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子就在这时候破门而入。
“姜意欢!醒醒!她不是你师傅,你起来看清楚!”清云子提起菩提刀便向花间旖砍去,他感觉得到面前的女人气息与三年前那个气息完全不同,一个是阴冷暴烈的一个是清淡温和的。
姜意欢在花间旖的蛊惑下慢慢陷入了沉睡,她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花间旖冷哼一声放下姜意欢,让她就躺在冰冷的石板上,然后拿出自己的一个骨笛应对着清云子凛冽的菩提刀,“净停,一万年了,又见面了。”
清云子冷眼看着花间旖,手上的刀一刻不停的进攻,却被轻飘飘地打回来,“什么净停?”
花间旖表情有一瞬间的疑惑,随即恶劣地勾唇一笑,“记不得最好。这一局,我必须赢你。”
姜意欢做梦了,在梦里师傅还在仙岛陪着她。
姜意欢罕见地穿了一袭紫色锦袍,头戴玉冠,吊儿郎当地坐在冰桌边,正逗着蛐蛐,看起来就像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还边逗蛐蛐边恶劣地笑着。
“阿欢,要不要吃桃花饺子呀?师傅给你做了满满一锅呢。”花间旖身着一袭白色道袍,笑眯眯地端着一碗粉白色的饺子出来。
姜意欢抬头就撞上花间旖温柔的笑脸,娇嗔道:“啊——师傅你可不可以做点人间的吃的,中午吃橘皮炒肉,晚上又是桃花饺子,我都要吐了。”她的撒娇就是撂狠话,“不行还是让九月做饭吧。”
九月跟在花间旖后面咯咯咯的笑:“小姐,这桃花还是我跟师傅一起采了半个下午的成果呢,你快尝尝。”
姜意欢板着张俊脸,身体倒是很诚实,直接站起来接过花间旖的饺子放在冰桌上大口吃了起来,“这味道也就还行吧。”
花间旖爱怜地抚摸着姜意欢的头发,温声道:“喜欢吃师傅给你做一辈子。”
姜意欢的嘴角微勾,一双凤眼弯弯的,“说好了一辈子,差一天都不行,不然我下地狱都不会放过你!师傅你可不能耍赖啊。”
花间旖抬手勾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骂道:“这孩子,没大没小的。”
姜意欢笑着笑着,这一幕场景慢慢在她眼前变幻,师傅的笑容像碎掉的镜片逐渐飞舞般消失在她的眼前,“师傅?师傅!”姜意欢伸手去抓这些飞扬的碎片却扑了个空。
她表情变得冷戾,眼底里是散不开的匪气跟浓烈的杀意,“骗子!”
场景一转。
她站在玻璃罩里,眼前是清云子跟花间旖在破庙打斗,姜意欢急的就要哭了,声音带着哭腔:“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师傅——清云——”
清云子看起来负伤严重,一身银白袈裟慢慢变成了血衣,而花间旖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身雪白道袍上面泛着一团一团的血花,衣裙猎猎地在这方逼仄灰败的冷庙里平添色彩。
清云子吐出一口乌血,弃了刀徒手用内力与花间旖近战搏斗,“你对姜意欢下了什么迷药?”
花间旖卒了一口,“这幅身子站在她面前就是迷药!她本来就该站在我这边,我跟她是一体的!”
清云子:“你到底是谁?”
花间旖的声音忽然变成低沉又蛊惑的男声:“净停,你连我都敢忘?”清云子头脑空了半晌,手上动作也变得迟缓,很快就被花间旖找到破绽一拳击破。
“我记得你的声音。”清云子被花间旖打翻在地,嘴角还噙着血,他咽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冷声道:“可我很不喜欢!”
清云子爬了起来,身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金光,在他的身后展现出一幅巨大的金身九手佛像,看起来震撼极了。
百里渊候在外面差点以为自己瞎了,破庙里突然爆出上古真佛净停的神像,金刚怒目,一股凛然正气扑面而来,他想跑进去看看情况,可双腿怎么也挪不动了。
清云子再睁眼,眼神倏然变得古井无波,声音冷戾朝着花间旖袭去,“玄乙,你不应该再来霍乱人间。”他抬手便是一掌重击,打得花间旖连连后退,“一万年的五台山佛修,都没有让你修出一丝悲悯之心,真是罪过!”
