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意欢回过神来了,才想起,“对哦,我还是大明头号通缉犯来着,差点忘了这一茬了。”
清云子没喝酒,坐在一旁一直捏着白玉佛珠来数,闻言抬头,“对了,可汗。你妹妹找到了吗?还有大司马跟阿加莎你准备怎么处理?”
这是果断地转移话题了,姜意欢真的醉了,勾唇笑了笑,随着旁边篝火传来地击鼓乐声扭动着水蛇身。
葛木尔对于二人从不设防,立马神色端正回答道:“妹妹......死了。被阿加莎勒死的,他们俩从小就不对盘,年龄相仿却天差地别。”
葛木尔叹了口气,望向远处绵延的山脉,“大司马后日凌迟处死,阿加莎就交给姜姑娘处置吧。”
姜意欢点点头,“我答应了大司马,不能食言。”随机又想起莒南公主来,有点惋惜,“可阿加莎杀了你妹妹也间接杀了老可汗,眼看仇人被洗去记忆重新生活,你真的能释怀吗?”
“释怀不了又能怎么办呢?没有大司马最后给的解药,边沙也不会这么快平息。”葛木尔叹了口气,眼神微凉。
“我只求姜姑娘不要抹去阿加莎的记忆,永远记得才是对她的惩罚。”
姜意欢思索了一下,答应了,“可以,本来抹去记忆这种药材就十分难寻,目前我手里也没有。”
远处,一个断了臂的银发少女站在黑暗里,眼底涌动着仇恨的精光,轻轻开口也像毒蛇吐出猩红的信子,“得意什么呢?姜意欢,你最终还是会跟我站在一起。”
后面一个中年美人穿着月白道袍,银冠高束,拍了拍阿加莎瘦小的肩膀。
她说:“该走了。”
第19章 我的愿望他听到了
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向着大明飞驰而去。
马车里,断臂少女懒懒地贴着车厢,神色倦怠,“邪神大人,你应该不是看我可怜才救我一命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车厢对面一个美人模样的人吐出男人沙哑的声音,诡异极了,赶车的车夫是个无面鬼,比女相男声的邪神还要奇怪。
阿加莎却是习惯了,她本就不是正常人,看得到地心的脉络也看得出人的走势,可她败在了一个只有一面之交的人身上。
阿加莎病恹恹的,“能将我的手臂接好么?”
邪神低沉道,“我救你,当然是你有用。”他声音带着蛊惑性,“手臂可以给你接好,可你拿什么东西来跟我交换呢?”
阿加莎坐直了,认真思考着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换。
最后讪笑,“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邪神手撑在桌子上,神色懒懒的,远看真有姜意欢的感觉,只见她手微抬指着对面的阿加莎,“那么,便交换你的灵魂。”
阿加莎笑得明朗,好像只是花一个铜板买一个包子般的随性,“可以。”
*
夜半三更天,三生石旁。
姜意欢喝多了回营帐的路上吵着嚷着要去看沙漠里的绿洲。
清云子哪里能给她变出一片绿洲,索性就逮了一个骑兵带着他们去潮汐海边看石头吧。
“哇,这里就是沙漠里的绿洲?真漂亮,还有好多大石头。”姜意欢一袭红衣,在黑暗里照耀着她的五官更加明艳,眼尾小痣妖冶得过分。
清云子淡笑着回道:“这里是潮汐海,边上的石头是三生石,传说只要在三生石旁与情人发愿,潮汐海灵便会守护他们的这段感情。”他眸光闪烁,“直到海枯石烂。”
姜意欢像被雷击一般,喃喃念道:“海枯石烂......真的可以吗?”
她转头对上清云子那张精致又寡淡的脸庞。
“我许愿跟清云子永世在一起,他不得背叛我,不然将会受万箭穿心的痛苦,下了地狱永世不得再为人!”
