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知珩已然已经神志不清,萧枝雪费力把他扶到了一旁,祝钦饶注意到了这边,头大的跑过来扶住了段知珩,萧枝雪则注意到了他背后渗出的血迹,顿了顿,睫毛轻颤:“把他扶进府里吧。”
祝钦饶欲言又止,最后未说什么,背起段知珩就返回了萧府,几位长辈听说此事后萧府当即翻了天,称为鸡飞狗跳都不为过,萧闲和祝茴招呼着去通知宫中太医和禀报皇上,祝母则打点着下人照顾段知珩。
萧枝雪站在院中,祝钦饶瞧着她似是在发愣,她腰背挺的很直,双手交叠在腹前,神色未变,萧闲来到身边试探问:“你们…发生了何事,怎么太子…”
萧闲也头大,怎么这一天天的净不省心,堂堂太子殿下晕倒在萧府前,竖着过来横着出去,可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萧枝雪还在心神不宁打断他:“爹,前几日是太子从火中把我救出,他…受伤了。”
萧闲却理解为萧枝雪怕因着自己害的段知珩出了事儿而牵连到自己,有些被吓着了,他安慰:“无事无事,爹已经去叫了太医,不必担心。”
萧枝雪想的却不是这茬,这一世纠纠缠缠的,似是一团毛线越缠越紧,她有些心悸,内耗着有些累,她点点头,也不说什么,只是在院外面站着,守着。
祝父与祝母对视一眼,心中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什么,五百从屋内走出来,焦急探头:“太医怎的还不来。”
祝钦饶看了萧枝雪一眼,上前把五百拉了过来,塞了一包银子,低声问:“还请宫令告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太子殿下为何伤的这般重。”
五百叹气一下:“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之事,只是前几日殿下生死未卜,陛下不允许传出而已,这殿下去火中救人,被梁上的柱子砸中了背,内脏受损,还有多处烧伤,这不刚醒来就闹着要来见萧二姑娘,奴才们劝不住啊。”
祝钦饶匪夷所思:“陛下皇后可知,就这般…让其胡闹?”
五百又叹气:“殿下这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人都快作没了,陛下这次本下了禁足令,谁知殿下又以性命为要挟…太医来了。”言罢匆匆的引着太医进了屋。
萧枝雪站在一旁沉默的听着。
祝钦饶站在她一旁,侧目有些轻松的问:“你心软了。”
萧枝雪抬眼,祝钦饶一副了然的神色瞧着她,萧枝雪摇摇头:“我不知道。”
这话说的是事实,她确实有些不知道,在此之前她对他是厌烦、不耐、冷漠,哪怕知晓他前世未做那些事还是对他心存恨意,最开始恨他前世的冷淡与漠视,恨他自以为是,恨他们无法同甘共苦,恨他瞧着她满心围着他转却什么也不说,恨他让自己的父兄最后落得那般下场,恨自己瞎了眼。
可是渐渐的她也没那么恨了,许多的事情占据了她的心间,有了朋友,有了许多有趣的事,她想让段知珩渐渐淡出她的生活,可他无数次的纠缠叫她起了玩弄之心,想利用他让父兄避开前世的因果。
前世的爱意早已消磨殆尽,碎骨之痛犹如附骨之蛆般日夜都能回想起,寒风呼啸时眼前之景总能重合与前世,她不敢再爱了,她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所以她确实不知道,心软吗?可能吧,她并不想让段知珩这般豁出性命相对,因为就算如此她也无法回报什么,他们之间云树遥隔,早已无最初时的模样。
萧枝雪慢慢的走了进去,太医正给段知珩的后背上完药,后背伤口面目狰狞,覆满了脊背,萧枝雪上前淡声对着太医道:“我来吧。”
随即她接过纱布,一层一层的给包裹了起来,萧枝雪面色淡定,祝钦饶跟在她身后,一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下手很轻,最后系了个结后把被子给他盖在腰间,便出了门,萧靖轩正巧回了府,大步流星的赶来,管家已与他说了事情的起因,萧靖轩眉头能皱的夹死苍蝇。
他如何不知太子这是来阻拦容容与祝钦饶的婚事,卖惨、坦白一条龙,大庭广众下横着进了萧府。
他在拐角处碰到了往外走的萧枝雪,不动声色细细打量她的神色:“你…做什么去。”
萧枝雪看起来很正常的回答:“我去找孟先生。”
萧靖轩一时觉着不大行,怕萧枝雪找孟九钰麻烦便劝慰:“缓缓…先缓缓,太子还在里面躺着呢。”说完想去拉她。
萧枝雪笑笑,分明看起来很正常,却无端叫萧靖轩有些毛骨悚然。
“太子无甚大事,睡着呢,我去去就来,有些事想问清楚。”萧枝雪扒拉开他的手,往外走。
萧靖轩使劲朝祝钦饶挥手,做出口型:“快跟着她。”
祝钦饶忙不迭跟上,大气不敢出,萧枝雪平日里若是炸毛,无论多生气他都能顺毛捋下来,若是这般不言不语,看起来很正常却就是比平日里平静,那便是大大的不正常,此时祝钦饶也是万万不敢惹的。