花间旖被金色光芒击中,她现在的身体太弱了,在真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她果断卷起地上的姜意欢消失在了破庙里。
清云子脱离一下跌在石板上,摔出重重的一声。
百里渊进来便看到几乎被夷为废墟的破庙里,清云子独自一人满身血痕躺在地上,他惊呼:“国师——”
是夜,空旷的厢房里燃着几盏淡淡的烛火,姜意欢缓慢睁开了眼,浑身的剧痛让她急速回过了神,她哑着声音问道:“这是哪里?”
花间旖坐在窗台前正给苍兰浇着水,闻言转头看向床榻上消瘦的人影,“阿欢醒啦?这是客栈,我们在这里暂时落脚。”
记忆骤然回笼,姜意欢头疼欲裂,她双手抱头皱着眉,表情狰狞,“清云子呢?”
花间旖冷着声道:“哼,和尚将你我二人伤得这么重,你还问他?你知不知道他.....”杀了你一百次。为了不暴露身份后面那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姜意欢默了一会儿,“没,我只是问问清云子死没死。”她站了起来陇上新衣服,侧眸看过桌上的木簪,冷戾道:“他死了就好。”
花间旖表情柔了下来,拉着姜意欢的手坐在床边,像以前那般,温声道:“阿欢,师傅想告诉你一件事情。”她敛着眸子里闪烁着精光,“我需要你帮助师傅。”
姜意欢点点头,为了找花间旖她连修罗鬼煞的名头都可以担,命都可以舍,“阿欢帮你。”
“师傅曾是江南陈家的小小姐,祖父是医术圣手陈光,祖父很疼我从小便将我抱在身边教养,传我一手医术,但在宏光十三年陈家被太后灭了满门。”花间旖眼里闪过一丝痛色,“我被我的师傅在死人堆里面捡出,将我带回仙岛传授剑术,师兄师傅都待我很好,可他们三年后也被皇帝设必死局杀了,后来我形如死尸般的行走各处荒村城郊行医,那晚遇见了你,我开始重新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姜意欢听得愣了神,心一抽一抽地疼,她反握住花间旖的手,“我替你去杀了狗皇帝,这天下换个人坐。”
花间旖只是摇头,眼里染上血色,“不,杀一个狗官就能还一个盛世么?我要这天下人为他们殉葬!”花间旖温和地看向姜意欢,语气轻佻又蛊惑,“你是师傅炼出的刀,我要你掀了这个天下。”
姜意欢敛着眸子,神色晦暗不明。
良久,她吐出一个字:“好。”
第29章 仙岛的桃花开了
姜意欢最近频频做梦,梦见过去在仙岛的画面,她明知自己身体里有蛊毒,却沉溺其中。姜意欢每天都是皱着眉睡,含着笑醒。
“阿欢,仙岛的桃花又开了,我们去看看。”
“阿欢,别胡闹!放下手里的刀。”
“阿欢,过来听曲儿。”
“阿欢.......阿欢......”
姜意欢睁开眼便看见了花间旖靠在窗台上,正修剪着一盆秋菊,像好多个梦里一样,温柔娴静,看着她便觉得岁月静好,莫名的安心。
“师傅。”姜意欢半带着起床气开口道。
花间旖放下手上的剪刀,转身过来从桌案的茶壶里倒出一杯温水,走到床边将水递给姜意欢,“醒了,最近没有做噩梦了吧?”
