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打算给流寇送温暖吗?”
封晚:“......”
一阵折腾后,封晚带着几个人,终于到了河西平原。
黄沙漫天,风沙肆虐。一下车,就被无尽黄沙扇了一巴掌。
别说流寇了,满天黄色烟雾似的沙尘之中,连几个活着的生物都看不见多少。
继续往前走,风停了,大片绿色出现在眼前——是一片防护林。
隐隐约约看过去,林子之下,还有一个佝偻的人影,正在其中游走。
封晚走近,才发现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老人脸上蓄满白胡子,眼皮皱巴,几乎黏在一起。
正带着工具与树苗,不急不缓地往洞里倒着水,看见有人前来,乐呵呵地问:“你们是路过这里的商队?要在我这林子下歇息会吗?”
语气中隐隐透露着骄傲。
“我们是林衡派来的的。”
老人满脸欣慰:“来植树的?”
“不,来造山的。”
老人显然是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这么猛:“造,造山?你们造山干什么?”
“炸山。”
老人的眼皮一下掀起来,脸上抽搐几下:“……你们高兴就好。”
来平原的第一天,封晚支了帐篷。老人带着锄头过来,不安心嘱咐道:“这地方晚上可不太平!你还是找个山洞躲着吧!”
封晚问:“怎么一个不太平法?”
老人愤慨摇头:“那些流寇知道这片林子常有商人休息,就会成群结队地来劫路。”
“那流寇,可是来了一批,又有一批,如同蝗虫一般,怎么赶也赶不走 ”
封晚眨眼,她面色没有惧怕,淡笑:“多谢老爷子,我们会注意的。”
老人叹气地走了。
老人走之后,陈墨又来找封晚,商讨造山事宜:“这造山的工程量可不少,我们可以搞几台挖掘机,然后彻夜不眠地搬运。”
封晚摇头:“挖掘机太显眼了,能不能用人?”
陈墨:“成本太高了,没有万两白银下不来,要搬土,还要走这么长一段距离,而且我们也不太好雇佣这么多人……”
封晚:“谁说要雇佣?”
她吹了口气,剪了灯芯,烛火明亮起来。那双手,骨指分明修长。
“这不是有免费的劳动力吗?”
万籁俱静。陈墨明白封晚口中的“免费劳动力”是什么了。
——是流寇啊!
陈墨突然清晰地意识到了封晚的可怕之处。
“你……打得过他们吗?”
封晚讶异,给出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这不是有沈棠吗?”
面对围着自己的,凶神恶煞的流寇们,封晚没有丝毫紧张,扯家常一般向前走两步:“你们好?”
流寇们集体一愣,显然没见过这仗势,其中的首领面目凶煞,一道疤痕横管眉骨至眼尾。
首领:“交出财物,我绕你们不死!”
封晚打了个哈欠,懒得回话,“六百……沈棠,睡醒没?锻炼你的机会来了。”
“遵命,掌柜!”
首领被这嚣张的气焰弄得火冒三丈,正要带人抄家伙过去,就看见眼前黑影一闪,一阵拳风冲到他的脸上。
——他被砸出去三米远,在沙地上拖出一条深深的凹痕。
*
这是黑水虻成立的以来的最大滑铁卢。
他们组织上下,所有人,竟然都被一个小姑娘干翻了!
被那小姑娘成为掌柜的人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和颜悦色:“我现在,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愿意协助我吗?”
一个年少的流寇硬气道:“不愿——”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生生地砸回喉咙里,鲜血流了一口,旁边的沈棠收回拳头,转了转手臂。
封晚眼睛笑得眯起来,语气和悦:“你们呢?”
脸都肿得说不清话的首领与流寇们:“愿意,我们愿意!”
开玩笑,这谁敢说不愿意啊!
这一不小心,丢得可是自己的命啊。
第二天。
老人过来,突然发现了很大的不对劲。
“等等,怎么一夜之间,你们多了这么多人?”
而且这些人为什么穿得那么像流寇?!
封晚“啊”了一声:“他们是环保志愿者,资源来协助我们植树的。”
老人:“……”
封晚斜过去一眼,流寇们立即一脸正气道:“我们热爱植树造林!”
老人无话可说。
他感觉这群小伙子怎么看上去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不过,老人还是欣慰地点点头,笑起来,露出少了一颗门牙的牙齿:“好,我来这里三十年了,终于后继有人啦,你们好好干,注意不要被流寇打劫了。”
来自不同组织,货真价实的流寇们:“……”
封晚眼眸一抬。
流寇们精神一振,齐声吼道:“是!”
