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求药受阻,让她愤愤,心道来日她也要做一个让旁人苦苦求她办事的人。
这厢,待柳棠月离开,玄溟端着茶盏从屏风出来。
男子衣饰华丽,拇指的翠玉扳指尤为惹眼,倒像是有钱的商贾,可他那矜贵的气质,却是商贾所没有。
不到四十岁,面色肃穆,浑身散发出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威严。
男子高居主位,将茶盏放下,饶有兴致拿来镊子,拨弄香炉积香。
“主人,就这么放她走了?咱们住了许久的地方,就是因为她才被热盯上。”
“我没想过一直要住在那里,那女子叫什么来着?”男子想了一阵,没怎想起来,索性就此作罢,继续道:“姓柳的都不是好人,正好趁此机会将柳时安一并收拾了。”
是的,他与柳时安有仇,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不仅与柳时安有仇,与当今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也有仇。
他父亲正是世人口中的“奸相”。
他名唤周凛,是庶出的儿子,虽不是嫡脉,但身上也流着父亲的血,是他父亲残存在世的唯一的血脉。
景帝和柳时安起兵攻城,一路打到京城时,周家气势已去,周凛侥幸逃脱,景帝等人自然也不知晓世上还有他的存在。
周凛寻到父亲的旧部,打算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周凛在逃亡途中偶然遇到名奄奄一息的老头,发现那老头身上有诸多瓶瓶罐罐和大大小小的药丸。
那老头研毒制毒,竟然以身试药,成了活脱脱的老毒物。那老毒物伸手找他求救,并宣言可重金酬谢,周凛是当过皇子的人,对钱财这等身外之物最是瞧不起,他偶见那老毒物怀里藏了毒典,于是邪.念生起,送了老毒物一程,助他早登基乐。
周凛将毒典和老毒物身上的各种毒药据为己有,而后翻阅毒典,发现了百花枯的存在。百花枯系慢性毒药,一旦察觉已是药石无医。
周凛当即便生出个想法,用百花枯毒杀景帝,报仇,而后将失去的皇位再一次夺回来。
他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奢贵生活,如今有机会夺回属于他的一切,自然是动心了。
父亲留下的旧部人马太少,根本不敌朝廷兵力。
强攻,周凛不占优势,除非朝廷里有手握重兵的大将与他里应外合。
然而这不太现实。
强攻不行,周凛便打算来软的。
于是乎,江湖上流传着百花宫的存在。
老毒物留下的药里有延年益寿之物。周凛倒不信这些东西,但京城中的一些个富商追求此类。
还有那些调理身子的药,倒是备受京城中一些达官贵人的青睐。
周凛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让百花宫成为江湖上最神秘的一个门派,紧接着在京城站稳脚跟,引得很多人前来重金求药。
周凛欲借求药人之手,将百花枯不动声色地让景帝服下,他正愁没有合适的人选,太尉府那姓柳的姑娘自动送上门来,上杆子似的助他。
柳时安与景帝,都是他要讨债的对象。
周凛吩咐手下,道:“待莫水村那事情初见成效,你那边就可以动手了。”
“主人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中。”
侍卫铭记,已经着手开始准备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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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边,柳棠月蒙着眼睛去的,回来时仍旧是被蒙了眼睛。
来回路上折腾许久,柳棠月回到太尉府时,已临近黄昏,且还遇上了柳姝妤。
柳姝妤站在垂花门下,不知是恰巧路过,还是专程在这里堵她,和和和气气问道:“堂姐去了何处,这么晚才回来?”
柳棠月庆幸将披风放在了马车里,否则被柳姝妤看见,那本就还没打消的怀疑,陡然又会因此再生出来。
“怕夜里难寐,去了趟医馆。”
柳棠月笑着回她,步子徐徐,朝柳姝妤那边去。
“就堂姐一人吗?怎也不带个丫鬟。”柳姝妤见她孤单单的,又瞧她两手空空,泛起疑惑,“堂姐去医馆,没抓药?”
柳棠月一笑,掩住面上露出的淡淡局促,道:“没抓药,女郎中给我施了几针,如今好多了。”
柳姝妤听后点头,道:“昨日太吓人了,如今回想,我也心有余悸,指望着晚上靠饮下安神汤入眠,还是堂姐想得周到。”
两人一起走过垂花门,柳姝妤柔柔一笑,道:“堂姐没去成寺庙,近期可有要去寺庙的打算?”
柳棠月回道:“有些怕了,担心再出意外,等缓几日再去。”
“堂妹要一起去吗?”柳棠月问道。
“不去了,说到底还是怕在途中遇上匪贼。”
正说着,两人便见被仆人请进府来的萧承泽。
柳姝妤蹙眉,甚至觉得看见萧承泽晦气。
柳棠月则温柔一笑,饱含羡慕之意,“昌王殿下待你真好,说不准是亲自来接你回府。”
话音刚落,柳棠月又道:“昨日堂哥带府兵去莫水村搜寻一晚上,昌王殿下在王府知道此事吗?”
