕,我想为东海王殿下祈福,并且身子好转变,举办一个佛道清谈会好了!”
“自然出自我大国风范,要给这赵国使臣以及赵国公主和那位冉平王世子发帖子了,另外的话,再请一天世家娘子郎君作陪!”
庾道怜这主意简直太精妙了,而且想的十分的周到,会稽王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衷心的赞叹道:“你当真是聪明伶俐,倘若余姚有你十分之一就好了,也不用孤担心了。”
庾道怜又可怜巴巴的开口:“我可没有像殿下这样好的阿耶,余姚郡主之所以会这样天真无邪,是因为您一直把她捧在掌心上,而我从小就一直活在阴暗里头,也没有人宠爱我!”
庾道怜这样娇软可怜的说话,让人心都忍不住有些发软了,再而后,二人便陷入了一种格外的静谧的甜蜜里头。
谢二娘子谢道聆的病终于好了许多,因为阿耶答应把她阿姨给接回来了。
先前被遣到家庙庄子里头呆着的王小妇,最一开始自然是气势汹汹的,而且对在庄子里头的那些农户们颐气指使,他们起初看着这人过来的时候,虽然狼狈不堪,却带着不少的银钱,又穿的极为的富贵,自然是毕恭毕敬的。
可时间过得久了,这妇人还是养尊处优的高高在上的,总是拿他们出气,可是主族那里又没有派人过来看望过,渐渐的就有些人不信邪了,又有些人贪婪王小妇的财物了,而后确实受了些苦日子,但是自从王小妇的长兄四处寻访,最后访到了这里头,自然又吓唬了这庄子里头的人一次。
王小妇的长兄,一直都把这个妹妹宠的跟眼珠子似的,看到这个妹妹瘦了之后,眼泪就忍不住的往下掉,只觉得亏欠已经过世的父母双亲,而后又有些埋怨道:“你怎么能假孕呢?都怪你嫂嫂,背后给你出这个点子,你怎么就这个样子呢?这可是大事!”
虽然说很疼爱这个妹妹,但是还是忍不住对她之前做的事情进行了指责,而后又送了许多的银钱过来,就是希望王小妇在这地方能把身体养好,只要好好的活着,将来一定有机会回到陈郡谢氏去!
王小妇也算是日子过的还不错,可没想到,先过来接自己的,不是陈郡谢氏的人,而是琅琊王氏的,自己是琅琊王氏庶出郎君的女儿,又是嫁给人家做妾的,作为家族的牺牲品,向来是不被关注的,自己早些年就已接受了这个现实。
但是看到琅琊王氏王二郎君,风姿毓秀的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心里头还是由衷的感到讶异,然后才想到久远的年幼时所受到的教导。见到嫡出的郎君就要行礼,“给您请安,您是右军兄长的哪个郎君呢?”
琅琊王氏王二郎君王知音,此时居然抱了抱拳,看上去极为温和,“姑母,在下是二郎,听说您在此地受苦,便想来看望于您!”
自己怎么能当对方一声姑母呢?王小妇王仙罗都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双眼中迅速酝酿了泪意,而后似乎又犹豫了些,才有些焦灼的开口道:“我这日子一眼望到头了,可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郎君是活在金玉殿堂里头的人,居然能前来看我这卑贱之身,心中感激无以言表!”
而后又连忙收拾了一个稍微干净的椅子出来,就要端点茶水过来给他喝,毕竟是娘家来人,本以为娘家除了长兄,还记得自己不会有别的人了,可没想到居然会派身份这样尊贵的嫡出郎君过来来看自己!
“姑母不必感到彷徨,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只要姑母肯听话,未来必定还能过上富贵长久的日子,谢四郎君不就是姑婿安西将军目前最优秀的儿郎吗?”
王二郎君王知音有些意味深长的开口,王小妇浑身打了个机灵,而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想了想,此时在屋里头等着自己的四郎谢倏然,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谢二娘子谢道聆,感觉到像做梦一样,阿姨真的回来了,可是见到阿姨的时候都惊呆了,阿姨怎么这样骨瘦如柴了呢?阿姨看上去整个人身体都变得特别差了!
王小妇自然是非常听话的换了最差的粗布麻的衣裳,只要看上去最苦最可怜,态度最卑微,就一定能让安西大将军回心转意,她最了解那个男人了。因为对方心里头喜欢的就是卑微柔顺的女子,而不是喜欢自己这样从前总是要闹脾气的!
谢令姜完全没想到她母女二人在会稽山,家里头居然出了这种事情,阿耶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居然又把那恬不知耻的居心叵测的王小妇接回来了。
狐狸头或许都觉得这事可大可小,便都有默契的装作不知道,左右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妾室而已,安西大将军想宠幸哪个妾室就是哪个妾室?这点小事也不必通知原配夫人阮容。
谢令姜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倘若知道这件事情,她绝对不会留下这种威胁阿娘阮容生命的存在,一定会悄悄的将王小妇解决了。
庾道怜要举办一场佛道清谈的宴会了,欢喜公主一边翻阅着手中精致无比的手扎,另一边好奇地询问司马道生:“这东海王妃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司马道生擦了擦额头的汗,他感觉到这赵国公主就是一个十万个为什么的存在,整天像好奇宝宝一样的问这问那?自己稍不留意就可能掉到她的陷阱当中,真是一件难伺候的事情呀!
