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她开始准备,系统又说:“没事了,你继续安心想魔术吧。”
封晚:“啊?”
这怎么回事?
在封氏商铺最隐秘的角落,星点血液泼洒在墙壁上,掩映在杂草中的小路上,一道长长的血痕正慢慢凝固。
暗九朝自己的掌心吹了口气,把已经变成血球的鸽十一放进湖水里随意揉搓着。
鸽十一:咕咕咕!
你又没控制好自己,在外面怎么能随便杀人呢!
暗九眯眼笑:“那人深夜不请自来,自然是要来图谋不轨的。我保护我该保护的人,这有什么不对的。”
鸽十一还想反抗,就被暗九捉住了命运的后颈肉:“比起这个,十一,我觉得你更需要注意一下你的体重。你也不想做一只飞不起来的信鸽,对吧?”
鸽十一愤怒扇动小翅膀!
你这个过分的熊孩子!
这一夜,似乎有些过于平静了些。
打更人正在柳树旁小憩,一个瘦长鬼影悄然在他身边浮现。眼睛半睁半闭之间,打更人彻底清醒了。
何止是清醒,今晚再也睡不着觉了。
打更人心一横,不怕死地看过去。
不幸中的万幸,是个人。有呼吸,有心跳,会眨眼,胸口会起伏的正常人。
只是他脸色苍白,双颊瘦削,眼神空洞发黑,嘴唇颤颤。看上去和鬼,倒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难不成是生魂?来找我做甚?要给我奇遇了?
打更人话本看得太多,直接开始脑洞大开。
很可惜,不是话本里的任何一个奇遇桥段。这像鬼的男人低下头来,声音细如蚊语。
“我最近身边沾了点邪祟,你能请人来帮我解决一下吗?”
此人正是唐之薄,自从他在戏法大会上看到翠柳之后,每日每夜,他的梦中都会出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再过几天后,连白天,随意抬起头来,似乎都能看见翠柳的影子。
道士请了许多人,符箓贴满了整面墙,但问题依旧没得到任何解决,反而还愈发严重起来。
因着他行为举止都变得颇为奇怪,高小姐也逐渐疏远了他。言辞之中皆带着几分冷淡。
情急之下,他听从了朋友的建议,来找打更人。在民俗传说中,更夫能驱鬼,镇邪。
打更人一听这话,乐了。
这不就是封氏商铺吗?
他本想直说,但脑回路一转,又尚觉不妥。封氏商铺平日以普通人的身份自居,肯定也不愿意自己暴露。更何况他们最近琐事产生,约莫也并无时间。
百转千回之间,打更人已作出决定。
“有,不过你可能要等一会。”罢了又再补充一句:“他们很厉害。”
是真的厉害,百鬼夜行,谁看了不说一句牛逼。
唐之薄闭上眼睛,许久睁开,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就拜托您了。”
风平浪静的一晚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封晚就拉着大家过来开会。
“我已经想好等下要表演些什么了,但这魔术,我表演起来可能有点吃力。”
“房寒。”封晚轻轻唤道:“你愿意来吗?”
正在最旁边长草的房寒一懵:“·····我?”
封晚:“对,你来表演一个轻功水上漂。”
房寒:“漂哪?”
封晚:“浔阳江。”
房寒一顿:“我的轻功没有这么厉害,整个江湖,轻功这么厉害的人,我也未曾听说过。”
浔阳江有多长?站立于江边,人眼的范围,便是两岸的距离。
人类真能漂这么远?
封晚:“没事。”
封晚:“我已经布置好了场地,你只要负责表演就好,还有,注意自己的脚下。”
布置?
她布置了什么?
今日,湖州县的半个戏法圈都被轰动了。
开玩笑啊,听说有人头铁去挑战王家了!
王家是什么?那可是巨山一般的存在,压迫湖州县几十余年,抢各大戏班子的人,打压新兴商铺,早已犯了众怒。
但碍于其家大业大,大家只能忍气吞声。
但现在,现在竟然有勇士愿意挑战王家!
虽然这是家新兴的商铺,在湖州县的根基还尚不牢靠,但这份勇气值得夸奖。
毕竟,王家已经多少年没被挑战过了,所有人一见他们,便投降认输,这主动迎战的,属实难见。
大家都变装,火速前来。暗戳戳地来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挑衅王家。
于是,往四处一打听。
——是那个在戏法大会上表演钉床的封氏商铺。但他们没有进复赛,而是止步于此。
嘶。大家逐渐品味出些不对劲来。
这是,要算账的节奏啊!
