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道生仔细想了想,这琅琊王氏的王五娘子王孟晖,不能随随便便放在什么地方,眼下一看就是被下药了。
目光四处搜寻,然后考虑到丞相王导长子王长豫的夫人,是闻喜裴氏的娘子,好像精通医术,而且今天也参加了这个宴会,不如把这个小娘子交给他们,她们都是琅琊王氏之人。
正好看到余姚走出来,司马道生悄悄地将王五娘子放在旁边,看着这花枝阻挡了对方坐在石椅子,趴在石桌子上的身形,而后走上前十分嫌弃地吐槽道:“我说余姚,你怎么这么丢脸?还跑出去,谁不知道你当初摔倒的样子有多凄惨呀?”
“司马道生,你还是不是我兄长?你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我坏话呢?”
“那我还不是想吐槽就吐槽,谁让你是我会稽王府的人呢?”
“大家都称赞闻喜裴氏出来的女郎是最优秀的,然后说你余姚郡主丢了司马皇室的脸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余姚郡主听到这里,整个人就有些愤怒了,“好啊,是不是裴九娘暗地里说我坏话了?我现在就去找她算账!”
可是一回头又看到司马道生此时面上的神色很是诡异,然后仿佛意识到,“你是不是故意想撺掇我和闻喜裴氏裴九娘打架?你居然敢污蔑裴九娘,我现在就把这人找过来和你当面对质,看看你是不是挑拨离间?”
司马道生看着对方如他所愿的离开,说的当然没有错了,他肯定是挑拨离间,不挑拨离间,如何能把裴九娘叫过来呢?阮遥集,说的没错,绝大部分时候对付这些没脑子的人,还是要有一点心计的!
裴九娘正在和谢五娘子谢令和聊天。
裴九娘对那会稽山雪还真有些难忘,“所以你们每天在山学里都有不同的先生上课,而且你们也和郎君能够围绕辩题争论?”
谢五娘子谢令和点了点头,“只是可惜我脑袋不够聪明,每每都哑口无言,我觉得他们平时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其实嘴巴比谁都毒!幸好我阿姊可以收拾他们!裴家阿姊,我跟你说,他们一个二个的,私下里都很害怕我阿姊。”
两人正说的有趣,有时还带着笑容,谢二娘子谢道聆在旁边坐着,似乎也听入迷了,实际上却一直在躲避有人一直看向自己的目光。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似乎发现了身边的司空大人心不在焉的,目光时不时的朝着女郎那边看去,“莫不是司空大人很久未见自家小女儿,所以才如此想念吗?”
虽说是调笑的话语,可未免不带有一丝警告。庾冰不以为意地开口,似乎早就将厚脸皮练成了看家本领。
“是的,多日不见我家那小女儿,看她纤瘦了许多,心里头着实有些惦念的!如今又要操心诸多事情,恐怕还要为东海王殿下早日康复,日夜祈祷,怜儿打小身体就不怎么好,出嫁之前就病了两三回,我自然是忧心他的!”
赵国丞相姚弋仲,听到这里,还以为这两人是是在说赵国欢喜公主跋扈而去的行为,这个给东海王妃添了麻烦,当下也是满含歉意。
“我们欢喜公主向来是天王的掌上明珠,实在是娇宠惯了,没想到来到贵国还是这样,不遵守规矩,还请宽宥!”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自然和大司空庾冰大人都一起摆了摆手,“并没有什么大碍,欢喜公主真性情,倒是有几分,我晋国女郎的爽朗风骨!”
而余姚郡主一把冲了过来,抓住了闻喜裴九娘的手,“裴九娘,你是不是搁在外头说我坏话了?”
裴九娘一脸茫然,这余姚郡主是闹什么呀?怎么突然就跑出来了这样气势汹汹的质问自己呢?
“没有呀!”
余姚郡主似乎并不听她这句话,反而更加咄咄逼人的开口。“我听说外头人都夸赞你是我们这一代女郎里最优秀的一个,反而还说我比较丢人,为什么这么多女郎嘟嘟把你我拿出来对比?难不成不是你说的吗?”
这话说出来,欢喜公主听了哈哈大笑,这女郎好蠢呀,怎么还有人自己说自己丢人?这肆无忌惮的笑容,自然让余姚郡主盯到了。
余姚用余光狠狠地瞪了一眼这该死的欢喜公主,笑什么笑?小小年纪,不知廉耻,勾引男人,居然还想亵渎遥集阿兄?谢令姜虽然凶狠一点,但是配上阮遥集,倒也是绰绰有余的,眼前的欢喜公主算什么东西呀?
余姚郡主没想到在和谢令姜,斗智斗勇的这段时间里,内心不自然地偏向了对方。
裴九娘摇了摇头,“我没听过这样的传言!”
谢五娘子谢令和声音却很清脆,“我倒是听过这样的话,可是余姚郡主殿下,这话绝对不可能是裴九娘说的!”
这不是谢令姜那个小妹妹嘛,怎么突然站出来说话了?还真有点稀奇古怪呢?
“你凭什么笃定不是她说的呢?”
