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谁也没有回答上来,这时谢玄在阿姊谢令姜的鼓励下,鼓足了勇气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谢三叔谢安石听后颇感欣慰。或许将来,陈郡谢氏还会更加昌盛。
谢安石情致上来,命人取来《诗经》,与孩子们一起畅读,他问大家:“诸位,可有什么喜欢的语句呀?”
这次谢七郎忍不住又第一个站了起来,他回答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这句诗出自《小雅•采薇》,富于温情,也充满感伤。
谢安点了点头,然后又咨询的看向了谢令姜:“长安可有什么高见呢?”
谢令姜说:“诗经三百篇,我独喜欢‘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
阮遥集迅速的意识到,这句诗出自《大雅•烝民》,表达的是周朝老臣忧心国事的咏叹。相比之下,这句诗比谢七郎谢玄的更深沉、更有境界。
谢安石非常高兴,称赞道:“长安独雅人深致。”
“长安斗胆问三叔,您喜欢怎样的诗句呢?”
谢令姜忽然笑眯眯的,反问三叔。
谢安石摸了摸胡子,“訏谟定命,远犹辰告。”
由此,阮遥集才更加明白谢三叔思想是何等的敏锐深刻,听说他年少时就举止沉着镇定,风度优雅流畅,自幼就能写一手漂亮的行书。东晋初年的不少名士如王导、桓彝都很器重他,少年时就有重名。
而且谢安石并不想凭借出身、名望去猎取高官厚禄。东晋朝廷先是征召他入司徒府,接着又任命他为佐著作郎,都被谢安石以有病为藉囗推辞了。
“谢家已经是诗酒风流之家,你叔伯多居高位,不需要三叔我锦上添花。”
第192章 :过年假
谢令姜拜别了诸位,自顾自的离开了。一时之间众郎君女郎都以一种敬佩的目光注视着她离开。
阮遥集站立在人群里头,也目送的谢令姜离去的背影。
原本以为这个腊月是如此平淡平淡的。
谁能想到永和八年的腊月末,并不安宁。
据说赵国屡次挑衅燕国边境,此时,赵国南部原本就民衰疲弊,此时更是天怒人怨,又因为大雪导致道路阻断,百姓们几乎没有任何收入,所以便跟随一些民兵反叛了。
赵国内乱,内忧外乱当时一齐交加起来,赵国太子病重身亡,皇帝暴躁如雷,身体也很差,所以此时局势非常的紊乱。
在会稽山学还没怎么好好读书的欢喜公主和冉平王世子便迫不得已的要返回赵国了。
他们也明白,在政治动荡中是落不得什么好处的,可是如果在此危难之时不回到母国的话,却更会受人诟病。
欢喜公主临走之前颇有些不甘心,她直接跑到了谢令姜和阮遥集的面前,有些不甘心的开口:“少将军当真是守身如玉,我欢喜分明生的也有几分姿色,可就是不得你的青眼,思来想去,恐怕是你的原因,谢令姜!”
谢令姜微微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人,似乎并不因此而有什么波澜。
“哦哦。”
“你居然敷衍我?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有哪地方特别的?”
欢喜公主特别神奇。
阮遥集却主动无比的开口。
“她没什么特别的,或许有的话,就是在我心里头很特别。”
谢令姜一时之间听了对方这种出言,感到有些惊诧了。
然后只能看着欢喜公主,颇有些不甘心的离开,冉平王世子临走之前倒是对着阮遥集抱了抱拳。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够再相见!”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恕我不远送了。”
阮遥集自然也要客气几句,虽然自己压根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正如谢令姜回来所看到的那样,浩浩荡荡的车驾,再次远去了。
谢令姜忽然开口道:“没想到这冉平王世子居然和阿兄关系还不错呢!”
阮遥集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开口:“确实还不错!不过也只是眼前所见罢了!”
“阿兄难不成不回京城里头,要在会稽山陪我过年吗?”
谢令姜努力的笑了起来,非常想把此时稍微有些不那么好的气氛给省略掉,此时看上去作一副活泼姿态。
阮遥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十分柔和的开口。
“我自然要在此地陪你过年的,年关将至,你可有什么心愿?”
谢令姜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抓住了阮遥集大袖下头的手,“还有几日就过年了,我只愿阿兄能一直陪着我。”
阮遥集眉如远山,微微颔首。像他这样的大忙人,今年好不容易抽出有几天本就是特意留给谢长安的,小娘子这样好容易满足,他又何尝不乐意呢?
“那是自然,好不容易得来这般惬意的闲暇时光,不与你在一起,这人间又有几多乐事呀?”
