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冬月抿唇不语。
“我回学校了,拜。”简维星交代完事情,挥挥手转身离开。
在他背过身的下一秒,后面却传来少女一句轻飘飘的叮咛:
“今晚八点二十的汇演,记得来看。”
少年一怔。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自己吧?
.
晚八点,顾冬月坐在亮着灯的舞蹈教室里,身后是给她整理裙子背带的应欣。
“姑奶奶,你密室的时候去哪儿了,知道被丢下的我有多惨吗?”
“抱歉,我当时出了点事。”
“我看到夏安拉着你跑了,可是.”应欣有点犯嘀咕,“你俩后面怎么又分开了?”
“别再跟我提这个名字了,好不好?”顾冬月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好友,“我跟他已经彻底没关系了。”
应欣顿时明白,这次应该不是开玩笑。
因为冬月下定决心的时候,语气反而会格外平静。
“好吧,”她握着顾冬月后颈的丝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那另一个可以问吗?”
“谁?”
“把你拐出游乐场的那位。”应欣小声道,“你当时赶他走,动作特别着急,害我们以为他对你欲行不轨呢。”
顾冬月这才明白当时众人为什么眼神古怪地打量自己,还小心翼翼地问她有没有事。
“他没有拐我.”
“冬月,防人之心不可无。”应欣每次看到简维星跟好友在一起,脑海里就会疯狂地响起警报,“男生都很会伪装的。”
顾冬月却因为她这句想到了别的:“嗯,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知道男的在想什么。”
应欣用力点头:“你知道就好,反正,别轻易相信男人,也不要因为对方一时的好,就觉得对方可靠。”
“别担心,我已经不会那么再那么傻了。”顾冬月尴尬地轻咳,因为从情绪里出来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躲在简维星怀里哭有多么丢人。
哼,假如能把他灭口就好了。
“对了,冬月你今晚弹什么?”应欣想起这事,颇为好奇,“我们班的人都说你要放大招。”
“我哪有大招,前段时间忙着准备省考,今天的曲子是临时挑的。”顾冬月站了起来,踱步到舞蹈室的镜子前,凝视着里面的自己。
镜中的少女乌发雪肤,身着一袭镶有亮片、布料呈现渐变星空蓝的吊带礼裙,左耳边是一枚水晶制成的月亮发卡,把她的一侧长发固定在耳后,楚楚动人,犹如一只华美的冰蓝色闪蝶。
“你家司机把衣服送过来的时候,我还在想怎么那么重。”应欣喃喃感慨,“原来镶嵌了那么多钻片,这也太漂亮了。”
“主要是裙摆重。”顾冬月拎着裙角,低头看,“它是我妈挑的,她就喜欢这种繁冗复古风。”
“阿姨的审美很好啊,”应欣赞叹道,“今晚大家会被你美哭的。”
正如她说的那样,当操场上的临时搭建的元旦汇演舞台亮起聚光灯,美丽的少女拎着宽大的裙摆,像一只发光的蝴蝶翩然登台刹那——
台下从高一到高三区域都发出了齐刷刷的尖叫和口哨声。
自从校运会那段视频火了,顾冬月的校花名声也彻底打响,甚至“校花”二字成为了S市二中的搜索热门关联词。
各种真真假假的校友吹捧她、造谣她、编出不同版本的故事蹭热度.
但少女流传在网上最多的还是她和夏安的舞蹈,以及她几个钢琴比赛视频。
古典音乐圈的论坛也小范围讨论过,顾冬月作为参与过多个国际大赛并屡获佳绩的选手,技术与天赋毋庸置疑,但职业规划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的老师是谁?为什么这个年纪还留在国内读高三,其它比她小的天才都开好几轮音乐巡演了。”
“有人扒过,她疑似师从央音的周老,是年青一代钢琴领军人王章的同门师妹,但没有明确名分。”
“别传谣,周老身体不好,这几年已经不收弟子了.”
“反正顾这几年念高中,参加的比赛很少,可能是放弃走专业的路线了。”有人推测。
“前段时间有人拍到她去G市参加艺考,应该是想考音乐院校的。”
“希望她能坚持吧,无论是外形还是天赋都很适合吃这行饭。”
对于网络上各种议论,顾冬月没关注过也懒得搭理,她从小到大换过好几位老师,国内国外的都有,可惜师徒缘分很浅。
老师们对她的评价都是“年纪虽小,傲气太盛”,对她多有磨砺。
顾冬月偏偏不喜欢打压式教育,也吃不下被老师动辄斥骂、打手心的气,尤其是初中叛逆期后,她家里给她找了好几位名师都铩羽而归。
那时顾母被她气得吃了几颗降压药:“天底下哪个老师能受得了你?”
