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的小角落,周围一片黑暗,连影子都没有出现,江映初抱紧自己,努力缩成小小的一团,别人看不见最好。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渐渐走近,江映初留了个心眼,竖着耳朵,心陡然紧了紧,脑海里想象出各种普法栏目剧场景,悄悄拿过旁边的包包,做好了准备,等人靠近就先下手为强。
倏忽间,一束手电筒亮光直直驱散所有黑暗,笼罩在江映初的身上,她回头,手掌挡在眼前,来人身形高大,逆着光看不清脸,声音倒挺好听,有点像她那塑料老公:
“江映初,想谋杀亲夫?”
“……”
还真是,江映初眉心微动,顿时松了一口气,把防狼喷雾丢进包里,背对许清屹,闷着声说:
“思考人生,请勿打扰。”
“……”
许清屹蹲在江映初面前,指腹滑过她眼角:
“怎么了,今天受委屈了?”
人都有这种毛病,可以独自假装坚强,可一旦得到关心和呵护,就会想要找个怀抱倾诉。
江映初眨眼睛,睫毛挂着的几滴眼泪晃悠悠跌落,吸了吸鼻子:“许清屹,我爸不是无赖。”
“嗯。”许清屹很轻地应了一声。
“工厂出事后污染了水源,他四处求情托关系,为所有被迫下岗的工人找了新工作,厂里有好几个都是残疾员工,他加工资收留,所有的关卡几乎都是他没日没夜严格把关,不允许出一点点纰漏,有时候好几天都不回家。”
“嗯。”许清屹接着应声。
江映初喉咙哽了下,嘴唇泛白,胸口起伏着:“不止工资,还有赔偿金,甚至多了好几倍,他一分不少,挨家挨户上门道歉给了所有人,这些他们都忘记了,他们都忘记了他创业的初衷,忘记了那间工厂给榆金街多少失意中年人提供了就业机会,忘记了他走之前还在拼命打工偿还欠款跪求原谅,他用……死亡,来做为赎罪的代价,还不够吗?”
江映初垂着脑袋,眼泪滴在手背:“这个世界真的,只要一个人做了一件错事,整个人生就会被全盘否定,真可笑。”
“谁说的。”
许清屹声线很低,在楼道里像有回音:
“这个世界的确不公平,好人成佛需要九九八十一难,坏人只需要原地放下屠刀。”
江映初抬眸看他。
“但人是多棱镜,没那么崇高,没那么伟大,但也没那么卑劣,没那么龌龊,你理解复杂和善恶,有自己的原则,善良,温度,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许清屹勾唇,摇了摇她下巴:“每个人内心都有属于自己的天平砝码,就像我的砝码,永远偏向你这一边。”
“意思就是,你只要撒撒娇跟我说,许清屹,我被人欺负了,我不开心,那我不管对错,立马冲出去给你撑腰,懂不懂?”
江映初听完终于轻松笑了起来:“那我是不是很幸运,有了一个百分百厉害的老公?”
“不是。”许清屹轻声,“是我幸运。”
是我花了很多运气,才能为你擦眼泪。
江映初微微一怔。
这里很黑,唯一的光在许清屹手里。
他们距离很近,五官放大,可以看清楚彼此脸颊上的细小绒毛,还有瞳孔里的倒影,江映初忽然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下许清屹的眼皮,很惊艳又嫉妒地说:
“你的睫毛好长,好漂亮啊。”
“……”
这姑娘情绪果然来得快去得也快。
许清屹无奈,蹲得脚都发麻,刚准备站起来,江映初扯了下他裤子腿,示意还有话要说。
江映初抿唇,脸上挂两行泪珠,盯着他:
“许清屹,你要不要追我一下?”
“……”
“我……”江映初认真想措词,“我想跟你谈恋爱,但你要先追我,我再考虑考虑。”
“……”
许清屹过了好几秒才出声,笑了下:
“江映初,你这是什么新洗脑式恋爱法?”