司马道生虽然心里头对这个小贱人十分不齿,分明是个狐狸精,一样的存在,但是维护他们泱泱大国的风范,自然是要说的非常的委婉。
“东海王妃娘娘十分善良,出自颖川庾氏,家教良好,非常善于跳舞,多才多艺,面对交际呢,又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你见到她之后,应该会很喜欢她。”
“哦。”
欢喜公主点头答应了。
司马道生,却忍不住掐死她,自己说了这么多话,你居然只哦了一个字,哦你的头!哦!
冉平王世子依旧高冷的不说话。
赵国丞相姚弋仲,非常温和的笑容:“世子殿下和公主殿下一定会去的,劳烦世子殿下前来送这请帖了!”
司马道生这才告辞离开!
第183章 :佛道宴
谢令姜自然没想到建康城里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此时正在认真地低头看着面前的画卷。
“这画卷之上美人格外漂亮,只是稍稍有些不真实起来。”
坐在一旁的子鱼笑眯眯的开口:“可真是好看!女郎的画艺精湛,实在是太好看了吧!”
享受着子鱼多夸赞,谢令姜有些得意的抿着嘴。
谢三叔收到家中传来的书信的时候,微微的有些讶异,大兄怎么做的这样荒唐的事情呢?王小妇不过是一个不重要的,切实罢了,而且犯了假孕这样的大错,原本应该罪不可赦的,在家庙里忏悔一生,怎么能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接回来呢?
大嫂为了照顾家中的子弟儿郎们,也为了能看好谢令姜,特地搬到了会稽山生活,此事倘若让大嫂知道心里头一定会不舒服的,可是更让谢三叔有些气恼的事,家里头居然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并不让大嫂阮容知道此事,此时瞒着以为只是小事,将来爆发的时候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谢令姜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父亲所做的如此荒唐的事情,居然是让三叔通知自己的?此事实在是荒谬至极!
谢令姜眨了眨眼,脸上还带着微笑,看着三叔这样惊讶的目光,更是忍俊不禁:“三叔莫以为长安会举起长刀,快马加鞭回去报复吗?”
谢安先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而后又是极为疯狂的摇头。
“不是,不是,长安,你是不是误会什么啦?三叔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的,你可千万不要多想!”
谢令姜这才认可的点了点头,而后站起身来,转过背去,“我现在就去建康杀了那个贱人!”
谢安大惊失色,差点就将桌上的狼毫丢在了地上,很快的追了上去:“长安,万事不可冲动啊,此事好好说说道理,应该就能搞定了!”
谢令姜在就如同一阵风一样的出现在楼下了,“三叔木已成舟,你可管不了这件事了!”
谢三叔没来由的皱了皱眉,而后看着那飘出去的倩影,不由得有些苦笑。
他们家这长安呢,天不怕地不怕的,恐怕谁也管不了!
大兄谢奕石,这次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但是自己可是爱莫能助的,毕竟面对这个小侄女自己也是有些发怵的!
谢令姜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找阿娘阮容,难不成会像奇异小说一样,把此事瞒着阿娘,到时候阿娘要是得知了,更会生气的!
阿娘阮容懒懒地歪着脑袋,听到这件事,只是嗤笑了一声,“呵呵,其实我早知道这件事情会发生的,但是也没什么,你阿耶人人都说他向来就是这样重情重义的性格,其实就是耳根子软罢了!”
在谢令姜诧异又敬佩的目光里头,阿娘阮容施然开口:“其实不见得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又能如何呢?我永远都是正室,她永远都是妾,爬不到我头上来,她的女儿也只能叫我阿娘,称呼她阿姨,阿娘的长安啊,这辈子都要记住,宁为穷人妻,不为贵人妾!”
谢令姜没想到阿娘阮容居然如此的通透可上辈子又如何走上极端的呢?当即摇了摇脑袋,努力的让自己清醒了些,这才笑眯眯的对阿娘开口。
“只要阿娘心里头不觉得委屈,长安自然是有办法收拾那些人的!”
阮容只是微笑的纵容地看着小娘子,这样自信满满,无忧无虑的小娘子,实在是可爱极了!
庾道怜所准备的这场清谈的宴会,果然还是召开了,谢二娘子谢道聆,原本是不想去的,可是如今阿姊谢令姜根本就不在家,如果自己不去的话,那没人能带着三娘,四娘和五娘了。
所以自己必须要去,而且这一次隐隐约约还是为主的角色,心里头虽然有些担忧,但还是有些喜悦的,毕竟说的是东海王妃举办的宴会,也许她那不要脸的老父亲是不会前去的呢?
王五娘子王孟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收到了请帖,没想到,东海王妃果然对自己是有好感的,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日自己亲手捧着被下了药的酒水给了庾道怜,以至于让对方念念不忘到今日。
长公主府,桓伯子正坐在那里看书,身边是桓二娘子桓玉霞,此时正央求的开口:“阿姊,你就把那碧玉发钗借给我嘛,阿娘把那碧玉发钗非要给你,明明我才更适合的!”
桓伯子摇了摇头,“或许你误会了,阿娘没有把碧玉发钗给我,我不想去那什么宴会,你自个去吧!”
桓二娘子桓玉霞,没得到碧玉发钗便有些生气了,然后气势汹汹的站起身来:“不给我就不给我,还编什么借口呢?我可是听下人说了,阿娘明明就把碧玉发钗给你了!把好的藏起来,干什么?那我自个去那宴会,我才不带你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