“我弹得明明没错,他们偏要以驯服我的姿态打击我、鸡蛋里挑骨头,”顾冬月当时手握李斯特青少年国际比赛一等奖,年少气盛,“我为什么要逆来顺受?”
后面上高中,学业繁忙,找老师的事情也暂时搁浅。
而如今,顾冬月登上舞台,所有灯光汇聚在她那件如梦似幻的大裙子上,衬着她皓月般夺目的容色,也让台下众多学生举起了手机拍摄。
少女微微鞠躬,转身走向了那台黑色的雅马哈钢琴。
侧身的她手臂抬起,雪白的胳臂隐约可见起伏的肌肉线条——瘦而不柴,坚实有力,这是一双属于钢琴家的手。
报幕员从广播里朗声道:“接下来请我们欣赏高三一班,顾冬月同学为我们带来一首电影经典插曲《City of Stars》。”
顾冬月瞥了眼台下前排的领导们,深呼吸,对着琴盖上架起的话筒:“很抱歉,我想更改今晚的曲目。”
台下沉默几秒,紧接着一片哗然。
“校花这是在干嘛?”
“突然换歌?”
“领导们和主持人都懵了。”
顾冬月无视了其他人的议论,继续道:“今晚这首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是送给你的谢礼。”
说完,她也不等铱驊其它人反应,手指就已经灵巧地按了下去。
《小星星》的前奏响起,轻快又活泼。
顾冬月深呼吸,应和着琴声,张口低唱:
“Tinkle,twinkle,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
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她的嗓音本就犹如珠落玉盘般清脆飒冷,此刻低缓而柔和地响起,有种贴在人耳畔私语的美妙。
歌词本身很简单,但经由她的喉腔脱口而出时,就像是天使的轻哼。
离舞台最近的地方,一米九几的俊美少年靠着钢架,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从他的视角正好能看到她的正脸。
女孩明媚的眸掩在纤长的睫毛下,扇呀扇的,柔软的樱唇一开一合,仿佛羽毛在他胸口搔来搔去,痒得他喉头攒动。
简维星在听到这首歌是“谢礼”之后就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他听歌词听入了迷。
什么叫“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她想更了解自己?
还有“diamond in the sky”,她夸自己是钻石?
简维星心里爽得就跟在三伏天喝冰汽水,眉飞色舞,害旁边的志愿者都无语了。
“同学,别违反规定,站这里会挡住摄影师的。”
少年懒洋洋地“哦”了一声,继续盯着灯光下弹琴的少女看,双脚纹丝不动。
志愿者:.这家伙脸皮真厚。
《小星星变奏曲》本身脍炙人口,堪称世界第一儿歌,此刻被顾冬月演绎得灵动非凡,犹如幻想的精灵跳跃在繁星之上。
她本身的侧影更是给人以视觉享受,乌黑的发丝随着她演奏的肢体动作如水波晃荡,洁白手指在身后放大的显示屏中如同艺术品般,黑白琴键都沦为它的陪衬。
这是一场绝对的视听盛宴,相比起在一场中学的晚会上,它似乎更适合出现在金色大厅里。
一班的方阵里,身为同桌的闫佳怡骄傲地挺起胸脯,跟隔壁二班的熟人聊天:“那是我同桌,厉害吧?”
“牛。”
武菁婷也跟胡琪小声惊叹:“我也学过钢琴,感觉跟冬月学的不是一个东西。”
“专业和非专业区别真的很大。”胡琪点头,但她的注意力在别的地方上,“你跟顾冬月比较熟,她家是不是真的很有钱?”
“我没打听这个。”武菁婷疑惑,“怎么了?”
“这套裙子,”胡琪其实不太敢认,“好像国外一个大牌设计师手绘的概念图,据说是私人订制,几百万呢。”
“假的吧?”武菁婷虽然家境殷实,但也想象不出为了区区一场汇演掏出这种级别的裙子的意义何在,“万一被蹭坏了,谁赔得起?”
“是真的。”胡言坐在他姐旁边,嘀咕了一句,“你觉得以顾冬月的性格会穿高仿?”
