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就要走了,她准备明天到二舅家里去,和二舅商量一下后面的事情,后天在家收拾行礼,正月十五在客来安迎客。
这么一算,只有今天还有空闲了,于是她吃了中饭,睡了个午觉,估计她三弟这时候也休息好了,一个人慢慢地往流云院走去。
郑远钧一边走着,脑子里还在想着后面的安排。
正月十六回庄子后,要做的事就一件接一件来了。
首先要种甘蔗、种水稻,而且有两个庄子上要种水稻,二号庄子和三号庄子。
二号庄子倒不用担心,庄民们已经熟练地掌握了新的种田之法,还有章庄头看着,郑远钧只需要偶尔去看看就行了。
可是三号庄子是新建的,庄子上的庄民是新招来的,还没用她教的方法种过田,她是一定要去盯着的。
种过水稻之后,还有一项重大的任务——雁山打土匪。
用打土匪来实战练兵,把雁山南部占下来后,研究团队转移过去,安全又隐蔽,地方又大,不需要躲躲藏藏,不怕动静大,她资料上的很多东西都可以拿出来研究了。
郑远钧遥想将来,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要做的事情如此之多,而且这半年时间,一号庄子上开炉练刀,她要在庄子上坐镇,不能轻易离开。她这一去,恐怕很久都不会回都督府了。
姐弟又要多日不见,郑远钧准备今天下午看望一下她三弟,和她三弟好好地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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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远钧走进流云院,迎面撞上了越亲卫。
越亲卫面上一喜:“二公子来了?三公子正要找您呢。”
陪着郑远钧往屋内走,越亲卫又道:“二公子都好些天没来了。”
语气中含了一点微微的埋怨之意。
三公子天天念叨二公子,说二哥怎么这么忙,都没时间来看他,一天要念叨个十几遍,念得他耳朵疼。
郑远钧心虚地笑着:“忙着呢,太忙了,好不容易忙完,这不就赶紧来了。”
靠近房门,越亲卫喊了一声:“三公子,二公子来了!”
屋内传出郑远锦欢欣鼓舞的声音:“二哥,你的事做完了?今天我们可以多说会儿话吗?”
郑远钧越发心虚了,再怎么忙,还是应该抽时间来看看三弟的,三弟还是伤员呢,正是需要人关心的时候。
郑远钧连忙应声:“可以可以,今天一下午都陪着你。”
走进房内,郑远钧视线落在了床上,她三弟靠坐在床头,下身裹着被子,上身穿了一件青色的袄子,手里拿着一叠纸张,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她。
郑远钧走近床边,越亲卫给她搬来一把椅子。
郑远钧坐下,越亲卫依旧坐到了门口,给两位公子望风,让他们安心说话。
二公子的秘密太多了,不仅郑大都督和郑世子不知道,就是三公子,也只知道了一部分,还有些二公子瞒着的,譬如那转移到雁山的东西,绝不是二公子说的那么简单,只是一些研究设备。
这两兄弟说话,肯定很多是不能让人听到的,他在门口看着,既不让人靠近,自己也能听清他们的话。
郑远钧坐定,瞥了一眼她三弟手中的纸张,上面的字迹熟悉得很,是她亲手写的,孙子兵法。
“看完了吗?”郑远钧问。
“看完了。”郑远锦回道,“二哥,这书是谁写的?真厉害。”
“一个叫孙武的人。”
“孙武?”郑远锦皱起眉头使劲地想,没想出孙武是何人。
能写出这样的书来,一定是一个很有名的兵法家,他对从古至今的兵法家都是很了解的,却不知道有一个孙武。
看她三弟苦思冥想,郑远钧好笑,孙武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你能想出来才怪呢。
“别想了,孙武不是这儿的人,呃……在很远的地方。”郑远钧打断了她三弟的思绪。
不是这儿的人?难道,和他二哥一样,是神仙?
郑远锦有些好奇:“二哥,天上神仙也打仗吗?”
还打得十分激烈,看这连兵书都写出来了。
郑远钧:“……神仙打不打架,我可不知道,这书不是神仙写的。”
郑远锦根本不信,不过他二哥说不是就不是吧,他不和他二哥争,马上转开了话题。
“二哥,你正月十六回庄子?”
