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孩子呀!
他们俩根本,根本就还没……
这事儿苏织儿压根不可能对牛三婶说,她窘迫得厉害,末了,只能道:“我……我那汤还在锅里熬着呢,我去看看。”
说罢,转身迫不及待地疾步往屋里走,看着她这副样子,牛三婶掩唇笑意不止,亦出门回了自个儿家,心叹果然还是年纪小,面皮薄,居然这么禁不住逗。
因着牛三婶那话,苏织儿面上的红意过了许久才退,等到快至午食,见仍是未等到她要等的人,她不免有些急。
苏织儿掰着手指又数了一遍,确认是今日不错,便有些惴惴地踱至村口,在那棵老榆树底下踮脚张望着。
足足等了近半个时辰,见日头高悬,那小道上却仍是不见丝毫牛车的影子,苏织儿才有些失望地耷拉下脑袋转身往回走。
他今日或是不来了……
可没走几步,苏织儿便依稀听见赶车声,她顿时惊喜地转头看去,果见一辆牛车幽幽朝这厢而来。
她笑着小跑上前,就见那牛车远远停了下来,自上头下来个人。
苏织儿蓦然止住步子,定睛一看,却是一时怔忪在那里。
那人一身崭新的灰蓝长棉袍,墨发高束,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透出几分儒雅矜贵,他背着一个包袱,缓步朝这厢而来。
分明还是她熟悉的那张脸,可看着他与从前截然不同的衣着气度,活像换了个人一般,苏织儿竟觉得此刻的他让她觉得万分陌生,甚至于遥不可及。
正当她失神之际,那人已然行至她跟前,看着她怔怔看着自己的模样,眉梢微挑。
“怎的,才十日不见,不认识我了?”
苏织儿骤然回过神,听着这熟悉的嗓音,那股陌生感方才消散了一些。
“夫君,你回来了。”
她强笑了一下,随即抓了他的手臂,语气中添了几分幽怨,“你若再不回来,我做好的饭都要凉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遇了些事儿,便耽搁了。”
萧煜一边解释着,一边与苏织儿往草屋的方向走,一路上遇着不少村人与他们招呼。
“呦,周煜回来了,听说你去那县城章家当了账房,当真是厉害呀,那可不是随随便便谁人都当得的。”
“这不是周煜嘛,这打扮险些没认出来,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呢……”
“……”
苏织儿一路听他们夸着自家夫君,与有荣焉,不由得微微抬起下颌,做出几分神气的样子。
然路过顾家门前,瞥见臭着一张脸的孟氏,苏织儿又别过眼,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萧煜垂眸看着她这副孩子一般可爱幼稚的模样,不由得唇角微扬,泛起几分浅浅的宠溺的笑意。
及至草屋门口,远远就看见这夫妇二人的牛三婶戏谑地一笑,旋即隔着围篱高声喊道。
“呀,周煜,你可回来了!你若再不回来,我们织儿便要等成望夫石了!”
苏织儿的双颊蹭一下染了个通红,她又羞又窘,急得在原地跺了跺,喊了句“婶儿……”
“好了,好了,你们小夫妻一阵子不见,好生聚聚,我便不打扰你们了。”牛三婶冲苏织儿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就笑盈盈转身回屋去了。
苏织儿不免又想起她方才说过的“小别胜新婚”的话来,她咬了咬唇,羞窘之际,就听头顶响起那低沉醇厚的嗓音。
“你等我很久了?”
她抬眸看去,望进那双漆黑深邃,带着细微笑意的眼眸里,一时间竟是心如擂鼓,砰砰跳个不停。
“没有,也没多久。”苏织儿语气坚定,却低首不敢直视萧煜的眼睛,“我向来都起得早的,你也不是不知,婶子不过玩笑罢了,快进去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
说罢,她松开抓着萧煜的手,埋头快步往里走。
萧煜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新长出来的绿油油的菘菜苗芽和角落里葱郁了不少的豇豆,眸光不禁柔软了几分。
他提步入了灶房,苏织儿已将烧好的菜端到了内屋炕桌上,他舀了凉水净了手,也拿了碗筷盛了饭拿进去。
动作自然得好像不是才从外头回来,而是一直在这儿。
三菜一汤摆了满满一桌,有菜有肉,显然是精心准备的,萧煜看破不说破,用饭间,见苏织儿疑惑地瞥向他那只鼓鼓囊囊的包袱,低声道:“我给你带了些东西,待会儿打开看看吧。”
给她带了东西?
