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次了。”萧枝雪淡声问。
段知珩犹豫一番:“三次。”
萧枝雪气笑了,汹涌的怒意迸发出来,但是想到昨日答应的事又偃息旗鼓,罢了罢了,与他生什么气,气死自己不偿命。
她转身往回走,离开窗前,段知珩失落,窗内忽然被扔出一个东西,他伸手接住,赫然是一个小巧的暖炉,他捧着心中有暖流划过,唇角微勾,周身气势霎时柔软了下来。
随即他轻声道:“我走了。”房内没有声响,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今日学堂休息,萧枝雪赖床赖到了日上三竿,起时,恰逢祝钦饶在前厅与萧靖轩说着话。
“萧大哥,那日你着我去查的那个侍婢,我翻遍了整个国子监都没有见到容容所说的这个人,好像是凭空出现的,然后又凭空消失了。”祝钦饶拧眉。
萧枝雪走来坐下:“倒是在意料之中,要不然她怎么敢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把东西带进来又带出去,很有可能已经死无对证了。”
萧靖轩揣着手:“那日你给我的东西我找大夫去查清了毒物来源。”
二人闻言登时坐直了身子,“从何而来。”
萧靖轩定神:“宫中,那毒罕见,细细说来也不算是毒,寻常只是一种补药,但不能与肉食同混,一旦与肉食同食,即刻毙命,吃的越多死的越快,且仵作验不出死因。”
萧枝雪有些胆寒,今生她已经避开了进宫的机会,为何还会有人想置她于死地。
“我暗中寻了宫中的章太医问了一问,这补药乃藩国进贡,宫中仅供给了浮翠殿,幸好容容未吃,这贼人歹毒,算准了容容在狱中饥寒交迫,遇到肉食定会忍不住,届时吃完后死的悄无声息,无人知晓。”萧靖轩脸愈发阴沉。
说着把在宫中抄来供物记录递给萧枝雪。
萧枝雪冷下脸,浮翠殿,皇后,想来也是,整个宫中只有她看自己不顺眼,她有些想不明白,前世她死皮赖脸当狗皮膏皇后嫌弃也就算了,怎么这一世她都放弃了这皇后还是得寸进尺,赶尽杀绝。
莫不是,国子监那毒就是她下的,第一次不成第二次,一言惊醒梦中人,萧枝雪反应过来,她当即就要出门,萧靖轩见状:“你去何处?”
萧枝雪扔下一句:“有事。”,接着又向祝钦饶说:“乌云蹄一借。”随即便匆匆走了,走之前不忘拿上萧靖轩给她的“证据”。
她出了门,一个轻跃上乌云蹄马背,裙裾飞扬,划出一道弧线,握紧缰绳朝着云墨阁而去。
云墨阁,浔阳城最大的笔墨纸砚铺子,背后的主顾就是当今太子段知珩,这也是她成为太子妃前就知道的,平日里没有政务时,段知珩就会在云墨阁呆着。
萧枝雪当时好奇的紧,经常偷偷的不请自来,缠着段知珩。
乌云蹄停在云墨阁前,萧枝雪翻身下马,云墨阁的小厮瞧着萧枝雪主动的迎上去想问她买些什么。
萧枝雪略过他,熟门熟路的往后面走,小厮大惊,连忙拦在她身前:“姑娘,姑娘后堂重地不能入内。”
萧枝雪一推他:“起开。”自顾自的走到一间房前,小厮紧紧跟着她试图劝她放弃这个行径。
她推开门,门内露出段知珩愕然的表情,他正在修剪着一盆茉莉,见着萧枝雪突然出现,他无措着放下剪刀迎了上去。
“你…你怎么来了。”
萧枝雪略过他去看了眼那盆茉莉,没说什么,只是把那张纸拍在段知珩胸膛上。
“咱们那皇后娘娘干的好事。”
萧枝雪笑着说:“原以为我离你离得远远的,就能避免上一世的覆辙,没想到…”
段知珩看着手中的记录,神色罕见的出现了迷茫,萧枝雪把大理寺狱中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出来。
面带愠怒,越说越激动,眼眶隐隐泛红,段知珩越听神色越冷。
国子监中萧枝雪被栽赃他疑心是周氏搞的鬼,只是苦于没有把柄,他竟不知牢狱中自己的母后会再次下手除之而后快。
手掌攥紧,指甲掐入了掌心,段知珩脸冷的跟冰似的,隐隐泛青。
“我知上一世让父亲替我求亲,惹得皇后娘娘不快,故而看我百般不顺眼,自入宫后我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我也知我不懂规矩,所以我…我已经很努力的学了。”萧枝雪说着说着眼泪滴了下来,前些日子的冷淡和倔强仿佛被时时的加害恐惧而瓦解。
