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轩手指拨弄桌子上的一个木偶,垂下头看不清神色:“那她为何没来瞧你。”
萧枝雪摇头:“我也不知,她未说,想来是走不开罢。”
“找我何事。”萧枝雪一边问着一边拿起一旁的橘子剥了起来,空气中充斥着橘子的酸甜气息,安抚了萧靖轩有些阴郁的心情。
萧靖轩收回手:“那日放火的元凶找到了。”
萧枝雪一愣:“受何人指使。”她倒是不关心是谁,出来受人唆使办事的喽啰而已,知道了也没什么用途,她只想知道背后唆使之人是谁。
“也不知道那贼人是蠢的还是如何,把孩子抱走留了她一命,不过想来是自作主张,主顾应是让他解决了才是,偷偷留一个孩子想瞒天过海自然容易,可采购记录不会出错,起初我也不确定,便找人留意了城外各处乱葬岗,或是死了孩子的人家,均未发现线索。”
“后来便开始蹲点,城内每一家卖小孩子用品的铺子,还有吃食,确实发现一名形迹可疑的男子,顺藤摸瓜发现他私下里与周府的嫡姑娘有交易。”萧靖轩皱着眉头。
萧枝雪一愣,复而脸色一变,手掌攥紧,橘子被捏至变形,汁水顺着手指缝隙滴滴答答的落在了桌子上,浓重的清甜香在空气中爆开。
萧靖轩犹豫一番问:“你们二人可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为何费心思要杀你。”幸而只是个掀不起风浪的闺阁姑娘,想来是第一次□□,不晓得做的精细些,也未想到被雇佣者是这么容易出意外。
萧枝雪淡淡一笑:“阻了她的春秋大梦而已。”
萧靖轩:“就算是发现了幕后之人,也暂时拿她没有办法,那贼人是个是个江湖人士,行踪诡谲,变数太大,想拿到证据不易,且我搜寻几日也未曾发现那孩子被藏在哪里,若是打草惊蛇,他…”萧靖轩做了个抹脖子的举动。
萧枝雪心中恨意滔天,她料想到周芸汐不会轻易放过她,只是没想到动作倒是挺快,可她也不是吃素的,前世的仇今生的债,皇后身边的煽风点火,临死前的居高临下的讥讽。
萧靖轩瞧着萧枝雪鬼精鬼精的眼睛闪着丝丝的亮光,顿觉不好:“你又要做什么幺蛾子,这事让你阿兄我去解决就好,你不必添乱。”
萧枝雪:“怎么就叫添乱呢,生死之仇自是阿兄来寻找证据,最好把她一锤子敲死,可叫我知道了真相还坐以待毙那不能够。”她拨弄着桌子上的花盆。
“周家与影王的婚期何时?”萧枝雪问。
萧靖轩警惕:“大概三月后。”
萧枝雪若有所思,三个月啊,那还早的很。
翌日,祝钦饶从隔壁墙角直接翻了过来,翻到了花园中,今日天气真好,阳光晒得人很是暖和舒适,萧枝雪摇着扇子坐在花园的小亭中,喝茶赏花。
“瞧着你身子大好,萧大哥也不知怎的回事,我好几次都想来寻你被他给赶了出去。”祝钦饶一屁股坐在她对面,不客气的告状。
萧枝雪乐了:“谁叫你不走正门老来翻墙,还趴我屋顶,我阿兄肯定看你不顺眼。”
祝钦饶讪讪:“你寻我来有何事情?不会是单纯数落吧?”
萧枝雪扇子捂着嘴,露出来乌溜溜的大眼睛,无辜的瞧着她:“确实有。”
祝钦饶转头想跑。
“站住。”萧枝雪颇为漫不经心道。
祝钦饶又慢慢挪了回来,他一瞧见那熟悉的眼神就觉着不好,上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还是他们小一些时在祝府二人双双掉入水池子里,被捞起来后萧枝雪把锅扣在他脑袋上的神情。
“跑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萧枝雪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知道影王殿下平日里常去何处吗?”萧枝雪问。
祝钦饶摸不着头脑:“你打听这个做甚?”莫不是又移情别恋了?
萧枝雪瞧着他的表情就知道想歪了,扇子敲在他脑袋上,眼睛一瞪:“叫你说就说,我自有别的用途。”
祝钦饶委屈道:“哦,他平日里倒是常去一些园子游山玩水,或是乘坐画舫游湖,不喜热闹,喜欢些人迹罕至的地方。”
“就这么多了,我不在他身边当值知道的也不多。”
萧枝雪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光,对着他的招了招手,祝钦饶耳朵凑过去,萧枝雪拢在嘴前低声说了几句。
祝钦饶慢慢的瞪大了眼睛,摆手:“我不行。”对上萧枝雪的眸子,气焰弱了下来,呐呐:“行叭。”
萧枝雪满意,随即又想起些什么:“近日太子在做什么?”问起这话来神色坦坦荡荡,没有一丝一毫的别扭和不自然。
祝钦饶瞧着她的表情,没瞧出什么来,说:“说来奇怪,我也好几日未见到殿下了,听旁人说好像是受伤了。”
萧枝雪一愣:“受伤?遇上刺客了?”