“嗯。”
“二哥,你那儿是不是有一个少年,叫霍青,武功很高?”郑远锦眼中光彩耀人。
他听史亲卫说,这霍青的武功深不可测,早就心痒难耐,想要见识见识了。
听她三弟说起霍青,郑远锦一个恍惚,脑中闪过一张美丽的脸。
是啊,霍青,这些日子忙起来,她想到霍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她果然是能忘掉霍青的。
“二哥?二哥?”郑远锦奇怪,他二哥怎么忽然发起呆来了?
“哦,是有这么一个人。”郑远钧看向她三弟,“你们以后可以一起切磋一下武艺。”
“好。”郑远锦高兴地应下,又问,“他是从哪儿来的?这么高武功的人,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郑远钧看了一眼门口,越亲卫守着,正支棱着耳朵听着。
“青州霍将军知道吧?”郑远钧问她三弟。
当然知道,郑远锦点点头。
霍将军啊,用兵如神,忠勇护国,是他最佩服的人之一。
虽然在他出生之时,霍将军早已过世,可是他听一些老兵说过霍将军的种种传奇。
“霍青是他的嫡孙。”郑远钧低声道。
门口的越亲卫听不太清,不自觉地向这边侧着身子,把椅子往这边挪动,终于听到了一点话音,瞪大了眼睛。
“呀!”郑远锦惊讶地叫了一声,好歹记得压低了声音,“霍将军不是满门都被皇帝杀了么?”
“霍青那时还没出生,他娘逃了出来,在路上生的他。”
郑远钧给她三弟说起了当年的种种,这些都是她听老张和老年说的,现在原原本本地学给了她三弟听,最后又说到了去年和霍青相遇时,天台庙里的惊险。
听完,郑远锦不停地感慨。
“太好了,霍将军还有一个孙子,武功还这么高,以后一定会为他平冤报仇的。”
“霍二公子真是大义,皇帝杀了他全家,京城被围,他还赶去相救,不,他不是去救皇帝的,他是去救百姓的。男儿就当如此,护国护民。”
“杨校尉真是糊涂,又可恨,就因为要报孙老将军的恩情,就放任孙贼勾通异族,残杀忠良。”
“崔先生……崔?”郑远锦后知后觉,猛地看向他二哥,眼中迸射出惊喜无比的光芒,“二哥,是崔军师吗?一定是的,是崔军师吧?”
郑远锦抓住了他二哥的手臂,激动之下,不由得越抓越紧。
他的手劲大,抓得郑远钧生疼,呲着牙:“是是是,就是那个崔军师。”
崔先生的名气这么大啊,看把她三弟兴奋的。
“真是崔军师,真是崔军师!”
郑远锦语无伦次,“是崔军师啊,二哥,你知道吗,崔军师二十几岁的时候就创出了卧虎阵,当年在战场上,崔军师领着两千人结阵,挡住了北凉军两万人,守住了霍将军的后方。”
郑远锦挥舞着手:“还有鹤鸣阵、长蛇阵,都是崔军师创的啊。”
看来阵法是崔先生的强项,郑远钧暗暗想着,但她三弟的话马上打破了这一想法。
“崔军师不但长于布阵,更擅于练兵、用兵,他训练出来的队伍,可以一当十,他在战场上的用兵路数,常常出人意料,让人猜想不到。”
郑远钧喜滋滋,看来我无意之中捡到了个宝。
郑远锦还在不停地说,崔军师啊,是他另一个最佩服的人之一,怎能一下说得完。
“崔军师……”郑远锦忽然顿住,停了下来,看向他二哥,“二哥,你正月十六回庄子?”
“嗯。”郑远钧疑惑,不是问过了吗?
“带我去吧。”郑远锦满眼期待。
郑远钧想也不想,一口拒绝:“不行,你还有伤呢,要好好静养,路上颠簸,你想让伤口裂开吗?”
“我早就不碍事了,从封州那边回来时,我就是自己上下的马车,不信你问越亲卫。”郑远锦指着越亲卫。
越亲卫:“……”
三公子,你装乖巧装了这么久,怎么一下就自己露馅了?你没看见二公子要吃人的眼神吗?
“好啊,我还不知道你这么行。”郑远钧咬着牙,“自己上下的马车,嗯?”