段知珩心被揪成一团,看着她哭,自己眼眶也蓦地变红,他手伸出去,又不敢乱动,只得顺着她的背轻抚,低声说:“别哭了,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语气暗含坚定,萧枝雪哭的泪眼婆娑,把段知珩哭的心都跟泡在酸菜坛子里一般,又酸又涩。
最终她哭累了,就倚在榻上睡了过去,段知珩轻拍着把她哄睡了,随即给她盖上毯子,点了炭盆和熏香,关好门退了出去。
外面响起马声蹄疾声和小厮恭送声。
萧枝雪睁开眼睛,双目清明,无一丝脆弱绝望的痕迹。
今日她是剑走偏锋来试探一番,没成想效果立竿见影。
第37章 挑明【见血,虐男主】
马蹄声飒飒, 段知珩疾驰至宫门口,轻跃下马,虽速度很快, 却依旧步伐沉稳, 袍据向后散去, 远远望去,好像是一块绸缎,在空中蜿蜒盘旋。
韩宫令正巧出宫遇上了段知珩。
“太子殿下。”还未行完礼,段知珩就略过她, 进入浮翠殿中。
“殿下,娘娘还在午休, 待奴婢给您通传后再进可否?”韩宫令双手交叠着, 急匆匆的追上他的步伐说。
段知珩蓦地停下脚步,冷声:“劳烦宫令为孤通传一番, 孤有重要的事情询问母后, 非常重要。”最后四个字咬的很重。
韩宫令有些为难,皇后娘娘正在休憩, 实在不好打扰, 但对上段知珩的眼神,她不由一瑟缩。
段知珩神色似浸了寒霜一般,盯着韩宫令后背发毛,畏畏缩缩的:“是。”
随即她进去了, 半响韩宫令出来说:“殿下,娘娘已醒, 唤您进去。”
段知珩闻言走进去, 皇后着一身亵衣,披着厚厚的白狐裘, 雍容华贵的支起眼皮,有些不悦道:“何事如此疾色。”
段知珩不似往常般拱手行礼,站在那里视线锁在她身上,不说话,慢慢踱步往前走。
一声一声,鞋底踏地的声音敲击在她的心头上,她皱着眉头,迟疑一番:“到底是何事。”
“是何事,母后难道不知道吗?”段知珩讥讽道。
段知珩掏出那张“证据”,递给韩宫令。
皇后为段知珩质问的语气而感到不悦,声线一沉:“这就是你对本宫说话的态度?”
韩宫令把“证据”双手呈上,送到皇后眼前,皇后蹙着眉拿起证据,匆匆扫完,原先不悦的神色骤然一沉,细细瞧去隐隐有些发白。
段知珩虽未挑明,但因着她心里有鬼,自然漏洞百出,皇后勉强道:“本宫不知这是何意。”
段知珩一字一句:“大理寺狱、饭食、肉。”
“萧枝雪。”
沉沉声线如惊雷一般炸裂在皇后胸间,她摇摇欲坠的有些惊慌。
他知道了。
她的好儿子这么快就知道了。
萧枝雪未按照原计划死的时候她就隐隐有预感,事情的计划会被千般阻挠。
那碗肉,她分明让狱卒去暗中清理,怎么还会被查出,罕见无措弥漫在她心里。
段知珩抓起一旁的瓷碗狠狠的摔在地上,碎瓷崩裂开来,尖锐声响刺入皇后耳中。
她被吓得一惊,不由抚上胸口。
段知珩眸色浓黑如墨,死死的瞪着她,瞪的她心间发毛:“你…你大胆,本宫是你母后,本宫这般做自是为了你好,你不理解本宫的苦心也就罢了,居然还这般在浮翠殿摔东西。”
“反了你了。”皇后柳眉倒竖,指着他斥责。
段知珩讥讽,眼中痛意明显:“母后,为什么,她都已经不做太子妃了,你为什么还要伤害她。”
皇后有些疯癫道:“是,她不做太子妃了,可本宫的儿子为了她忤逆本宫,勾引的堂堂太子整日不务正业,围着一个女人转。”
段知珩闻言闭了闭眼,哑声说:“她只是一个女子,是儿臣喜欢她,是儿臣想要围着她转,要错也是儿臣的错,为何要把所有的错推到她的身上。”
皇后听不进去,固执的喃喃:“自古红颜多祸水,若非她之前缠着你,你又怎会喜欢她。”
段知珩眼神一狠:“所以你想杀她,想除掉她,想让她身败名裂。”
“是。”皇后神色狰狞,声线变得尖锐,接在了段知珩的话尾。
“本宫就是见不得她,想她去死。”
因为她,自己儿子与自己不再亲密,不再听话,变得冷漠,不再恭顺,凭什么,段知珩是她身上的血肉,就该按照她为他规划的路来走,安稳的娶了周芸汐,她阿兄会帮扶他,朝中无人能敌,甚至…甚至可以尽快取而代之。
皇后神色蓦然一变,眼神温柔缓和,渗着点点泪意:“母后的苦心,珩儿竟这般不屑一顾。”