事情总归是不光彩的,事关柳姝妤名节,柳时安将所有消息都按了下去,萧承泽显然是不知晓这件事的。
而今柳棠月当着柳姝妤的面问出来,看似是无意间道出来的,实则个中用意,怕是只有她心里清楚。
柳姝妤遇难,生死未必,极有可能被那一众匪贼折磨凌.辱,而作为她的丈夫,萧承泽昨夜恐怕在王府和侧妃卿卿我我。柳棠月没点破,但又胜似点破。
“姝儿,”萧承泽总是以一副好丈夫的模样出现在柳家众人面前,此刻看见柳姝妤便凑了过去,与她情意绵绵,道:“在太尉府待得够久了,今日随我回府。”
这话让人误会,还以为是萧承泽思妻心切,急着将妻子带回去。
“也好,母亲的身子好多了。”
柳姝妤淡然一笑,遂了萧承泽的意。
估摸着她在太尉府,柳棠月不方便下手。
柳姝妤离开太尉府前,多留了个心眼,她将母亲身边最信任的钱嬷嬷叫到一旁,叮嘱道:“旁人我不放心,嬷嬷您跟了我娘多年,最是忠心。娘往后入口的食物,烦请钱嬷嬷多加费心,端出来前便要试毒,尤其是……”
柳姝妤掩住唇瓣,在钱嬷嬷耳边小声说道:“尤其是西苑那边送来的东西,能推就推,实在推不掉,便先收着,悄悄送到昌王府来。”
“王妃怎忽然这般谨慎?王妃是怀疑柳四爷那边……”
钱嬷嬷欲言又止,她跟了江氏多年,从颠沛的战乱日子,到如今安稳的盛世太平,柳家没生过乱子,更是没见过柳四爷那院生过是非,而今柳姝妤这般叮嘱,她难免会觉奇怪。
“我猜的,钱嬷嬷别告诉阿娘,以免阿娘忧思。”柳姝妤叹息道:“我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防着些,总比事后后悔好。请嬷嬷一定放心心上,马虎不得。”
钱嬷嬷道:“王妃放心,我会注意的,夫人入口的食物,我定多加小心。”
叮嘱一阵,柳姝妤回昌王府才安心。
马车驶出太尉府,慢悠悠往昌王府去。
“可有收获?”
萧承泽双腿岔开,分坐在柳姝妤对面,冷冰冰问道,与先前的恩爱模样判若两人
柳姝妤本是在看窗外的景致,忽被问住,茫然地收起视线,反问道:“什么收获?”
“你接近萧承稷,有什么收获?”萧承泽不悦,他近来处处不顺,原本安排苏念慈兄长军中校.尉,可到最后却被萧承稷插上一脚,事情便没成,后来在朝堂上接连被景帝呵责事情办得不好。
他甚至觉得这几日命里犯冲,事事不顺,长此以往下去,他便被彻底比下去了。
萧承泽心急之下只好来寻柳姝妤,道:“不要忘了我们和离的前提,你帮我接近萧承稷,我还你自由身。”
瞧瞧这丑陋的嘴脸,柳姝妤真不知道上一世萧承泽是如何伪装了数年,他一定伪装得很辛苦,而今萧承稷势头正猛,萧承泽按奈不住了。
“我没接近翊王的机会,近来翊王没来府上找大哥,我连翊王殿下的面都没见到,更别谈和他相处了。”
柳姝妤也会伪装,她还会装可怜,此时她频频蹙眉,故作一副难为情的模样,迷惑萧承泽道:“王爷可否再给我些时间?”