清云子愣了一下,“这是跟情人许愿。”
姜意欢走到清云子身旁拉起他的手走到三生石前,将二人的手交叠放在石头上发愿。
“好啦,潮汐海灵说,我的愿望,他听到了。”
清云子心口砰砰地跳,浑身燥热得很,明明这里还在刮着狂风。
姜意欢是真的醉了,她又回想起跟清云子初见那一晚上。
清云子俊朗的面庞隐在月色里,姜意欢光是侧头看看就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清云子明显发现了这道快黏住他的目光,侧眸冷声道:“施主自重。”
姜意欢潋滟的眼波里有匪,有欲,有野,有贪,独独没有爱。
她来了兴致,用了力气一手拉过清云的胳膊让他被迫跟自己面对面站着,面前少女脸色绯红,一双眼又坏得很,清云子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红尘情爱,总归虚幻。”
姜意欢嗤笑一声,“这才是红尘。”然后捏着清云子的下颌,垫脚就这么吻了上去。
“砰砰砰——”
薄凉的唇就这么欺了上来的时候,清云子听到了自己心跳如雷鼓的声音,一下又一下,鲜活又有力。
清云子品尝到了少女唇角的甜美,还泛着淡淡的酒香气,他暗戳戳地想,原来这就是酒的味道,没有静安大师说得如此难饮。
脑海里的金身佛像碎了,碎片扎得清云子生疼,他痛得睁开了眼,眼前少女眼睛亮晶晶的,一双眸子含着笑弯弯的,又有点匪气。
他颤抖着手推开了姜意欢,背过身冷声道:“贫僧是大明佛子,生来便断绝七情六欲,请姑娘收回嗔心。”
“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清云子落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将马留给了醉酒的姜意欢,自己隐入了黑暗里。
姜意欢眼底的贪欲散尽,把玩着手上的黑玉扳指,无所谓似的吐出一口气,“和尚,难搞。”
翌日一早,姜意欢就收到了阿加莎消失的消息。
二人在边关人民的目送下,踏上了返程。
姜意欢驾着雷鸣一身鲜红锦衣,头戴玉冠,神色还是如往常一般恣意,似乎昨日的吻只是清云子的一场大梦。
一路上两人都在疯狂赶路,没有一个人叫过停,清云子却发现了,姜意欢不开心就喜欢打马疾行,好像两侧的狂风才能冲散她的情绪。
到了大明边关,两人风尘仆仆地对视着却依然沉默。
“小姐!”一声清脆的女声在边关门口炸响,随即跑来一个眼眸带泪的女孩,是姜意欢的贴身丫鬟,九月。
“小姐,怎么一声不吭地跑出去这么久啊!你不知道我跟秋叶担心死了,你留了信让我们别跟来,没办法,我只能跟秋叶日日望着边关的方向,终于,盼到你回来了。呜呜呜.......”
姜意欢拍了拍身上的黄沙,然后一把将哭泣的九月拥入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薄背,“哭包。别哭了,我烦。”
九月听见‘烦’瞬间止住了哭声,然后拉着她的手就往里面走,边走边介绍着,“我在边关城里置办了宅子,小姐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咱先在软榻上躺他个三天三夜再说!”
姜意欢扑哧一声笑了出声,“我又不是残废,躺这么久干嘛?”然后回头望向清云子,神色疏离,“佛子,跟我回家?”
清云子纠结了一瞬,然后点头道:“叨扰了。”
前方却冲出一个雪白的信鸽,直奔清云子而来。
清云子眉头微皱,打开加密的信桶,一目十行地看完,眉头也没舒展开。
他沉声道:“有人看见阿加莎跟你师傅在燕京城。”随后思考一瞬又补充道:“燕京闹饥荒了,周围三城赋税高的都不愿意借粮,导致燕京每天都在死人。”
姜意欢神色冷冷的,“关我什么事?”
第20章 皇恩浩荡
九月倒是积极,扯着姜意欢的袖子问:“师傅在燕京干嘛呢?阿加莎又是谁?”
“烦,空了给你解释。”
姜意欢撂下一句话,甩手走了,眼神里满是戾气。
清云子走在后面慢慢跟九月讲着一路发生的事情,最后九月捂着脸哭道:“师傅一定有难言之隐!”
秋叶从城东收到消息跑过来也听完了这一路姜意欢的传奇事迹,脸上不由得自豪了几分,与有荣焉。
边关,姜府。
姜意欢百无聊赖地坐在宽敞的院子里,把玩着一把蝴蝶刀。
银白色精巧的刀刃在姜意欢指尖翻飞,不停开合旋转,配着她一双又野又匪的眼睛,真像江南浓墨重彩的画。
清云子站在檐下诵经,说是诵经,其实他的目光一直追着姜意欢的精巧的手,不由得将经文都念得磕磕绊绊。
姜意欢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和尚,停下了手上动作,半晌,喊道:“过来说话。”
“怎么了?”
清云子温和的嗓音传来,还是这么无悲无喜,像一尊雕塑。
“还记得我在藏书阁找到的线索吗?你说我跟你真的会同生共死?”姜意欢双眼微闭,任凭着穿堂风拨动她前额的几缕碎发。
姜意欢眼光硕硕,“那我死了,你会死吗?”
清云子冷声道:“你不会死。”他顿了顿,“阿加莎说的话,你别放心上,而且我并不算无心剑继承人。”
姜意欢讪笑,“怎么不算呢?我之前伤你的痛感都是实打实地落在我的身上,比报应来得还要快。”
清云子薄唇抿成一条线,“总之,你别多想。”
*
三日后。
姜意欢意外接到了朝廷的封赏,两个庄子,一箱金银,还特地将她的通缉令都解了,虽然没给个一官半爵,但这已经算是对一个朝廷命犯的法外开恩了。
“公公,这,是不是弄错了?”姜意欢捧着圣旨左看右看,又看着眼前的福满公公,表情凝固。
福满尖着嗓子回道:“姜姑娘,这是龙恩,国师特地替你求的,还不快跪下谢恩?”
