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子上的人已经昏过去了,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
姜意欢觉得事不宜迟应该将人叫醒问一问,拿起旁边一桶水就往架子上的人泼过去。
“哗啦啦——啊——”
清云子想要阻止的手硬生生停留在半空中,“这是强盐水,他身上有伤口,你这一泼人是醒了,可半条命没了。”
姜意欢无所谓似的摆摆手,“能醒就行,那不是还剩半条命吗?”
葛木尔抱着剧痛醒来就听到这么一段丧心病狂的对话,“你们是来救我的?”
“你做个自我介绍吧,看看我们救错人没。”
葛木尔咬着牙道:“我叫葛木尔,是边沙十六部的王子,我父亲是可汗。”
姜意欢嬉笑道:“我们就是来救你的。”
姜意欢一刀将禁锢葛木尔的铁链砍断,然后就见人一下失力跌坐了下去,惊恐道:“你不会真的残废了吧?”
葛木尔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目光满是阴翳。
“我腿断了。所以你们救我也没用,我听守卫说父汗死了,你们是想让我即位吧,可惜了我现在是个废人,边沙十六部的狼不会认可我。”
清云子冷静道:“现在不是自暴自弃的时候,我扶着你先出去吧,这里很快就会有巡逻发现。”
葛木尔淡淡应了一声,随即就被清云子打横扛在肩上飞快跑了出去。
姜意欢腿还有点不爽利,跟在后面眼神里饱是担忧。为什么这么久了一点师傅的消息都没有?
在葛木尔的引路下两人七拐八弯地从沙漠拐进一处城郊营帐,里面像是荒败了很久连木几上都是一层厚厚的灰。
葛木尔指了指一处软塌,“将我放下来吧,多谢大师。”
姜意欢扫视了一眼屋内的陈设,然后转头望着葛木尔,“我可以将你的腿治好,能让你重新站起来,但你得帮我找一个人。”
葛木尔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真的能治?你要找什么人?”
“她叫花间旖。”
清云子提醒道:“或许她在外用的是化名,能描一幅丹青吗?”
姜意欢像被提醒到了,“对,我画一幅她的画像,你回想一下!她一定是来过你们王室的。”
半个时辰后,姜意欢拿着一幅丹青走到葛木尔身边,好说不说,真的画得很抽象,一张图脸是脸,眼睛是眼睛,但凑一块就很奇怪,看得清云子嘴角一抽。
琴棋书画,女子四艺,也不知道姜意欢占了哪个。
葛木尔拿着画像忽略了画上女子的容貌,端详着她赤红的发带,若有所思道:“我见过这根古怪的发带,在阿加莎的宴会上。”
“她自称是九天圣女,反正阿加莎跟大司马都奉她为座上宾,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的野心比天大,就没有打听这个人的身份。”
姜意欢眼睛一亮,“发带上是不是还有星星一样的锆石镶嵌。”随即她眸色一暗,“师傅果然跟死尸部队有关。”
葛木尔回忆道:“是有个什么东西亮亮地在上面,没注意看。”
“王子你躺下吧,我帮你施针然后泡几天药浴,应该就能好了,你这个目前来看不算太严重。”
葛木尔躺下,姜意欢拿着银针开始忙碌,这一忙就是几个时辰。
一抬头,日暮西沉,天空阴沉沉的,像要下暴雨一般,姜意欢擦了擦额角的薄汗,“三日后,葛木尔就可以站起来了。”
清云子坐在院子里把玩着手腕上的白玉菩提,淡淡地应了声:“嗯。”
姜意欢像没骨头一般,径直走到清云子的木凳边席地而坐。
头刚刚靠在清云子的大腿上,“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眼神木讷地望着天边,“我一直把仇恨当作活下去的动力,小时候是我爹,现在是我师傅。
刚下山那会我知道她是去找你了,我把你当宿仇,每晚都要咒你几遍才能睡着,到现在真相就差横在我眼前了,可我对师傅怎么都仇恨不起来,我现在只想逃避。”
“清云,我怕了,我不敢再继续找下去了。”
清云子眸光难得的温和,“不要为别人而活着,就做你自己。
一切若看破,终不过迷惑。”
第15章 阿加莎的蛊惑
是夜,边沙七营主帐。
姜意欢一身黑色夜行衣正贴着边帐疾行,艳丽的五官只露出一双春光潋潋的凤眼,睫毛长长的,低眸刚好盖掉她浓浓的匪气。
对上这么一双眼,又坏,又恶劣,偏生得好,让人生不出一丝反感,只觉得桀骜。
巡逻兵发现了姜意欢,朗声问:“干嘛的?”
