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慧连忙道:“也不算白来……”
白桃插话道:“实在不用担心,京城我熟得很。”
她与白樟相视一眼,对方便立即明白她的意思。
“放心,桃桃肯定心里有底。”白樟道,“你想不想买个簪子回?”
他听说京城女人的衣裳和首饰都极其精美漂亮,正好来一趟,也让她挑一挑。
“正好。”白桃指了指前面一座朱红配绿的彩色楼檐,开口道,“前面是雀簪楼,大齐朝的公主都在雀簪楼里定首饰。”
“那一定很贵吧?”
“不会全都贵,也要给普通人做生意的,不然怎么会开在这条街上。”
由白桃领路,不一会儿就走到雀簪楼外。门外接待的女人粉面樱唇,身着牡丹红长裙,披明黄素纱。一低头,就让人看见她头上繁复的发髻,上面簪着几支各式各样的簪子。
女使身上的衣着在京城里不算华丽,但头上的发簪还是让她整个人显得尊贵无比。
“几位客官里边请。”
进入雀簪楼后,秦月慧显然有点局促,白樟安抚着她,一面望着走在前面的妹妹。
白桃倒是接受良好,毕竟她不是第一次来,也一向不觉得买不买得起有什么丢人的。
“姑娘是外乡人?”女使一面领路,还忍不住打量她,“我见姑娘有些眼熟。”
“是吗?”
白桃往前回忆,她之前的确是让人打了一套簪子,但是不是在这家铺子。她对雀簪楼的印象,仅留在当时三公主来做客的时候让全场清场。
女使摇摇头,笑道:“兴许是认错了。”
白桃不知道的是,她那一次跟着太子进入素芳楼,后来又一个人从太子的雅间出来,被御卫营的侍卫送走,这一整件事已在京城传播开来,甚至她的小像已在私底下流传一遍。
进入雀簪楼后,秦月慧还是没忍住,多看了几眼陈列在外面的簪子。白樟负手在她身边看着,只等着付账。
秦月慧知道他们家在遂州城里或许还算富裕,但是在京城的贵人面前不值一提,故而都只是草草浏览,然后摇摇头:“没挑着。”
在一楼走了一圈,这一行人还没挑着心仪的东西,女使便道:“楼上还有一些定制的簪子,若是夫人需要的话——”
“不用了。”秦月慧连忙道。
女使面色一僵,不过很快笑道:“实在没有喜欢的,也没关系,期待您下次再来。”
“等等。”白樟开口,他反叩住秦月慧的手往回走,“已经看好了。”
秦月慧心中忐忑,见他走向一个陈列柜。柜上是一只点翠海棠簪子,方才她害怕太贵,赶忙把眼睛移开,没想到他这都注意到了。
“这只好看。”白樟道,“楼里可以送上门吧?”
女使忙道:“可以送上门。”
京华大街整条街的铺子都能送上门。毕竟银子太沉,有些贵人上街不会带那么多的银子。看中了什么让店家派人送到府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您若是看中了,还请为我们写一张字条,留下地址,我们会为您包好送到府上。”
白樟伸手安抚了一下秦月慧,开口道:“在外面等我。”
同他媳妇嘱咐完,才转身朝白桃点点头。白桃和哥哥之间的默契,即便不言也明白。
——他还是担心自己的妻子,让妹妹帮着照看一下。
明明之前还觉得两个人年纪相差太大不愿意,结果秦姑娘一嫁过来,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媳妇。
白樟去签单子,秦月慧和白桃两个人走出雀簪楼外等。
秦月慧看什么都很新鲜,视线乱转,惊奇不已。
白桃问她:“你接下来想去逛哪里?”
“哪里都行。”秦月慧惊呼一声,“阿桃你看,京中的马车都这样大。”
大街中央不时有几辆来往的马车,大小相差无几。但是这些马车之中突然夹着一个大块头,在一众马车之中十分显眼。
“那样的马车可以坐下好几个人吧?”
