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小姐贺喜。”媒人施施然朝白桃一礼,“城北的王家想向小姐提亲,那王家家资丰厚,待人有礼, 小姐若是嫁过去, 必然不会吃亏的。”
白桃别过脸去, 心底不大乐意嫁给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
白娄见状, 连忙道:“我家小女害羞呢,我这就去把她的生辰八字写给你。”
说完, 白娄就带媒人进了正厅。这生辰八字,八成都得给到对方手里。
晚饭的时候, 一家人坐在桌边,白桃啃着筷子不想动。白樟和秦月慧纷纷向她投来不解的目光, 白娄严肃道:“好好吃饭。”
白桃这才动一下。
对着白樟夫妻,白娄缓和神色解释道:“今日,有人来给桃桃说媒。”
白樟立即问:“是哪家来提亲?”
“说是城北王秀才家的儿子,我还不知道是哪个王家。”白娄思忖道,“找个日子去看一看。”
秦月慧忽然开口:“若是城北那个王家,我倒是知道。他家的确有个待婚的男子,约莫廿二岁,在说亲。他们家都不是遂城人,年底才搬进来,深居简出,时常派书童去我们那边买东西我才知道。”
白桃愣愣地听着,心底当即有了主意。
小姑娘一垂下眼睛,白娄便开口:“你别想打别的主意。这王家我先去看一眼,若是不错,这婚事确实可以定下,不能再拖了。再过一个月,你就十七了,以后更不好谈婚事。”
白桃愤愤地嘟囔道:“那人我都没见过!”
“古往今来,婚事都是父母和媒人决定,婚前若是见面反而不利于夫妻和睦。”白娄振振有词,“你看大嫂进门的时候,白樟也没见过她。”
白樟一听扯到自己的媳妇立即打断:“爹——”
眼见事态不对,白樟清了清嗓子,插在两个人中间道:“爹您别太着急,若是桃桃嫁的夫君不好,您岂不是要担心一辈子。这婚事先别急着定下,等爹爹把把关,桃桃心里有了底,再继续谈也不迟。”
他这一番话,安抚完两个人,这一顿饭总算是平和地过去。
晚饭后,白桃偷偷地拦下秦月慧,要那王家的具体地址。
“阿桃要去见他?”秦月慧诧异道,“那王公子不常出来,恐怕不好见。”
白桃咬牙道:“我去他家附近蹲守,不信他十天半个月都不出来一次。”
秦月慧:“……”
架不住白桃的磋磨,秦月慧还是把王家的住址告诉了她。
城北巷子间宽阔,都是大家宅院,没什么近邻。王家能住在这里,的确说明家境不错。
王家公子爱写字,每三日会让书童去城西买纸张,白桃和马六就在附近的小面馆里蹲守。王公子是个体面人,他家小厮也拾掇得清爽、整齐。秦姑娘说,她见着的时候一定能认出来。
一个青衫男子走进书画铺子,朝店里的小二道:“我替公子取纸笔,近日有好东西送来吗?”
小二殷切地将一个木盒递到青衫男子面前,又附上一块方砚,恭敬道:“近日新到的陶砚,先给王公子试试,若是王公子觉得不错,可以再来。”
“王公子”三个字一出,白桃和马六当即对视,警觉起来。
她和马六故作轻松地跟在青衫男子的身后,不时走走停停作为掩饰。青衫男子手里拎满了东西,一路往前,没留意后边的状况。
白桃一路跟随,远远地看见青衫男子走进一条小巷。巷子里开了一间侧门,说明王公子的住处就在这里。
现在,住址已经知道,可惜没见着人。
白桃站在宅子外面,一面捶着脑袋一面想办法:“要不咱们假装路过讨杯水喝,如果能顺利进去,说不定就能见到王公子。”
马六想了想:“他们这些读书人总是心地善良的,实在不行我假装路人进去讨一顿饭,然后把王公子带出来。”
白桃:“乞讨的话,日后见面恐怕会尴尬吧。”
“装路过也会。”
“……”
一时间,谁也没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便杵在巷子里。忽然,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吓了两个人一跳。
“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一回头,是方才他们跟踪的青衫男子。
白桃和马六面面相觑,被发现啦?
