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身处其中无法看透纪妃,等她跳脱出来,才发现纪妃的言行是那么奇怪,而自己竟然毫无防备地相信她。
左右她这辈子无望再复宠,她一定要让这个害了皇儿的女人受到惩罚。
她疯狂地思索着还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纪妃的祸心,正在这时,高冷如冰的贺贵妃突然开口,“不是纪妃。”
众人看向她。
贺贵妃出言:“你说昨晚纪妃派人去杀奶娘,但昨晚,纪妃和我在一处。”
纪妃再淡定,也不会在派人去灭口时,跑到别人宫里做客吧?
这直接是做了纪妃的不在场证据。
贺贵妃?
她一身青衣,笔挺地站在角落,她从不沾染后宫之事,皇上也给予她足够的尊重,虽无宠爱,却无人怠慢。
她突然作证,可信度极高。
连皇上都犹疑了。
然而一通百通,许嘉星灵光一闪,霎时明白了为什么会几次有人从她手底下生生抢走那些证据。
先是浣衣局的宫女和明明已经救活却还是死掉的奶娘,再是这纪妃宫里突然消失的受伤太监。
可她没有立场戳穿贺贵妃的谎言。
同时,她也不明白贺贵妃为什么要帮纪妃,她们看起来并无联系。
第98章
这场腥风血雨的指认最终因为贺贵妃的突然参与而草草结束, 夏美人不肯罢休,被拖了下去,走前双眼凶恶地瞪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纪妃, 恨不得能生吃了她。
纪妃虽暂时摆脱了嫌疑,但皇上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当初那般宽和,起身时甚至没有安抚她这个‘被冤枉’的人一句。
五皇子究竟是不是纪妃杀的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只要皇上相信夏美人的话,没有证据他也照样能定下纪妃的罪。
纪妃如坠地狱,浑噩地由如铃和轻依扶着,勉强维持着面上的镇静,在众人的围观中袅袅离去。
许嘉星很可惜这次没能让纪妃彻底倒台, 她该做的,能做的, 她已经都做了, 再伸手发言, 多疑的皇帝就会把注意力转到她身上。
许嘉星不甘心,她要先搞清楚, 贺贵妃究竟为何要替纪妃作证?
回到万宁宫, 纪妃整个人松了下来, 依稀还不能反应过来这突来的变化, 前一夜她还自信满满运筹帷幄, 转眼间, 她就接二连三地出事,先是被人用命指控,再是心腹反水。
她不敢想象, 若是皇上最后为了平息怒火,会不会直接认定是她。
贺贵妃远远地站在宫门前, 她的宫女霜水沉默地落在她身后,如同一位训练有素的士兵。
“蠢货。”
贺贵妃摸了摸袖子里的东西,最终还是抬脚走向万宁宫,她在战场杀敌无数,纪妃这些拙劣的把戏,也就是仗着自己最先进宫,掌握了宫中大部分人脉,又加之皇帝自傲后宫和睦宁静,对她也信任,才能在宫里搅合得风生水起。
淑贵妃只不过是掌管了内司局,她就立刻开始捉襟见肘,见五皇子也开始受宠,按耐不住嫉妒,贸然出手,把其他人当傻子,落得今天的下场。
“贺...贺贵妃娘娘......”如铃最先看到她,娘娘平常喜欢用她,遇到更加隐秘的事时更喜欢用轻依,但她知道,昨夜娘娘并没有离开万宁宫,她软着腿行礼,对贺贵妃充满了感激。
贺贵妃直言:“那个太监,是我带走的。”
纪妃欲言又止。
贺贵妃语气里有一丝不屑,“此人作恶多端,我没留他性命。”
纪妃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这个女人一开始进宫时,就因为家世战功得封妃位,若不是她的性格完全不讨萧宣晏喜欢,在纪妃心里,绝对会比谢妃还要难对付。
“你...你为什么......?”纪妃嗓音沙哑,问道。
贺贵妃比纪妃高了整整一个头,听到此话,她越过纪妃,看向万宁宫后殿,冰冷的眼眸升起了一点点温度。
她丢给纪妃一包药,“治疗月事痛楚的,在月事来的前后喝。”
纪妃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女儿,那里,脸色苍白的大公主抓着门框,畏惧地看着她们,今天承远殿公公们来搜宫,动作并不客气,连她的寝殿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她瑟缩着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赶忙胡乱擦掉,“母妃......”