段知珩冷眼看着她:“母后不必如此假意。”
“既然母后如此冥顽,不愿回头,那从今往后,母后伤她一下,儿臣就还她一下。”说着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在皇后震惊尖叫中重重的扎在自己手腕上。
皇后腿软的站立不住,踉跄跑过去:“太医,快叫太医,珩儿,珩儿你何至于此啊。”
鲜血迸发,顺着他玉雕般的骨腕流下,瓷片深深的扎入肉中,痛的他面色发白。
皇后哭的鬓发凌乱,捶打着他:“你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连母后也不顾了。”
段知珩喘着气,闭了闭眼,失血过多让他的声音愈发的轻:“儿臣,儿臣欠她的,粉身碎骨都还不了。”
他的面庞愈发冷静,唇色惨白,却对着皇后说:“今后,母后若是要对她下手,那儿臣替她还,儿臣替她。”说完碎瓷片又往里扎了一寸。
皇后被吓得连动都不敢动:“好好,母后错了,是母后的错,珩儿你冷静一些。”
“母后…母后答应你,以后不为难那女子了。”
段知珩见她松了口,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此时,太医终于提着箱子匆匆而来。
章太医瞧着令人心惊的伤口,战战兢兢的有些不知所措,瓷片几乎扎穿了手腕,他不敢轻易拔,怕伤及经脉。
皇帝得知了消息连轿撵都未乘就急着赶来。
“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祁帝黑沉着脸质问,帝王身上溢散的威压使依譁得韩宫令呐呐低头不敢多言。
皇后却哭着扑到皇帝腿上:“是妾身的错,都是妾身害了珩儿。”
皇后语序凌乱,说话颠三倒四,皇帝听了个大概,拧着眉着人把皇后带下去,灌一碗安神药让休息一会儿。
随即询问章太医:“太子的手如何?”
章太医擦着汗,正把取出来的碎瓷放在一边,给他包扎伤口。
闻言:“回陛下,瓷片扎的深,伤及了经脉,但幸好救治及时,日后好好将养自是可以恢复的。”
祁帝叹气,这一团乱麻似的事情。
“等他醒了,朕再来。”说完便转身离去,他的身躯微微佝偻,仿佛老了些般。
段知珩躺在床上,闭着眼,因着失血身上有些发冷,章太医为他点了暖盆,盖的厚实了些。
就听到躺着的人嘴里喃喃,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章太医耳朵凑过去,段知珩干裂的嘴唇开开合合:“容容,别跳,容容对不起,是朕对不起你。”
他一惊,似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赶忙撇过脸去仔细写方子。
段知珩昏睡了两日。
萧枝雪自段知珩走后没一会儿就回到了萧府。
回来时面色镇静,瞧着萧靖轩有些好奇,询问:“你去做甚了。”
萧枝雪顾左右而言他:“我…日后再告诉你。”
萧靖轩一乐,自家小团子还有秘密了,成,不说就不说罢。
“阿兄,若是我变坏了怎么办?”萧枝雪忽然垂着头走过去恹恹的问。
萧靖轩摸头:“为何这般说。”
“我…我做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萧枝雪继续低着头。
“何为好,何为不好,若是杀人放火烧杀抢掠,颠倒黑白助纣为虐那自是不行的。”
“当然没有。”萧枝雪急着说。
“那就无事了,谁没有做不太好的事情的时候呢,譬如你以前喜欢揪学堂夫子和阿爹的白胡子,总是把鸟蛋掏出来,把刚出生的小兔子搂回来。”
萧枝雪听的脸一红,这倒是,她以前做的混账事还不少。
她安下心,去了卧房裹着被子睡觉去了。
再见到段知珩已经是两日后了,萧枝雪帮着孟九钰整理书本,转身时,门外站着一道人影。
萧枝雪放下书本,走了过去。
两日不见,段知珩好似瘦了一圈,面色不大好看,唇色也有些灰白。
明明已经入了春,他却一反常态披着厚实的大氅,站在那里,如同松竹一般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