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我为什么来找你?”
“你从来都不让我过问你的事情。”江映初抬了下脚, 晃着鞋面已经松散的鞋带。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陈禹行压着火,看她,“又要来之前那套跟我赌气是吧?我让你离许清屹远点, 你偏要跟我对着干?”
江映初沉默半晌,忍下心里的酸意, 弯腰去系鞋带,声音像硬在喉咙里,模糊不清:
“跟什么人交朋友是我的自由,你没有权利干涉, 我不是那个你甩在身后可有可无的小跟班。”
高三正是陈禹行和阚杉月打得最火热的阶段,江映初不想被人说闲话, 尽可能的远离三人行这种尴尬的关系。
陈禹行的教室在东楼,以前只要没闹矛盾, 或者是江映初不主动去找,他能发信息就绝对不会动脚走过来。
因为阚杉月在隔壁,陈禹行带零食或者饮料都会丢一份给江映初,她最不喜欢喝酸梅汁,味道太怪,也说过很多次,但陈禹行根本不在意。
即使有阚杉月在身边,陈禹行也没有停止交新女朋友,江映初对他而言又是另一个特别的存在。
四中组织爬山夺旗活动,江映初体力不支,落在班级的最后面,副班好心,扶着她慢慢走。
期间又是送水又是背包,还给了小电风扇,江映初不傻,看得出来是什么意思,她没作声,保持了一点距离。
路过的两个女生在聊新鲜八卦——
“陈禹行对女朋友真好,还会哄人。”
“看到了,原来浪子也会有耐心。”
“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如他妹在身边呆得久。”
江映初被石子绊倒,副班紧张起来,扶着她两条手臂搭在自己肩膀,蹲下身:
“还有一段路,我背你上去吧。”
江映初情绪低落,只摇头,副班刚想把她背起来,忽然被人拍了下,陈禹行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堂而皇之叼着根烟,痞笑说:
“用不着你,我来。”
副班看了眼江映初,最后没说什么,把背包还给陈禹行就快步离开,跟上前面的大队伍。
江映初闹脾气:“不用你背。”
陈禹行灭了烟,回头看她:“你想谁背?刚刚那腱子肉?你也不嫌难看,交男朋友眼睛擦亮点懂不懂?至少要像你哥我这样的。”
“像你什么?像你一样花心吗?”江映初问。
“……”
“小鬼。”陈禹行失笑,“我帮你报名抬杠比赛行不行?奖金三千块,不用猜,你保赢。”
江映初没心情跟他开玩笑,也没让他背,自己一瘸一拐爬到终点,半句话都没再跟他说。
期末考完试,江映初回家路上遇见一个男生,带金边眼镜,很斯文,送了一封情书,认认真真表白五分钟,还留了电话号码。
江映初第一次被男生表白,听得一愣一愣的,到后半夜才开始考虑要不要答应,她翻开陈禹行的最新动态,是在网吧的一张照片,右边键盘露出的手腕带着银镯子,她见过,是阚杉月的。
天未亮,江映初给那个号码编辑短信:
【我同意做你女朋友。】
陈禹行发觉不对劲是在一个星期后,韩贺刚好说要打篮球,他特意绕到西楼这边,远远就看到江映初跟个男生走到一起,他是情场老手,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什么情况,想也没想就气冲冲上去把人拉开。
他控制住脾气:“你跟谁学的,玩早恋?”
江映初甩开他的手:“你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
陈禹行瞪她:“跟我比什么?好的不学专学坏的?”
“你知道是坏的,为什么还要做?”江映初平静反问。
“……”
以前竟然没发现这小鬼这么伶牙俐齿,陈禹行被噎得说不出来话,气得转头就走,俩人开始冷战。
江映初没去找他和好,过了一个多星期,韩贺跑来,趴在他们班窗口说:“你那小男朋友被打了。”
“……”
“他不老实,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到处撩骚,阿禹为民除害,打得他太老爷都认不出来。”韩贺如实汇报军情。
“……”
江映初扔下笔,找到独自在篮球场的陈禹行,把创可贴粘在他红肿嘴角,突然冒出句:
“我没跟他在一起过。”
那晚的短信并没有发送出去,江映初还是做不到,认为感情不能被随随便便对待,会容易伤害别人。
陈禹行淡淡睨她:“行,诓我呗。”
江映初眼珠子转了转:“你不谈我就不谈。”
陈禹行没答应,投了个三分球,江映初坐着看了一会儿,没等他,还是自己回家了。
不久后,陈禹行和现任分手,单了大半个学期都没再谈,江映初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原因还是阚杉月的原因,她没有去问,依然隔着他们的窗户纸。
韩贺生日,一行人吃完饭去唱K,江映初坐在角落吃零食,陈禹行不让她喝酒,点了无酒精饮料。
切完蛋糕,喝得正是兴头,韩贺被灌得醉醺醺,男生聚在一起的话题说着说着就转到女生身上,叽叽喳喳像野鸟叫,烦人得很。
江映初不想听,和余半杏坐在外面吧台透气。
韩贺开始说胡话,挨着陈禹行扯东扯西——
“阿禹,你都单这么久了,还没新目标啊?”