胡琪和武菁婷对视:.很有道理。
夏安今晚回医院看他奶奶了,龚世明和胡言坐一块,小胖子此时装了一下懂哥:
“顾冬月她家集团一个季度的销售额就是这个数,看我手势。”
他圆润的手指比了个1。
胡琪好奇:“一千万?”
“大胆点。”
“一亿?”
龚小胖呵呵笑:“再加几个零就差不多了。”
其他人想象不出这个概念,不过他们只是学生,很快就从异样的情绪里恢复了过来。
而舞台上的顾冬月也已经结束了演出,在如雷的掌声中鞠躬下台。
顺着临时搭好的台阶往下走,她的鞋子在钢制梯上打滑了好几下。
所幸守株待兔的那位高个子帅哥三两步上前,扶住了她的手,牵着人慢慢下来。
顾冬月舒了口气,眼眸轻眨:“简维星,你怎么在这?”
“你都说是给我的谢礼了,”少年抓着她的手往一个方向走,“我当然得在最近的地方接收。”
“你.”顾冬月被他扯着踉跄几步,皱眉,“你拉我干什么?”
简维星转头,瞥了眼她那沉重的裙摆:“我想带你去个地方,问题是你这裙子也太累赘了.算了,将就一下。”
“我不去。”顾冬月挣扎,结果却没能甩开他的手,“莫名其妙.”
“刚才还说感谢我呢,”简维星见她警惕心十足,不由莞尔,“放心,我就问你一个事,借我几分钟。”
“先让我换衣服。”
“就两步路。”
“那也要换,现在这么冷.”她说着,下一秒却见简维星飞快地脱了他身上那件黑色风衣,给她披在了肩头。
“这样够保暖了吧?”简维星趁她发呆,攥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跑。
顾冬月被带着惯性向前,黑色风衣猎猎作响,如同斗篷般遮住她单薄的上半身,却遮不住下方晃荡不休的裙摆。
她的裙角在风中飘起,在月光下反射着青蓝色的光晕,如同黑夜中闪烁的流萤。
狂奔的少年没有回头,她挣不脱那只铁钳般的手,只能把另一只手捂住胸口的风衣,随着他加速前进。
出了操场,左拐,上台阶后便是体育馆。
体育馆门未锁,踏上楼梯就有感应灯自动亮起,白炽灯的光线让顾冬月稍微有了些安全感。
“简维星,你到底要去哪?”她喘着气呵斥道。
“最上面,那里安静。”简维星扭头,咧了咧嘴,“毕竟我要问的问题,你不会想让别人听到的。”
顾冬月拼命甩他的手,厌烦道:“那你放手,我跟你上去。”
简维星确定她不会跑,松开了钳制:“别骗我,不然我会把你扛回来的。”
“野蛮人.”顾冬月根本不怕,甚至还想踹他一脚,“你有本事就试试看?”
简维星的呼吸重了些,声音沙哑:“你别激我,到时候哭的还是你自己。”
考虑到当前体育馆只有他们两个,顾冬月还是有警惕心的,也不继续惹他了:“我才不会哭。另外,你到底想问什么?”
简维星带着她走到三楼,那里是体育老师的办公区和器材室,走出去一点有个露天阳台。
他俩去的就是阳台。
粗粝的水泥壁没刷漆贴瓷砖,看起来有些寒酸,所幸今晚月光倾泻,给小阳台笼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顾冬月一开始想倚着栏杆看下面,却发现栏杆上都是白色的鸟粪,不由嫌弃地退到墙角:
“你LJ找的都是什么地方?”
“正常,学校里蠢鸟多。”简维星扯唇一笑,走近她身边,垂眸看她,“顾冬月,有个事我必须跟你确定一下。”
不知为何,此刻男孩黢黑的眼瞳逼视着她时,有种让她想躲开的危险感。
“什么?”她一边问,一边侧身躲他。
可下一秒就被他的手臂拦住了,简维星比她高二十多公分,身材又结实,手臂一伸,腰一弓,就像乌云罩顶,侵略感十足。
“你跟那个夏安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问得直白又尖锐,立马就让顾冬月停下了挣扎,皱眉盯着他。
“我找人打听过了,夏安之前跟你传绯闻,最近又跟徐望舒走得近,是不是他以前跟你在一起,然后移情别恋了?”简维星抿了抿唇,下颌绷紧,带着点公报私仇的意思,“我可以帮你揍他一顿解气。”
“不要——”顾冬月脸色一冷,飞快地拒绝,“你别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