谢令姜忽然头也不回的跑了,根本就不管身后的阮遥集,等到了自己的小马上头,快马加鞭的往回赶了。
虽说之前赏宴会上,三叔说过自己不愿意出去,可是永和九年,暮春三月之后,也不得不出去了。
谢令姜心里头百转千回的,可是也并不会因为放的年假就懈怠学习了,身边还有这样的先生阮遥集,自然要对方不吝赐教了。
谢令姜一直关注着自己的话本子,她最近很爱写这样的故事,左右大家都很爱看,有时不免洋洋千字,有些狗血也无所谓。
阮遥集提出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微微有些惊诧,但是却并不露出嘲笑的神色,反而认真的替她磨墨纠正,有时还会提出一点意见。
谢令姜心里感到十分的温暖,忍不住说道。
“阿兄,要是能陪我一辈子就好了,是不是,长安太贪心了些?”
小娘子彼时正在认真写东西,耳边有些碎发从耳边顺下来,微风拂过,有些书本被吹得翻起来,虽然屋子里头有暖暖的火炉,但是四角的窗子还是开着的。
阮遥集正盘腿坐在榻上,手里头捧着谢令姜最新出来的手稿,小娘子似乎用另一种方式把属于他们的故事写了下来,只是其中曲折离奇,完全不亚于那些神仙小说了。
小娘子妙笔生花,文章里头很有风骨自然,虽然写这些的文字游戏俗气,但只要她喜欢,又有何不可呢?
阮遥集瞧见谢令姜如此温柔可人的形象,自然伸手替她将那一缕发丝给拂了起来。
谢令姜抬起头来,小小的脸,仿佛就在他的手掌心了,“阿兄的手好温暖,我都想睡觉了。”
阮遥集低声笑了,自然由得她小脸放在自己手掌上贴了一会儿,而后谢令姜就果断的离开了,还在有些心疼的开口:“我可舍不得阿兄的时候手掌累了。”
这两人在一起时候的样子,岁月静好,再和谐不过了。
伺候的小丫鬟只站在远远的地方,偷偷的看着这边,并不敢打扰这里头的美好。
桌子上还放了一盘小点心,谢令姜一边写着一边嘟囔道:“我怎么感觉有些饿了呢?”
阮遥集习以为常的拿起小点心便喂到她嘴边去,谢令姜露出贝齿,咬了上去。
一下午的时光,仿佛就在这磨墨写字聊天中度过了,傍晚时分,原本是要传餐食的,谢令姜却揉了揉肚子,“我心里头觉得有些发腻的慌,不想吃什么,阿兄可陪我出去走走?”
阮遥集略微有些担忧:“外头天气这样寒冷,你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好?”
谢令姜仔细琢磨了一下,“我们出去,我穿一个袄子,再围着一个大斗篷,应当不会冻着吧?再不成,阿兄多穿一些,我躲你怀里头可好?”
阮遥集看着愈发出挑的谢令姜,“咱们家的长安翻过年就是一个大娘子了!还愿意躲在阿兄的羽翼之下吗?”
“只要阿兄愿意,长安这辈子都想躲在阿兄的庇护之下。”
谢令姜声音软软的撒娇,两个人出去好生的看了看,外头的天阴沉沉的,北风呼呼的刮着,处处都有一种冰冻三尺的感觉,也看不到什么飞鸟走兽之类的东西,便只好又回来了。
听说三叔回建康去了,三婶好像即将到临产期了,陈郡谢氏府里头,唯恐怠慢了,所以这才呼唤三叔早些回去。
这一年好像就这么匆匆而过了,只是偶尔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谢令姜还有些惊疑不定的想着是不是只是自己一场关于童年的美梦罢了?
阿娘阮容早就备好了饭菜,白芍一早就在院子外头等着,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两人共乘一骑,沐浴风雪归来。
阮容裹得严严实实的,看着自家小粽子一样的谢令姜此时正被阮遥集抱在怀里头。
阮遥集身高愈发的高了,好像都已差不多八尺了,外表看上去也可说得上是青年郎君,今年过后,虚岁也大概快十八了。
谢令姜虽然也长高了些,但是被他抱着倒也像是抱着个玉团子似的。
“遥集,我说了多次,可别老是惯着她,都是大娘子了,还像小娘子一样赖在阿兄的怀里头,知不知羞啊?”
幼弟谢七郎谢玄自然也是按照规矩来,跟着三叔回到陈郡谢氏老家过个幸福快乐的除夕了。
“这过年咱们娘三一起过,倒也逍遥自在,没有建康都城里头规矩那么多。”
阿娘阮容按照惯例,说起了前头的词。
“我素来厌恶那些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都让人觉得讨厌,眼下就这样逍遥自在些。”
阿娘阮容特地给他们两人都倒了酒。
“这是暖酒,酒性本寒的,千万不可冷酒入脾胃,明天就是除夕,今日自然也容许你们两个小不点喝点酒。”
谢令姜自己被称为小不点,没什么反应,反而一直偷偷的看阮遥集,他这么大一个郎君了,还被人称作小不点,应该很羞羞羞吧!
可没想到的是阮遥集仿佛从善如流,极为喜欢的听到了这个称呼,并且接受了。
“姑母自当保重身体,这杯酒我和长安敬您。”
谢令姜猝不及防被代表,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端起酒杯,敬自家阿娘。
阿娘阮容喝了两三杯酒,双颊泛红,粉面如桃花,她原本酒量就并不是很好,此时更隐隐约约有了些醉意。
谢令姜心想幸好只有他们三个人,否则阿娘这般惺惺醉态倒是让人有些担忧了!