穿过清风雅致的小庭院,走进花厅,就能看见一个穿着白衫的男子在等候。男子模样周正,神色温和,见着她来,朝她拱手一礼:“在下王历,见过姑娘。”
白桃被他这一下弄懵了,僵硬地给他回了一个礼。
“姑娘是第一次见王某,王某却不是第一次见姑娘。”王历温和地道,“上一回,姑娘穿着长裙坐在马车上,白姑娘那日的衣着很别致好看,也很衬你。”
白桃骤然被夸,有点木讷地垂下脑袋。
她脑子里思绪飞转,在想他说的到底是哪一天。
少女羞涩的模样落在王历的眼里,他朝身旁的青衫男子道:“竹幽,取我的玉珏来。”
白桃一愣。没过多久,青衫书童去而复返,将玉珏呈给王历。那玉珏上穿着珠络和流苏,头顶的绸绳有些磨损。
“这玉珏是我常常随身佩戴之物,今日赠予白姑娘。”
白桃没有伸手接,只是突然想起了压在箱底的那块玉牌。
即便没人告诉她,如今她也能隐约察觉到赠玉代表的是什么含义。
“令尊已经来府上商谈过,待合过八字,王某便会上门提亲。不过八字一事,王某并不尽信。”王历将玉珏递给她,“既然决定要成亲,这玉珏还是请姑娘收下,也为婚事做个见证。”
白桃抿抿唇。
见她不动,王历收回手,温声道:“白姑娘对王某有何不满?”
“不是!”白桃连忙否认,急急地找理由,“只是还未定下亲事,若是收了王公子的玉,不太好。”
“正是没成亲才要以玉为信。”
王某见她再三推拒,只得无奈地笑道:“也罢。”
他又要留白桃喝茶,白桃以家中有事拒绝了,赶忙逃出了王家宅院。
少女垂头丧气地回家,马六见状,不禁道:“小姐不是喜欢读书人吗?怎么好像对王公子不太满意。”
“我哪有喜欢读书人?”白桃连忙反驳,“我也没有对他不满。”
“但小姐见到他不太高兴。”
“也不是不高兴。”白桃蹙起眉来,“只是觉得,初次见面就赠玉……不太妥。”
马六不太同意她的看法:“王公子挺真诚的。”
白桃低下头去,不打算跟他争执下去。
说起来,王公子的模样、条件的确不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收他的玉。
回家以后,白桃再没见过王历。直到王历上门下聘的时候才知道,婚期都定下来了。
王老爷穿着槿紫的外袍,一进门,身后的小厮便把一箱箱贴着喜字的聘礼扛进正殿,将礼书交给白娄。
白娄不在意聘礼多少,但对王家认真的态度十分满意。他将提前备好的礼单交给王历,作为回礼。
白桃起得晚,出了小院才看到白家人在往里搬东西,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王家过来下聘。
等她紧赶慢赶到前厅时,两家已经谈完,白娄将王老爷送出门。
这场婚事已是板上钉钉。
过了两日,王历又派竹幽来送玉珏。这回,白桃再无法拒绝。
婚事定在三月廿十日,下聘后一个月出嫁。
这些日子,不断有邻家女眷来登门贺喜,来给王家说好话,这是成亲中必要的一环。
白桃每日都要听她们夸上半个多时辰。她们那个语气,只恨自己没有嫁过去。
越是如此,白桃反而不喜欢。
三月初三,白桃一早被女眷包围,说要给她讲讲和妯娌的相处之道。少女昏昏欲睡,硬撑着眼皮坐着应和她们的话。
怎么和妯娌相处她不知道,确实听到不少各家的八卦。诸如姐妹看上同一个女婿、兄弟反目成仇之类的事,白桃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打听来的。
姑姑婶婶们正说到兴头上时,突然有人来报,说外面有贵人来了。
众人往门外走去,就看见周大人站在白家宅院门外。
所有人赶忙跪拜,白桃却留意到马车里走出来一位穿着海蓝长袍的人,像是宫里的内监。
内监将手谕举起,问道:“谁是白娄?”