纪妃看她这窝囊的样子就气,无法维持她和煦的外表,“哭什么哭!”
畏畏缩缩,哪里有大公主的气度!
贺贵妃厌烦地看了眼纪妃,声音和缓道:“公主别怕,今日皇上急用一件宝物,怕落在哪个宫殿里,这才派人来找一找。”
大公主掐着自己没再哭,全神贯注地听着贺贵妃的话,想也不想地相信了,“那,那找到了吗?”
贺贵妃:“找到了,公主。”
她道:“天气凉,公主要多加些衣裳。”
纪妃不耐地听着贺贵妃和女儿诡异地跨距离聊天,“肚子疼就快回去。”
大公主赶忙点头,和纪妃贺贵妃一一行礼,消失在了后殿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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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桃习武至今,唯有昨夜算得上惊心动魄,她缩在萧沉晗怀里,叭叭个不停,“那太监之前就想害娘娘,这回我把他胳膊弄伤,一报还一报!”
简直厉害到可以去江湖混个大侠的称号!
“不过他到底跑哪儿去了?一个大活人,又没有人通风报信,就这么消失了?”
她把贺贵妃莫名其妙地为纪妃做假证的事说出来,自说自话道:“贺贵妃为什么要帮纪妃啊?”
她们看起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萧沉晗垂眸看着桃桃,她虽然兴奋,但时不时打个哈欠,明眸里含着困意,还是累着了。
他道:“与大公主有关。”
啊???
什么啊!
桃桃震惊。
你这是漏题啊!!
桃桃揣着小七强塞给她的正确答案,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合鸳宫,再迷迷糊糊地告诉了许嘉星,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结果,许嘉星也梦幻了。
桃桃又打了个哈欠,倔强地开口,“接下来咱们做什么呀?”
许嘉星瞬间明白,王爷这是舍不得桃桃被折腾得如此辛苦了,她捏捏桃桃的小脸蛋,“小福星,快回去睡觉吧!”
知道了缘由,但许嘉星没有贸然去找贺贵妃,她叫来内司局的人,从记档里查,果然见很多赏给贺贵妃的东西,最后都偶尔会在大公主身上见到。
其中有一处平时很不起眼,花房培育的花朵明艳,皇上念及谢妃喜欢,直接把上贡的七十二盆都给了她,不在乎身外之物的贺贵妃头一回开口,跟谢妃要了几盆。
现在想来,也是给了大公主。
顺藤摸瓜,许嘉星查了大公主的脉案,她自己是及笄时来的月事,而公主十一岁就来了,这事虽无定数,可对养尊处优的皇家公主来说还是太早了,而公主也似乎备受煎熬,只是此事隐秘,万宁宫并没有记档太多。
反而是贺贵妃总是请太医钻研此道。
若是没有算错,贺贵妃今年正好三十岁,她不亲近皇上,也有太医直言贺贵妃伤了身子,无法怀有子嗣。
她好像找到如何说服贺贵妃的方法了。
另一头,皇上心情不好,淑贵妃似乎牵连其中,定点报到的许嘉嫱干脆不来了,方嬷嬷在宫里最关心的就是她。
这女人是现在还自恃骄傲不肯拉下脸面,每日矜持地在门口略问问,不让进她就回去,等日子久了,当她意识到靠她自己是得不了宠时,定会没皮没脸再来蹭,而因为那层血缘,许嘉星绝对不能做得太过。
听完方嬷嬷小心翼翼的解释后,许嘉星笑了笑,她道:“我明白的,嬷嬷。”
许嘉嫱这般见风使舵才是她呢。
她看着桃桃灵活地躲过四皇子的脚丫子,急得圆哥儿脸都红了,自信皇上不会太久不来——果然,没多久,皇上就来了合鸳宫。
几日不见,四皇子没有跟皇上生疏,非常高兴有人可以既抱住他又能让他踩住,被四皇子踩出痛苦面具的萧宣晏嘶了一声,语气却里多了几分轻松,跟许嘉星抱怨道:“还是那么有劲。”
许嘉星一如往昔,爱慕地看着皇上,“圆哥儿想爹爹了。”
萧宣晏思及自己之前在海安殿的言行,想是吓着了她,这些天许嘉星都没敢往承远殿送汤送点心的。
她其实并没有犯什么错。
萧宣晏摸摸她,“圆哥儿想,星儿想吗?”
