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铮皱紧眉头,半晌才又哽咽着低低开口,“林栖,不要说你不回头行不行,你回头看看我。”
林栖疯了那么冷的天在雨里跟疯子吵,她走进旁边的公交站台下躲雨,杨铮像一条狼狈的狗也跟着她走到公交站台。
他们坐在等公车的红色长条凳上,林栖抹了把脸看着雨幕,杨铮看着她。
林栖认真道:“杨铮,我们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
林栖安静了几秒,再开口,她说:“大家都往前走不行吗?”
杨铮垂下头,嘴角轻扯了一丝苦笑,“你总是能轻易说出抛弃过去的话,你的心真硬。”
“其实你没喜欢过我是不是,你跟我在一起是有目的的。”
“是,我是有目的的,我心思不纯,别人说我是扫把星是灾星,我没有朋友,只有你不嫌弃我所以我讨好你。”
“我不喜欢回家,我看到你一个人有自己的房子住所以我跟着你,跟着你每天每夜待在你的房子里。”
“杨铮,可是那些时间都是真的啊,我的情绪是真的,我把我给你也是真的,你又怎么能说我没有动心过。”
“但你不愿意继续喜欢我了对不对。”杨铮眼眶发红的抬起头看她。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分开的。”林栖皱栖眉头,“如果要跟你在一起,那太苦了。”
林栖很耐心,今天总要有个了结,“你的父母,你的家庭不接受我和我的家庭。”
“杨铮,其实我不是很健康,我没有能力去对抗更多,在我这里爱情真的不是那么重要,而且就算是现在,你能对自己的婚姻做主吗?能说服你的家人接受我吗?你依旧不能。”
杨铮很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们去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城市生活。”
林栖皱紧了眉转头看着他,就像看一个天真的小孩。
“你能爱我多久?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那么长,你确定感情不会被消磨?你确定不会为你今天的决定后悔?”
“可你觉得这样是对的吗?为了跟我在一起抛弃你的父母,他们跟你有血缘关系,他们养了你二十多年,那你呢?你不打算赡养他们吗?”
林栖又看向滂沱大雨,“杨铮,人的感情里不止有爱情,亲情是你从出生开始就切割不断的,等你到了中年,想起自己还有父母,你会后悔和自责。”
“我接受不了你为我抛弃父母,我也没办法放弃我的家人,这就是现实。”
话已经说到尽头了。
林栖站起来离开。
杨铮喊住她,她没有回头,他对着她的背影低低说了句生日快乐。
林栖没有回应,而是继续往前走了。
杨铮看着两人之间越拉越远的距离,一拳锤打在广告牌的玻璃上,骨头扎进碎玻璃里。
两人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雨幕里停了一辆出租车。
刑台云从车上下来。
雨很快打湿他的头发和肩膀,刑台云从副驾驶的窗户口对司机说:“麻烦您去接上前面那个女人把她安全送到家。”
刑台云从钱夹抽出了几张一百递给司机。
男人看起来没有半点怒气,司机暗道脾气可真好,要换他早下车质问那对男女了,他接过钱,问:“雨那么大,那您呢?”
刑台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道:“如果她等会儿给您付钱您就接着。”
司机听明白了,是不想给那女人知道他来过。
“好。”司机点点头。
他转身要走,司机又叫住他,“您还有东西落下了。”
说完司机又觉得多此一举,再怎么精心准备的礼物都这样了还有什么送的必要呢,丢垃圾桶才解气。
却没想到男人折回来把它带走了。
刑台云是这样的,哪怕再生气,是给她的礼物,就算没送出去他都不会丢不会随便对待,更别说扔垃圾桶了。
临走前刑台云想起什么又问了句,“您车里有电台吗?”
司机点点头。
“麻烦您调到90.5。”
毕竟收了好几百块钱,司机依言办事。
调完台,一首陈子祥的老歌低缓地从电台里鸣唱出来。
然后司机就看着这个穿黑色大衣的英俊男人手里拎着礼物走进了雨雾中。
刑台云在上飞机前给林栖发了生日快乐。
那边过了会儿才回复。
林栖:你怎么知道?
身上的冷湿让刑台云的伤口隐隐作痛,他站在登机口很安静地低着头打字。
林栖看到刑台云回过来的消息。
刑医生:结婚证。
他的消息又进来。
刑医生:“给你叫了一碗长寿面,可能十分钟后上门。”
如果不是遇到一辆出租车林栖都怀疑自己会冻死,回到家就立刻洗了热水澡,饿了一天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
这碗面还真是雪中送炭。
与一碗长寿面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盒圣托里尼鲜花。
卡片上没有抬头称呼。
只有一句生日快乐。
隔天早上刑台云看到林栖的消息,她说想辞职了。
他很晚才回到北京,捂了几个小时的伤口发炎了,半夜引起低烧带来一阵感冒。
医生正在处理伤口,血糊糊的一片,他看着林栖发来的消息,照顾他的男孩在一边嘀咕,“您是不是剧烈运动了?”