孟九钰还在流民区,萧枝雪去到时,他撸起袖子帮着搬东西,见着萧枝雪,神情讶然,却欣喜之意颇为明显。
他三步跑了过来问:“你怎的来了,这边人多杂乱,身子可好了?”孟九钰脸上的关心之色不似作假。
萧枝雪未回答,单刀直入:“孟先生那日是如何救的我,为何冲入火场却丝毫未伤,还是说那日其实是在镇压流民,并未赶到,却掩下了别人的行径,干脆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她声线平稳,语气淡然,哪怕是眼睛都未眨一下。
孟九钰当场愣在原地,脸色煞白,嘴唇蠕动着被这几句话砸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没想到萧枝雪这么快就知晓了事实,他也不知怎的,那日萧枝雪弯着眼睛软着声线感谢他,孟九钰便鬼使神差的认了下来,私心里并不想让她知道真相。
甚至瞧着她被蒙在鼓里满心信任的样子有些欣喜,又有些心慌。
第58章 他哭了【大虐】
“我…”孟九钰在萧枝雪淡然的视线中哑口无言, 好似是一个偷窃他人气运的窃贼一般,无所遁形。
随即他镇定了下来,连续好些日子的忙碌让他脸上原本温润俊朗之色略微沧桑, 他扯了扯嘴角:“你都知道了, 这事是我做的不对, 不该瞒着你。”孟九钰迎上她的视线,浅若琉璃般的眸色中蕴藏着捉摸不透的神色,总之在萧枝雪瞧来是没有丝毫悔过之心。
萧枝雪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模样给惊讶到了,她反问:“我有些不理解, 您为何要这般做?”
称呼也从前几日亲密的孟大哥再次变成了孟先生,孟九钰敛下神色, 淡淡开口:“我有私心。”
此时此刻实在不是坦白的好时机, 孟九钰认真道:“我不希望你因为他这样救了你而心软,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而摇摆不定, 还有…”孟九钰步步紧逼, 说一句话,往前逼近一步。
萧枝雪被逼至角落。
“我心悦你。”最后一句低不可闻, 缱绻至极。
萧枝雪原本冷然的眸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坦白而无错了一瞬, 继而出现罕见茫然之色,下耷的眼皮因着受惊而微微瞪圆。
孟九钰抬起手拨弄她的耳垂,突然凑的极近,原本无害温柔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危险之意, 若有似无要吻她,萧枝雪感受到炽热气息, 慌乱侧开脸颊, 拉开距离。
面带疑惑的直白问:“所以你的喜欢就是欺骗?”
孟九钰一僵,随即温柔的笑了笑:“这不是欺骗, 先生只是为了你考虑而已。”
眼前的姑娘、犹如这世上浮起的云絮,远观叫人想伸手触碰,握在手中,靠近后却忍不住克己复礼,叫人不敢轻易揽入怀中,这般的美好纯善,段知珩那种表里不一,懦弱无能之人如何配的起。
甚至连他都不敢在她面前撕下这一层皮,若是吓跑了可如何是好。
孟九钰却一改方才低落缱绻之色,骤然转变,神情居高临下,眸色依旧温润缱绻,语气却颇为冷淡:“先生说的话是为你好,太子殿下救了你,若是传出去了对你名声不好,你不是不愿进宫?先生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你做事莽撞,若是太子为难你,你只管推到先生头上,先生替你担着。”
“容容这么乖,先生说的话定然是相信的对吗?”孟九钰一字一句从嘴中吐露出来,唇角微勾,慢慢释放了些许压迫感,叫萧枝雪极为不适。
“相信先生,只有先生是全心全意为了你好。”孟九钰再次说,他凝视着萧枝雪,眸色中闪出微弱的光泽。
可萧枝雪瞧着眼前的脸庞略微有些出神,半响,她神色未变,犹如轻叹:“如此,萧枝雪谢过先生了。”说完她转身就走,干脆利索,孟九钰对她的行径有些措手不及。
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终于目露慌乱:“别走。”
萧枝雪细瘦如竹枝的骨腕被孟九钰捏在手中,传来微微痛意,她微微侧脸,眼皮轻轻抬起:“先生,您捏疼我了。”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事情就不用您操心了。”
她的视线犹如寒刺,刺得孟九钰直皱眉头。
似是觉得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意料中的萧枝雪应生气或是乖巧点头,甚至朝他吼几句都未出现。
不对,不该是这样。
孟九钰急切的要证明什么:“为何不操心,是因为我在意你,我才瞒着你,你就这般护着那太子,他…以前是如何对你的你都忘了吗?”
