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史合上名单,递还给曹刚。
“二公子,你只要了解一下这些人就行了,其他的人不用在意,他们到不了二公子的跟前。”朱长史解释,“以二公子的身份,不需要搭理这些人。”
哦,那行吧,郑远钧点头。
朱长史又安慰道:“二公子不用担心,夫人命我迎客,我那天也要到客来安的,我会随时提醒二公子。”
“好。”郑远钧又点头。
她一点也不担心,王夫人说了,不需要她招待客人,她只需要做好门面招牌就行了,现在熟悉名单,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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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了名单的事,朱长史转而说起了今天的来意。
“二公子,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
朱长史停了下来,环顾一圈,警惕地看向门口。
这是要说机密事?郑远钧会意,向两个亲卫使了个眼色。
两个亲卫起身,走到门口,看着不让人靠近。
朱长史放心了,继续说下去,只是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二公子,造刀剑的铁已经准备好了,正月十六就运到一号庄子上去,后面就要请二公子费心了。”
“为掩人耳目,大都督派了鲁从事押运车辆,带着鲁少爷和鲁小姐,只说送子女去一号庄子上暂住。”
上次深夜,大都督和世子率着人马赶到一号庄子,恐怕已经落入有心人的眼里,虽然在信州境内,大都督有九成把握把事情压下,可到底事关重大,不敢掉以轻心。
这次压运车辆到一号庄子,最好要遮掩一下。
怎么遮掩呢?郑大都督想来想去,想起了鲁从事。
鲁从事是二公子的二舅,他的子女是二公子的表兄和表妹,到二公子庄子上去玩耍暂住,合情合理。
既然要住一段时间,衣物用具,都要带足,而且还要给二公子带节礼,东西比较多,车辆稍稍多点,也就不会引人注目了。
到时候把备好的铁放在其中,神不知鬼不觉。
再让鲁从事跟着护送,只说是送儿女到庄子上去,谁也不会怀疑。
造刀剑要半年的时间,这中间肯定要在府城和一号庄子之间通消息,而且每造出一批刀剑,要及时运回府城,这就要有一个人在两地之间来往,且有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正好,儿女住在庄子上,鲁从事在府城和庄子之间多跑几趟,不是正理吗?
郑大都督把这个人选提出来,得到了郑世子和朱长史的一致赞同。
这时朱长史就给郑远钧详细解释。
“对外人就说,鲁公子嫌弃府城中吵闹,打扰他念书,想找一个安静地方用功,于是就想到了二公子的庄子,僻静,又有您的照应,最合适不过了。”
郑远钧知道,这说的鲁公子,就是她的三表兄鲁洪,是她二舅鲁长山唯一的儿子,只比她大两个月。
如果说她三弟是武痴,那这位三表兄就是个文痴,不管是什么书,诗书典籍也好,游记杂书也好,他拿起来,都能津津有味地读下去。
郑远钧严重怀疑,这说的什么想找一个安静地方读书,根本不是为了给造刀剑打掩护想出的借口,而是她三表兄的真实想法。
“怎么表妹也去吗?”郑远钧问。
“宁夫人和鲁小姐都去,就说去陪伴照顾鲁公子。”朱长史答道。
儿子到庄子上去,宁夫人反正闲着,于是跟着去照顾,把女儿也带去。
夫人和子女都在一号庄子,鲁从事跑得勤点也不招人眼。
“二公子,刀剑放在庄子上不安全,您每造好一批刀剑,就捎信回来,让鲁从事及时把刀剑运回都督府。”想了想,朱长史又交代。
“好。”郑远钧答应。
朱长史告诉郑远钧:“造刀剑的事都交给了鲁从事,二公子有什么事,都可以先和他商量。”
“行。”郑远钧很满意,这个负责人选得好,自己的二舅嘛,相处起来轻松,什么都好商量。
朱长史作势要起身:“二公子,没其它的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他还有很多事等着呢,到二公子这儿来都是好不容易抽出的一点时间。
“慢着,我还有事问问朱长史。”郑远钧出声阻拦。
朱长史又把身子坐了回去。
“朱长史,我爹拿了我一百五十把刀剑,那可都是我买铁做出来的,不说人工费,这买铁的钱,我爹是不是要给我?”郑远钧振振有词。
朱长史:“……”
“还有,在庄子上造刀剑,我要安排人看守巡逻,这些人就做不了别的事,有半年时间呢,这些人的伙食费、工资,是不是该我爹出?”郑远钧穷追猛打。
朱长史:“……”
“另外,那十个刀匠花半年时间,给我爹造一万把刀,他们的工资,也应该是我爹出吧?”