“不像你风格啊,什么时候从良了?”
“要不要你兄弟我帮你介绍一个,保证够漂亮!”
有人开始跟着起哄——
“禹哥喜欢什么类型啊?”
“我看禹哥的妹妹就很不错,长得比其他妹子水灵多了,梨涡我喜欢!”
“对啊,难不成禹哥是打算留着吃窝边草?”
韩贺不清醒了,打完酒嗝,眯着眼搂陈禹行的肩膀:“阿禹,你不会真的是这样想的吧?不过映映小美女是很漂亮,皮肤白得像牛奶,难怪你……”
倏忽,“啪”的一声,高脚杯重重砸在地面,碎片玻璃滚得到处都是,几滴酒溅到韩贺的眼睛,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下来。
陈禹行阴沉着脸,扫了在场的所有人,压着呼之欲出的狠戾,声音低得吓人,一字字清晰地说:
“你们拿谁开玩笑都不管我的事,但是除了我妹妹,江映初,谁敢拿她来说笑,就别怪我做兄弟这么久,翻脸不认人。”
陈禹行结交朋友的能力不错,玩起来的时候和谁都是笑着的,他们以前也聊过这样的话题,但陈禹行通常只抽烟,笑几声,不会理会。
像现在这样发脾气是第一次。
众人不敢再说什么,韩贺被吓醒,抹了把脸,一晚上过得心惊胆战,觉得自己要完了。
站在门外的江映初,好像意识到一件事情,她在陈禹行心里的地位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那年的除夕,陈禹行回老家,江映初过得并不开心。
合作方卷钱跑路,江父担了所有责任,愁得一夜白头,又贷款发了所有员工的工资,工厂被人推翻。
江父自傲,没有把这个事情告诉家里,追债的找上门来才知道瞒不下去,江母气到高血压进了医院。
江映初就这么抱着书包写作业,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元宵节刚过,江映初从图书馆回家,一阵凄惨的哭声刺在她心口,担架从旁边匆匆经过,布满厚厚老茧,苍白的手露在外面,没有生命体征。
她失神在胡同口,连看都不敢回头看。
江父的头七,江映初蹲在家门口,睫毛都被打湿,她像个机器人,用已经没有知觉的手指重复画圈,不知道画了多久,落在肩头的雪不见了。
一双白色球鞋出现在她的视线。
江映初忽然苦涩地笑,没有抬头看,嗓子几乎发不出声,却还是想要问:“哥,你回来了?”
替她撑伞的人没有说话,跟她一样固执。
那天晚上,江映初画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
最难熬的时光,江映初只记得有陈禹行陪在身边,她有一天开始害怕,害怕再次失去想要留住的人。
高考结束,江映初想为自己勇敢一次。
哪怕支离破碎又如何,明天依然会完好无损。
江映初写了三天的情书,字字斟酌,修改了无数遍,最把想要说的话存进笔墨,替她诉说。
傍晚六点,四中的天台,江映初等了两个小时,看着无尽的黄昏落在她手上,到最后连影子都消失不见。
这场空欢喜没有打算放过她,楼梯转角——
“你对江映初到底什么意思啊?”
“没意思。”陈禹行无所谓地笑笑,“逗着玩的小跟班。”
江映初感觉到恶心,窒息得厉害,像是有一把钝了的锉刀在硬生生割开她的心脏,鲜血淋漓,面目全非。
她赋予了陈禹行比任何人都能更凶猛刺痛她的权利,而陈禹行并没有手下留情。
机场的广播声响起,江映初转身要走:
“我没有赌气,许清屹是我的情不自禁。”
第19章 舍不得
车子刚在基地停稳, 花花蹦蹦跳跳跑过来,接过江映初的背包,高兴问:“江姐姐回来了,这次会呆多久?”
