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了几句,朱长史走上前来,向着郑远钧拱手:“二公子,你就在这儿坐着,若是有要客来,我就把他引荐给您。”
郑远钧连忙答应。
众人分开,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左掌柜继续检查客来安的布置,朱长史熟悉着客人的座次,王夫人上到二楼去检查包间。
只有郑远钧三人无事可做,又坐了下来,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看众人忙碌,当真是悠游自得。
直到辰时过半,也就是现代的八点钟样子,一切都已准备停当,只等客人上门。
客来安门外已经围了闲人在观望,吵吵嚷嚷地议论着。
“这家饭馆换主人了吗?啊,布置的真气派,主人家是谁啊?”
“刚刚进去的那人我认得,是都督府的朱长史,他跟着的那位夫人,看朱长史那恭恭敬敬的样子,莫不是郑大都督的夫人?”
“啊?那这饭馆是郑大都督家的?”
一个人凑到了门前去,往里一望,一眼就看见了郑远钧,坐在一块高大的招牌旁边,脸正对着门口。
那人惊叫了一声:“二公子!”
二公子是天上的神仙,他找着机会偷偷瞧过的,所以认得,不止他,这信州府城的人恐怕大半都认得二公子。
其他人听闻,纷纷涌上来。
“真是二公子,这饭馆是二公子家的。”
“是二公子家的饭馆,那可要尝尝菜的滋味了,二公子想出来的菜错不了。”
一个人吸溜着口水:“听说用二公子的法子养大的猪,猪肉味道可好了,想吃都吃不到,也不知道这饭馆里有没有?”
“肯定有,那猪是二公子养的,二公子自己家的饭馆,还没有猪肉吗?”
“走,我们进去。”
这么多人站在门口,盯着郑远钧议论,左掌柜还担心郑远钧不自在,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坐在椅子上,姿态轻松,回望着那些人,面上微微带着笑意。
左掌柜放心了,歇了过去制止那些人的心思。
二公子不在意,他求之不得呢。他只希望今天有更多的人看到二公子,把这消息传播得越远越好。
伙计去到门口,迎进了客来安的第一批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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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末,王夫人宴请的客人陆续来了,朱长史前去迎客,把客人带到二楼楼梯口,再由专人引到楼上,进到安排好的包间里。
需要朱长史来迎的客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不会在一楼大厅里就坐,都安排进了包间。
这期间,郑远钧和两个亲卫喝着茶,吃着点心,旁观朱长史与来客寒暄,倒也把名单上的姓名和真人对上了号。
朱长史一直没有让郑远钧出面,郑远钧懂,重量级人物吧,肯定最后出场,现在还没来呢,还没到她出面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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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狐公子带着老朱,来到了客来安的门口。
朱长史亲自迎过来,笑容亲切:“赵兄,贵客贵客。”
玉狐公子拱手:“朱兄,生意兴隆啊。”
朱长史笑得别有意味:“在你玉狐公子的面前,这点小生意,算得了什么?就是吴太守,有了香皂、雪糖、蒸馏酒的利润,这点蝇头小利,也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玉狐公子面不改色:“哪里哪里,朱长史可别小瞧了这饭馆生意,有二公子的菜方子,打出了名声,这饭馆就可以开到全国各地,财源滚滚而来。”
这倒是和二公子说的连锁店不谋而合,朱长史听得高兴,不再和玉狐公子打机锋,向两人示意客来安里面的郑远钧。
“说起二公子,二公子今天也来了,我向两位引荐一下。”说着转身,领着两人前去见郑远钧。
第一百零八章
朱长史已经转过了身, 朝着坐在招牌旁边的郑远钧走去,准备带着玉狐公子去见见二公子。
玉狐公子虽然只是个商人,身份不高, 但他和吴太守有合作关系,吴太守把他当摇钱树,十分照应他,以致任何人都不敢小觑他,只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商人。
而且玉狐公子和李通判相交莫逆,李通判出身世家,并且是李姓嫡系的嫡子,世家根深叶茂, 背景深厚,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 有李通判护着, 人人都要高看玉狐公子一眼。
背靠两座大山, 玉狐公子走到哪里,那都是被人以贵客之礼相待的。
就不说这些, 只是玉狐公子本身, 那也是非常不简单的人物, 让人不能轻视。