秦月慧如此猜测,却没有得到身边的回应。她向身边看去,只见白桃的视线还追随着那驾马车。
那辆格格不入的马车,实在是很像池明从宫中调来的那一辆。京中最讲究尊卑制式,能把马车建得这样大,只说明马车的主人或许很接近宫中的那一位。
白桃心底蓦然一慌,好像害怕出现什么人。
方才没有注意驾车的是谁,否则,她一定能认得出这辆马车里到底的人是什么身份。
马车在不远处的茶坊停下。白桃的视线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望向马车最前段。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簪缨佩甲的男子,身姿和面庞都十分陌生,她没有见过。
男人没有留意这边的举动,昂着头走进茶坊。
女婢一路将他领进雅间,福身退去。
雅间之中,端坐着一位玉冠锦衣的年青人,如竹的指节叩住乌青茶碗。他也没在喝茶,视线向栏杆外望去。
这处雅间是茶坊中观景最好的一处,二楼,整条朱雀大街都可以尽收眼底。
“实在没想到,你竟然还有空出宫请我喝茶。”
姜晏年撩袍坐下,自顾自地自己倒上茶,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坐在席上青年并未转过头来,慢悠悠地开口:“此次回京有没有打算成婚?母后很关心你的终身大事。”
姜晏年啧了一声:“姑姑关心我,你吃味了?”
“你都还没成婚,怎么还管起我来了。”
沈宴清瞥他一眼:“比你大,管一管怎么了。”
姜晏年轻哼一声,与他对坐饮茶。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雅间的灯火幽静,与外面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年间,两个人之间的变化都很大。姜晏年在北境一路历练,震慑住虎视眈眈的北凉军队,而沈宴清流放后又返回京城,在京中只身面对那些老臣,谁也不比谁轻松。
“成婚的事我才不着急,我现在还未及冠,家里没催,我要慢慢挑选。”姜晏年扬起声调,故意打趣他,“反正边境已经稳定下来,你若是想选个太子妃,直接下令让各家送画像过来,也很简单。你不必着急。”
青年的指尖叩住茶碗,蓦然道:“我急。”
姜晏年转身望向他,眸子里满是惊诧:“你——”
他的话还没问完,楼下忽然出现一声惊叫,随之而来是马的惊鸣声。京华大街上马车来往众多,时而会出现这样的状况——马匹受惊。
京华大街身为最繁华的街道,街道中间就设置了巡值的衙役。但面对这样的突发事件,衙役来得还是太慢了。
救人要紧,沈宴清的侍卫便已越过栏杆跳下,正落到一驾马车的车顶上,那匹受惊的马刚从他面前蹿过去,正冲向路旁。
路边的少女花容失色,她身旁的女子急急地将她往旁边带。
姜晏年一时着急,他刚站起身,身旁的男人已经起身走到栏杆边上,正要翻身跳下。突然一个男子冲上前抓住马匹的缰绳,令其转向,接着那男子很快跳上马匹,一面安抚,一面驭使它远离人群。
周围一阵哗然,整条街上的人都直直地望着路边的两位女子,方才动乱之际没能看清楚,幸好,她们安然无恙。
姜晏年松了口气,转身望向身边的青年,但见他额间生汗,青筋紧绷,显然也吓坏了。要是在太子殿下眼皮底下出了人命,从衙门一路到刑部尚书,都得彻查。
“还好,人没事。”姜晏年故作轻松道,“那男子身手不错,也很有胆识。待会儿派人去问问要不要加入镇北军。”
青年慢慢地转过身来,坐回原来的席上,掏出帕子擦了擦手。
“那个护人的姑娘也不错,临危不乱。诶……京城居然有女子不带女婢单独上街的吗?”
沈宴清垂下眼睫:“他们,是浥州王的家人。”
“原来如此。”姜晏年一笑,转身对身后的小厮道,“来请他们喝个茶。”
沈宴清指尖一顿,只是犹豫片刻,那已小厮领命而去。
他原本的计划,是没打算这么早在她面前出现,倘若姜晏年的人把他带过来,两个人岂不是会提前见面。
沈宴清将茶碗拿起又放下。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让池明去将小厮唤住。
青年努了努唇瓣,最终拿起茶碗饮了一口。
几近半年不见,他其实也很想见到她。
小厮快速下楼,一见那两个姑娘还在原地,心中大喜,连忙走上前去请了个安。
“二位姑娘好,我家公子请姑娘去茶坊喝茶。”
白桃蹙起眉来,迟疑道:“你家公子?”