“……我没被人追过。”
以前都是她跟在别人身后。
江映初声音很小,语速却很快:“这个月的许愿娃娃还没用,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世上没有后悔药。”
这句话算是撂在这了,她不管,许清屹追也得追,不追也得追。
许清屹忽地站起来,语气散漫,伸出手牵她:“好了,我的爱哭鬼,回家。”
没拒绝,江映初看了他一眼,弯唇笑,把手搭过去,自然牵在一起,晃了下,慢慢走上楼。
眼角还是红的,嘴里还继续嘀咕着告状:“你不知道,我今天去古玩店,遇见一只超级讨人厌的大蟑螂……”
这换谁谁不迷糊,像是自己养的傲娇小猫咪出去打架回来委屈巴巴的掉眼泪,你又无奈又心疼又好气又好笑。
许清屹心里得盘算着怎么帮她赢回来。
……
到家门口,江映初看手机屏幕,不知不觉间已经十点了:“你不用回基地吗?”
“嗯,家属第一位。”许清屹淡淡道。
“……”
情话炮弹,这算是追人的第一步吗?
见江映初不说话,许清屹挑眉,又补充:
“不是说好了,明天去见我爸妈。”
“……”
江映初愣了,她竟然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没空招呼许清屹,第一时间跑去照镜子,眼睛肿得像半熟桃子,贴个眼膜,今晚应该还可以补救一下。
许清屹自顾自的往里走,房子不大,但很整洁干净,阳台有很多植物花草,电视柜——
有一个没拆封的音乐盒。
他刚拿起来不到两秒,“咻”的一声,江映初眼疾手快夺了过去,撩了下头发,职业假笑:
“这,这是,我送给鱼杏的。”
没得商量,天塌下来也绝对不能让现任知道她送给不算前任的前任的生日礼物还摆在家里。
许清屹挑起眉梢,坐到沙发,姿势随意,语气懒洋洋地:“噢,那你紧张什么?”
“……”
“太热了。”江映初开空调,转移话题,“我新买了一条裙子,打算明天穿,你帮我看看呗。”
她深吸口气,把礼物带回房间放到抽屉里,然后挑裙子换上,一边想着是扔了还是送出去。
客厅,许清屹抿直唇线,垂着眼皮打字。
X:【出来。】
宋二二:【?】
X:【我有个朋友,她结婚了,家里还留着送给初恋的礼物,是什么意思?】
宋二二:【因为,你老婆根本不爱你。】
X:【我朋友。】
宋二二:【哦,你朋友的老婆不爱他。】
X:【只有这一种可能?】
宋二二:【也不是,还有……】
X:【说。】
宋二二:【替身,你是个替身。】
“……”
X:【滚。】
宋二二:【还有另一种,你是小三。】
X:【滚。】
宋二二:【爱情咨询费记得结,谢谢。】
“……”
房门在这时打开,许清屹循声望去,眸光微动,江映初穿着一条雪色绸缎长裙,暗银色小腰带显出盈盈一握腰身。
妆容很淡,唇红齿白,露出浅浅梨涡,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看着他,隐隐闪着期待:
“怎么样,好看吗?”
许清屹喉结滚动了一瞬,别过脸:“嗯。”
“你帮我系下绳子,有点长。”
江映初转过身,把头发撩到胸前,露出大半个背。
裙子后面微镂空,交叉的设计很特别,让保守的颜色带了点性感,江映初当时一眼就看上了,就是有点难穿。
身后迟迟没有动静,江映初刚想回头,后背的皮肤忽然被微凉的指腹轻滑过,麻麻的,有点痒,她肩膀忍不住缩了一下。
“别动。”许清屹嗓音偏哑。
时间仿佛凝固,空气流动缓慢,许清屹垂眼,她很瘦,两块蝴蝶骨凸起,像要振翅,破茧般的美,腰线往下,直至隐入裙子,若隐若现,勾起无限幻想。
江映初心跳莫名加快,她全部注意力都在许清屹的手上,或轻或重,任他全程掌控。
三分钟像过了三小时,系好后,江映初回身,才发现她几乎整个人都在许清屹怀里,额头不小心磕到他下巴,抬睫,撞进他深沉漆黑的眼眸。
这种只有两个人的空间总是容易充满暧昧遐想。
像是有什么预感,江映初站着没动,仰着下巴,许清屹偏头,一点点慢慢靠近,彼此呼吸缠绕,暖色灯光下,肌肤像被镀上一层蒙蒙的光,柔和动人。
直至,“叩——”,门被重重敲了两下。
屋里的俩人同时愣了。
陈禹行喝得醉醺醺的声音骤然响起:
“小鬼。”
第29章 他先走
今晚楚沉员工聚餐, 陈禹行兴致不高,韩贺坐在另一边刷朋友圈,看到余半杏发的新动态,是和江映初的合照, 背景古玩店。
【已婚人士和单身人士的约会。】
韩贺一惊, 他老早就知道余半杏心里有人, 要是能结婚不仅会昭告天下, 估计还会放三天三夜的鞭炮庆祝,所以悄悄已婚的人不可能是她。
“阿禹, 映映小美女……结婚了?”