苏织儿双眸一亮,虽说萧煜离开时确实提过,可她压根没想过他真的会带东西给她。
苏织儿平生没收过什么礼物,她心下期待地不得了,一时连吃饭都没了太大的心思,眼神频频往那包袱瞥。
待两人终于吃完了,收拾罢炕桌上的碗筷,看苏织儿这副已然等不及的样子,萧煜便提起那包袱搁在上头,示意她自己打开。
苏织儿紧张地吐了口气,方才缓缓抽开系绳,绵软的包袱布往四下垂落,露出里头的东西来。
除却一件萧煜自己的衣裳,就是两个包裹和一个木盒子。
这么多,都是给她的?
苏织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萧煜,他却不答,只轻飘飘道了一句“你自己看”。
她只得自己动手,先是打开了最上头的油纸包,里头赫然是几块香喷喷的糕食,这回苏织儿倒是认识,“桂花糕!”
“吃过吗?”萧煜抽过她手中的桂花糕,“若是不曾吃过,恐怕得给三婶家几个孩子了。”
“吃过,吃过!”苏织儿点头如捣蒜,“我幼时,阿娘给我买过好几回呢。”
她生怕萧煜抢去似的,伸手夺了过来,还不忘强调道:“我能吃的,真的!”
旋即迫不及待地藏在了自己屁股后头,萧煜颇有些忍俊不禁,提醒道:“还有呢。”
苏织儿继续看向包袱内,这次挑了那个木盒,她将手搭在上头,又不确定地问了句“这也是给我的吗”,直到得到肯定的答复,才放心地打开。
相对于看到桂花糕时的惊喜,这回苏织儿睁开了双眸,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盒中之物捧了出来。
她将那物立在眼前,澄黄的镜面上清晰地映出了她的模样,镜中人亦跟着她一道眼尾微扬,笑得娇媚可人。
她用指腹在光滑的镜面上一寸寸拂过,已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在这般清晰的镜面上看到过自己的样子。
如今这么仔细一看,突然发现,她的眉眼竟与她阿娘生得这般相像。
见她眼也不眨地盯着这枚铜镜,萧煜低声问道:“喜欢吗?”
苏织儿抬眉看来,湿润着双眸重重点了点头,哑声道:“谢谢你,夫君……”
萧煜抿唇没有说话。
她似乎总是在对他说谢,却从不觉得这似乎是他本应该给她的。
他是她的夫君,可打她进门,却几乎什么都不曾给过她,他们成亲亦从头到尾潦草得紧。
家中没有女子梳妆的铜镜,她每日晨起,都只能对着水缸草草整理发髻,是他之过。
他没有告诉她,往后不止是这枚铜镜,旁的女子有的,他都会努力让她也能拥有。
苏织儿放下铜镜,转而看向包袱内最后一个纸包,然正当她准备打开时,却有一只大掌快她一步拿起来道:“这里头是些衣料,是给你做衣裳用的。”
衣料?
苏织儿疑惑不解地看着他略有些不自在的神色,怎的先头还故意神神秘秘,这会子就直接告诉她了呢,她低低“哦”了一声,眼见那人将衣料搁在她手边道:“我看你暂且还有衣裳要缝,这些留着往后再动吧。”
说罢,利落地起身出去了。
苏织儿只觉他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怪,她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地低头看了眼那纸包,打开一瞧,便顿时恍然他为何怪了。
她捏着那块朱红料子,面上的红晕可丝毫不比这颜色浅,甚至又不自觉想起牛三婶的话来,心底幽幽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送她这块做小衣的料子。
莫不是,在暗示什么……
是夜,苏织儿将前一日特意替他晒好的被褥铺在炕上,如往常一般睡下。
分明从前也不是没在同一个炕上睡过,可不知为何,今夜的苏织儿格外得紧张。
临睡前,她特意当着那人的面将炕桌撤了去,他也只看了一眼,却并未说什么,默默睡下了。
两人的被褥,苏织儿刻意铺得比从前近了许多,耳畔男人的呼吸声比以往更加清晰。
苏织儿攥着被角,始终提神听着那厢的动静,甚至在心下想,若是今夜他想过来,她也不会推开他。
可等啊等,到最后仍是什么也没等来,只听见男人愈发平稳的呼吸。
他睡着了。
那份忐忑紧张的心情登时被一股子难言的失望取代。
苏织儿耷拉下唇角,旋即似是自嘲般笑了笑。
也对,他若是想碰她,早便下手了,又怎可能等到现在。
苏织儿缩了缩脖颈,失落地将自己埋进被褥里,在此刻竟也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难道她对他来说,就真的一点吸引力也无吗?
