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地窖里,阿加莎还是捏着一把蒲扇在那轻轻拨动着炉火,看似散漫其实其中关窍可多了,姜意欢盯了半晌,都没看清楚她是怎么分辨这些炉火的。
阿加莎只一遍一遍重复道:“炉火要用心去看,而不是用眼睛,眼睛会骗人,心不会。”感觉像意有所指似的。
姜意欢挑眉,接过阿加莎递过来的蒲扇,自己试了试,不一会透明炉顶上的丹药都成了黑乎乎的一片。
姜意欢皱眉不语。
或许有些人天生动手能力就差了这么一点,阿加莎这么安慰自己,她觉得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演示也演示了很多遍,明明自己翻翻经书就能看懂的东西,到了姜意欢这里像个笑话,她还是不会,且做得十分糟糕。
可姜意欢性子执拗,扬言一定要炼出上等丹药,花间旖也默许了。
姜意欢耗时两日,成功将炉子烧坏一个、耗材搞毁一堆,让其他人都觉得她是来故意捣乱的时候,她成功了。
不仅成功了,还是突破性的成功。
姜意欢这两日为了炼丹,真正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连房间都没有回一次,炉火里的火光映照着她莹白的雪肤,火苗在她眼里跳舞,她大笑一声,“成了!”
阿加莎像看个智障一样看着她,但脚还是不自觉地往她那边挪过去,“成什么了?你炼出来了么?”阿加莎走近一看,姜意欢捧着宝贝似的捧着一团造型怪异的红色丹药,“诶,颜色不对,又错了。”
姜意欢对着阿加莎神秘一笑,阿加莎分明在她鸦青的瞳孔中看到了,嘲讽。
阿加莎:“你......”
姜意欢走到实验桌旁将木托盘放下,拿了一条高密度的面巾将口鼻捂上,然后戴着手套将这块红色丹药用一个小木槌碾碎。
造型怪异的红色丹药与小木槌相撞的时候瞬间被锤成筛粉,露出里面纯白色的粉末来,这个成色明显要优于阿加莎之前炼出的粉末。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阿加莎惊呼一声,像看宝一样看着这堆白得反光的粉末,眼底满是惊喜,然后用小勺子挖了一点飞快往地窖深处走去。
姜意欢抱臂跟着阿加莎的背影,黑暗里,她勾唇一笑,眼底是抹不开的雾又透着邪,“我改了配方,降低了炉火翻转的次数,增加了材料中的燃点。简单来说,就是耗材更少、制作难度更小、药效更快。”
阿加莎飞快将新白粉递给牢狱中的小孩,小孩接过去猛吸一口,很快便像浑身脱了力一般,歪倒在地上,还发出咯咯的笑,像坠入一个极为曼妙的美梦,周遭的黑暗与压抑一点也禁锢不了他。
旁边的人本就瘾犯了,现在看到新产品来了,飞快跑到地上捡起来还有一点残留的纸,只吸入了一点点便成了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
“姑娘、姑娘!还有吗?”一个身着蓝布衣衫的大汉贴着监狱的金属围栏向阿加莎伸出了手,脸上满是渴求。
阿加莎不耐烦的看向他,眉宇间都是高高在上的瞧不起,“没有,等着吧,这玩意儿可精贵得很。”
姜意欢目光冷冷的扫向金属栅栏里的众人,倏然轻笑出声道:“妮妮,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第31章 醉梦
姜意欢笑着站在牢狱边,“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阿加莎眼底泛光,看起来神采奕奕的,“叫醉梦如何?醉生梦死也空。”
姜意欢点头微笑,像是很满意这个名字似的。
“没想到你一个边沙人,大明的传统文化倒是修得挺好。”
阿加莎不以为意地用小手指着自己的银白的头颅。
“我是神女,过目不忘,想学点什么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啧啧啧。给你脸了。”姜意欢点评道。
“切。”
阿加莎献宝似的将姜意欢新炼制的醉梦捧到花间旖面前,神态恭敬,“神女,这是阿欢最新炼制的‘醉梦’,
成色比我做的那一批要好,我们在地窖里实验了一下,起效时间是逍遥散的三分之一。”
花间旖清淡静秀的眉宇间闪过一丝质疑,在看见雪白到反光的白粉上,她眸子亮了,“走,去地窖再找一批人做实验对比看看。”
姜意欢一直站在房间阴影里,抱臂观察着她们,只见花间旖高兴地直奔出去,连她这个好徒弟都来不及看一眼。
姜意欢只一笑置之便悠悠然地走到队伍最末尾跟着他们回了地窖。
地窖里,两组人分别吸食了逍遥散跟醉梦,效果高下立显。
花间旖终于想起来好徒弟的功劳,转过身双手捧起姜意欢的手,爱怜道:“这两日可辛苦阿欢了,快好好回去休息休息,丹方先给师傅过目一眼呢,师傅再帮你优化一下,
一定效果会更强!”说到最后,她眼底迸发出的野心与欲望怎么也掩饰不了,在地窖里扎得姜意欢眼瞳生疼。
姜意欢摇摇头道:“抱歉啊师傅,这是我随手炼得并没有写方子,但我还记得,我写给你吧。”
说罢,拿起实验台上的纸跟笔就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花间旖不疑有他,捏着一张纸条仔细钻研了起来,连姜意欢多久离开的她都不知道。
姜意欢确实是乏了,回去挨着枕头就陷入了昏迷。
*
“小姐,小姐。醒啦?”九月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看着床榻上微动的姜意欢。
姜意欢:“九月?!我睡了多久了?”