郑远锦终于反应了过来,小声道:“只有几次,……三次,只有三次是自己上下马车的。”又拉着他二哥的手,“二哥,真的不碍事了,我身体好,恢复得快,早就没事了,带我去吧。”
他最佩服的两个人,一个是霍将军,一个是崔军师。
现在霍将军的孙子,以及崔军师本人都在一号庄子,他怎能忍得住不去看看。
而且崔军师在雁山上练兵,他想去看看崔军师练兵。
想着,郑远锦拉着他二哥的手,摇了摇。
“二哥,让我去吧。”
郑远钧“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三弟可真是,儿时撒娇的动作都拿出来了。
这动作孩子做来可爱,现在的你做起来可有点辣眼睛。
郑远锦拉着他二哥的手又摇了摇:“二哥,让我去吧。”
“好吧好吧。”郑远钧笑着,“让大夫看看你的伤口,大夫说行就带你去,若是伤口没好,我答应了,大哥也不会让你去。”
“好,等会就让大夫来看。”
郑远锦笑裂了嘴,心下有了主意,一会就让越亲卫给大夫先打个招呼,这伤口,不行也得行。
郑远钧不知道她三弟的打算,只在心里想着,这下庄子里可热闹了,除了鲁泽在三号庄子上,不在一号庄子,其余的几个表兄弟妹都聚齐了。
忽然又想起一事,郑远钧交代她三弟,以后要叫“崔先生”,不能叫“崔军师”,郑远锦连忙答应了。
陪了她三弟一下午,天色将晚,郑远钧出了流云院,回到自己的清风院。
今天即将过去,明天去和二舅商量运铁到一号庄子的事。
第一百零六章
正月十三辰时一刻, 玉狐公子持着请帖,和老朱一起,从雁山上下来, 往府城而来。
正月十三辰时两刻,郑远钧吃过林老大媳妇精心准备的早餐,和两个亲卫一起出了都督府,往她二舅的府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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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远钧的二舅鲁长山,三十七岁,在他二十七岁时中了秀才,鲁老爷欢喜不已,广告亲戚朋友, 大宴宾客,足足摆了三天的流水席。
鲁家一直在乡下务农, 几辈子都是和黄土污泥打交道, 祖上从未出过读书人, 忽然出了鲁长山这样一个异数,鲁老爷怎能不欢喜, 简直乐得找不着北了。
宴席过后, 鲁老爷四处寻访名师, 预备让儿子继续攻读, 说不定儿子就一路顺顺利利地上去了呢, 中举人、中进士、金殿授官, 那么鲁家也要出一个当官的人,从此改换门庭。
鲁老爷做着美梦,兴兴头头地忙碌, 却不想儿子给了他一当头棒喝。
鲁长山找到鲁老爷,直言自己才学有限, 继续读书不是个好选择,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才有可能再往上行一步,甚至很可能十几年、几十年都没有成效。
鲁长山告诉他老爹,与其这样,不如早点放弃,另谋出路,有了秀才的身份,可以找到很多好的事做。
专心做事,把事做好,未必不能闯出一条好的前途来。
鲁老爷觉得不能理解,十几年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家有钱,供得起儿子读书,不说十几年,一百年都供得起。
他家也不需要儿子去做事,把事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他家缺的是读书人、当官人!
鲁老爷坚决不同意儿子的做法,鲁长山又不肯依从他爹的主意,继续拜师读书,两父子各执己见,闹得很凶。
那时郑远钧只有七岁,也听闻了此事,当时还很是佩服她二舅,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长处短处,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出路,不一味吊死在一棵树上,是个难得的清醒人。
最终老子没拗过儿子,鲁长山在都督府寻了一个文职,在朱长史手下当差,帮着朱长史写写文书,处理都督府各项对外事务。
十年下来,也稳步上升为朱长史手下第一人,近来尤其受到郑大都督的重用,隐有和朱长史分庭抗礼的势头。
如今郑大都督把造宝刀的事交给了他,让他全权负责,这是对他的极大看重,信任程度,已不在朱长史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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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要运送造刀的铁到一号庄子,鲁长山全程护送,和郑远钧一起。
郑远钧想着,虽然运送之事有她二舅管着,不用她操心,可到底事情太大,万般都小心不为过,有些问题还是要沟通一下为好。
而且同行之人多了一个她三弟,也要事先告知她二舅一声,一些安排要稍做调整。
她二舅的府宅离都督府不远,于是郑远钧就和两个亲卫走着过去。
郑远钧走在府城的街头,一边看着周边的景色。
这是府城里最繁华的地段,路旁都是商铺店铺,出入的都是衣饰华贵的老爷公子、夫人小姐,人人脸上都是轻松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