白娄连忙上前:“草民在。”
内监摊开手中的谕书,高声宣读。
“白娄及白家众人听谕:白家第二子白桥,因镇守浥州有功,特封为浥州王。其家人即日起从遂州进京面圣。”
念完以后,内监将手谕递给白娄。
后者没反应过来,只知道要赶路,连忙问道:“能不能晚一些,再有半个月就到了我家小女成婚之日。等她成完婚,我们再入京。”
“太子殿下手谕,谁敢怠慢?”内监皱眉道,“白老爷请速速收拾行囊,与我们启程回京。封王之事,一刻也耽搁不得。”
周大人插话道:“白老爷,只要两个年轻人在,这婚事什么时候不能成,只是贤郎这封王之事,那可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啊!”
白娄压根都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事,二儿子消失了半年,再听到消息,居然要被朝廷封王了。
内监和周大人乘车离开,在场的女眷纷纷向白娄贺喜。白娄手里拿着手谕,整个人飘忽,走路如同踩在棉花上。
只是一夜之间,白家名扬遂城,白家的门槛都差点被踏破。上门来给白娄道贺的数不胜数,连十多年前和白娄断绝关系的远亲也特地送上好礼。
内监只给白娄两日时间准备,白娄只能带上亲自的人,远亲的儿子也想去京城,收拾了点包袱要跟他们走。
最后一日,许芹教白桃写字时异常沉默。
两个人都知道白家要进入京城,为的还是白桥的事。但许芹什么也没说,收拾完砚台便要离开。
“我自此进京,是要去见二哥。”白桃直白地道,“你有什么要我转达给二哥的吗?”
许芹摇摇头:“没有。”
白桃觉得奇怪,明明她先前特地来打听二哥的事,显然是关心白桥的,现又什么也不肯说。
“我二哥尚未娶妻,他之前还想让爹爹去小芹姐家提亲。”白桃道,“二哥他一向信守承诺,他说当年答应小芹姐,一定要和你成亲。”
许芹僵了半晌,神色怔动,过了一会儿她才道:“没这回事。”
“你不用替我跟他说什么。”许芹深吸了一口气,强调道,“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白桥。”
白桃:“……”
对许芹这番言不由衷的话,白桃有点不太能理解。不过没办法,既然她没有什么要说的,谁也不能勉强。
回京一路走的是官道,又有专用马车接风,只花了四日就到达了京城。
内监一路带领他们在城东的客栈住下,白桥如今还未封王,府邸不能入住,只能将他们先安排在外。
时隔四个月,白桃再次返京,心中忐忑不已。
如今那个人留给她信,其中内容她已大致能看懂。前面一切如常,为动了她的箱子而抱歉,交代所送之玉的来历和用处。唯有最后一句话最为无赖。
信上说,倘若有一日她若能看懂这封信的内容,希望她能在来年跟着来接她的人返京。
白桃回想起来,这段日子确实为了看懂这封信刻苦习字,总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她不想这么容易就被人猜到。
写信的这个人压根不简单,不仅料到了她会努力看懂信,甚至早就在为她回京做准备。
第113章 欲擒
推开轩窗, 便见落日的余晖慢慢地掠过京城的朱楼。楼下熙来攘往,人声不断。
客栈与最繁华的京华大街隔了两条巷子,但亦十分繁华。内监为他们安排这家客栈既不算太热闹, 也不算冷清。
身后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女子温软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阿桃。”
白桃连忙回身给她开门, 就见白樟和秦月慧两个人一齐站在门外。
“阿桃收拾好了吗?”秦月慧道, “我想出去看看,你去吗?”
秦月慧是第一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内心忐忑不已。早已听人说过京城如何繁华, 终于有机会亲眼体会一次。
“去。”白桃开口道, “你们都是第一次来, 我带你们去。”
出客栈以后, 天色渐暗。路边的店铺都开始往上挂灯笼, 街道里只是比白昼昏暗一点,但是各色的灯笼映照着,已然十分明亮,而且比白日更加别有一番风味。
白樟和白桃中间夹着秦月慧,只是看见挂灯都惊喜不已。
他们一路走一路逛, 很快秦月慧就发现远处还有更热闹的地方, 人流和喧嚣都往那个方向去。
白桃看都不用看, 一定是京华大街。她在京城住过小半年, 对这座京华大街也算熟悉,自告奋勇地领路。
很快白樟就发现不对, 低头看向身边的媳妇:“走了这么久,你怎么都不买东西?”
秦月慧红着脸小声道, “京城里的东西都太贵了。”
“不用担心银子。”白樟温和地道,“知道进京要费银子的, 所以多带了些出来。倘若什么都不带回去,岂不是白来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