谢五娘子谢令和抱着胳膊,“因为这话是我听会稽王殿下说的!”
余姚郡主难以置信,“我阿耶怎么会同你说这个呢?你一定在撒谎!”
谢五娘子谢令和不紧不慢,“会稽王殿下和几个大人曾经到我三叔的书院里面喝酒聊天,那时我正在里头看书,好像是谁谈论起当朝的婚嫁之事,会稽王殿下便叹气了,又叹气,先夸奖了裴家阿姊,郗氏阿姊,还有我阿姊,然后颇有些望子不成龙,望女不成凤的口气,说自己养了个儿郎是混账东西,女郎也是不成器!”
余姚郡主如遭雷霆一击,当下大惊失色,然后死死的握住了对方的手,把这两个娘子直接拉外头来了。
“我刚才听司马道生说的,你们和我一起去找他对质!”
裴九娘和谢五娘子谢令和跌跌撞撞的,很快的就被拉了出去,想和余姚郡主的力气也太大了吧?跟郎君似的!
司马道生没想到余姚干活这么给力?居然一下子带来两个女郎,后面似乎还有看戏的一些人。
当下微微一笑:“余姚,不得无理取闹!”
然后又深含歉意的开口:“打扰裴家娘子和谢五娘子了,余姚自己做的不好,还总想把责任推卸给别人,我这就带她离开,在此之前,先向你们二位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余姚郡主当下勃然大怒,这不是耍猴吗?想骗自己跑腿?
伸手就要掏腰上的软鞭子,就听到阿耶会稽王殿下司马昱的声音:“余姚?你在做什么?”
余姚大吃一惊,然后手指不小心刮到了软鞭子上的倒刺,当下血流如注,也不管什么形象了,她平生最怕疼,眼下便嚎啕大哭起来!
“啊啊啊……好疼啊!呜呜!”
司马道生嫌弃的看着这个妹妹,又根本不想见到在旁人面前风雅无比的会稽王殿下司马昱。直接就提着余姚郡主的脖子上的衣领,把她给提走了。
裴九娘和谢五娘子谢令和相互对视了一眼,大吃一惊,而后谢五娘子谢令和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那花园里好像有什么身声音?九娘姊姊我们去看一看吧!”
站在会稽王殿下司马昱身后的庾道怜脸上浮现了几位得意的笑容,不过这笑容又正好落在谢二娘子谢道聆的眼中。
谢二娘子谢道聆恍然大悟,东海王妃庾道怜好像从来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今日肯定要出什么事了!
该不会又是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吧?庾道怜为什么要使用这样的手段呢?真的看不起谁?直接就可以惩罚对方呀?
庾冰察觉到谢二娘子谢道聆一直在盯着自己的女儿,似乎面上还有慌张之色,然后又看了看女儿如今娇媚无比的模样,东海王不举,会稽王似乎一直都很照顾东海王府,莫不是?
庾冰心里头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男人都爱娇妻美妾,但是会稽王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家里头都是一些丑妇啊!一定是自己想多了,那为什么谢二娘子谢道聆会这样意味深长的盯着女儿呢?难道今天的事情是女儿动的手脚吗?
会稽王皱了皱眉头,难不成今天这佛道清谈的宴会会出什么事吗?但有信阻止也来不及了,谢五娘子谢令和已经朝着花丛那边跑了过去。
意料之中的叫喊声没有响起来,谢五娘子谢令和如同铃铛一样的笑声却是络绎不绝的出现了。
裴九娘几乎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了小娘子的后头,然后也笑了。
“没想到王五妹妹居然生得这样曼妙美丽,此时倒有花中醉仙子的味道了!”
裴九娘如是的感慨道,此时趴在石桌上,浅浅睡着的小娘子,看上去面若桃夭,整个人又柔软可爱。
而后转过身来,“还请诸位大人止步,我家五妹妹贪懒在这里小憩来,我这就带她回家,以免感染了风寒!”
会稽王殿下司马昱和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赵国丞相姚弋仲,大司空庾冰大人自然是闻言转身离开,毕竟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可都是长辈呢,自然要正经些!
谢二娘子谢道聆也出了一身汗,然后紧紧的握住了三娘和四娘的手,这是笑着对五娘说道:“今日这宴会对于我们这些不怎么爱学习的人来说,着实是有些痛苦的,我们也早早回去吧,以免叫祖母家家担心!”
谢五娘子谢令和自然也是同意了。
这些女郎们都准备全身而退了,庾道怜心里头还纳闷的不得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原本在这里的王五娘子王孟晖还有那个冉平王世子呀?难道下人听错了吩咐,还是安排的不合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支遁法师的声音传了出来,还带着些慌乱和叹息,戴洋也是捂着眼睛,几步三颠倒的爬了出来,“非礼勿视啊,非礼勿视!”
他们佛道之人,清心寡欲,可从来没见过这样急色的场面!
这光天化日,青天白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这郎君衣冠不整,这女郎也是发髻散乱,香肩半露,而且还是女上的体位?
那郎君此时似乎清醒过来,然后看着那边的莲花池子,直接就跳了进去,察觉到这边的不对劲!