五月的天,风中少了几分缱绻,多了几分躁动。
王掌柜眉头一皱,后面的人赶紧递上来茶水。
“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语气凝重。
“大虎和二虎已经准备好了,只不过昨日大虎摔了腿,可能·····”
王掌柜冷哼一声,“那又如何,他们如果表演不好,他们母亲的药,也可以停了。”
“······是。”
王掌柜又抿了口茶,看那两人套着喜庆的舞狮服走上台,憨态可掬的样子,内心又是一阵烦闷。
封氏,他们不该来挡自己的路。
这次的比赛,为了公正与甩锅,官府将决定权,随机交给了三千名群众。
然后大手一挥,开摆。
你们争去吧,我什么也管不着。
这几千个人坐在底下,手里拿着木质特殊竹片,正抬起头,翘首以盼。
看见憨态可掬的小狮子后,人群小小地沸腾了一下。
这可是王家的台柱子之一啊!
一上来就玩这么刺激的吗?
第21章 过江
梅花桩立于舞台之上。高低错落,长短不一。
巨大的狮子摇摆着身体,憨态可掬。跟着轻快的鼓点一起,不断往前跃动着。
灵活,矫健。
骤然,梅花桩往下倒,刚刚从那桩子上越过来的狮子回头。两只眼睛大大的,脑袋往四周看,不明所以。
看客们都被这蠢萌蠢萌的狮子逗笑了。
倒桩。是舞狮里的一种能够增加欣赏性的技巧,难度大。
王掌柜有些得意地看着封晚,看这人还能临时搞出什么花样来。
结果封晚根本没看他。
封晚拉着大家,一起商议:“房寒,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房寒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冷淡模样:“你放心。”
封晚对他说:“别害怕”末了,又添了一句:“表演,失误和遗憾都是很正常的,重要的是敢尝试。”
房寒正欲张口,两人就听见一声颇为遗憾的声音齐刷刷响起。
“真是可惜,怎么会这样?”
“我看他们这次肯定要输了。”
“那还不一定,万一封氏商铺也失误了呢?”
封晚看向戏台之上。一个少年从狮子外套里面坠落了下来,正痛的龇牙咧嘴,难以动弹。
另外一个少年连忙过来检查他的伤势。
封晚看着身边的房寒一脸凝重的模样,开了个玩笑:“咱们再严重也不过掉进河里,放心,我给你安排了坐骑,实在不行,你就骑着江豚游过去哈哈。”
“·····”
这笑话也太冷了。房寒内心叹了口气,紧绷的内心舒展了许多。
封晚又说:“我可不会像他们的掌柜一样,打骂你们。最多克扣你们的工钱。”
她是一个善良的老板,刚刚她看见那两个少年被王掌柜铺天盖地一头骂,心里摇了摇头。
他们表演完之后,便轮到了封氏商铺。
封晚抬手,脸色和悦:“我们不在这表演,我们要换个地方。”
“我们在浔阳江上表演。”
江风徐徐,灯火阑珊。几处画舫发出暗淡的暖光,在沉静的江面飘过。
这里是浔阳江与海江的交汇处之一,但因着河流间落差变缓,淤泥堆积,河床较浅,船易搁浅,所以较为落魄。
湖州县春季降雨少,这里的深度也就小了不少。
一群吃瓜的看客跟着过来了。
谁也不想错过这个戏法。
开玩笑!戏台上戏法常见,但这水面上的,可没见过几次啊!
但其中也有人唱衰。
“不会吧,这封氏商铺又在整什么幺蛾子,戏法需要持之以恒的练习,他们怎么净想一些歪门邪道。”
“倒桩都已经出来了,就技术层面来说,已经不可能超过他们了。”
“即使有一点失误,但我还是更看好王氏。毕竟他们也就最后失误了一下。”
当然,摇摆不定的人也有。
“还是看看吧,看看封氏商铺的表现。”
“如果不失误的话,我觉得赢的可能性还是大的。”
夜色之中,封晚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百九,准备好了吗?”
“放心,阿九已经跟它们沟通好了!”
封晚呼气,鼻尖被冷的有些泛红。身后宴明洲迅速拿着外袍给封晚裹上,边裹还边埋怨道:“掌柜真不会照顾自己。”
封晚笑了笑。
身上长袍有层薄薄的毛,很是暖和。随后继续坐在椅子上,看房寒的表现。
房寒今天穿着利落的黑衣,浑身充斥着凌厉。头发高高束起,眉眼遮盖于碎发之下。
他走到浔阳江边,迎着光,抬腿,迈步。
“这是什么戏法?谁知道?”
