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晚与翠柳的体型差不多,戏台之下,观众也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因此也不容易看出差错来。
封晚不敢让翠柳表演这个魔术。
任何魔术,都有失败的可能性。特别是对于一个新人来说。
她决定亲自上前。
宴明洲扮演着看守犯人的人,她扯了扯锁链的底部,链接着几块沉重的巨石。有人用力地扯着锁链,锁链在巨石上纹丝不动。
她又近距离扯了扯封晚身上的锁链,按照封晚所说的手法,左右上下横拉。
但无论如何,锁链都纹丝不动。
它沉重,巨大。黑沉的锁链与白嫩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所有的锁链都牢靠异常,看上去没有逃脱的可能性。
“轱辘轱辘——”
轮子碾压过戏台上的木板,大家看去,在戏台的一侧,一个木床正缓缓走来。
“嘶。”
“这,这是要干什么!”
“不会要人躺在这个床上,然后被万钉穿心吧!”
讨论与惊呼炸开。
因为在木床之上,还有一层木板,上面堆满了了钉子。
宴明洲放了一个西瓜在木床上,随后打开开关。
“碰!”
西瓜碎的四分五裂,残留在地上的血红汁液触目惊心。
红色的汁液,和血液类似。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中,封晚躺了上去。
人类都有着强大的联想能力,底下的观众已经开始联想一些四分五裂的场景了。
“这也……太刺激了吧。”不断有人喃喃道:“这是哪个戏班子?”
“是封氏商铺。”
“会死的吧。”
“……我不忍心看了,你先看着,我闭着眼睛。等结束了你再喊我。”
“别!我也不敢看。”
一块黑布拢着木床,让大家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宴明洲没有打开开关,她将控制机关的栓子套上了一个绳子,往上拉,用蜡烛压着。再用火点燃蜡烛,当蜡烛烧到最底部的时候,那绳子就会坠落,机关也随着下落。
那充满尖锐的钉子的木床便会下降。
如果她不能在蜡烛燃烧之前挣脱锁链,那么她将会被万箭穿心而死。
大家的眼睛睁得很大。
那蜡烛不断燃烧,黑布剧烈摇晃,锁链也跟着晃动。
很快,一个锁链落地了。
在下面,爆发出剧烈的掌声。
“加油——”
“加油——”
“加油——
像是收到了某种鼓舞,底下的人开始齐齐地发出鼓励的声音。
一阵盖过一阵,后台昏昏欲睡的官员突然被惊醒过来,茫茫然看着四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眼前是一片黑暗。
身上是冰冷的镣铐,不断摩擦着脚踝与手臂。她这具身体娇生惯养的,现在已经开始泛起了火辣辣的感觉,甚至还有些刺痛——也许是流血了。
这镣铐的解法她已经练习过无数次,早已烂熟于心。
在她的心里,有一个计时器在无声运作着。
五秒,四秒,三秒。
她阖上眼睛,将头上的锁链甩掉。
在外人的眼中,似乎已经过了漫长的一辈子。
蜡烛还在无情地燃烧着。
但锁链只解下了两条,还有两条没有解开。
第三条锁链被甩到了地上。
观众又开始鼓掌,有的人激动得满脸通红。
“好!”
但很快,所有人瞳孔放大,背脊生寒。
那木板——正直直地往下坠,哐当一声,贯穿了整个木床。
蜡烛已经燃到底部。
但她没有逃出来。
第18章 危险度
“哐当”过后,四周寂静,呼吸声清晰,落针可闻。
正坐在观众席之下的陈亦疏侧目,不忍看台上的场景。
她内心掀起波澜,如同在场的所有观众一般。
凉风刮过。
永乐十四年,人民安居乐业,歌舞升平。
万家灯火,锣鼓喧天之间,易子而食,茹毛饮血之事似乎与普通人的生活背离。
——像这般,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眼前,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为此心惊与胆战。
“这是·····出了差错吗?”
那位少女本该在蜡烛燃尽之前完成逃离的,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从此香消玉殒,魂散人间。
“不该啊不该啊。”
“为了追求新奇刺激,反倒将自己的性命丢了,真是造孽啊。”
白发老人喃喃道,叹息着,摸摸胡子。
此时死了人,着实不吉利,他心下也没有了看戏的想法,正欲离开,却发现身边的人又开始躁动。
“等等等等,她要做什么?”