祝钦饶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具体陛下那边瞒得很紧,不让任何人透露口风。”储君受伤怎能大肆宣扬。
萧枝雪点点头,难怪,自她生病以来,第一次没有动静,倒是谈不上什么,她早已放下自然不会对他的行为做出什么想法。
“我等你的好消息。”萧枝雪勾着唇角拍了拍祝钦饶的肩膀,以示鼓励。
祝钦饶苦着脸,又是他。
过了几日,刚下过雨,一男子漫步在太平观的后山上,男子相貌清秀,身形看似孱弱,身着一袭棕色窄袖衣袍领着一侍从走过,山间云雾,缭绕变幻,茂密树冠遮天蔽日,台阶上下,湿润青苔遍布。
踏过淙淙溪流,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影王段知故赞叹又痴迷的欣赏这美景。
突然一声“啊”的惊叫响起,惊飞了山间的林鸟,叫声慌然无措,夹杂着柔弱不堪。
素来好管闲事的影王被这么明显的“事儿”勾起了好奇担忧之心,步履匆匆的向惊叫声处赶去。
坑洼的丛林溪边跌坐着一名女子,一头墨发松松的挽在脑后,只用一支木簪在脖颈处挽着,鬓角散落着头发,身着月白色衣裙,面容冷白,一双上挑的眼睛妩媚勾人,神情无辜而委屈着抚着右脚,她抬眼蓦然瞧见突然蹦出来的影王。
更加红着眼睛无措的很,段知故一下子愣在原地,脸红着,眼睛撇开,吞吞吐吐:“姑娘没事罢?”
那姑娘摇了摇头,不说话,段知故大着胆子上前:“姑娘莫不是伤到了脚?此处偏僻无人,不如让在下搭一把手,扶姑娘回去?”
那姑娘听闻更加惊慌:“我…我本是逃婚出来的,在这观中躲着,不能回家,还请公子当作没有遇到我。”
这话果然勾起了段知故的怜爱之心,当即说:“你莫怕,我乃当今影王,我帮你,你的家人不会寻到你的。”
那姑娘似是在迷茫,如初生幼鹿一般,不知所措,直瞧着段知故心猿意马。
最终那姑娘点点头,段知故跑过去,克己复礼扶着姑娘往山下走,时不时还红着耳朵瞧她一眼,无他,这姑娘长的实在太好看了,精准的戳在了段知故的心坎上,侧脸还有三分神似周芸汐。
山林暗处,树冠上,祝钦饶扒着树叶见着二人下山,身形一隐,便不见了踪影。
萧枝雪正在院子里躺在竹椅上,啃着桃子悠哉晒太阳,眼前突然覆盖了一道黑影,她睁眼,祝钦饶的大脸出现在她上方。
祝钦饶大马金刀坐下:“事情办成了。”
萧枝雪眼睛一亮,坐了起来,抚掌掩饰不住笑意,虽然手段幼稚了些,但是好用就成,这皇子殿下,未婚先纳妾,金屋藏娇,无媒苟合,哪一样都是叫周芸汐丢脸不已的事。
“人靠谱吗?”萧枝雪不放心问。
祝钦饶:“靠谱,这姑娘无父无母,且与周家有大仇,她是自愿的。”
随即祝钦饶又犹豫着问:“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大好啊。”
萧枝雪未搭话,她没有把周芸汐买凶想害她的事告诉祝钦饶,祝钦饶有这种顾虑也是应该的。
她托着脸:“觉着不好你为何还要答应我做?”
祝钦饶闻言露出严肃神情:“你做自然有你做的道理,或许是我不知道的,但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你不会无故做这样的事。”
萧枝雪心下一暖,胳膊肘杵了杵祝钦饶的胸膛:“够义气。”
这一幕恰巧被进院的萧靖轩瞧见了,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愣在原地苦苦思索。
祝钦饶瞧见了萧靖轩,赶紧收敛神色乖乖叫人:“萧大哥。”
萧靖轩被唤回了神思,皱了皱眉走过去一记暴栗:“放着大门不走,非要翻墙,我看你是皮痒的很。”
祝钦饶连忙讨扰,躲在萧枝雪背后,萧靖轩瞧见了,轻咳两声:“你先回府,我与容容有事商议。”
祝钦饶忙不迭的又爬墙翻了回去,萧靖轩拿起一颗桃子瞅准砸了过去。
“阿兄你要说什么?”萧枝雪疑惑。
萧靖轩闻言心下复杂,百转千回,思绪万千:“此事我要与父亲和你一道商议。”
“到底是何事?”萧枝雪着急他磨磨唧唧。
“你的…婚事。”
*
律政殿内,太医来来往往,有的写方子,有的施针,人虽不少,却均在外间,殿内飘着幽然的安神香味,塌上淡黄色床幔放下来,隐隐绰绰勾勒出沉睡的人影,一动不动。
皇后站在外面,焦心着坐着,韩宫令在一旁安慰。
皇后蹙眉:“都已经四日了,怎的还未醒。”
太医拱手:“娘娘莫忧心,除了一些地方烧伤,殿下还被梁柱砸到了脊背,内脏也有些轻微受伤出血,还吸入了些烟雾,昨日才从生死攸关安稳下来,得些日子恢复。”
皇后听得心跳声咚咚,却也不敢进去守在床前,怕影响了段知珩休息和太医医治,只得守在外边。
“娘娘,您已经四日未好好休息和用膳了,再这样下去迟早撑不住。”韩宫令劝慰。
皇后摆摆手:“我儿出了这等事我怎么睡得着吃得下饭。”她叹息一声,随即问:“陛下呢,今日为何还不过来?”
