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泽的去世,完全可以归到这场瘟疫。
不会连累萧承稷,更不会连累柳家。
回忆前世种种,柳姝妤眼眶渐渐泛红,看着萧承稷,态度坚决,“不,我想就是今天了。”
她脸上的委屈和倔强,萧承稷看了忽然心疼,心中摇摆不定。
一面也想叫太医来,一面又想顺了她的意。
她前世被骗得太苦了。
两人沉默,没有任何举动,屋子里充斥着萧承泽那听不清的咿咿呀呀声。
忽然,薛太医出现在屋子里,一听声音便觉不妙,忙跑到炕前察看,“昌王殿下这是烧了呀!”
薛太医看见柳姝妤眼睛泛红,料想她大抵是被这情景吓住了,安慰道:“昌王妃别担心,翊王殿下两天前也是反反复复发烧,待我施针后就会好起来。”
薛太医拿出一包银针,开始为萧承泽施针。
柳姝妤失落地哦一声,薛太医来得真不是时候。
再晚半个时辰来也是好的。
柳姝妤靠近炕,想看看萧承泽被针扎的模样。
薛太医施针以后,萧承泽很快就醒了,但醒来之后一直咳嗽不止。
偏巧这时候柳姝妤就站在萧承泽身边,他咳个不停,也不知遮掩。
萧承稷皱眉蹙眼,不满道:“萧承泽,你咳嗽捂着点。”
第40章
萧承稷皱眉蹙眼, 不满道:“萧承泽,你咳嗽捂着点。”
让他咳嗽捂着点。
话音刚落,屋中的三人纷纷看向炕头另一边的萧承稷。
薛太医面露尬色, 这两位皇子他都惹不起, 谁也不敢得罪,于是笑着打圆场道:“染上瘟疫后嗓子是会不舒服。昌王殿下, 昌王妃还在您身边, 咳嗽时小心捂着,别让昌王妃不小心染了瘟疫。”
薛太医觉得有必要把他进来时看到的情景和萧承泽说, 道:“适才臣进来时,殿下正烧着,昏迷不醒, 昌王妃急得眼睛都红了,担心坏了,幸好昌王殿下醒来了。”
萧承泽有些意外,靠在炕头虚弱地看着一旁的女子。
她在担心他吗?
柳姝妤讨厌萧承泽盯着她看, 她可不是担心,她是恨没有趁着萧承泽虚弱时,亲手将他的性命了结。
“屋子有些闷,我出去走走。”
柳姝妤没敢去看萧承稷的脸色, 但是她能想到他脸上的不悦,趁着此刻有外人在,萧承稷维持着方正模样,她赶紧溜走。
柳姝妤带着山岚急匆匆离开,外面一片荒凉, 路上空无一人。
山岚瞧着柳姝妤面色不好,道:“姑娘, 翊王殿下对姑娘还是挺好的。适才昌王一直咳嗽,奴婢听着都胆战心惊,怕就怕姑娘被这一声声咳嗽传染。”
柳姝妤只跟山岚探明她与萧承泽和离的事情,所以在无人的时候,山岚还是同以前一样,叫她姑娘。
“挺好的吗?大抵是翊王听昌王咳嗽,听得厌烦,不悦之下便说了出来。”
柳姝妤也不知道萧承稷对她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他是有喜欢的人。可能是为了从萧承泽身边拿走他的东西,让他心里不快,萧承稷才跟她有了那荒唐的关系。
山岚道:“是这样吗?可是翊王殿下夜里冒着被人撞见的风险,也要来见姑娘。”
柳姝妤恍惚。
前段时间在昌王府就是如此,他夜里常来。
但他来不就是为了和她干那档子事吗?
萧承稷果真是将她当作了泄|欲的玩物。
一想到这里,柳姝妤眼睛泛起酸涩,心中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
柳姝妤没说话,两人出来,一路往前走,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莫家祠堂。
祠堂庄严肃穆,此刻祠堂外的空地搭了三个草棚,其中一个大棚下同太医们忙忙碌碌在熬药,大抵是靠祠堂外的石井,方便取水用水。
其他的两个大棚都安置了染了瘟疫的百姓。床铺不够,便寻了草垛子,将干燥的草垛平铺在地上,那些染上瘟疫的百姓就这样躺在上面。
有百姓开始发烧,便用打来的水将帕子打湿,一遍又一遍用湿帕子贴在额头上。
阵阵咳嗽声此起彼伏,其中还夹杂这痛苦的呻|吟。
声音宛如尖锐的利刀,不住地往柳姝妤心上剜,好端端的村子,短短半月,怎么就成了让人望而却步的骇人地方?
柳姝妤实在不忍心看,目光从百姓身上挪开。
山泉井边,是太医们忙碌的身影。
柳姝妤叹息,明明大家都在努力救人,怎就不见成效呢?