“遥集,我知道你打小就命苦,受了很多艰辛的苦楚,我那嫂嫂并不是一个好性子,先前还有大郎在,身为庶子,想来日子过得并不好。”
谢令姜没想到阿娘阮容忽然谈起了阮遥集的身世,心里头不由得有些揪得紧紧的,生怕阮遥集因此而觉得难过。
阮遥集却只是含笑的恭敬的坐在一旁,似乎在认真的听着姑母训导。
“遥集,你有今日的威名,陈留阮氏其实并没有给你提供多少机会,完全都是靠你自己的,你自来都是极有能力的,这一点陈留阮氏认可了,姑母也是极为认可的。”
阿娘阮容抓住了阮遥集细瘦的手指,另一只手抓了谢令姜。
“昔日汉武帝的姑母曾让他答应以金屋藏陈阿娇为后,汉武帝满口答应,后来登基天下,最终却背弃誓言,辜负了陈阿娇。遥集通读各路史书,博览百家之言,自然是听说过这个故事的吧?”
阮遥集自然恭敬无比的回答:“回姑母的话,遥集的确听闻此事。”
“既如此的话,姑母心里头也想倘若你一诺千金,你便答应姑母,倘若将长安许配与你,将来万万不可弃长安,长安贵为陈郡谢氏嫡出女郎,配你并非配不得!”
谢令姜大吃一惊,阿娘阮容果然是喝醉了,连忙抽手就要让阿娘清醒些,可没想到阮遥集听了这话,却郑重无比的跪在了这榻上,认认真真的握住了谢令姜和阮容的手,仿佛是发了誓言似的。
“请姑母放心,倘若您同意将长安许配于我,将来遥集毕竟以百里红妆,倾城之富迎娶长安,也必定白首不相离,至死不相弃。”
谢令姜整个人呆愣愣的,等到阿娘阮容被伺候着歇息了,阮遥集牵着她的手走到了微凉的风雪里头,整个人才清醒了些许。
看着远处微凉的风雪,“阮遥集,我可没有答应嫁给你!”
阮遥集也感觉到脸颊上微微的凉意,信誓旦旦:“那是自然,我必定竭尽全力,必得芳心!”
谁能想到,中书令大人庾亮活不过正月的消息还没有实现的时候,朝中庾太后病重了,据说各路王室都要赶回建康城中去探望这位皇太后娘娘。
中书令大人庾亮在府中似乎情况并不乐观,已有三四日都没有吃下过食粮了。
而赵国这一次绝对是伤筋动骨了,不仅要割让土地,也要同样的向燕国称臣。
除夕这日,黄奉终于见到了阮遥集让人带过来的清河,他们好像身份语言互换了些,虽然是同卵的双胞胎姐弟二人,可是此时化名清河的太子弟弟并不认识自己了,似乎燕国的过往的记忆都已全然消失了。
黄奉心里头忍不住,有些难过,可是燕国还要等待一个太子殿下回去,便也只能有些不舍的与谢令姜依依惜别的告辞了。
“来日再相见,不知你我是敌手还是朋友,只是请你千万照顾好我弟弟。”
“你不告诉他发生的那一些事情吗?”
谢令姜犹豫的询问道。
可是对方却意外的光明磊落的开口:“他能以清河这个名字如此干脆又清澈的活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燕国又有多少的肮脏?还是让我替代他去做吧,将来倘若真的有光明的天下,再让他重归其位,也未尝不可!”
谢令姜和阮遥集送走了黄奉,然后就回去准备除夕的饭菜了,所以说只是三个人过除夕,不该少的东西,绝不会少。
而且特意准备了些爆竹,还有一些过年的糖果,点心,乃至各色的灯笼...
第193章 :太后薨
这个除夕对于谢令姜而言,可以说是非常愉悦的一天了。
但是毫无疑问,永和八年最后一天,也只是暴风雪的前期。
谢令姜显然并不想管这么多事,哪怕此时的建康城中,早已人心晃动。
南康长公主府已经乱套了,驸马都尉桓温阻止长公主进宫,南康似乎难以置信的看向,向来温和无比的驸马都尉,此时这样严词拒绝自己。
“那是皇太后不错,可那也是我的阿娘,是我的母后!桓温,你凭什么阻止我呢?”
从来都是高贵的南康长公主,这一刻展现出无尽的怯懦来,她愤怒,将发冠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精致的珍珠散落在地上,四散飞溅,亦如她这斑驳无比的心,桓熙和桓玉霞那样的下场仿佛就在印证着,自己所寻找到的这个郎君,并不是真正的如意郎君,而是让自己命运陷入最不堪一面的人。
“那是皇太后,颖川庾氏出来的女郎,颖川庾氏如今岌岌可危,难道你还要牵扯其中吗?休怪孤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