此人八年前声名不显, 还是后来在他成名之后, 被人翻出了生平的经历。
玉狐公子姓赵, 是信州世代的富豪之家,小时候被火烧伤,听说烧得十分厉害, 几次生命垂危,好不容易才救活过来, 脸却被毁了,不能见人。
从那时起,玉狐公子就戴上了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十八岁时,玉狐公子娶了妻,娶的是流落到信州的一个孤女。
当时众人还感叹过,说赵少爷虽然脸不能看,好歹是豪富人家的少爷,怎么也不至于娶一个毫无家底的孤女吧,也不知道赵家人是怎么想的。
玉狐公子娶了妻,新婚第八天就带着妻子出了信州,说是到外地去做生意。后来一些年,玉狐公子每年只回来一次,探望在信州的父母。
八年前玉狐公子父母先后过世,送走父母,玉狐公子留在信州,开始在信州做起了生意。
开始是从别处运来货物,在信州出售,后来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在很多行业都有涉猎。
此人眼光极准,他看中的货物,没有不大卖的,他看准的生意,没有不赚钱的,而且手腕圆滑,极擅交际。
两年之后,玉狐公子声名鹊起,信州大大小小的商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位厉害人物。
而玉狐公子的名声传遍信州,甚至传到周边各州,是在三年前。
三年前,玉狐公子忽然拿出神物香皂,其受追捧之火热,售卖之盛况,震动了整个商界,众人无不拜服,从此商界以玉狐公子为首,人人都无异议。
在信州,能得玉狐公子一番指点,那是极大的幸运。
如此人物,跺一跺脚,都能让信州商界震三震,即使只是一个商人,也值得让二公子见一见。
朱长史一边向前走,心中一边在思量。
他至今也没找着那斗笠客的下落,也不知藏到哪儿去了,他派了人监视玉狐公子,也没见到那斗笠客和玉狐公子见面。
不过玉狐公子身边常有保护的武者,监视的人也不敢靠得太近,也有可能两人见了面,监视的人没有发现。
嗯,等会儿探探玉狐公子的口风,看能不能从玉狐公子这儿下手,找出那斗笠客来。
心中想定了注意,朱长史继续往前走,蓦地发现有点不对劲,身后没有那两人跟上来的动静,反而隐隐约约听到两人低声说话的声音。
怎么回事?朱长史诧异地停住脚步,回身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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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长史已经走出几步,玉狐公子正要跟上,忽然手臂被身边的人抓住了。
“赵公子。”老朱唤了一声,声音有点颤抖。
玉狐公子侧过头,视线落在老朱的脸上,猛地吃了一惊。
老朱的神色极为僵硬,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面,嘴唇抿住,双颊绷得极紧,明显是在咬着后槽牙。
玉狐公子离他很近,看得清楚,老朱脸上的肌肉一颤一颤,在细微地跳动。
这是怎么了?玉狐公子心中骇然。
老朱十八岁从军,离开青州时已经二十几岁,算得上是一个老兵了,从尸山血海中走过来,等闲之事已不能令他动容。
可现在,他容色大变,虽然还极力克制着,外人离得远看不太出来,可玉狐公子是何等熟悉他的人,只一眼,就看出了老朱心神已乱,处在崩溃的边缘。
是发生了什么事?是看到了什么人?
顺着老朱直勾勾的目光,玉狐公子向前面看去。
客来安里面,一块显眼的招牌旁边,摆着一张桌子,三个人围坐。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公子,肤色白皙,脸上带着笑,正向他们望过来。
这就是那位信州的福星二公子了,玉狐公子虽然没有见过这位二公子,却是久仰大名,也是极为感佩的。
二公子以一堂堂都督府公子尊贵的身份,却下到农庄里,和农夫一起钻研种田的法子,整整三年的时间,听说其间连都督府都很少回。
那些在贵人的眼中,粗鄙不堪,耻与之为伍,提都不屑提的农夫,二公子与他们整整相处了三年。
研究出的种田之法,以及新农具的制作,二公子全部广告天下。
天下行大义者,莫过于二公子。
另外有两个人,分坐在二公子的两边,隐隐形成保护之势。
这两人虽然看上去姿态轻松,可是玉狐公子常年与武者打交道,看得出他们目光清醒,内含警惕之色,显然在时刻戒备着四周,防止有人对二公子不利。
相传都督府每位公子都有亲卫,自小相伴长大,随身保护公子的安全,这应该就是二公子的两个亲卫了。
玉狐公子顺着老朱的视线,快速瞥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满腹疑虑。
望回老朱,玉狐公子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那个,坐在中间的小白脸,就是二公子?”老朱问道。
老朱声音压抑,有点变了形。
“是啊,是二公子。”
玉狐公子心中越发疑惑,刚刚朱长史不是做出示意的动作了吗,指的就是那位贵公子,老朱也看见了的,怎么还问?