“她要把黑布掀起来?”
“掀起来作甚,我可不想看——”
“可是——没有流血啊。”
在白发老人的身边,一个一场矮小的身影,仰头。
暗九说:“我没有闻到,血的味道呢。”
暗九:“嘻嘻。”
她笑得天真无邪,手指指向前方,头上系着两个红色丝绸的铃铛,看上去颇为喜庆。
“不信你们看——”
——
在戏台之上。
封晚抬眼,她四周是黑布,偌大的天空被包裹在这方方正正的天地之中。
她的心跳得很快,剧烈,冷汗浸湿后背,还在不断地往下流着。
——她差点死了。
这个魔术有一个最难把控的点,那就是时间。
她必须卡好最极限的时间,解开与地上石头相连的锁链,才能躲到旁边的小隔板上,躲开钉板床的刺穿。
可蜡烛不是什么精妙的计时仪器,这个时间,难以把握。
她在庭院中实验了数百次,又请了系统帮忙计算,计算出最短的时间后,又开始练习解锁链。
为防止意外发生,以这个最短的时间为基础,她还增加了几十秒。
······还好。
约莫是风太大的缘故,这蜡烛燃得着实又些快了。
她没死,她活了下来。
她翻起身,掌心横压在木床之上,朝着翠柳微微颔首。宴明洲扶她下来,当触及到封晚掌心时,一愣。
她四指冰冷,甚至还有着些难以被人察觉到的僵直。潮湿的黏腻布满整个掌心。
封晚拍了拍宴明洲:“不用担心,好好表演。”
黑布掀开。
完好无损的翠柳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按照剧本来演,“律”反杀了所有人,然后成功继承部落。
封晚依旧有些头晕目眩。钢刺似乎依旧悬挂在她头上,朝着她冲来。
她让宴明洲扶着她,往下走。
系统:抱歉。
电子音声音有些懊恼。
封晚顿了顿,用心声说:“没关系,这是必经的路。”
接下来的演出无比顺利。
演出结束后,封晚被一堆人簇拥着回到商铺。
“掌柜,你这藏色簪还有卖吗?!”
“我喜欢那个会漂浮的妆粉盒!”
“什么时候出新品?掌柜,我想定制!”
“不好意思——”封晚还没缓过神来,就被这么一群人簇拥在中间,各种香粉味接二连三地涌上来,她差点没有窒息。
“请各位明日再来,今日存货已售空——”
封晚没有想到,那一房屋的存货竟然能在一天之内卖完。
她和宴明洲已经完全满足不了需要了,必须去雇人来多画些图纸了。
送走了一群念念不舍的客人后,封晚遣着宴明洲出门,让她去找牙行问问,是否有画坊愿意与他们合作。
说完也没注意宴明洲脸上的神情,便转头研究下一场该表演些什么东西。
毕竟这戏法大会流程繁琐。
初试会选出十四个节目,然后进入到复试,从高到低排列。选出七名。
决赛再让这七名继续角逐桂冠。
封晚:为什么不能分两次比完。
这也太麻烦了。
宴明洲说这是为了公平公正。
·····也行。
努力在想下一场内容的封晚错过了宴明洲脸上复杂的神情。
宴明洲一脸忐忑,走向牙行,按照掌柜的要求问:“有没有画师愿意临摹作品的,临摹的可能有些多,几十张几十张的临摹。”
掌柜的原话是几百张,但她觉得不妥,就删到了几十张。
牙人面色有些为难,眼珠子四处转,在宴明洲身上停留会又绕到她身后,极其飘忽。
“你·····你们可能有点不太好找。文墨坊那边不知道和谁联合了起来,说不准给外行人做工,违者重罚,这······”
牙人又含含糊糊地说:“而且据说这是王家那边的旨意,你们掌柜是很厉害,但我们行长不敢把牙行的前途与未来堵上去。”
“还请宴小姐请回吧。”
又是王家。
宴明洲内心烦闷,又愧疚又生气,走了几步,被一个躺在地上的流浪汉喊住。
“那位姑娘,叫什么,宴姑娘是吧——”
粗犷的声音从男人口中发出,宴明洲回头,一个男人,浓黑的胡须与毛发旺盛,几乎遮盖住他的所有五官。
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麻袋。
“你说,你要几十几十张的临摹,还要找人画?”