姜意欢凤眸微弯,像个小月牙般,“来杀你的。”
手起刀落,两个人应声倒地,姜意欢拍了拍刀上的残血,剑眉微瞥,“又脏我好刀。”
里帐的人似乎正在争吵,并没有发现外面的巡逻少了一半。
姜意欢撩起一个一个袍角,帐里极尽奢华,地上铺的是波斯千金难求的地毯,四周都有无数东珠将这个帐篷点得富丽堂皇。
阿加莎一头波浪银发,眼仁黑漆漆的似不能聚焦一般,看起来总是觉得空洞洞的,像个没有生气的精致玩偶。
可阿加莎的声音却是冷如蛇蝎,生动得很,“大司马,死尸部队已快一万人了,再不放出去地窖已经撑不住了。而且,新来的那两人好像知道他们的弱点,如果一把火将地窖都连着烧了,你说我们还能有天神给的第二次机会吗?”
一个铜柄烛台重重地衰落在地毯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像人隐忍的怒火。
“我说了先将那两人跟葛木尔找到再放!留他们一日便是一日的祸患,眼下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你就不能再等等?”
阿加莎怒吼道:“等?可汗终于死了,我还要等多久!我不管,今夜我便要将人都放出边关,乱就乱吧,这乱世总归要出个终结者!”
姜意欢后背微凉,一万人的死尸部队,什么概念?
边关地守将也才三万人。
就在姜意欢想替天行道一次,杀了这两个猪狗不如的玩意儿,清云子不知道多久跟过来了,他对着姜意欢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姜意欢低头看刀,潋着眸鸦青的眼眸里藏着深不见底的黑。
里面接着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大司马愠怒的声音传出,“阿加莎,我要登上边沙十六部的王座才能撑起你的野心,你能不能乖一点?再等等,老可汗的旧部没有这么快会接纳我,我必须将葛木尔他们三人找到,才能证明我的实力。”
“葛木尔还在这个世上一天,哪怕他瘸了,他也是旧部心里的继承人。”
姜意欢挑眉,想笑,葛木尔不仅没瘸,还精神得很。
阿加莎却像失了神一般,跌坐在金光宝座下,“我答应了神女,用了她的灵药就会将新的鲜血供奉给她,如若做不到,我却是那个要被神罚的人,大司马,我不仅是你的女儿,我还是边沙阿拉天选的圣女,我有我的责任!
凭什么大明的人就可以享受四季变换,而边沙永远都是炽热的烈阳跟无边际的黄沙。”
阿加莎声音冷得滴血。
“我这一头白发,是神女给我的提醒,代表着我已经接近死亡了,你要我死吗?大司马或者说......父亲?”
姜意欢正听墙角听得起劲,清云子却拉着他快步离开了营帐,低声道:“阿弥陀佛,没想到他们二人居然是父女。”
“和尚,你跟我偷听半天,你就注意了这个?”
清云解释道:“他们已经说了死尸部队都在地窖还没有放出去,现在正是一把火烧了的好时候,我已让葛木尔联系旧部准备了火油,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在城门口汇合了。”
姜意欢眼皮突突地跳,“为什么拦着我杀他们?我总感觉今晚大事要发生。”
“阿加莎现在不能死,她是唯一跟你师傅有联系的人,你不想问个清楚么?”
姜意欢语调闷闷的,“我可以将她绑起来慢慢问。”
走了城门口,葛木尔正被几个旧部围在中间寒暄,周围是五桶大型火油。
葛木尔见两人一前一后走来,急切道:“怎么办?关死尸的五个地窖全部连着深潭,火油根本烧不到死尸的身上!”
姜意欢眸光一凛,看向旁边的清云子。
清云子:“那就将火油铺到这附近吧,周围去看看还有没有原住民,有的话都遣散。”
葛木尔马上转身吩咐后面的旧部,几个骑兵成一列速度散开向周围跑去。
清云子走到姜意欢前面叹了口气,“死尸部队有一部分是活人感染成的,阿加莎有毒药就有解药,不到万不得已,贫僧不想残害无辜。”
“要不你先将手上的火油先放下,再悲悯苍生?”姜意欢冷眼看着清云子,目露不耐。
一提到她师傅就像炸了毛的刺猬,数不清的尖刺。
清云子只是淡淡地,“阿弥陀佛,贫僧也是无奈,比起死五千人,总比五万人要好,这何尝就不算救人。”
姜意欢走到他跟前,一双带着野性跟匪气的眼睛跟佛子无悲无喜的空眸对上,片刻,“和尚,你浑身浴血真的能成佛?”
“嗯。”
“谁告诉你的?”姜意欢追着问,不依不饶,“那你为什么天生佛骨,又手握镰刀?”
清云子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他看向黄沙卷起的空,“如果是盛世,那我便日日念经祈福,可乱世初起,我既得了天赐便不能摈弃拯救苍生的责任。是镰刀,也是杀我的刀。”
姜意欢咳了咳没想到清云子这么实诚,问什么说什么,“行了,我知道了。可我不是圣人,我不会拯救苍生,我只救我要救的人。”
清云子难得笑了一下,原来他脸上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眼波潋潋,看起来真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我知道。”
远方很快围过来一批人马,被众人拥在最中间的一头银发,在火把下反射着冷冷的金光,不是阿加莎还能是谁?