清云子站在一旁,看不出任何神情,只默默注视着姜意欢。
姜意欢俯身跪下,轻念道:“谢主隆恩。”
福满看过国师上报的折子,他也压根没有想到恶名远扬的女魔头会摇身一变成边沙救世主,更没有想到素来不插手朝廷事的国师有朝一日会为了一个女子求情。
他不由得多看了姜意欢一眼、两眼。
狐媚子长相。
眼神里透着坏。
骨骼清奇。
福满转回目光,笑呵呵的望着旁边的国师清云子,谄媚道:“国师大人,皇上让我问问您,休息好了没,多久有时间动身去燕京?”
清云子掀起眼帘,一股清冷的药香逼近福满,让他微微喘不过气来。
“姜姑娘还跪着呢。”
“哦!对,姜姑娘快快请起吧,地上凉,你看看我,都忘了这茬了。”福满佝着身子去虚扶了一把跪在地上的女子。
姜意欢拍着腿站了起来,她刚刚只是在思考清云子在中间出了什么力,自己何德何能啊,杀了三四百号人,其中不乏皇亲国戚,救了敌国还被封赏。
怎么想都想不通。
太魔幻了。
姜意欢站起来,真诚地看向清云子,“谢谢。”
清云子冷淡的双眸终于出现一丝神采,“通缉令撤销了,你之后安生过你的日子,我也该动身去燕京了。”
姜意欢咬着唇应道:“嗯......”
不知为何,明明是该高兴的事情,她却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特别是听到清云子说要动身去燕京。
福满在旁边奉承着,“我陪您一起去吧,燕京情况比较复杂。”
清云子脸冷了下来,“不必。”
清云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角儿,福满低低头退了出去,“燕京的折子给您放桌上了。祝国师一路顺风,暗桩都在,无须担心。”
“嗯。”
等福满带着宫人都退了出去,姜意欢缓缓开口道:“燕京,我也要去。”明明跟清云子站得很近,她却偏头故意不看他,而去看地上的小石头,脚还轻轻将石头踢起。
姜意欢偏嘴硬道:“师傅在那。”
清云子只是淡淡地,“嗯,今天出发可以吗?”随后补充道:“但你随时都能走,燕京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你没必要为了我......”
姜意欢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不是为你。”
九月听到姑娘又要出远门不带她的消息,内心十分抗拒,整个小脸耸拉着,不高不兴地帮姜意欢收拾着行李。
姜意欢还是一袭红衣,暴烈至极。
临走前。
姜意欢:“九月,你跟秋叶好好打理一下我的新庄园跟铺子,我想明年开个钱庄,就靠你俩了啊!我走了,在普京等我回去。”
九月气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却不敢多说一句,姑娘的脾性他们是知道的,自己武功确实不好,燕京有危险或许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小姐,注意安全,早日回来。”
姜意欢笑着跟二人告别,走得飞快。
一路上清云子得空就在看那厚厚一叠的折子,姜意欢也尝试着看下去,可大部分都是官话看得她无聊得紧。
索性二人脚程快也不耽搁两日就到了燕京。
现在正是春天,太阳温和,风吹在身上还有丝丝香气。
可到了燕京城内,风里的香气被腐烂发霉的味道取代,一路上都是难民乞食,甚至还有易子而食的。
看得姜意欢浑身犯恶心,“燕京知府不干事的吗?这么多流民管也不管?朝廷也不发点赈灾粮来,这怎么搞?”
清云子的脸色惨白,嘴角慢慢浸出殷红的血线。
姜意欢走在前面吐槽着,听到后面一直没反应才转头看,“清云!这是怎么了?”她第一次见到清云子这副样子,像要碎了一般。
清云子避开流民转身进入一个没有人的小巷子里,他撑着身体缓缓道:“没事,毒发了而已。”
“什么叫没事?你要不要拿个铜镜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什么毒,能把你搞成这样子?药呢!”
姜意欢急了,口不择言。
清云子一时脱力,有点喘不上气,“药,在普京护国寺。”
普京虽跟燕京间隔了一个闽南。
姜意欢将手搭在清云子的手腕上,皱着眉问道:“你这是什么毒?为什么我一点头绪都看不出来?”
“无解。我也不知,此毒只有暂时的解药......就在,护国寺,可来回太远了,我或许撑不过去。”
清云子咳出一丝血痰,黑的,姜意欢一看便知积毒已久。
“我先带你找个地方落脚。”
第21章 毒发
清云子咳了咳,指着前方的大路道:“前面左传走到最里边有一家客栈,是燕京城的暗桩,我们去那里。”
燕京城闹饥荒,路上都是穷苦的流民,有钱的商家都举家跑出去避难了,城内开门的铺子都很少,更别说酒楼了。
姜意欢本来是盘算着买座府邸的,但眼下好像也没这么多时间了,她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明艳的双眸,看不清神色,“好,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