刑台云咳嗽了两声,淡淡撩起眼皮瞥他一眼,男孩缓缓把头偏向了一边。
这股子心虚后的赖皮劲简直跟林栖一个样子,刑台云心想。
韩严来找刑台云说事,撞上了医生在重新处理伤口。
他上下打量了遍刑台云,“不对啊,昨个见你不还精神抖擞的吗?今天怎么病恹成这样。”
话刚落,刑台云就止不住的低咳几声。
韩严:“……”
“石头,去倒水。”
男孩哦了声。
“这照顾你的人谁给你送来的?那么没眼力见。”韩严道。
“我自己挑的,”刑台云说完又咳嗽了几声,扯着背上的伤口疼。
“我说你图他啥?”韩严乐呵,“是他照顾你还是你照顾他?”
“说事。”
刑台云一边跟韩严说着话一边回复昨晚林栖给他发的消息。
“你那事这几天网上不闹得正凶吗,嘿,不知道是谁,直接把那什么服务器给干瘫痪了。”
“你找的黑客?”韩严问他。
“我至于吗。”
“也是。”
“那你觉得是谁在背后帮你?”
“不知道。”刑台云想了想。
韩严也没琢磨出谁,但怎么都不会觉得是刑家那些长辈。
像他们这种家庭,不关乎到家族切身利益的事家里人是不会出手掺和的,这时候甚至会更加低调,而且这种小事还不至于他们出面。
看刑台云这病弱样,韩严打趣了句,“你老婆不来看你?够狠心啊。”
“我老婆为我脑震荡,你没老婆的有资格嘲笑我?”
韩严:……
*
林栖收到刑台云的回复,他甚至没多问,说尊重她的选择。
林栖动作利索,决定了的事情立马行动。
很快,她辞职的事情便传开了。
龚副主任直接从学校回到医院来,把林栖喊进办公室。
“你要辞职?怎么回事,在医院受欺负了?”
“没有,”林栖将自己在备考的事情说出来,最后一个多月她想冲刺一下。
龚副主任松开眉头,“原来是这样。”
“刑台云知道你要离职吗?”龚副主任又问。
“我跟他说过。”
“其实可以先不用辞职,你考完试到明年九月份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先帮你保着这职位,凡事没有尘埃落定之前给自己留下条后路总没错。”
见林栖不语,龚副主任看了她几秒,“是不想干了?”
林栖点点头,坦白道:“我这个人很别扭,心里那点破自尊心经常作怪,一开始我也以为能麻痹自己就这样干下去,也想给自己留这么条后路,可是这份工作来得不光彩,让我直不起腰杆。”
林栖很少这样剖白自己。
她一直觉得自己给予自己最大的支撑和肯定是面对一切被非议,被嘲讽,被否定时的勇气。
可事实上,这样的勇气只在被打压过后才会占满她一整颗心。
而当时当下,在姨姐婚礼上被姨妈比较嘲讽的时候,在手术室里和段丽娜形成鲜明的人生境遇对比的时候,在院长办公室被取笑无视的时候,她真实的感受到难堪以及被踩在脚底下。
她受够了,她想偏离冲破那既定的轨道。
不留退路的。
真正流程走完是好几天后。
在这期间医院对刑台云的停职公告还是出来了,她没能改变什么。
而组里的护士美女们一见她就问,你真要走啊?你确定要走?你走了刑医生回来就一个人了啊。
小星的妈妈来找过她,林栖跟她聊了会,小星妈妈说的含蓄,说余飙很好。
又对林栖说谢谢,她还说相信刑台云是个好医生。
林栖轻轻笑了下。
从自己到余飙再到刑台云,他们都是被裹进过舆论漩涡里的人,处境却天差地别。
林栖才意识到从前的自己对一切法则都缺少一份敬畏。
你看人人身陷互联网时代,却没多少人睁着眼。
人这种动物,快真的变成动物了。
林栖把自己的工作交接完毕。
她的离开没有任何仪式感,不做任何告别,来去无痕像一阵风。
她是个很寡淡的人,日常不做任何人情维护,却记得萌妹喜欢的零食,高冷喜欢的咖啡,还有牡丹说过想看的话剧。
她在出租车上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个群组。
那群组名称是什么鬼的‘小林栖和她的三个女人’。
三条消息嘟嘟进来。
三个女人把自己办公桌上的零食,咖啡还有话剧票拍照扔群里。
群里热闹了好一阵。
林栖都有些意外,自己怎么就交到了三个朋友。
抬起头看向窗外时,夜色里一盏盏路灯亮起,是很平常的一幕车水马龙街景。
林栖看到街边商贩卖的烤红薯,她提前下车,想不那么匆忙的度过今天。
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男孩偏头问刑台云,“那个就是你老婆么?”