萧承泽轻哼一声,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柳姝妤心里同样轻哼一声,而后道:“我记得昌王府有出偏僻的阁楼,临西阁僻静,我想从琼华园搬出来。一来,琼华园是正妃居所,和离之后我已并非昌王妃,着实不该住在其琼华园;二来,我喜静,临西阁僻静,也省得整日晃了苏念慈的眼。”
临西阁偏僻,她搬去正是遂了萧承稷的愿,他是有些无耻在身上。
自从萧承稷提出这一无耻的要求后,柳姝妤便在思索寻个怎样的借口让萧承泽既能让她搬去,也不会觉得奇怪。
便有了这主意。
当然柳姝妤也有些私心。和离的事情没有对外公布,萧承泽还是想利用她的,而在崔皇后眼中,她仍旧是儿媳,倘若她搬去临西阁那荒芜僻静之处的消息传入崔皇后耳朵里,定然认为是萧承泽宠爱侧妃,冷落怠慢了她。
届时崔皇后要责备的人,不是柳姝妤,反倒是心思不纯的萧承泽。
只要能让萧承泽不顺心的事情,在柳姝妤眼中,都是好事。
虽然以她的脑子,还不足以想出让萧承泽节节败退的法子,但能让他频频问责,也是好的。
第二日,柳姝妤便从琼华园搬去了临西阁。
临西阁在王府最里面,又靠近外墙,鲜少有人去,奴仆们便是抱着这侥幸心理,对临西阁附近的打理极不上心。
越靠近临西阁,杂草越多,有些藤草甚至将道路都给遮住了。
阁楼里的物件积了层厚厚的灰,庭院外的荒败草木让人看了直蹙眉头。
“王爷太过分了!竟让王妃搬入这简陋的地方住。”紫檀踏进来的时候看见入目的荒凉时,心底咯噔一声。
紫檀并不知道是柳姝妤主动提出搬出来的,以为是昌王和柳姝妤闹了矛盾,一气之下才让柳姝妤搬走的。
如今昌王府里谁人不知昌王夜夜宿在月雨阁,昌王明显是偏爱怀了身孕的侧妃苏念慈。
山岚将包袱放下,道:“我觉得是好事,昌王不来打扰王妃,王妃心情明显舒畅不少。”
很快,府上的仆人来打扫。这些个仆人姓萧,不姓柳,紫檀和山岚便止了话,闷头干活。
月雨阁。
苏念慈躺在榻上养胎,一见青霜回来,便坐了起来,喜滋滋询问道:“真搬走了?”
青霜道:“搬走了!奴婢亲眼看见王妃身边的那两个侍女大包小包拎着东西往临西阁去。奴婢在外面多留了些时候,婆子们小厮们忙进忙出,除草的、扫地的、擦拭阁楼物件的,忙都忙不过来嘞。”
苏念慈长舒一口气,眉飞色舞,洋洋得意,“看来殿下是受够了。”
青霜挑唆道:“琼华园空出来了,侧妃腹中的小世子日渐长大,不如跟王爷提议提议,让侧妃从这小小的月雨阁搬走?左右那地方以后都是侧妃。”
苏念慈拧眉,严肃起来,“你说什么?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青霜惶恐,跪下战战兢兢道:“奴婢说,琼华园……”
苏念慈打断道:“不是这句!最后一句!”
青霜明了,讨好道:“奴婢说,那琼华园往后都是侧妃的,早晚都是。莫说是琼华阁,偌大的昌王府,往后都是侧妃的。”
苏念慈就喜欢听这话,霎那间喜笑颜开,取下头上的簪子,大赏给青霜,“就你嘴甜,以后这样的话,多说。”
“谢谢侧妃。”青霜欢喜收下,还不忘又说句哄苏念慈高兴的话。
在一声声尊称中,苏念慈逐渐迷失,心情顿时大好。她打算晚上找萧承泽提提,萧承泽爱她,看在孩子的份上,大抵会同意。
这念头一旦生起,便会让人忍不住往那处想,苏念慈越看越觉得月雨阁简陋和小,不及琼华园的大气。
是要找王爷好好谈谈,苏念慈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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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月华如练。
柳姝妤刚搬来,有些不习惯。无论是太尉府,还是昌王府,她都住惯了敞亮的屋子,而今面对足足小了三分之一的临西阁,心底渐生不满。
她为何一定要答应萧承稷?
左右他每次来时,萧承泽都不在。
以前不在,而今和离之后,萧承泽夜里更不会来她屋了。
柳姝妤沐浴出来,盘坐在梳妆台前缓缓梳头,对萧承稷一阵腹诽。
乌发柔顺,如绸缎般,柳姝妤放下篦子,从抽屉柜中拿出药膏。
昨日擦过两次,后腰的淤青消了大半,但一碰仍旧很痛。
柳姝妤侧过身去,脱下亵衣,挪目去看镜中印出的淤青。
她肌肤娇气,稍稍抓挠都会留下红印子,这碰撞出的淤青,便更不用说了,估摸着要十日时间才能消散。
烛火照亮一室,柳姝妤看着镜子里的人,有些恍惚。
美人侧身坐于蒲团上,亵.衣褪至腰间,石榴红的小衣裹住如雪的肌肤,夺目勾人。小衣系带似合起翅膀的蝴蝶,静静停留雪肌。青丝绸顺垂下,直到杨柳细腰,发尾被沐浴的水汽沾湿,便有几缕发粘在她腰际,也有在腰窝处的。
美人直腰探身,回眸看着镜中后腰惹眼的淤青。
柳姝妤竟有一刻,觉得镜中之人是美艳不可方物的尤|物。
正欲擦药,屋外传来轻柔的叩门声。
山岚紫檀早已被她遣回罩房,而临西阁里她也没留昌王府的奴仆,是以柳姝妤不用想也知道叩门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