“我家公子是姜家二公子,方从北境回来。见二位姑娘受惊,特地请二位姑娘喝喝茶、歇歇脚,也压压惊。”
姜家二公子,北境,两个词叠起来满京城只能找到一个符合的人,小厮相信她们一听就懂。
然而两个姑娘面面相觑,原先控制疯马的男人也走回来,小厮只得把姜晏年的话再讲了一遍。
白樟先朝他一礼,接着道:“多谢你家公子好意,茶我们就不喝了,急着回家。”
雅间里的两个人看着小厮无功而返,姜晏年有点失望地摇摇头:“不会被当做人贩子了吧。”
沈宴清莫名地松了口气,自如地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才发现茶碗已经空了。
他刚转身,就看见侍卫从楼檐上翻上来,朝他恭敬一礼。
刚刚街上太乱,侍卫从楼上跳下也没有引起人的注意。但现在街上安定下来,他再这样上来,多少有点不妥。
沈宴清刚要开口嘱咐他,忽然意识到还有人在看他。
御卫营的打扮,白桃再熟悉不过。
她的视线追随着侍卫往上,猝不及防看见一个矜贵的身影。
两道青白色的帷幔之间,青年坐在竹椅上漫不经心地往里面倒茶。正欲开口,视线却往下一瞥。
白桃顿时怔住了,四个月不见,对方的面容都有点陌生。
小厮连忙走上来道:“坐在上面的就是我家公子。”
他的话没错,姜晏年就坐在沈宴清的旁边。
白桃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一时间赶忙垂下了头。
而于沈宴清而言,所有的计划全都被打乱。
原本的计划是要再试探一阵,看看四个月过去,她再次返京,态度会不会有一点变化。
不过,既然提前碰了面,断不能让她就这么直接离开。
第114章 惊觉
楼台上, 两道修长的身影逆着光线站在栏杆边,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身旁的两个人同时朝上面的人望去,秦月慧夹在中间, 不明所以地问道:“夫君和阿桃与他们认识吗?”
白樟示意秦月慧噤声,他知道白桃和那位公子之间的事。“先回去吧。”
只是瞬息的犹豫, 茶坊之间又走下来一个人。池明一身暗红长袍, 腰佩金刀,冷淡而严肃。
他从容地走到人白桃面前, 微微屈身:“白公子, 白小姐, 殿下有请。”
秦月慧立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下意识地藏在白樟的身后。
池明亲自来请, 他们再没有拒绝的理由。
几个人跟着池明进入茶坊, 白桃走在最前。三个人之间如此沉默,只有秦月慧一个人不明所以,但她识趣地没有说话。
池明将他们带入二楼一座雅间,接着便屈身退下。
这一间与沈宴清他们所在的雅间有一定的距离,雅间之间有素色纱帐隔开, 从他们这个位置看不到那边的人。
白桃心底有点惊讶, 他居然把他们安排在这里, 难道真要请她们喝茶?
没过多久, 女婢拎着茶壶挑帘进来,给桌上坐着的三个人倒茶。
茶香清新, 顺着壶口漫延出来,女婢介绍道:“这茶名为‘折枝惊春’, 选用的是浥州浥县的上品毛尖,历经九道工序烧成。煮出来的茶香气清甜, 回甘浓郁。三位客官慢用。”
接着,女婢便退下。秦月慧望向身边左右两个人,感觉他们脸色都不太好,压低声音问道:“阿桃,是不是坏人?”
茶坊清净,几个帐子之外的人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听不清内容。但于沈宴清却不同,他自小蒙眼听箭声练出来的耳力在这时候显出用途来。
“阿桃”“坏人”两个词落在他的耳朵里,青年眉尾一跳。这是什么人,居然给小姑娘这么亲密的称呼。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白将军的家人,也算是一种缘分。”
姜晏年还想同沈宴清说点什么,一转头就见他端直身躯,神色怔忪,像是在发呆。
他默默闭上嘴,闷闷地喝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