姜意欢接过水,咕嘟灌了下去,良久,她缓了缓神色,“挺好的,最近老是梦见仙岛的时候。”姜意欢鸦青得眼瞳黯了黯,“想回到过去。”
花间旖淡笑道:“此间事了,我们便回仙岛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她目光望向窗台上的热烈盛开的秋菊,“仙岛是很好。”
“对了,阿欢,师傅不知道你跟清云子之间有什么羁绊?但他屡次打乱我们的复仇计划,着实烦人。”花间旖眸色一转,闪过浓烈的怨毒,“杀了吧。”
姜意欢低着头,长长的睫毛盖住漂亮的凤眸,自嘲般笑了笑,“师傅,我杀不了他,早就试过了。他是无心剑传人,我不能伤他半分,而且,你要他的命,我也会死的。”姜意欢无奈甩开手,“不过,我这贱命一条,你要拿去也没事。”
花间旖睫毛颤了颤,“怎么会这样?”
姜意欢:“我也不知道,当年或许就该听你的,好好练剑,这流星蝴蝶刀邪乎得很。”
花间旖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轻笑道:“幸好那日手下留情没有将清云子真的杀死,不然就失去我的欢儿了,师傅要后悔一辈子。”在无人看见的时候,花间旖的眼底结了一层化不开的冰,滔天的恨意怎么都挡不住。
“嗯。”姜意欢低着眼,看不清情绪,闷闷地应道,脑海里闪过那日在破庙里清云子的九臂金身。
是夜,被暴雨洗刷过的燕京街道破败不已,街道上空无一人,临街商铺的锁落了一层一层的灰,哪里还窥得见昔日的繁华。
姜意欢一身赤红蛇蟒锦袍,头戴黑玉冠,漫步走在寂寥的街道上,她随手踢起脚边的石子,有点漫不经心。
她走到暗桩酒肆门口,停住了。
与此同时,暗桩里。
“国师!您不能听我们一句劝!那姜意欢就是妖女,她身边的人都不是什么好货,她那个师傅将你伤成这个样子,你还护着她干嘛!而且姜意欢伤得并不重,你昏迷了这么久,她可曾来看过你一眼?”百里渊都快疯了,清云子重伤昏迷多日醒来便要去找姜意欢,怎么拦都没用。
清云子撑着床沿闷咳一声,“她不是妖女,本性不坏,她师傅......他们应该内有隐情。”
百里渊愤恨地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
清云子此时倒不是真的担心姜意欢的安危,他冷声道:“姜意欢背景不简单,让她待在狼窝才是真的对大明有害!必须尽快将她找回来。”
姜意欢刚刚翻上三楼的窗台便听见这么一句,如坠冰窖,大脑里反复斟酌着清云子的话,她抓住关键词。
背景不简单。
狼窝里。
对大明有害。
姜意欢跳下窗台,自嘲一笑:“对大明有害。”随后沿着街道飞速走着,嘴里念念有词:“死秃驴,知不知道什么叫真的有害?”
地窖里,黑漆漆的,最里面有一口井三不五时泛出浓烈的腥臭味。
这是姜意欢第一次见到邪祟,真的形同鬼魅。
阿加莎站在这群邪祟旁正用扇子拨弄着炼丹炉的炉火,她听见脚步声抬眼对上姜意欢一双充满野与坏的眼,天知道阿加莎有多喜欢这双眼,巴不得将其剜下来日日观赏。
“阿欢,来啦。”阿加莎扬起一张明艳的笑脸,她笑的时候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姜意欢冷着脸,一手甩开她要抱自己的手,嫌恶道:“别叫我阿欢,小心你的手。”
阿加莎习惯了她的冷淡,越是冷淡,阿加莎越宝贝得紧,谄媚道:“你都叫我妮妮了,按照大明礼尚往来的习俗,我也该叫你小名阿欢才对呢。”
“你不配。”姜意欢嗤笑一声,随即将目光从邪祟身上移到这鼎古铜色炼丹炉里,“这就是师傅说得逍遥散么?”
