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彻面无表情道:“他的话没一句能信,去年来这里,也是这个理由。”
涂然以拳击掌,做出恍然大悟模样,“原来如此。”
他们俩一唱一和,陈融的脸一阵青一阵红。
最后,陈彻下巴一抬,“离家出走还是请回,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陈融当然不会听,将视线投向涂然,“涂然,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涂然还没开口问什么事,陈彻立刻就黑了脸,咬牙切齿改口:“闭嘴,上楼。”
笑容回到陈融脸上,他得意扬起下巴,尾巴都要翘上天。
涂然也跟着去了陈彻家,陈彻知道她妈妈也出差,让她去他家吃饭。
陈家的住家阿姨儿子刚生小孩,辞职回去带小孩了,暂且没找到合适的新家政,但陈彻自己会做饭,这对他没什么影响。
在陈彻去厨房做饭时,陈融毫无负担地把书包丢在沙发上,晃悠着去了他自己原先的房间。
唐桂英和陈朗阔分开的事,他已经听说,这个房间如他所愿地空了,但之后会不会再迎来新主人,他无从得知,也不想再干涉。
曾经还幻想着陈朗阔和林学慧能复婚,而今……
陈融闭了闭眼,习惯性捶打两下胸口,给自己顺气。
他离开这个房间,拐去陈彻的房间。
客气两个字从来不在他对陈彻的字典里,陈融拉开椅子坐下,随手拉开抽屉,看到一盒糖,拿了颗正准备吃,视线停在抽屉里的某个信封上,没犹豫地把糖塞兜里,拿起那信封,抽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封情书。
看得人起鸡皮疙瘩的情书。
陈融一目十行看完,嘴角嫌弃的弧度越拉越大,竟然写出这么肉麻的东西,陈彻果然是个死闷骚。
去年除夕写的,今年都没送出去,真怂。
陈融正要把东西放回抽屉,动作一顿,眼珠子骨碌一转,鼻腔里哼哼两声,嘴角勾出不怀好意的弧度。
另一边,涂然给陈彻帮厨的提议被主厨本人拒绝,只好离开厨房,去干自己的事。在陈家住了好些日子,暑假又几乎天天来这自习补课,她已然毫无拘束,轻车熟路去了书房,放下书包,拿出今天发的信纸,构思怎么下笔。
她埋头冥思苦想,没注意身后的脚步声,被来人拍了下肩膀,整个人都吓得抖了下,还小声惊呼出声。
一扭头,看见是陈融,“你干嘛?”
她的惊呼声也把陈融吓了一跳,他没好气道,“就拍你一下,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涂然也不惯着他,“还不是你鬼鬼祟祟吓我!”
“这是我家,我需要鬼鬼祟祟吗?”陈融无时不刻不在强调自己的主人权。
涂然有些无语,不想跟他多掰扯,“所以你找我干嘛?”
陈融藏在身后的手举出来,亮出夹在指间的信封,“有人给你写了封信,你想不想看?”
涂然果然好奇,“谁写的?什么信?”
她伸手要去拿,却被对方敏捷躲开。
陈融当然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得逞,“想看可以,做个交易。”
涂然疑惑一秒,坐回椅子上,“算了,不看。”他这人一肚子坏水,准没什么好事。
见她不上套,陈融不紧不慢抛出杀手锏,“这是陈彻给你写的情书,你也不想看?”
涂然立刻抬头,看他的目光半信半疑,还没等她开口问这情书怎么来的,他就自己交待,“我偷的,所以你要不要做这个交易?”
他把偷情书这事说得理直气壮。
陈彻给她写的情书,涂然内心十分动摇,鼓了鼓腮帮子,还是拒绝:“不做。”
没想到她竟然还是不愿意,陈融不免惊讶,“你不想看?”
“想看,”涂然说,“但这是他写的情书,应该他亲手交给我,而不是被你偷偷拿来跟我做交易。”
陈融无语仰头,“他去年除夕写的,今年都没给你,没有我,你怕是等到下辈子都等不到。”
“去年除夕?”听到他说的这个时间点,涂然愣了下,回想起除夕那晚,陈彻反常的态度,疑团毫无预兆地解开,原来,是在那晚就准备向她告白。
“你、你笑什么?”陈融不明白这人怎么忽然笑起来,还笑得这么傻,这么……恶心吧啦。
涂然一点也藏不住甜蜜,捂着心口笑眼弯弯,“怎么办,我好像更喜欢你哥哥了。”
陈融鸡皮疙瘩掉一地,“……这么肉麻的话能不能别对我说啊!”