“他们都是大匠,造刀的法子就是他们研究出来的,你知道造宝刀的大匠有多珍贵,我给他们的工资可是开得很高的,还有奖金。”
“我爹开的工资纵然不比我高,也不能比我低吧?总不能无缘无故的,突然就给人家降了待遇。”
“等会我把他们的工资待遇写给你,你就比照着这个来。”
朱长史已经完全呆滞了,郑大都督完全没交代这些啊,恐怕郑大都督想都没想到这些吧?
不止郑大都督没想到,他也没想到啊。
二公子,你这是掉进钱眼里了吗?两父子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郑远钧可不管朱长史在想什么,理直气壮地吩咐。
“朱长史,你把这些钱算一算,有多少,你一次给我也行,分几次给我也行,若是暂时拿不出,给我打个欠条,以后再给我也行,我很好说话的。”
“朱长史,朱长史?你怎么不说话?”
朱长史木着脸:“……二公子,这个我做不了主。”
“我爹的这些事不都是你管的吗?这么点小事你怎么做不了主了?别是骗我的吧?朱长史,你可别蒙我。”郑远钧不依不饶,“那你问我爹去,再给我个答复。”
“……好。”朱长史艰难地答应,起身,向门口走去。
那背影,仿佛都透着几分沉重。
“朱长史,我把这些人的工资写好后,让曹刚给你送去啊。”郑远钧连忙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朱长史一个踉跄,差点平地摔倒。
郑远钧十分关切:“朱长史,你好点走啊。”
又善解人意道:“朱长史,你是太累了吧?走路都不稳了,这样,我把账目都算好,你就不用算了,过目检查一下就行了,你就少花点时间精力,多休息休息,注意身体。”
朱长史:……我谢谢你的好意。
朱长史加快脚步,终于逃出了房门。
等到估计朱长史走远了,再也听不见声音,郑远钧终于忍不住,靠在椅子上,哈哈大笑起来。
哼,她爹拿了她的刀剑,准备去为这个腐败的王朝保驾护航,把她的计划打得稀乱,她先小小地报复一下,给她爹添添堵。
两个亲卫从门口走回来,杜明跟着哈哈大笑,冲郑远钧竖起大拇指。
曹刚想着朱长史落荒而逃的情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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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下午,都督府书房内,郑大都督听着朱长史的禀告,眼睛忍不住越睁越大,直成了两个铜铃。
“大都督,这个钱,怎么办?”朱长史最后问。
郑大都督抚着下巴:“钧儿真是这么说的?你看她是生气了故意这么说的,还是真想要这个钱?”
“……我看不出来,大都督,这个钱给不给?二公子还等着我回信呢。”朱长史等着郑大都督的决定。
不管大都督怎么做,他只负责把信传给二公子,按照大都督的指令办事,这父子两的事他可不掺和,让他们自己去扯皮吧。
“要多少钱?”
郑大都督暗自想着,女儿生气了,这个钱还是给了吧,让女儿平平怒气。
朱长史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曹刚中午送过来的,上面仔细地列出了各项费用,最后写了总数。
“一共是一千零八两。”朱长史报出总数。
郑大都督吃了一惊,叫了起来:“怎么这么多?”
朱长史把纸张递给郑大都督,解释道:“主要是那十个刀匠花用多,二公子是按照顶级工匠给他们开工资的,这儿有明细。”
工资是二公子的说法,都督府的人也跟着学了。
郑大都督接过来,低头看去。
纸上画着一个个的格子,这是他女儿弄出来的,叫表格,记账记事很是方便,现在都督府的账房里都已经学着用了,郑大都督看这样的表格已经很习惯了。
格子里写着一项项的费用,很是清楚,最后写着总数,写得格外大,还画了一个圆圈,把这总数圈了起来。
这字是他女儿的笔迹,这圈也画得很有他女儿的风格,别人可没有这么淘气。
“啧啧啧,你看看,朱长史你看看。”郑大都督抖动着手中的纸,“写得多清楚啊,一项项的,再明白不过,钧儿就是聪明,别人怎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来了,来了,朱长史头疼,郑大都督夸二公子的毛病又犯了。
二公子是聪明,神仙还能不聪明吗?可是郑大都督你这样不分时间、不分场合,想到就夸,对人就夸,也实在让人头疼啊。
头疼也得听着,不让大都督说个尽兴,那是停不下来的。
“钧儿这工资给得很高啊,钧儿就是分得清轻重,该大方时一点也不含糊,不是钧儿这样砸钱,怎能造出宝刀?”