许嘉星含羞,萧宣晏道:“平日没事也多出去走走,总待在宫里也不嫌闷。”
星儿本来就一根筋,喜欢他便全心扑在自己身上,等到自己偶有顾不上她的时候,她也只一个人缩着,在宫里没什么朋友。
许嘉星却心灰意冷道:“皇上,许美人是臣妾的姐姐,也爱来找臣妾叙旧,臣妾念着幼时的情分,愿意和她多聊聊,可这些日子,她却避之不及,再没来过合鸳宫。”
“这样为利而聚,臣妾不稀罕。”
皇上这些天也正受着纪妃嘴里的情分,听到这个应激了,“来人,让许美人搬到五延阁去。”
承远殿在皇宫偏东的位置,现在后宫人还不多,大家都住地靠近皇上,而五延阁在皇宫的最西边,许嘉嫱的位份可坐不得轿辇,搬过去后,她再想来合鸳宫,光靠走的,来回至少要两三个时辰。
凭她那个小身板,许嘉星已经可以想象她走半道被抬回去的样子了。
罢了。
许嘉嫱先和秦美人联手传自己和桃桃的流言,现在又装作无事地非要膈应她和她姐妹情深,那就正好借她一用,顺便刷一波皇帝好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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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头七那天,满宫里人人噤若寒蝉,他虽刚刚满一岁,但皇上还是给五皇子上了序齿,在皇家族谱里留下了名字,以亲王之礼下葬。
有了‘亲王’儿子的夏美人更加癫狂,日日在宫里咒骂纪妃,她这么偏执,落在纪妃身上的眼神更是越来越多,许嘉星正在这时,亲自前往了贺贵妃宫中。
贺贵妃当然不愿意见她,桃桃瞅准机会,一把顶住了大门,霜水用力推了推,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纹丝未动的门。
桃桃道歉三连:“抱歉抱歉。”
霜水:“淑贵妃娘娘,我们娘娘真的没空......”
“让她进来。”
霜水只好让开,许嘉星第一次走进贺贵妃宫里,和她不同,贺贵妃没有挪过宫,甚至连她封为贵妃时,也没有让人修缮一下宫殿,里面一片廓然,简单地放着几个木桩,说是萧索也完全可以。
她寒暄道:“娘娘宫里太监宫女极少呢,是宫里人怠慢了吗?”
贺贵妃:“淑贵妃有话直说。”
许嘉星笑意不变,道:“娘娘为什么要带走纪妃的太监呢?”
霜水顿时双拳紧握,贺贵妃也怔了怔,她很聪明,道:“是你的人打伤了他。”
举一反三,贺贵妃道:“一直在查纪妃的人也是你?”
许嘉星点点头,“是我。”
得到了准话,贺贵妃却忽然变脸,“谁说我带走了他。”
许嘉星有些哭笑不得,她语气平常却一字一顿,道:“贺贵妃,我查纪妃,是因为她要害我,害我腹中子。”
贺贵妃给纪妃扫尾,帮她作证,但却不一定知道纪妃做的每一件事。
她听完纪妃是如何让孙美人栽赃已经失宠的她,又是怎么在湖底藏下足以致死的麻绳,对纪妃的厌恶更深了。
然而一切都没有许嘉星最后一句话来得让她心悸。
“贺贵妃,大公主确实是个好孩子。”
贺贵妃当然知道大公主的好。
大公主的脾气在皇宫里是反常的柔顺,她明明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合该骄傲,可她听话腼腆,看见自己,会软软地叫她贺娘娘,不论有再想要的东西,只要纪妃叫一声,她都会乖乖地跟着母妃离开,纪妃要她‘抱病’在身,她就可以半年不出房门一步。
她从小在军营里生活,长大了更是与士兵将士们提枪杀敌,贺贵妃从没见过这样乖的孩子。
贺贵妃冷道:“你什么意思?”
许嘉星反问,“娘娘是什么意思?”
“你喜欢大公主,所以暗地里帮助纪妃。”
“可纪妃行事乖张,公主跟着这样的母亲,迟早会受牵连,你能帮她一辈子吗?”
贺贵妃知道,女儿家总要出嫁,名声重于一切,所以她帮着纪妃,让她维持着她的尊贵和名声,不要牵连到公主。
“就算现在遮掩住了,可你能瞒一辈子吗?”
许嘉星咽下了那句只要我在,就不会让纪妃继续兴风作浪,转而缓缓道:“若是公主将来出嫁,她的夫家才听到纪妃的事,他们会如何对待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