涂然没接受陈融用交易换情书的提议,哪怕他让步说不交易,也还是让他把情书放回去,别被陈彻发现,不然他准会挨一顿骂。
陈融不理解她的做法,“既然好奇,为什么不看?”
涂然敛了笑,认真道:“陈彻这么容易害羞的人,一定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写下的这封信,等他亲手交给我我再看,这样才对得起他这样珍重的心意。”
陈融盯着她看了几秒,抿抿唇,没再说什么。
他大概知道,陈彻为什么会喜欢她了。她懂陈彻的弱点,不只是知道,更是理解和尊重。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一种无条件的偏爱,是陈彻一直在渴求的偏爱。
“运气真好啊……”陈融小声嘀咕了句。
涂然听清了但没懂,“什么运气好?”
“没什么。”陈融没跟她解释,丢下一句“吃饭了”,转身回了陈彻房间,把情书放回原来位置。
陈彻的书桌上,以前原本摆着和他还有简阳光的三人合照,如今收了起来,大概不知道被丢到哪个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日期很近的合照,五个人在初晨的山顶,笑容灿烂。
陈融望着那张合照良久,喉头发哽。
陈彻很幸运,交到了一群很好的朋友,这很好。
他从哥哥的世界消失了,这……也很好。
陈融缓缓抬手,捶了捶胸口。
**
晚上吃饭,涂然和陈彻并排坐在餐桌一边,陈融一个人坐在陈彻对面。
涂然一会儿看看旁边人,一会儿看看对面人,忍了好一会儿,到底忍不住,笑出声音。
两人同时停筷子看向她,同时出声。
“怎么了?”
“你笑什么?”
涂然笑得跟花一样,“看你们两个人吃饭,很有趣。”
两个人都是挑食怪,但挑着不吃的东西,又刚好相反。番茄炒蛋,陈彻不吃番茄,陈融不吃鸡蛋;蒜苗炒肉,陈彻不吃蒜苗,陈融不吃肉。一个完全肉食,一个完全素食。
陈融无语且不满,“我们是双胞胎,不是两只猴子,有什么好看的?”
陈彻适时接话,没放过一丝损他的机会:“你是猴子,我不是。”
陈融同样不肯认输,再一次拿出杀手锏把柄:“涂然,有件事你或许要了解——”
但这次,他落在陈彻手里的把柄更大。
陈彻放下筷子,拿出手机,无视上面的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状似无意说:“林女士没换手机号是吧?”
“……”
陈融立刻改口,“行,我是猴子。”
涂然笑得不行,这两兄弟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能屈能伸。
陈彻到底是兄长,对弟弟天生血脉压制,吃完饭,涂然原本想去洗碗,却被陈彻拦住,理所当然使唤起陈融。陈融尽管不情愿,但还是磨磨蹭蹭地去了,浑身充斥着怨念。
这人在外面表现得沉稳乖巧,一到陈彻面前,他完全就是个幼稚小屁孩。
天色不早,涂然不方便再多逗留,陈彻拎起她的书包,准备送她回去,厨房里忽然传来哐当声,碗被打碎的动静吓了涂然一跳。
陈彻眉心一皱,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就转身往厨房走,嘴上边教训打碎碗的人,“多大人了,还毛手毛脚,陈融你——”
他的话在看见厨房里的人时猛地止住。
陈融撑着洗碗槽,整张脸浮肿发红,呼吸短促艰难,“哥……”
陈彻脸色骤变。
第72章 因为我
涂然从来没见过陈彻那样慌张的模样。
不, 他是镇定的,从发现陈融出状况,上前察看情况, 打急救电话,一直到陈融被救护车送到医院检查, 他始终一步一步有条不紊, 仿佛这不是他的第一次操作。
可涂然注意到了,在医生说出只是芒果过敏,没有大碍的时候,陈彻藏在身后的左手,终于松开右手的手腕, 冷白的腕骨印上鲜红的指印, 紧握着拳的掌心, 被指甲嵌入深深的月牙印。
在此之前,他的右手一直在抖。
涂然想去牵他的手,却听见他低着声音说:“你先回去。”
“我陪你一起守着他吧。”
“天色不早了, 你先回家。”
涂然还想陪他一起守着,却又被他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到家给我发条消息”堵回去。