“哪家的二公子?”老朱又问,还在直勾勾地盯着郑远钧三人。
曹刚和杜明已经发现异常,这目光虽然没有敌意,却着实古怪,让人不适。
按住腰间的大刀,两人回望过来,身子已呈蓄势待发之势。
玉狐公子扯着朱明后退几步,避开两名亲卫,皱着眉回答老朱:“郑大都督府的二公子。”
除了这位二公子,还有哪位能不提姓,直称二公子在信州通行的?而且能坐在王夫人的饭馆里,由朱长史亲自领着去见的,除了他家的二公子,还能有谁?
老朱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朱被玉狐公子扯着后退,目光却丝毫没有移开,仍然紧紧地盯着那边的三人。
“那两个人又是谁?坐在小白脸旁边的。”
“应该是二公子的亲卫。”玉狐公子眉头皱得更紧。
老朱平时是很敬重二公子的啊,常说这是天下第一仁义之人,现在怎么一口一个“小白脸”的?
等会要提醒一下老朱,以后不能这么称呼二公子,只有自己听见倒不要紧,若是被别人听见了,信州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了。
而且二公子虽然皮肤白,所作所为却是大大的男子汉,怎么能称为“小白脸”呢?
“赵公子,我们先走开一下,我有事和你说。”老朱终于收回了直勾勾的目光,眼珠迟缓地转动,移到玉狐公子身上来。
现在?离开?
玉狐公子很是犹豫,吴太守就要来了,他们离开后再来,就要在吴太守之后了,那不是不尊重吴太守吗?
以玉狐公子周全的性子,做不出这样的举动。
什么事就非要在这时候说呢,等宴席过后再说不行吗?
“很重要的事,一定要现在说。”老朱强调,神色非常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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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狐公子和老朱说着几句话的功夫,朱长史已经转过身来。
看见两人所站的位置,朱长史:“……”
这怎么不但没往前走,还后退了?这是什么操作?
玉狐公子压下满腹疑惑,对着朱长史,迅速换上笑脸。
“两位怎么不走了?”朱长史往回走了几步,向着玉狐公子和朱长史靠近。
“朱兄,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位兄弟身体忽然不适,我带他到医馆看看,等会儿再过来,给朱兄赔罪了。”
玉狐公子弓下腰,深施一礼。
哦?这狐狸又耍什么花样呢?刚刚还好好的,一下就病了?这么巧的?骗傻子吧?
朱长史满是不信,朝老朱的脸上看去,只见他面上发红,神色怪异,这么冷的天气,额头竟有细小的汗珠渗出。
朱长史大惊,这是真的病了?
“看病要紧,赵兄只管去,这里没事的。”
“多谢朱兄,还请朱兄给我向二公子解释一下,等会儿一定来拜见。”玉狐公子又道。
“没事没事,我们什么交情,这还用得着你说吗?”朱长史摆手,“你只管去,吴太守他们来了,我也会向他们解释清楚,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玉狐公子感激地笑笑:“多谢朱兄了。”
“我派个识路的送你们去医馆吧?”朱长史积极提供帮助。
玉狐公子连忙推辞:“不用不用,府城我熟,知道这儿哪里有医馆。”
朱长史一想也是,玉狐公子在府城有宅第,而且他做生意常在府城中走动,对府城确实很熟,于是不再坚持派人相送了。
好不容易等到玉狐公子和朱长史告辞,老朱早就奈不住了,拉着玉狐公子就急步离开。
看着两人急匆匆的背影,和那老朱略显漂浮的脚步,朱长史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