冷得像蛇一般的声音由远及近,“又见面了,姜,意,欢——”
姜意欢将蒙面的头巾跟面巾都拿了下来,一头墨发披散,眼波微潋,又野又飒。
“难得阿加莎圣女记得我名儿。”
阿加莎冷笑着,眼眶还是没有神采,笑起来更加诡异了,“你知道吗?我现在只要吹一声口哨,五个地窖将会送出一万的死尸部队,那场面一定很好看吧?”
姜意欢下意识点点头,她其实挺认可阿加莎的做法的,为了心中的信仰,屠尽天下人又如何?
清云子却是眸色一凛,声音像含着雪,“阿加莎,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阿加莎这才回头看这个俊美得过分的和尚,她微微歪头,像是回忆什么般,“你叫清云子。”
“老可汗提到过你,他说你是神,可我只看到你骨骼略有金光,还不如姜意欢一身的紫微光。”
阿加莎又将二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她好像能洞穿人心一般,“姜意欢,你也想让天下大乱的。”带着蛊惑性的声音传来,“不是吗?”
姜意欢却是冷冷的,潋着眸里暗潮涌动,“你说的那个神女,叫什么名字?”
“花间旖。”
姜意欢自嘲似地笑了笑,“她是我师傅。”
阿加莎笑的更放肆了,“哈哈哈哈哈哈,那我们是一家人了!”她对着姜意欢伸出了手,“过来吧,我很喜欢你。”随后眸子一弯,“真的!”
两军对峙间,空气中泛着浓重的火油跟铁锈味道。
所有人呼吸都是轻轻的,大气不敢出,全都看向站在中央的黑衣女子,只见她轻笑一声,慢慢走向阿加莎。
第16章 多此一举
“姜意欢!”
清云子寡淡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生气的表情,他皱着眉拉住姜意欢的胳膊。
“回来。”他声音带着冰凉的威压。
姜意欢甩开清云子的手,继续大步往前走,后面的几个旧部带着的兵自觉将弓箭对准了她的后背。
前面的人似被蛊惑般,一步一步向对方迈进。
阿加莎脸上的笑意终于蔓延到了眼底,“过来吧,我们这种人,本来就该在一起啊。”
姜意欢一直将一双潋滟的双眸低着,任凭着长睫毛将眼底情绪掩盖。
清云子的菩提刀动了。
葛木尔拉着清云子的手,低声说道:“姜姑娘是我恩人,后面的人不会伤她。”
空气安静得可怕,饶是大司马也只负手站在一旁,静默地看着姜意欢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来。
阿加莎是有一点神的眷顾在身上的,她能看清所有人的运势,面前这个貌美的黑衣女子是她见过最复杂的人。
一个人怎么会有着救世的紫微光又带着浓重的猩红煞气呢?
阿加莎触碰她的时候,看见了她脑海里闪过的嗜杀。
姜意欢走到阿加莎跟前反握住她的手,轻轻俯下身在她耳边咬道:“吹你的口哨,让地狱的歌唱响人间。”
阿加莎会心一笑,不聚焦的赤黑眼瞳有一瞬间地聚焦在姜意欢流畅的下颌上,“我真的没有看走过眼,你确实跟我是一类人。”
外圈已经开始乱了。
清云子提着菩提刀一路往阿加莎这边杀过来,眼见就要杀到眼前,阿加莎双手合十,低眸念道一句梵文,姜意欢听不懂。
清云子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阿加莎:“求邪神赐我叱咤万军之力,鲜血将会在第一个黎明破晓前浇灌在您的土地上。”
清云子眼里含着血,语调激切,“姜意欢!你醒醒!你根本跟阿加莎不是一种人!你想想你师傅!”
天空突然响起雷鸣,像呜咽声,闷闷地,周围的空气冷到冰点,像隆冬来临前的暴风。
一声清脆又婉转的口哨声传出。
很快,周围的地面响起暴动,将周围的帐篷都震倒。
以阿加莎为中心,周围跑出一群丧尸,场面之壮烈。
清云子已杀到姜意欢跟前,眼里带着血,“天下大乱,是你想要的吗?”
姜意欢嗤笑道:“和尚,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她掀眼帘,眼底带着一丝火,“但,我也不喜欢天下大乱。”
手起刀落。
姜意欢将阿加莎的双臂砍掉,并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给阿加莎喂了下去。
阿加莎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上的剧痛传来,她大脑还是一片花白,想要开口大声叫嚷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如何都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姜意欢小跑到一个小土堆上,学着阿加莎吹了一声口哨。
丧尸们向她如潮水般疯狂涌来。
清云子跑到姜意欢旁边站立,“你.....如何会驱使这些人?”
姜意欢勾唇浅笑,眼里流转的匪气与野性让清云子不知为何心跳如雷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