阿加莎献宝似的从炉子旁拿出一包白面粉一样的东西递给姜意欢,“可别小瞧这玩意呀,轻轻吸入一口便可让人飘飘欲仙,如痴如醉。”
“哦?你试过?”姜意欢挑眉。
阿加莎脸上青白交接,她望向地窖深处的监牢里,意有所指。
姜意欢从阿加莎身旁掠过到地窖深处,一看便是一阵强烈的恶心,里面用一幅春宫图来形容也不为过。
几对男女还有男男交叠在一块,脸上表情似醉如痴,边上还站着老人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盯着众人的动作痴笑着。
姜意欢若有所思地望着阿加莎微红的脸颊,“这是媚药么?”
阿加莎站得远,声音飘忽又惑人:“不,这是比毒药还可怕的东西,它会上瘾,如果定期不服用的话,会难受至死。”
姜意欢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随即轻笑起来,“好东西,那应该传遍四方啊。”她眸光闪烁,“我让九月过来帮忙倾销,她经商厉害,我们能靠这玩意挣出一个国家来。还是死人的银子好赚。”
站在阴影里的花间旖嘴角不自觉地勾了一下。
第30章 晨光熹微
姜意欢坐在桌案前写了一封信,然后从怀里掏出自己的私印来,用火轻轻将印章烤软,然后在封口印上一个飞扬跋扈的印来。
“诺。去普京的城郊别院将此信递给一个叫九月的姑娘。”
三日后,晨光熹微,天刚刚泛起鱼肚白,下过小雨后空气里混杂着一股树木跟泥土混杂的芳香。
姜意欢最近每晚都是美梦,却醒得越来越早,每日她一醒来便会看见花间旖在她的卧房里忙前忙后的身影。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有心了。
可一连半月都是如此,叫姜意欢开始觉得反感,可她伪装得极好,就像在梦里一般,每天见到花见旖会甜甜的叫声师傅,事事以她为先。
“师傅,你这盆兰花长得真漂亮,送我行不行啊?”姜意欢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便看见对面的窗台上,花间旖拿着个小壶向这一排反季节的花浇水,可偏偏这些花在破败里竞相发芽,长势喜人。
花间旖回头莞尔一笑,“这些本就是师傅为你寻的花种,如今开花了当然都是你的,哪里来送字?”花间旖把浇水壶放到窗台上,坐下低眉轻轻叹了口气,“阿欢,这是三年不见,与师傅都生分了不成?”
姜意欢起身穿好衣服,背过身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厉色,转头却是走到花间旖身旁蹲下痴痴望着她,“师傅,你说什么话呢?我们怎么可能会生分?阿欢这是撒娇你还听不出来么?”
花间旖对上姜意欢一双亮晶晶的眼,这才放下心来,“小无赖,就知道哄你师傅。”
姜意欢轻笑一声,走到铜镜前接过侍女的热水将自己简单洗漱了一下,头发就高高扎起戴个黑冠,衣服还是万年不改的红,随便一收拾加之她的气质,扔到一群人堆里,也扎眼得很。
“对了,师傅,逍遥散的配方你给我一个,现在铜炉那里就阿加莎一个人炼制,她笨手笨脚的效率太低,让我来试试吧。”姜意欢将流星蝴蝶刀挎在腰间,漫不经心地说道:“一个人做事,哪有两个人快?”
花间旖脸上闪过一丝质疑的神色,手从茶篓里拎出茶壶,慢慢给自己倒了一杯鲜花茶,捧起来仔细品了品,良久,她道:“阿加莎是边沙的小神女,炼药也比较有灵性,手虽然慢了点,但是出来的东西漂亮。”
她放下茶杯,莞尔一笑:“但既然阿欢想要炼药,当然可以啦,楼下的库房里还有几尊炼丹炉,都是师傅托人打造的上品药炉,阿欢可要小心点,别伤了手。”更别伤了炼丹炉,这炼丹炉可是邪神花了好大力气打造的,整个大明也只出了这么几鼎......
姜意欢敛着眸子,淡淡地应下了,“我会小心的,只是炼药的方子阿欢还不知道。”
花间旖想也未想,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巧的信封递给了她,“这是方子跟炼药的注意事项,等会儿我让阿加莎先教你一遍,然后你再试试,不行也不要为难自己。”花间旖将姜意欢神色尽收眼底,“好了,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