九月笑眯眯地道:“两天两夜吧,我跟秋叶是昨天晚上才到这里的,听那个阿加莎说的,不过阿加莎怎么长得这么奇怪?
我第一次见到少年白头,而且她的眼睛也是白色的,昨晚开门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
九月捂着心口,像是在回忆什么很恐怖的经历一般,“不过这小孩长得挺好看的。”她斟酌着措辞,“像冰雪精灵?”
姜意欢撑起身子,接过秋叶递过来的热水帕子将脸擦了一遍,靠在床头笑道:“阿加莎年龄比你都大,她可不是什么小孩。最多是个侏儒而已。”
九月:“啊?!怎么会!”
姜意欢余光扫到窗台边被风吹起的一角银白衣袍,淡笑道:“别说她了,叫你们过来是办正事的。
我之前不是随手研制了点化妆品吗?用留仙坊的名字卖的,好像卖得还不错?”
九月清秀的眉眼里闪过一丝惋惜,埋汰着:“何止是不错?小姐您随手搞的瓶瓶罐罐一瓶现在市场上都炒到了一万两黄金!
可你就是不出货了,哎,如果就这么卖下去的话,咱们的家底早就翻了好几个翻了!”
姜意欢笑笑,她对钱财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行走江湖少不了银子,所以除了刺杀的赏金她空闲时间也会做点小玩意流向市场去卖。
“我回头空了就再研制一批,这个不着急。找你们来是师傅这里有一批好货,把这个卖好......”
姜意欢挑着‘醉梦’的重点讲,很快便让九月理解到了精髓,姜意欢鸦青的瞳孔里闪着黑,“怎么样?”
九月吃惊地捂着自己的下巴,“这......财富,也太夸张了。”
果然,九月也是个没有心的,只爱钱。
姜意欢莞尔,“有兴趣么?”
九月反握住了姜意欢冰冷的手,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有!咱们不能用现在的品牌销售,需要新搞个名头来卖,
然后我还要把产业下的人员都清理一批可靠得出来,让他们去发展下线售卖,这玩意流通市场一定会引起官府的追查,所以交货得用非实名的方式交货然后......”
姜意欢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九月聪明还是哀叹九月没有心了,窗台上的一角衣袍不知多久已经不见了。
她转头看向秋叶,“秋叶,去把窗台上的兰花浇点水,这花可精贵着呢。”
“得叻!”
*
翌日,地窖里。
姜意欢带着九月跟秋叶走了一遍燕京,又故意在暗桩门口徘徊了一圈,然后绕到荒村里的地窖,带他们看制作现场跟实验群。
奇怪的是邪祟只那天姜意欢在地窖里匆匆瞥过一眼后,再也没有见过了,像凭空消失一般。
九月有些不忍看着这些人,随即又想到,这玩意不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吗?
又没有人逼你买,且因为‘醉梦’的造价高昂而且产量其低,就导致了它的价格一定不菲,或许就这么一点粉末就是一个普通人家一年的总收入。
这几日九月一直跟在姜意欢身后算成本算产量然后对倾销渠道跟方式,忙得不亦乐乎,都忽略了花间旖这个师傅的存在。
花间旖倒是乐见其成,忙点好,早忙早乱世,她乐呵呵地将刚刚熬煮好的粥放在桌案上,“阿欢,别忙活了,快上来吃饭!”
姜意欢在地窖里远远地应道:“哎!马上!”
就在她们都上去吃饭的时候,地窖里。
清云子带着一众官兵,将地窖里的东西用火油直接烧了。他泼油的时候看着牢狱里的人,面露不忍,还是将人放了出去。
一群被高浓度‘醉梦’灌溉的人就这么被放回青天白日下,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最后清云子低眸念诵了一句佛号,漂亮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痛色,“将他们都杀了吧,痛快点。”
“是!”为首的秦安一袭二品大员官袍,俯身领命,看起来态度很是恭敬。
这段时间他们并非一无所获,已经确定了花间旖的活动范围跟制毒的消息,令清云子惊讶的是,他们研制出来的最新毒品是出自姜意欢之手。
清云子站在实验台边一张被贴起来的纸条上面爬着龙飞凤舞的大字。
应该是研制的单方,清云子随手将纸条撕下来,然后重新叠好揣回怀里。
百里渊今日一袭白衣,头戴同色花纹发带。
看起来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意思,他恭敬地站在清云子的跟前,问道:“敌军就在楼上,直接包围吗?”
“恩,将城里所有的兵力都召集过来。”
清云子倏然睁眼,眼底闪过一丝决绝的狠戾,“必须将姜意欢给我带回来。”
“阿弥陀佛。”
第32章 好久不见
楼上,众人坐在餐桌上吃着早饭,姜意欢心不在焉地拿过一个包子在啃,花间旖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温柔地询问道:“阿欢最近可有什么烦心事吗?”