“傻孩子,人类的力量终究有限,他们是不可能做到每张图纸都百分百临摹的。”
“这一切,只有科技的力量才能做到。”
“转我三两银子,我立刻带你体验科学的神奇世界。”
宴明洲:“······?”
啊?他在说什么啊?
旁边一起讨饭的小孩扔了个馒头过来。
“别理他!他又在发疯!”
“自从一个月前傻蛋晕倒后,他就开始天天念叨着什么科学的力量,工业的革命,我们都怀疑他是饿傻啦!”
旁边两个脏兮兮的小孩铮铮有词道。
·····这么看起来,他们的怀疑,倒是有理有据的。
“你们懂什么?科技才是人类发现真理的最高途径!”
他拿出自己雕刻的球状模型与滑梯模型,说,“根据牛顿第一定律来说,如果不是摩擦力,它将永远不会停下。”
“还有——”
“能量是守恒的,你们看这个被绑在绳子上的球,他每次摇晃的程度都会变少,因为——”
“等下。”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突兀打断,再然后,就看见宴明洲指着那滑梯上面。
“你这上面的纹路是自己雕刻的?”
在滑梯之上,雕刻着精致的纹路与图形。
“当然,我除了是位科学家,还是位艺术家。”流浪汉很得意。
旁边两个小孩翻了翻白眼。
得,又开始了。
这种人,谁带他回去啊,脑子有病吧。
那两个小孩抱臂睨着这流浪汉,满脸不屑。
在他们的目光之中,那个衣服得体的女子拿出三两银子,放在他手心。
·····!!
“你可以到我们这来做工,我们需要图纸,需要有人雕刻在木板上。”宴明洲说。
“懂,雕版印刷是吧,放心,包在我身上!”流浪汉比了个安心的手势,“带我去见你们的老板吧,那位落选的‘戏法大师’”。
他笑嘻嘻地,把这四个字咬的极重。
“落选?”
宴明洲不明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
封晚苦坐许久,没等来宴明洲的好消息,反倒是等来了百生晓的坏消息。
百生晓摸着算盘:“掌柜,我看你面相,近日恐怕有诸多不顺。”
封晚:“哦?”
量子纠缠理论又要登场了?
百生晓:“我替你算了一卦。”
封晚:“说。”
百生晓还没来得及开口,宴明洲的声音隔着几十米,遥遥传来。
“掌柜,不好啦!”
这孩子跑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眼里充满不可置信。
“掌柜······”
她眼角通红,眼里盛满泪水,好似下一秒便要坠落下来。
这是封晚第二次见她哭。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替你做主。”
“没有·····掌柜,我们,我们落选了!”
落选?
封晚的脑子迅速将这两个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神经还未来得及给出反应,就见宴明洲脸上的光乍然一暗,巨大的身影在他的背后出现。
系统:等等——
系统:小心,是同行,他也有系统。
系统:让我看看它的身份。
“封掌柜,久仰大名,百闻不如一见,今日陈某倍感荣喜。”他倾身,“在下陈墨,擅长制图,雕刻。当然,这不过是我擅长的技能之一罢了。”
说到这里,他又突然想到些什么,低头一笑:“魔术这两个字很好听,魔幻,术法。掌柜很会起名。”
封晚轻咬下唇。
系统的反应有些异常,让她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这新穿越者的态度。
万一他对自己不利,对系统不利——
封晚第一次起了杀心。
系统的声音应时响起。
“查到了,他的系统叫做科学家系统。”
“资料显示,他的宿主在这个世界的危险度为零······是一个单纯喜欢科学与艺术的铁憨憨。”
那就好。
封晚松了口气。
不过这危险度是什么东西?
封晚敲了敲系统:“这危险度大家都有吗?”
系统语气一顿:“是,你也有,而且不低。你在世界这个的危险度为最高级别。”
系统语气没有任何感情,机械地叙述着一个事实:“宿主,在未来的某一刻,你也许会做出做出足以改变这个世界的事情。”
第19章 穿越人士相遇
一时间信息量过大。
封晚怔住:“·····我记得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商女?”
系统:“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即使你本人并未察觉到,系统边嘀咕边说:“放心,我站在宿主的身边。比起这个,你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