*
托盘他们已经在底部埋好了。
现在只需要建一座小山峰就足矣。就连封晚也没有想到,这片平原上的流寇竟然这么多。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小黑点正在平原上移动着。一时间,
他们的进度很快,很快就完成了进度,从两个小土堆,到两座不同高低的山坡,竟然只用了不到半月的时间。
完成收工的那一天,流寇们集体倒在黄土上,生无可恋,脸颊往下凹,眼神失去了光彩。
在他们身边,在沙土之上,一抹绿色正迎风招展。
老人热心地给他们送水送吃的:“小伙子们辛苦了!”
流寇们碰着水与食物,一脸复杂地相望:“……”
建成的那一天,封晚还用系统凭空变出许多花花草草种了上去,远远看着,还真像土生土长的山峰。
陈墨过来:“你已经确定好了,该怎么做了吗?”
封晚点头,展颜一笑:“那是自然。”
一月后,京城众多人前往河西平原,来观看封晚的移山戏法。
一切准备就绪后,封晚还特意换了身黑袍与白色内衬。
在走上去之前,她脸扯出一个笑容:“其实,我还是紧张的……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这一次的表演跟以往所有表演都不一样。”
“掌柜,”宴明洲认真,“你是最厉害的,你的表演会让整个世界震惊的。”
封晚跟她拍拍手:“承你吉言。”说完走上山峰中间的圆台,几十根蜡烛围绕着圆台亮起,映照着她的脸庞。
她挥了挥手,手中出现一条黑布,黑布落在蜡烛上,再一掀开,地上已空无一物。
封晚吹了吹手,一根蜡烛又突然从她的衣袖里钻出来。
在场的看客都开始欢呼,尖叫,声浪一层改过一层。
但这并非今天的看点。
封晚慢慢走向另一座山峰。
她弯腰,敲了敲山峰,像在聆听这座山峰的回声一般,又站起来,用手推了推这座山峰。
也许是错觉,坐在另一座小山坡的人突然感觉地动山摇起来。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旋转。
黑色长袍的少女步履轻盈,两只手慢慢交叠,做了个手势。
在黑夜之中,月光之下,他们眼前的山峰,正在慢慢消失。
有的人跑向前方,到了却发现,脚下踩着的,不过在普通的一片平地罢了。
第37章 冰中逃生
几个时辰之前,平静的河西平原突然喧嚷起来。
正在植树的老人弯腰,将木桶里的水浇完,肩上就陡然一重,眼前一黑,还以为黑白无常急不可耐来收自己性命,但一看,竟还是个阳间人。
这个阳间人虽然一身阳气,但翘着小拇指,怪里怪气的。
阳间人问:“请问这里是封氏商铺表演的地方吗?”
老人满脸懵:“什么商铺,这不毛之地,哪个商铺愿意来?”
老人说,“不过,这里倒是一个姓封的小姑娘,一群热心的青年们。”
来的那人沉吟道:“应该是她。”
老人看见这人背后带着的大箩筐,以及里面堆满的瓜果与水壶。“你这是来给他们送温暖的?”
“不,”老二深沉提起兰花指,“我这是为了补贴家用。”说完,对旁边的男子道:“师父,这就是他们表演的地方,他们的表演很精彩,你可以看看。”
旁边的华霄,背这破旧的鱼筐,穿着泛白的单衣,仙风道骨地走过去。
老二提醒道:“师父,你的鱼跳出来了。”
华霄食指中指呈剑状,快准狠捏住鱼命运的尾巴,淡定地把鱼装回筐子里。
老人看不懂,嘀咕一句真奇怪,转身继续种自己的树。
老二又往前走,走了半步,走向人群之中,道:“师父啊。”
华霄继续淡淡道:“嗯。”
老二:“这里面是不是好多老熟人?”
华霄把鱼筐取了下来,想要放下来休息休息:“是,他们目的不纯,这世道又快不太平了。”
老二还欲说什么,就见那鱼筐中的鱼,腰腹一用力,鱼尾一甩,甩了自己师父一脸水。
仙风道骨的谪仙被鱼尾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这大逆不道的鱼!老二撸起袖子,正要把这鱼就地正法,却被师父伸臂阻拦。
他的师父脸上带着鱼腥味,不动如山:“这是给你师弟补身子的鱼,不可杀,不可杀。”
*
封晚知道,魔术,总会有漏洞的。
为了减少这些漏洞,所以她刻意在山峰的四周种了密密的高树,形成一道长方形保护层。层层掩护,遮住大家的视线,保证没有人能够在其他几边发现漏洞。
在密林里,也做了表面沼泽化处理,防止有人在密林里进行观察。
这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在表演开始之前,她把人都引到小山坡上去。
期间还见到了许多在戏法大会上的熟悉面孔,身后都带着一群群镖师,生怕自己的小命葬送在这片平原里。
封晚看了眼,同那些镖师打个照面,对视一笑。
——用不着你们,我已经解决这些流寇了。
封晚熟稔地一路寒暄过去。
在寒暄的路上,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这座山是实心的,他们真的平地造山了?”