山岚瞧见山泉井边上几名拎着木桶打水的人,好奇道:“怎么都围在那一口井边?百姓们打水的次数频繁,这样排队下来得花费些时候,还不如去其他地方寻水来。”
柳姝妤想起莫阿婆说的话,解释道:“莫水村就这一口井,所以大家都围着这口井打水,人一多,自然就挤。倘若是家住溪边的百姓倒也还好,出门打些溪水便好,倘若离溪边远,这祠堂外的山泉井,便成了他们打水的去处。”
山岚疑惑,不禁问出声来,“姑娘怎么知道这些?”
柳姝妤:“莫阿婆告诉我的。上次我和堂姐来过莫水村,那次意外发生后,投宿在了莫阿婆……”
“等等,我好像想起一件事。”
柳姝妤想起,那日在莫水村,也是在这口井边,柳棠月去井边打过水喝。
柳棠月在井边待的时间不久,然后她们就坐上马车启程回京了。半个月后,莫水村突然有了瘟疫,让人猝不及防,几名医术精湛的太医也束手无策。
会不会是那次……
柳姝妤暗道不好,她匆匆去到井边。
薛太医见她神色匆匆,以为屋中两位皇子又生了什么意外,倘若里面那来两位有个闪失,他项上人头恐怕不保,担忧之下问了问情况。
“薛太医放心,殿下暂时没事。”柳姝妤看眼他们放在一边的装满井水的木桶,问道:“薛太医,这段时间都是用祠堂外山泉井里的水吗?”
薛太医道:“莫水村就这一口井,打水方便。”
柳姝妤点头,她只是有个猜想,没将事情证实前不便告诉薛太医,以免弄得人心惶惶。
柳姝妤拿碗装了井水离开,打算回去同萧承稷商量一番。
踏进屋中,柳姝妤愣在原地,那张很大的炕上原本放的一张矮几被立着的帘子代替,将两边隔断了。
帘子垂下,隔断了分别躺在炕头炕尾的两人。
此时萧承泽正睡着了,而萧承稷半靠身后的墙,目光盯着踏进来的她。
似乎是猜到她的想法,萧承稷低声说道,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他睡了。”
柳姝妤轻手轻脚,端着那碗井水进来,坐在炕边。
有了帘子的遮掩,她安心不少。
萧承稷忍着身体的不适,低声说道:“得了瘟疫容易嗜睡,他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柳姝妤点头,将那碗拿给萧承稷看,“翊王殿下还记得我上次和柳棠月来过莫水村的事情吗?”
萧承稷眉头没有一丝松减,垂眸看着女子端过来的水,“这水从哪里来的?这和柳棠月有什么关系?”
柳姝妤眼尾轻扬,有着一丝小得意,道:“翊王殿下果真睿智,我还没说,殿下便知道了。”
“这是我从莫家祠堂外面的山泉井里打来的谁。薛太医他们熬药用的是这井水,生病、没生病的百姓喝的也是这井水,大家用的都是村子里唯一一口井打上来的水。薛太医他们不是试过几副方子吗,但好像不尽人意,听殿下说起先是对瘟疫有效果,但后来变得不如人意。问题会不会出在每个人都用的井水上呢?”
柳姝妤先将她的想法说出来,给萧承稷思考的时间,又补充道:“那次我和柳棠月来莫水村,柳棠月有些奇怪,她听人说莫水村有土庙,挺灵验的,但我们来了以后连土庙的影子都没有找到。我印象很深,柳棠月去祠堂外面的山泉井打过水,明明我的水囊里有水,但她还是下了马车,去打井水。”
看着萧承稷,柳姝妤很认真地把猜想告诉他,“所以会不会是柳棠月悄悄下了什么毒药在井水里?”
曾经还是萧承稷提醒她小心柳棠月的,否则她还傻乎乎的将柳棠月当成好堂姐。
柳姝妤目不转睛看着萧承稷,以为他是在那话存疑,便等着他细细将事情串在一起,等他作出判断。
哪知萧承稷垂下的目光从她手里的那碗水,忽然投到她身上。
两人目光相撞,柳姝妤的心忽然跳得很快,说不出来的慌乱情绪。
柳姝妤低头错开,莫名解释道:“我没说谎,都是真的,我看见她去过井边。”
萧承稷轻笑,很想摸摸她低垂的头,但忍住了,道:“我没怀疑过你。柳棠月心思歹毒,事情倒有几分像是她干的。”
眉心紧蹙,萧承稷有一事不明白,“倘若事情是柳棠月做的,那她害了整个莫水村的毒药是从何而来的?谁给的?幕后之人究竟想作甚?”
柳姝妤摇头,同样是一筹莫展,“不知道哦。”
抛开这些疑点,柳姝妤扬起笑容,面上带了笑意,对萧承稷说道:“所以我猜测可能没错?”