江映初笑笑:“晚上就走了, 明天还有工作。”
上机拍摄最多半天, 所以江映初只带了小号跟过来, 不过她傍晚还要做件事。
花花失望垂头, 桑曲弄乱他的自然卷,“老大去总教那里调申请令了, 两位先去休息室坐坐。”
江映初在休息室趴了十分钟,空调吹得太凉爽,昏昏欲睡, 她抬眼看,小号都开始打呼噜了。
“……”
算了, 反正没人,她也睡一会儿。
许清屹拿到申请令,总教又准备逮着人讲自己年轻时的英雄事迹, 他发了个信息给祁武。
祁武以为有什么急事,饭吃到一半, 来了才知道是顶包,他立马头顶冒火了。
“姓许的,我诅咒你出门打不到车,吃方便面没调料包, 喝奶茶没珍珠,结婚找不到鞋!”
许清屹挑眉, 笑得无辜:“总教的女儿挺喜欢花花,你说我要不要帮忙牵个线?”
祁武反手关门:“……算你狠。”
江映初差不多已经进入熟睡状态。
但能感知到有人走进来, 脚步声沉稳有力,停在长桌另一边,拉开了抽屉,空调声滴了四下。
接着安静又几秒钟,薄荷柑橘的味道缓缓靠近,像夏日的清风,有一只宽大的手掌心贴在江映初额头,冰冰凉凉,贼舒服,她勾了勾唇。
倏忽间,基地突然响起紧急集合的鸣笛声。
许清屹神色一凛,收回手快步往外面走。
江映初瞬间清醒过来,抓起桌上的单反,拍了拍小号,二话不说就跟上去:“等等,我也要去。”
职业准则,难得的第一手新闻绝对不能错过。
许清屹对上她发亮的眼睛,没狠心拒绝,早飞晚飞都是飞,总教都批了,也不差这一回事。
绕过训练场,很快就到达视野开阔的停机坪,许清屹站定,厉声道:“所有人,集合!”
尾音落下不到一分钟,所有成员以最快的速度站成标准又整齐的队列,祁武背着手:
“检查装备,准备登机!”
江映初此刻心跳如雷,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不是害怕,反而有点激动,这是她第一次和许清屹一起飞上云端。
登机前,许清屹给江映初换了身安全装备,她眨眼睛,小声说:“其实没事的,我又不怕。”
许清屹盯着她看,扯唇,忽地笑了声:
“你就当是我怕。”
“……”
许清屹一身制服,跃进AG601的驾驶位,迅速落坐,戴好耳机,做好了应对措施,所有动作绝无拖泥带水,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江映初深吸口气,稳下心来,抓住机舱门坐到后座,系好安全带,许清屹拉起操纵杆,螺旋桨的巨大声响划破云层,一望无际的晴空收入眼底。
整个基地慢慢变成一个小黑点,呼啸的风声刮过玻璃,许清屹带着他们飞得越来越高。
江映初眯眼看着云边烈阳,呼吸微微一顿,原来人在大自然面前这么渺小,仿佛不起眼的蝼蚁。
许清屹和基地指挥中心保持联系,目视前方,下达命令的嗓音低沉冷静,侧脸逆着光,意气风发。
江映初心微动,打开手机摄像头,悄悄拍了一张,闪光灯没关,忽然找存在感亮了两下。
“……”
“……”
这世界上还有比偷拍被发现更让人尴尬的事吗?
许清屹眉梢一扬,回头意味深长的瞥她,祁武没搞明白情况,问道:“江记者,怎么了?”
江映初撩头发,很淡定地把手机揣兜里:
“没什么,我自拍呢。”
许清屹嘴角轻轻弯了下,语气得意又欠揍:
“好不容易拍一张,记得保存。”
“……”
我谢谢你的提醒。
海上客船失火,远远就看见大量滚滚浓烟升至上空,有橙红的火光清晰显了出来,惨叫声此起彼伏。
许清屹下降,慢慢靠近海平面,其余飞机各自盘旋在四周,祁武打开舱门,说了句:
“江记者,麻烦把救生衣递给我。”
江映初点头,很快拿过去,她闻到浓重的烟味,不想太娇气,尽力咽下咳嗽声,打开机器开始工作,记录下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