萧枝雪扯了扯嘴角,用力抽回手腕:“先生,时至今日我倒是看清楚了你,自私虚伪、你的话叫我听着恶心,本来其实你瞒着我我并未多么生气,就如你所说我不想与太子扯上任何关系。”
错就错在孟九钰那几句话,看似处处替她着想,实则想让她产生愧疚之意,若是前世的萧枝雪到说不准真的着了她的道儿。
周遭许多双眼睛,秉持着尊师重道之则,萧枝雪不想与他多纠缠,撂下话语便转身就走。
孟九钰瞧着她的背影,这一刻才犹如实质般觉着这个姑娘似乎并不是单纯的菟丝花般好掌控,产生了许久未感觉到的慌乱之意。
萧枝雪回到了萧府,侍从说祝大人与祝夫人回了府,里面大公子在守着,说太子已经醒了过来。
萧枝雪点点头,踏入屋中,引来了两双视线,段知珩支起身子,因起的太着急而牵动了伤口,嘶了一声。
萧靖轩忙扶着他。
萧枝雪淡淡的说:“还是别乱动了,若是更严重,只怕皇后不会放过我们。”
这话说的段知珩一僵,随即略微委屈又认真道:“不会的,我没事。”
萧靖轩打圆场:“容容话糙理不糙,太子还是躺下好好休息罢,此番还是要感谢太子殿下救了舍妹,微臣感激不尽,还望殿下早日康复。”彩虹屁一箩筐的往外冒,各种恭维之语听着萧枝雪牙酸。
萧枝雪:“若是好些了,今晚还是回宫罢,轿撵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她的语气虽然还是清清冷冷,却比起之前的剑拔弩张,总是冷漠着刺他的时候好了许多。
段知珩有些欣喜,鼻头发酸,不论如何,她态度软了下来便是好的,其余的他还不敢多问,怕惹了她不高兴。
听着她赶他走,便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我胸口疼,一动便疼,可容我在叨扰一晚,明日好些了便回宫。”
萧靖轩与萧枝雪哪能看不出他的把戏,倒也未戳穿,萧枝雪讽刺了两句:“是吗,一动便疼,殿下是如何从宫中来到萧府的。”
萧靖轩闻言咳了两声,有些夸张了。
段知珩神色再度委屈不已,想说自是听到你要嫁人的消息便什么也顾不上了,无论是伤口崩裂还是吐血都不重要。
萧靖轩觉着这场面有些收不住了,便使了个眼色让萧枝雪离开,萧枝雪接受到后,挑了挑眉转身就走。
段知珩瞧见了却急了:“等等。”
萧枝雪顿住,萧靖轩疑惑:“怎么了?殿下。”
段知珩恳求道:“能不能让我与萧二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萧靖轩眉眼抽搐,他自是不想让太子与容容独处一室的,但面对太子的表情,他狠不下心来拒绝,毕竟他的伤是因容容而受。
萧靖轩最终只是讪讪的笑了笑:“自是可以。”言罢起身往门外走,原本微微合着的门在他出门后故意敞开的大了些。
段知珩:“……”
萧枝雪坐在桌前,提起茶壶来倒水:“殿下有什么话要说?”
段知珩瞧着她,真的话到嘴巴了却不知怎么说。
沉默的范围在二人间弥漫。
半响,段知珩沙哑的声音响起:“身子可好些了?虽然有暗卫及时传来了消息,但还是差一点就伤了你。”
萧枝雪一板一眼的回答:“无碍,还是要多谢太子殿下。”
“我担不起这个谢字。”段知珩苦笑着说。
萧枝雪便没有再说话了,这般平静的态度叫段知珩拿捏不定,他低低的说:“能不能看在这次的份儿上,原谅我一点点,就一点点。”
他的语气委屈至极,甚至称得上卑微,仿佛如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子,在与家人打着商量。
萧枝雪手一顿,桌上袅袅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叫人看不清神色。
“可我早已对你没了情谊,谈何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