“有点厉害啊,那群在挖土的人是谁?”
“看装扮和面相,是外族的流寇?”
“·····流,流寇?!”
“应该不会吧,要是流寇的话,咱们应该早就遭打劫了吧哈哈哈。”
*
封晚她理理衣服,坐在了山峰的旁边,抬头,黑色发丝垂在肩膀上。
四处摆满蜡烛,她抬头,又敲了敲山谷。
她眉眼被火光模糊了边界,遥遥相望,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温和。
她如同真正的山神。
在她敲响山峰的同时,所有的目光集中于她,没有人发现,有个影子,悄悄窜上去,放上一块黑布。
在黑布降下的那一瞬间,她往后退了几步。
与此同时,小山坡也开始发生颤栗,石子弹动,不断往下落。
沈棠在下面拖着□□,穿着夜行衣,往前挪动了一点。
尽管只是一点,但这却改变了在场所有人的方位。
要知道,人的方向感,在很多时刻是相对的。
在黑暗之中,封晚尽可能让四个方向都没有多大误差,还特地把蜡烛给变没了。
在把整座山消失后,她移开了脚步,调整到跟小山坡相对的位置。
在那一瞬间的震动之后,山峰消失在原地,整个平原空旷得像一阵风。
消失在原地之后,还有一段时间的静默,留给观众思考与缓冲。
封晚不能现在就把山给变出来。
好的表演,应当是轻重缓急,节奏舒适的。
她站在沼泽地化的土地上,感受自己慢慢下沉。
冲下山坡来的娃娃脸也看见了正在慢慢下沉的封晚,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盯着她的眼。
“你,你怎么了?”娃娃脸试探喊道。
封晚冲他一笑。
娃娃脸被这一笑冲击得,脚步黏在地上,寸步难行。
但他身边,有一个人掠过,带过一阵刀割般的气流,铺天的冷厉血珠打在他脸上。
在落下去的最后一刻,封晚的指尖一痒,粗粝的茧子划过她的皮肤。有人想要拉住她。
——其实倒也没什么好拉的,她并不会死。
她手指往下滑落,整个人沉入泥沼之中。
这人工泥沼并不会沾上皮肤,落入泥沼地之中,封晚换了身白衣,走过通道,回到原来的地方。
这条地道狭窄,空气稀薄。再次看见天日之时,竟有些许久未见光明的感觉。
在远处,封晚就看见泥沼之外站着的那一群人,以及在一群人最前头,颇为显眼的玄衣男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发愣。
他身量颀长,玄色长衣,如同与夜色融为一体。
在自己掉下去的时候,是这人抓住了自己吗?
是个好人。
封晚身上的白色的衣裳轻动,她挥挥手。
在她出现的那一瞬,整个地面又开始颤动,山体一层一层地,重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星辰之下,猛然出现的山峰矗立在原地,如同亘古的回音。
封晚又敲了敲山体。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真切地听见了虚幻的,玄妙的声音。
是歌声,飘渺的歌声,来自遥远的荒原,唱着他们听不懂的,无法理解的文字。
封晚朝着大家鞠了一躬。
表演正式落幕。
落幕之后,场地内静默许久,看客们迟迟没能缓过神来,无数念头盘踞在心中,千言万语只能化作几个重重的感叹号!
这真是戏法?
不会只是以着戏法的名头,来变仙术的吧!
在场所有给封晚递过挑战书的人都缄口不言。
还好他们之前的挑战书,人家没接。
这要怎么比,人家为了表演,直接造了一座山出来,然后又让这山凭空消失,就这魄力,京城有几个戏班子比得上?!即使是南府的戏班子,也未必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吧!
直到结束后的几个时辰,还有一群人围着山体,念念有词:“这是真的山·····”
“里面还有鸽子!还这么肥!”
“不对,怎么还会有鱼,这上面也没有河流啊——也不对,这条鱼怎么往我这边蹦过来了!”
一只手过来,在空气中带出道道残影,精准捏起1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