第39章 探望
萧煜只告了一日的假, 在草屋睡了一宿,翌日一早便得赶回县城章家去。
这拢共见了还不到一日,人便要走了, 苏织儿虽心下有些不舍, 但还是不得不晨起送萧煜离开。
这回,她倒不像上回那般没出息地掉了眼泪, 左右每隔十日, 他都会回来一趟。
如此,十日十日地等, 不知不觉,萧煜在章家做活也快有两月,苏织儿也慢慢习惯了。
沥宁此地暖和的日子极短, 甫一过了七月,迎面的风中便携了几分凉意,只怕再过两月,那雪就又得落下来了。
是日, 苏织儿抱着木盆去河边浣衣,便有村中几个妇人围拢过来与她说话。
萧煜去县城章家做账房的事儿早就在村里传遍了,每回他回来,提着那大包小包的东西, 村里人可都瞧见了,对苏织儿着实艳羡得很。
“织儿,你家周煜一个月能拿多少月钱,想必不少吧,他每回还都想着给你带那么多东西回来, 你可真是命好,嫁得这么好的夫君……”
“那也就是织儿, 换作旁人哪能让周煜这么死心塌地的,恐怕现在还在过那苦日子呢……”
苏织儿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只笑笑没有说话,萧煜每月挣的月钱的确不少,除却正经月钱外,还有些主家因他做得好而赏他的银两,这些钱萧煜都分文不少交给她了,先头她塞给他的五两他也还了二两回来,说是他花销不大,不需要那么多,手头上的已足够他花使很长一段时日。
这两月下来,零零总总,竟也攒下近四两的银子。
这厢正说得热闹,却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儿从另一头幽幽传来。
“有些人啊,还是莫要高兴得太早,这男人在外头久了,见得世面多了,很快就会变了心,到时候哪里还能看得上家里的糟糠之妻啊,怕是迟早是要丢弃的……”
听着这熟悉的嗓音,苏织儿蹙眉看去,果见河岸上游,她那位舅母孟氏正独自一人用捣衣杵锤洗衣裳,这一下下力道重的,也不知道是在锤衣裳,还是借此泄愤。
虽她没有看这厢,可苏织儿和其他村里的妇人哪里不知她说的是谁。
苏织儿对孟氏再了解不过,她就是不快她如今过得好,变着法子想膈应她呢,她若恼羞成怒与她争辩,正是中了她的下怀。
她只当没听见,转而笑着说起旁的事儿来,见苏织儿丝毫不为所动,孟氏果真气的不轻,衣裳也没洗完就一脸恼怒地走了。
苏织儿不紧不慢地浣洗完衣裳才与牛三婶一道往回家去。
牛三婶想起方才孟氏说的话,唯恐苏织儿记挂于心,忍不住劝道:“织儿,你舅母那就是胡说八道,周煜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嘛,他若是那般沾花惹草,见异思迁的,哪里还会那么准时隔十日就回来看你一趟。”
“我知道的,婶子。”苏织儿哪里会听信孟氏的话,“我夫君对我多好,我比谁都清楚,又怎会误会他呢。”
“那便好。”听她这般说,牛三婶便放心了,她顿了顿,又转头看了苏织儿一眼,挑眉道,“离周煜上回回来,也该有七八日了吧,是不是想他了?”
苏织儿闻言朱唇微抿,垂下眼眸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