韩宫令为难:“陛下政务繁忙,昨日也守了好几个时辰。”
皇后面色扭曲,语气夹杂着一丝愤恨:“政务政务,政务能有他儿子重要吗?”韩宫令面色大变,低声说:“娘娘慎言,隔墙有耳。”
皇后一惊,自知失言,便闭嘴不言,抚着额头闭眼小憩。
第56章 段知珩来搅和亲事
萧靖轩一言惊到了萧枝雪, 婚事?萧枝雪愣在原地,本能的升起一股厌倦之心,前世不好的回忆又涌了上来, 她的神色肉眼可见变得难看。
萧靖轩不察, 只是单纯以为萧枝雪有些小别扭, 有些恋家,本能羞涩而已。
“你如今已过及笄,原想着把你许给你表哥,但想了想王家离京城和兰陵都有些距离, 若是以后受人欺负了也无人撑腰。”萧靖轩语气复杂的说。
萧枝雪垂下头,低落的说:“阿兄, 我不想嫁人, 我舍不得你与爹爹。”
萧靖轩好笑,只当她是在说小孩子话:“哪有姑娘不嫁人的, 年岁大了小心被人笑话。”随即摸了摸她的头。
萧枝雪是真的有些恐惧, 并不止舍不得阿兄和爹爹,她嫁过人自是知道嫁人有什么要做的。
不止要学女工、账务、庶物, 还得晨昏定省, 起的比夫君早,睡得比夫君晚,打点交际,赏花品茶, 传宗接代,给夫君纳小妾, 不得吃醋嫉妒, 若是生不了小娃娃就犯了七出之罪,面临被人讥笑, 任你是皇帝的女儿也会被人瞧不起。
想到这些,萧枝雪就打了个寒噤,上辈子她怀着满心期冀嫁入东宫,吃满了苦头,喜欢一人她尚且愿意为了他去吃这些苦,可重活一世,她真的不想再遭这些罪了。
萧闲自得了这个宝贝女儿后,宠的恨不得天上的星星也给她摘下来,萧靖轩也是,寻常姑娘家应该做的他们未强迫萧枝雪,且萧枝雪很聪明,喜欢的东西都是一些就会,萧闲本身就是不在意别人碎语的爹,养出来的小泼皮也是如此。
萧靖轩:“我与父亲也提过一嘴,想着你与祝钦饶那小子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彼此熟悉,祝叔母对你也好,二老对你很是了解与包容,嫁过去也不会受罪,家门就在隔壁,随时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他滔滔不绝的讲着,越发觉着这是个好的注意。
萧枝雪被惊雷劈了个正着,祝钦饶?给她当夫君?萧枝雪眼前浮现出祝钦饶挠着脑袋傻乐的模样,有些匪夷所思,可她与祝钦饶只是兄妹情,叫一个如此熟悉的人做她的夫君?
萧枝雪不行,况且祝世叔与祝叔母都对她很好,二人家世相当,越是熟悉的人萧枝雪越无法在一些事情上坚持己见,萧闲和萧靖轩除外,他们最了解萧枝雪什么性子。
萧枝雪走神的想着,祝家不是没有姨娘,只是祝叔母御下严谨,那位姨娘颇为没有存在感,祝钦饶还时常去她屋里吃点心,似是满京城的勋贵人家也都有一两个姨娘充脸面,只有他们家,爹爹无姨娘,阿兄无通房。
小时候她问爹爹为什么,她爹说今生有儿有女已足矣,有没有姨娘并不是什么打紧之事。
可她想要之人,须得一心一意对她,不纳妾是最基本的,不过这话若是说出去怕是没人敢娶她,萧枝雪讪讪的想着。
萧靖轩瞧着自家妹子脸色变幻莫测,心下拿捏不定,想着是不是应循序渐进,慢慢给她接受的时间。
萧枝雪却心下想的颇多,顾虑也很复杂。
“阿兄…我…”爹爹与阿兄操心她这么多年,到头来只是想让她嫁给一个安稳人家,离得近些,可若是她明确的表示了不想嫁人,阿兄和爹爹定然会忧思不已,故而她话并未说太绝:“我还未想好,万一祝家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呢?”她故作轻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