这话朱长史很是赞同,附和道:“给这么高的工资,还有奖金,刀匠才尽心尽力,造出了宝刀。”
二公子虽然有造宝刀的方子,可二公子不会动手,若不是这些刀匠多次重复的试验,也造不出宝刀来。
“是呀是呀,钧儿真是个极明白的孩子。”郑大都督谈兴越发浓厚,“这钱出得好,出得值!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郑大都督说得口渴了,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大口。
朱长史抓住这个空隙,连忙拉回话题:“大都督,这钱到底给不给?”
郑大都督放下杯子,抹了抹嘴,迟疑道:“太多了吧?”
朱长史望着郑大都督,一时无语。
大都督,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的是这钱出得值,怎么一会儿就变成“太多了”?
大都督,你这样出尔反尔,可是不行的。
郑大都督触到朱长史谴责的眼神,也觉得自己说话这样出尔反尔不对,对着外人当然没事,对着自己人还是不好的。
郑大都督马上改口:“一千零八两就一千零八两,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只是,现在银钱紧张,那就……打欠条吧?”
朱长史拿出纸笔,把纸张铺开在桌子上,磨好了墨,把笔递给郑大都督。
“大都督,请!”
郑大都督接过笔,站到桌案前,落笔于纸上,一挥而就,欠条写成。
朱长史凑过去看,提醒道:“大都督,你没写日期,也没写何时归还。”
郑大都督把笔扔在桌子上,拍了拍手:“不用写,有钱的时候自然就还了,自家儿子,她还催债不成?”
朱长史头一次看见欠条还能这么写,真是大开眼界。
不过大都督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吧,只要二公子没意见就行。
静置片刻,朱长史拿起欠条,向郑大都督告辞,出了书房,向清风院走去。
他把这欠条交给二公子,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后续怎么样,由这两父子自己去沟通,他是坚决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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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晚上,冷碧院中。
烛光摇曳,王夫人把写好的一份请帖放到一边,贾嬷嬷拿起来,和先前已经写好的几份叠在一起,口中忍不住唠叨着。
“这些让别人写就好了,府中那么多秀才举人的,有不少字写得好的,随便找一个都行,夫人何必亲自写,眼看又忙到这个时辰了。”
“我只写十几份,其它的都让别人写了。”王夫人对着从小相伴的嬷嬷,声音柔软,“这十几份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我亲自写,以示郑重。”
看着王夫人精神奕奕的眼,贾嬷嬷心中酸楚,不再说话了。
夫人嫁到都督府十几年,一心为夫君儿子操劳,现在难得碰到自己喜欢做的事,就随她去吧。
请帖全部写完,王夫人交代贾嬷嬷:“明天给左掌柜,让他派人把请帖给人送去,务必送到这些人手里,不要出差错。”
“夫人放心,左掌柜也是做了多年事的老人了,夫人还不知道他吗,最是稳妥的。”贾嬷嬷把请帖仔仔细细地收好,放到了书柜里。
王夫人笑道:“我当然放心他,不过是我自己紧张,多嘱咐一句罢了。”
“夫人别担心,客来安肯定红红火火,开遍全国。”贾嬷嬷信心十足,“这几天厨子做的菜夫人不都尝了吗?啧啧啧,那滋味,二公子肯定是把仙界的做菜方子拿来了。”
贾嬷嬷说着,也不由得满是憧憬。
“夫人,这么好吃的菜,我们的客来安可不要被人挤破门了?马上就要开第二家、第三家了。”
“暂时开不了。”王夫人面上有些苦恼,“我们没有那么多食材,还有一些做菜的作料,也是二郎提供的,量不多,只能维持客来安的运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