陈禹行倒酒的手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神色冷淡:“她能和谁结?”
“真的啊!”韩贺把自己手机递过去, “你自己看,映映小美女还点了个赞。”
陈禹行靠回卡座, 睨了眼,手里转着打火机,周身气压直线降低, 阴沉得可怕。
韩贺知道陈禹行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佳,恋爱谈得多了, 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得求证,拨了余半杏的电话。
“喂?忙着呢,长话短说。”
韩贺开门见山:“你跟哥先说说, 映映小美女结婚对象从哪里冒出来的?”
余半杏随意道:“天上掉的呗。”
“……”
“不是。”韩贺回头瞟了一眼那脸黑得像锅底的男人,继续问, “她好好的青春年华怎么就想不开结婚了?而且也没告诉我们啊?”
“对啊,正是因为她在青春年华里找到了好老公, 彼此相爱,然后嫁了,省得再被某个纨绔浪子丢下,你直接转告陈禹行,他不珍惜的宝贝自然有人呵护,就这么简单!”
余半杏飞快说完,挂了电话,韩贺不用问,他开的免提,陈禹行肯定一字不落听清楚了。
包厢里欢笑声不断,陈禹行沉默着发愣,直到指间的那根烟烧到头他才反应过来。
底下员工成堆过来敬酒,他态度很淡,却没拒绝,每一杯都喝完,大家散得差不多了,他最后一个走,随便打辆车,报了江映初小区的地址。
结个屁的婚,那小鬼主意最多,读书那会儿就给他下套,还每次都成功了。
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转身就嫁给别人,又不是小时候玩的过家家,这种事怎么能随便开玩笑。
别人说的话他不相信,不如自己去问。
陈禹行一路上没真正当回事,可他没想到敲门后的两分钟,来开门的是另一个男人。
许清屹靠着门框,流畅的下巴微扬,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以主人的闲散姿态,拖着腔调:
“陈总大半夜来找我太太,不合适吧?”
陈禹行拧眉,面上带了愠怒:“太太?你他妈的在说什么?让她自己滚出来!”
许清屹神色淡下来:“你说话最好注意点。”
“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陈禹行目光冷厉,笑得玩味,“就算结了婚又怎样?没有感情,你也只不过是她利用的……”
许清屹没给他机会说完,干脆利落给了一拳:“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的婚姻还轮不到你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来指指点点。”
陈禹行退了几步,不甘示弱,回了一拳:“我操,你他妈的又自以为是什么?”
许清屹偏头,指腹蹭了下嘴角,拎起他的衣领,眼里的戾气快压不住了,俩人气氛剑拔弩张,互相看不顺眼,像要把对方撕碎。
准备再动手时,江映初走过来,轻扯了下许清屹的衣角:“不要打了,先松手。”
她只是先去房间换了裙子,怎么就变成这样。
许清屹怔然,眼里戾气渐消,似有什么东西黯然失色,慢慢松开了陈禹行,垂着眼转身走回房里。
她站在中间,把陈禹行护在身后,让他松手。
“跟我出来。”陈禹行紧攥住江映初的手腕。
江映初没动,平静道:“陈禹行,我就当你是喝醉不清醒,走错地方,你回去吧。”
陈禹行定定看着她:“什么意思?”
“我的确要结婚了。”江映初抬眸,晃了晃手上的戒指,“以后我会有自己的家庭,就不常联系了。”
说完,江映初走到餐桌旁,拿手机找到韩贺的电话说清楚地址,让他过来接人。
家里变得很安静,江映初听见从沙发走到门口的脚步声,接着下一秒,“啪”的一声巨响,她回头,许清屹面无表情,当着还在发愣的陈禹行的面把门狠狠甩上,又若无其事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