刑台云一只手懒懒搭在方向盘上,瞥男孩一眼反问他,“好看吗?”
男孩觉得他在炫耀,可是又不得不承认事实,害羞的点点头,红着耳朵道:“好看。”
他们透过挡风玻璃看着那个好看的女人。
她买了一支烤红薯坐在广场的台阶上,落魄的流浪汉把她的烤红薯分走一半,她和那个流浪汉交换了烟,漂亮的女人低着头认真将烟丝卷好,然后他们抽着烟聊天。
男孩有些吃惊地问刑台云,“你老婆抽烟啊?”
“不行吗?”刑台云有点护犊子。
“那你抽烟吗刑先生?”男孩又问。
见刑台云瞥眼看他,男孩识趣地偏开了头,“好,我不问了。”
毕竟他是悄悄跟着刑台云从医院溜出来的。
刑台云本不想带他,奈何这小子看他看得紧,只好坑蒙拐骗地骗着一起来了。
他靠在椅背里看着林栖。
以前没有距离的时候不觉得自己会那么厉害的想一个人。
可能他跟林栖的这段婚姻维持不了多久了,所以总觉得看一眼少一眼。
哪怕隔着一千四百多公里也想折腾,哪怕就只是像现在这样远远的看一眼也高兴。
其实林栖生日那天刑台云从机场折回过家里,他好想亲口跟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所以他半夜折回去。
在悄无人知的寂静黑暗里,站在她的房门外,隔着一扇门,低低道过一句生日快乐。
第30章
☁无解。.
辞职后林栖回了趟家。
她知道自己辞职的事估计会传到姨妈那,与其让哥嫂从姨妈那得知不如自己回来交代。
林洲继承了林正民的装潢手艺如今在一家装潢公司干总工,是一份不喜欢但能养家糊口的工作,他是个懦弱的人,从来只做选择不论喜欢。
林栖也没告诉他自己回来,否则他八成会抽空去车站接她。
林洲还没下班,小厨房里现在就姑嫂两人。
“爸前几天回来过。”周宁说。
林栖剥蒜的手一顿。
“是为我的事?” 林栖半垂着眼睫,白皙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已然是陈述语句。
周宁看着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嫁给林洲两年,也算是大学毕业跟林洲闪婚的。
所以林家的很多事情她都是半知半解。
比如林栖为什么那么不喜欢回家。
比如林家父女两怎么会冷战到谁也不搭理谁的地步。
比如姨妈为什么那么讨厌林栖。
林家的亲情有一种说不出的厚重感,如履薄冰又小心翼翼。
有好几次周宁都想问,但每次林洲都皱紧眉头,表现出很强烈的排斥情绪,好像她触碰到的是一个在林家不能提起的禁忌问题。
直到林栖上次回来,林洲去订了蛋糕,周宁做了一桌林栖爱吃的菜,老家有一棵柿子树,林正民寄来了一些。
夫妻两想给林栖提前庆生。
结果姨妈冲上门来不管不顾打了林栖一巴掌。
姨妈那天情绪很失控,甚至提着刀想去砍林栖,被林洲拦了下来。
那天整栋楼都听见林家传出的哭吼声。
窦美娥骂林栖白眼狼,骂林栖为什么不去死,骂林栖害死了她妹妹,骂林栖为什么跟杀人凶手的儿子结婚。
要林栖和刑台云离婚。
林家闭口不谈的事情就这样被揭开了。
林栖是被抱养的孩子。
林栖今年二十三岁,抱养她的女人死在了二十三年前的一场车祸中。
林栖得以幸存完全是因为被那个从未见过面,从未喊过一声妈妈,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死紧护在怀中。
“爸去找姨妈了是吗?”林栖的声音很淡。
“嗯,前两天爸去了趟姨妈家,后来也只在家里吃了顿晚饭就回去了。”
“爸和你哥的意思是二十多年前的纠葛不要你们背负,这些都不关你跟刑台云的事,姨妈也不会再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