庾道怜原先准备好的仆妇冲了进去,原本应该大声喊着:“王五娘子,你怎么能干出这种窝囊事?”
可是现在,看着这个昏睡的女郎,一点都说不出口了?
在这凉亭外头隔了没多远站着的,就是当朝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大人,这里头就是他家的小娘子,桓二娘子桓玉霞呀!金枝玉叶所生的女郎抵得上皇家的半个公主了,要是在这里出了事,东海王妃也落不得好!
嘴巴张了半天,最后才终于犹豫的开口道:“进贼啦,府里头进毛贼啦!!”
支遁法师和戴洋道士两个人是相约一起到凉亭歇歇,顺便谈论一下佛道之争的,他们两个人为此不知辩论过多少回,总也是没有一个胜负分出来,可没想到居然看了这样一副活!春!宫!当然是对不起,我佛,我神了!
“佛曰四大皆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举头三尺有神明,八仙过海洗我眼睛!”
这两人念念叨叨的,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声音有些严厉:“你们俩看到什么了?”
可是这两人似乎都陷入了魔障,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会稽王殿下司马昱却忽然好像想起来那日皇宫里头也是在凉亭里头,庾娘子就那样娇俏无比的躺在自己的怀里头,今日事情又重演了,只是这主角却被人发现了?
也是那仆妇的灵机应变,众人才想到那池塘里头朝外头犹游着的是一个毛贼!
冉平王世子此时真是怒极,晋国人还真的是卑鄙无耻!居然用这样卑鄙龌龊的手段来陷害他!
桓玉霞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可直到冷水泼到了自己的脸上,她打了个寒颤,眼前是庾道怜无情的盯着她。
二人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开口:“怎么会是你?”
“怎么会是你?”
而恰恰是这句话,庾道怜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而后伸手就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第187章 :帝喋血
“谢寄奴,咱们这是准备往哪去?”
黄奉出门之前就被谢郎令姜嘱托了,“出门在外,请唤别名。”
黄奉自然也给自己取了一个别名,这是别名的别名,“凤歌!自然是去找找你弟弟在什么地方,另外顺便办点事情!”
黄奉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谢令姜,可是心里头还是十分相信对方的,毕竟对方如果想害自己的话,轻而易举的就能伤害自己了!
谢令姜首先去的地方自然是青州城,那地方早就在某种程度上成为自己根据地了,毕竟在那地方,还有人老老实实的等着自己呢!
谢宁城如果是个聪明的人,自然打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会果断无比的去准备好,该用来办事的所有东西。
至于自己为什么要带个燕国公主呢?自然是随自己的心意了。
谢令姜走的时候谢安其实就站在兰亭下看着她,他们的小娘子终究是要长大的,而且再难挽回对方的心意了。
大兄谢无奕,一步错步步错,恐怕也没能够轻易走回头路了!
谢令姜纵马狂飚的时候,阮遥集满脸无奈的看着面前的司马珃,这东宫太子殿下,亲自堵着自己的门口,用这样渴望无比的眼神盯着自己,真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
“殿下,倘若有什么事情大可直说,怎么能够这样不声不响的出现?倒是要吓人一跳的!”
“父皇要见你,父皇会悄悄的过来,你只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行了!”
阮遥集心里头缓缓冒出一个冒号,那可大可自己前去皇宫啊,怎么会闹成眼前这个样子呢?说明宫中的那位陛下并不仅仅想见自己,反而想借这个机会出来放放风吧?
果不其然,阮遥集这玲珑阁后头的小宅院,居然一前一后进来三辆马车,阮遥集自然也让属下准备好了瓜果点心,他这地方是闹市里头最安静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人敢前来打扰的!
马车的帘子掀开来,首先下来的,便是英明神武的帝皇了,只是他此时穿着暗黑色的袍子,好像是八了,那个侍卫长的衣裳瞧上去倒是有些虎虎生威,与他原本体弱的身体并不相符。
阮遥集正准备行礼的时候,发现果然并不简单,中间的那辆马车里没有人下来,而陛下却径自朝着最后一辆马车走过去了,这位让朝臣和衮衮诸公们经常感到喜怒无定的君王,此时用这世上最温柔的口气,对这马车上的人开口道:“卿卿,我们已经到了!”
阮遥集从一开始就感觉到宫中皇帝和皇后两位陛下的感情是如此的好,看上去并不像寻常的王室夫妻那样,仅仅只是表现出来的模范,而是实实在在的琴瑟和谐,举案齐眉。
珍珠帘子摇晃着,里头青色的围幔被一只如玉的手揭开,首先触目的便是那满目的,琳琅发饰,实在是美不胜收。
阮遥集看到这个的时候,想着什么时候他的长安也能长大,自己一定会送比这中宫娘娘头上的发饰更为精致美丽的首饰给她。
褚蒜子没想到今日居然能够出来,心里头也是惊喜不已的,自从今上成为圣人之后,她再也没能随意出过宫,更遑论像今日一样能一览这建康都城的繁华的场景了,她生于斯,长于斯,而后却嫁得那么远,幸好上苍注定让陛下最终会回到建康,她也能够在这地方感到童年的那种安心和惬意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