“啊,没有,就是在想这儿什么都没有,不太好玩罢了。”姜意欢目光淡淡地扫过桌面上的吃食,肉包子、一大锅白粥、三碟泡菜。
燕京成了空城,他们现在出城也不太方便,每日只能将就吃点,肉包里的肉还是冰窖里不太新鲜的猪肉。
姜意欢莫名想起在暗桩酒肆里的日子,每日最少都是三菜一汤,且顿顿都是新鲜的肉,也不知道是不是暗桩本来的生活标准就很高,她轻咬着肉包,却是吃不下去了,放下包子喝了一口白粥就起身走到窗台边透透风。
走到窗台这一望便是愣神了。
清云子一袭银白的袈裟,眉目清隽,正低头与旁人交谈,苍白劲瘦的手腕上一串白玉佛珠缀着一个血红的菩提子十分耀眼。
姜意欢正纠结着,就对上了清云子探究的双眼,他眉头微皱,眼神忽然往身侧用力瞟了一眼,像是用眼神示意姜意欢下去,去他身边。
姜意欢冷淡地看向他,像是不认识一般,忽略他的暗示。
一场风暴即将来袭,姜意欢走进屋内,拉过一个木凳坐在,表情淡淡的,“清云子来了,就在楼下。”像是只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咱是不是安保工作做得不太好?这犄角旮旯的地儿来人了,我们却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姜意欢淡淡的将目光扫向花间旖跟阿加莎,发现她们两个好像一点也不慌,阿加莎还慢慢喝着粥,凳子下的小腿还上下晃动着。
“终于来了啊。”
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从外间传来,花间旖拿过手边的绣帕轻轻擦过嘴,然后道:“走吧,阿欢,会会你的这位老朋友。”
“我没办法伤害他,师傅你知道的。”姜意欢跨出门的时候摸着腰间的刀柄,敛着一双潋滟的眸子。
花间旖只是淡淡地扫向她然后不语。
不太宽敞的客栈二楼突然出现了一群身着铠甲的官兵,队伍从楼梯里排到了一楼大厅,他们手持盾牌跟银枪,看起来真像那么回事儿。
清云子走在最末尾,他永远有一股从容不迫的劲,到哪都是与众人格格不入的感觉,像神坛上端坐的神,俯瞰众生。
训练有素的官兵很快靠边站排成两列,给清云子及后面的秦安让路。
姜意欢抱着大刀表情轻松甚至有点看戏的感觉靠在实木门边,见着清云子还吹了声口哨表示欢迎,“好久不见啊,国师大人。”,百里渊跟在清云子身后,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姜意欢,如果眼神都能够杀人的话,那姜意欢应该早就死过几百次了。
清云子眸色微冷,但看着姜意欢神色便温和的下来,他声音不大,但很好听又带着久居高位的威压,“姜意欢,过来,我可以护着你。”
听听!多么正人君子的话,多么让人感动得潸然泪下,如果那天没有听见清云子说她在狼窝里只会对大明有害的话,姜意欢或许真的有丝丝感动。
姜意欢将刀拿在右手上,左手翻转着精巧的迷你蝴蝶刀,不可一世的神态到哪都磨灭不了,“国师大人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用不着你护着,而且师傅身边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清云子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色,冷声喝道:“这个人根本不是你师傅!你怎么不醒醒?沉溺在过去的美梦里,能让你如此一叶障目吗!”
“我记得你在边沙的时候说过,你师傅教你的‘为生民立命、为盛世开太平’,你觉得你的师傅真的会让你手握屠刀去残害苍生么?”
姜意欢只愣神了一瞬,然后表情就被纨绔代替,“不过是苍生负她而已,立场不同无须多言,我不能伤你,但不代表其他人不可以,是吧,师傅。”姜意欢目光扫向一旁的花间旖。
花间旖轻笑了一声,语调却是不同往日的温和,只让人觉得寒冷,“大师还惯会说笑,我不是阿欢的师傅,谁还能冒充了不成?”
“孽障!”清云子率先提刀向花间旖砍去,后面的官兵马上跟花间旖待在身边的几个护卫打了起来。
百里渊持剑向姜意欢一人打来,每招都是向着姜意欢的命门去的,姜意欢嗤笑了一声,“百里,我还是喜欢你讨厌我的样子,比你穿女装那股恶心人的劲儿好多了,你说呢?”
百里渊的破云剑向来锐利,可跟姜意欢对招好多次,都没有赢过她一次,他不由得眉目间都染上戾气,“妖女,你去死吧!还敢嘴硬!”
“我不仅嘴硬。”姜意欢将百里渊的万钧之力四两拨千斤般拨了回去,“你姜姐刻苦练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逗蝈蝈呢。”
“你!”百里渊暴喝一声,手上的剑像不长眼睛般毫无章法地向姜意欢打去,而姜意欢始终淡淡的,像遛狗一样应对着他的剑,这让百里渊的烦躁又上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