像极了做对了事情,讨人夸赞的孩子。
萧承稷敛了愁色,笑着回应她,“没错,很聪明。”
大抵是如她所想,问题应该就出在那口井。
柳姝妤笑意越发浓了,有一种得意的自豪感。
她起身,将那碗放到一旁。
“那我去跟薛太医说说,让他们寻其他水源看看,最好是山上流下来的干净泉水。”
萧承稷看着她背影,笑着点头道:“就说是我的命令吧,如此一来,他们不敢怠慢。”
“好,那我去了,”
柳姝妤连碗都没拿,拎着裙裾急匆匆离开屋子。
她想着快些将事情解决,薛太医他们快些把治疗瘟疫的药方试出来,百姓们就少受一日折磨。
柳姝妤没直接说是井水的问题,绕了个圈子借萧承稷的身份命令薛太医他们将熬药的水换成干净点的山泉流水。
一行人即刻动身,大桶小桶拎着往山上去,一个时辰后,几个木桶里装满了干净的山泉水。
薛太医试了试那副最有针对性的方子,药一熬好,柳姝妤便急着将药端去给萧承稷。
进屋那刻,只见萧承泽半靠在炕边,脸烧得红红。
大抵是疫症又加重了。
“哎哟。”
薛太医见状不得了,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忙不迭将端来的药放到一旁,急匆匆上前察看。
柳姝妤瞥见萧承泽身边矮几上的空碗时,一切都明白了。
活该。
那碗不干净的井水,被萧承泽喝了。
恨只恨这碗不干净的井水没能将萧承泽的命给夺了。
这个时候,柳姝妤意识到她已经将瘟疫的源头认定是柳棠月往井水里下了不干净的东西。
细细一想,好像就是如此。
萧承泽是喝了那碗井水,原本被薛太医降下去的高热,突然又发作了起来。
“劳烦昌王妃将桌上的药递给我。”
薛太医已经给萧承泽施完针了,但扶着萧承泽,一时间抽不开身,便麻烦柳姝妤将新药递过去。
柳姝妤不情愿下端了药给薛太医,但薛太医没接。
“药要趁热喝才好,等这药一凉,药效便大不如前了。我去照顾翊王殿下,昌王殿下这边就劳昌王妃多留心些。”薛太医将萧承泽半靠在墙边,念着这一对新婚夫妻情深,宽慰柳姝妤道:“我已经给昌王施过针,暂且是将高热压了下去,昌王妃不必担忧,一定会好起来的。”
薛太医说完,当真就离开了这边,独留柳姝妤端着药站在炕边。
她看了眼萧承泽。男子因为染上了瘟疫,往日的神气模样不见了,反倒有几分像病恹恹的狸奴,没精打采,虚弱不已。
柳姝妤坐在炕边,她才不会想照顾萧承稷那般细心,一口一口喂萧承泽,她没在药里下毒,已经是便宜了萧承泽了。
“王爷喝药。”
柳姝妤将药碗递过到萧承泽手中,本意是让萧承泽自己动手,哪知萧承泽手上无力,连端个药碗手都在抖。
熬药的水是她看着一桶一桶从山林里挑回来的,柳姝妤舍不得浪费,无奈下只好端了药,将它递到萧承泽嘴边。
萧承泽恍惚,看着面前喂他喝药的女子,有些不敢相信。
“王爷喝药。”
柳姝妤别过头去,躲开萧承泽的目光。
萧承泽微怔,埋头将递到唇边药喝完。
不消片刻,药碗见底。柳姝妤抿唇,起身去桌边,将空碗放下。
她折过身来时,瞧见萧承泽躺下的身旁那个矮几时,眼神不又变得深邃了些。
桌上的空碗,倘若萧承泽这段时间喝的水全是井水,那是不是喝了药也等同于没喝?
于是,柳姝妤问道:“那药苦,王爷要不要喝水?”
一瞬间,萧承泽感觉柳姝妤是在关心他。
他点了点头,对柳姝妤的关心有些不知所措。
得到回应,柳姝妤露出笑意,弯腰将空碗取走,眉眼弯弯,道:“我去给王爷打水来。”
女子脚步轻盈,离开屋子的背影仿佛带着一丝欢愉。
萧承泽有些失神,竟然有种柳姝妤是在担心关心他的错觉。
帘子另一边,薛太医收了萧承稷喝完的药碗,感叹道:“昌王妃待昌王殿下真好,王妃担心王爷的身子,不顾瘟疫的危险也要来莫水村照顾王爷,这一两日为了照顾王爷忙前忙后,我都没怎么见王妃好好休息过。”
炕上虽然用帘子隔来,但这是薄薄的一层布,不隔音的。方才萧承泽与柳姝妤的对话,薛太医都听了进去,不由生了羡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