看客与房寒隔了一段距离,远远的,那江面上干净得如同一面明镜,清楚地映着天上的云。
没有看客回答他,因为很快,大家都傻了。
那穿着黑衣的少年,就这么从江面上漂过去了。
看客:······
看客:倒吸一口气。
那黑衣人,就这么刷刷刷的几下,踩着江面过去了!
而且每一次,他都是脚尖刚刚触及水面之下几寸,便又飞了过去。
白日见鬼了!
看客们看着那江面,干净得一眼能看见其下悬浮的泥沙。
空无一物。他真的点着水过去!
他的黑发被风吹动,身影不断在水面掠过,一阵又一阵水纹在水面晕开。
画舫在他身后,悠闲地穿行着。
刚刚还在质疑的人瞬间傻眼了。他们为自己的浅薄深深忏悔。
他们错了,他们真的错了。
还王氏商铺,王氏商铺算个鬼啊!什么是真正的技术,这才是真正的技术!
放眼当今江湖,谁能用轻功踏过一条江?!
“这······莫非是什么隐世江湖大佬?”
四周静悄悄,一句话的出现,道出了所有人内心的惊愕。
打更人在旁边翻了个白眼,你们懂个什么?这可不是武术,这是仙术!
封晚点点头,在她身边,一直有个声音在碎碎念。
“那底下有个东西?因为折射率跟江水一样所以才看不见?玻璃吗,超高密度玻璃?”
是陈墨,三言两语便把这个魔术的原理说了出来。
封晚点点头,无视他闪闪发光的眼睛,继续盯着江面。
她现在心里也忐忑的很。
这个魔术,看上去是在水上漂,但其实,是因为在水面下,有几十块不连接的高密度玻璃,用细绳固定在原地。
再辅以一些身法,自然就会有一种轻功水上漂的错觉。
这魔术难度不小。
其一在于,表演者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踏过几块玻璃,不能低头犹豫。
其二在于,这玻璃并不是固定的,它,会有轻微的移动。
能成功吗?
等房寒到达岸边,又返程的时候,“噗通——”一声,直直地扑进水里,跟浔阳江来了个亲密的碰撞。
看客:·······
他们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是怎么了,内里耗尽了?
封晚也沉默,但随之而来的,还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还好我早有准备。
她将手握成拳头,放在唇间咳了几声。在她目光所及范围之内,画舫正在缓慢移动,一个圆圆的小白球,扑腾扑腾地从其中一间画舫飞出。
水很凉。
在水面之下看外头,世界都成了破碎的倒影。
房寒内心也沉了下来。这若有若无的寒意,总让他联想到更多事情。例如他走时,大理寺门前停不下的雨。师父墓前不断蔓延的杂草,同伴怒其不争的眼神,以及更多人得意的笑。
他又再一次,辜负了别人。
他想出去,最后再完成这个表演。
可那些梦魇一般的存在再次出现,在耳边低语。
大理寺的牢狱中,师父浑身污垢,眼神涣散,语气虚弱:“房寒。”
在临终的最后一刻,师父靠了过来,声音很轻,却犹如一阵滚雷。
“惑星归位,盛世将倾,咳咳——”深沉的血咳了出来,师父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房寒能听见血沫在他喉咙间滚动的的声音。
“房寒。”光从铁栏里钻进来,师父抬手,想抓住一道微不可闻的希望,声音沙哑微弱,几乎不可闻:“湖州县,去湖州县······”
师父重复着这句话,直到押解他的人走来。
房寒被他们粗暴地推开,在师父走向刑场之际,他突然回首,冲着房寒大笑。
周围的人皆是一惊,死死地压住他的手臂,将他身上的布料攥得变形。
房寒永远都记得那一刻,师父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明,虚弱在他身上一扫而空,如同死人的回光返照。铁链在他身上作响,末端拖拽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道:“盛世之路并非坦途,房寒,走吧······莫回头,休要回头!”
房寒的手指僵住。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
正想爬上水面之际,他身旁的水域突然激烈地晃动起来。
房寒:?
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一股重力顶着他的腹部,向上一顶!
他往下一抓,抓住黏腻滑湿的皮肤。
房寒的内心逐渐打出一个问号。
他往下一看,才发现自己正骑着一只——江豚!
在岸边的看客也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