陈彻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他不愿意她留下来。
涂然张了张嘴,到底还是点了头。她一步三回头地往病房外走, 陈彻没送她,只是站在病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陈融,低着头, 神色晦暗不明。
涂然收回目光,离开病房。
总觉得陈彻有点奇怪, 陈融也有点奇怪。
陈融是吃了陈彻放在抽屉里的芒果糖才过敏的,他不知道那是陈彻专门买来哄她的,也没仔细看,随手拿了颗,洗碗的时候吃了,立刻起了过敏反应。
在救护车上,陈融因为过敏而呼吸困难,即使呼吸困难,却还是艰难张口,对陈彻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涂然不明白。
她一路走一路纠结,心不在焉地走路,不小心撞上匆匆走来的人。
涂然连忙说了声对不起,但对方没心思搭理她。中年女人边打电话边匆匆忙忙往医院里走,“小融在哪个病房?我马上就到。”
听到还算熟悉的名字,涂然愣了下,即刻回头,打着电话的中年女人正朝着她刚出来的方向走去。
涂然想了想,在原地纠结了两分钟,还是转身往回走。
急诊病房,中年女人正红着眼睛呵责面前的少年。
“小融怎么会过敏?你给他吃芒果了?”
“我给你打电话,发消息问你小融是不是在你这,你为什么不接不回?”
“上次他找你,淋雨回去发高烧,这次又过敏肿成这样,陈彻,你怎么看着你弟弟的?”
咄咄逼人的质问,没刻意压低的训斥声,引得其他人侧目。
而她身前正在被训斥的少年,只是垂着眼,既没有解释也没有反驳,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早已对此麻木。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涂然,却心脏紧缩,在没出息的眼泪涌上眼眶之前,她冲过去。
神情麻木的少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瞳孔微颤,牙关咬紧,脸上终于有了波澜。
涂然插在二人中间,挡在陈彻面前,大声帮他向女人解释,“是陈融自己误食过敏,和陈彻有什么关系?陈融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人24小时都看着他吗?”
林学慧被突然闯过来的女生吓一跳,对对方的无理感到冒犯,面色不虞问:“你是谁?”
涂然没回答这个问题,她此刻被怒气冲昏头脑,顾不上长辈晚辈之间的礼仪,只将对方看作无理取闹的人。
一向怯弱、尽量不和人正面起冲突的少女,此刻脊背绷得笔直,不客气地抬起下巴,攻击的姿态,“您又是谁?”
林学慧简直莫名其妙,对她这傲慢无礼的态度更是不满,“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我是他们的妈妈!”
涂然对她的身份丝毫不意外,在来的路上,她心里早有答案,这也是她去而复返的原因。
“可我只看得出来,你是陈融的妈妈。”
涂然一点不客气地甩下这句话,在女人微怔时,抓着陈彻的手腕带他离开。
陈彻始终没吭声,也没挣扎,任由她抓着,一路跟着她走到医院大门口。
涂然这才停下,扭头看他,正想跟他说别把他妈妈的话放在心上,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却撇开脸,同时也从她手中把手抽出来。
“不是让你回家吗?”他声音冷淡。
涂然愣了下,“我有点担心……就想回来看看。”
陈彻没说话,抬手拦下正好开过来的出租车,去打开后座车门,涂然只好先上车,却没料对方没跟她一起坐后座,而是去坐在副驾驶。
涂然挪到左边位置,从后侧面悄悄观察他脸色,他脸上没任何表情,尽管平时也总是不做什么表情,但现在能明显感觉到他心情很不好。
是因为她凶了他妈妈,觉得她这样做很没礼貌吗?
涂然已经开始后悔,她看到他妈妈那么不分青白地训他,实在太生气了,没忍住发了脾气,但对方到底是长辈,她该客气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