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士兵是孙将军亲兵,听方应看如此质问却并不觉得不妥,“哀兵必胜,孙将军死的冤枉,我等当然要为他报仇!”
“疯了!“方应看现在知道这群人为什么拦着自己了,他把士兵往旁边一扔,“简直疯了!”
方应看知道这件事现在已经再无回旋的余地,若是大宋能胜,此战便是千古留名之战,但若是大宋败了,他们所有人,一个都活不了。
“此处将领是谁!”方应看高声问道。
“在下蒋义,见过钦差大人,谢大人刚才不杀之恩。”有人捂着自己的左肩上前和方应看见礼,刚才他们上前拦人,方应看一剑一个,却都只是伤及皮肉,未要了他们的命。
“尔等身为守军,自然是要血战疆场的,死在本侯手里像什么话。”方应看问他,“现在营里还剩多少人?”
“将将两百。”
饶是以方应看的修养,他也想直接把手中血剑扔了,说一句一起等死吧。
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方应看也没别的办法,他走进营帐之中提笔写了两封信,交与蒋义,“派人将这两封信送到山西巡抚衙门禁军队长汪振丰的手里。”
“大人难道要留在此处?”
“本侯奉旨监军,莫说这营里还有二百人,就是还有两个人本侯也要一一问过,回去禀明天子!”方应看的目光如刀似剑,在这群人身上扫过,“本侯给你们半个时候收拾残局,半个时辰之后,这主帐之前你们若是说不清楚来龙去脉,便下去跟阎王爷说吧!”
“是!”
时至深夜,方应看才从留守士兵的口中问明白经过,原来在孙将军收到京中传来的消息后,便命人将雁门关守军多年粮草兵器账目备好,以待方应看等人来了查验,却不料有几本账册怎么也找不到了。此乃大事,孙将军下令细查,却发现雁门关守军之中竟然混进了辽军奸细,他与两名心腹亲自审问此事,结果那几名奸细狗急跳墙,真拼了个鱼死网破,副将受伤昏迷,孙将军不敌身亡。
孙将军驻守雁门关多年,这八万大军其中有七成是和他出生入死过的,往日备受他恩惠,他死后,两名副将接管一切军务,又认为与其等辽军知道消息挥师南下,不如主动出击,打个出其不意,为将军报仇。
此计一定,便是一呼百应,副将怕方应看等人来了会碍事,便留下近二百名将士阻拦,但他们也曾听闻方应看武功高强,也交待过若是瞒不住了,直说便是。
此时的方应看坐在主帐之中,身边堆着雁门关积年累月的账本,背后挂着大宋边境地图。
早先他匆忙写就两封信,一封给禁军护卫,告知他雁门关有变,命他立刻带着另一封信八百里加急赶回汴京面圣。
只是禁军再快,这一来一回也要六七天时间,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方应看根本不确定这一仗胜负如何,会不会哪天他一睁眼,雁门关便落进了辽金两国之手。而且两名副将走的时候将大营里的兵刃粮草带了个干净,如今的雁门关不过是空有二百名血肉之躯,便是想做些布防,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想到此处,方应看干脆命人将账本全部抬到空旷的地方,一把火全点了。
若是此次胜了,孙将军便是为国捐躯,两位副将也是不世之功,断然不能被查出来什么污点。若是此次败了,天子用一张白纸都能诛他们九族。
当然,可能也要诛他方应看的。
整整烧了半个时辰,才将所有账本烧完。时近子时,方应看本欲往孙将军灵前上柱香,却被告知两位副将是抬着将军棺椁上的战场,以示决心。他怒极反笑,让众人散去,自己随意找了个营帐休息,却不料刚走进去,就察觉到身侧有掌风袭来,竟是有人埋伏在此!
方应看猝然转身,一拳向着侧方架子后面挥出。
“侯爷!”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方应看急忙收招,就见楚妍双掌横在身前,正是他拳头将要打出去的位置。
方应看打量着楚妍,见她身形虽乱,但呼吸平稳,显然是没什么大碍,他皱着眉,“馆驿出事了?还是彭尖他们哄你来这里打探消息?”
楚妍微微发愣,“侯爷怎么不说是我自己贪玩跑来的?”
“本侯又不傻。”他三令五申让楚妍不要乱跑,如今楚妍能出现在大营,定然是事出有因。
“嘿嘿,”楚妍笑了笑,“我就知道侯爷不会冤枉我。”
“说正事。”方应看见她还有心思笑,也就放下心来,想必不是什么麻烦。
“侯爷你看,这是什么?”楚妍自怀里掏出来一物,递到方应看面前,赫然是那尊白玉美人。
“你如何得来的?”方应看将玉雕翻来覆去看过几遍,确认了真伪。
楚妍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缓缓将她何时遇到两国奸细,听了什么做了什么,如何跟踪那位金国将军一一说了。
“我不知道那金人身份,也不敢随意处置他,半路用飞刀伤了他的马,将他制住,我怕他通过我找玉雕猜出我和侯爷有关系,就说自己和那群辽人探子是一伙的,跟踪他到此。”
“我不仅拿了玉雕,还拿光了他身上所有东西,又将他带回馆驿让彭护卫看着,剩下的几个探子我也让他们去处理了,只是我们许久没等到侯爷传唤,怕雁门关出事,又因玉雕关系重大,我便自告奋勇来了。”
“侯爷,”楚妍有点紧张的看着方应看,“是真出事了吗?为何军营之中如此懈怠?”
方应看听她这么问,想起她埋伏自己的事,“你一直在营里?”
“是啊,我见侯爷脸色难看的在烧东西,就猜到估计是有什么难处,便四下转了一圈,见侯爷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我就随便进了个帐篷,赌一把看侯爷进哪个,没想到让我赌对了!”楚妍说起此事眉飞色舞,显然是十分得意。
方应看却是微微诧异,他之前丝毫没有感受到楚妍的存在。
他本欲说些什么,却想到此地的处境,脸色猛的一沉。
“侯爷?”楚妍本以为他会夸自己两句,再不济也是说句胡闹,却不想方应看的脸黑的比外面的夜色都浓,当下就有些不解。她到不以为方应看是真因为她这般做法生气,毕竟自己所作所为皆在情理之中,而方应看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就见方应看直勾勾的盯着楚妍,抬手将那白玉美人摔成碎片,又捡起地上的纸条,递到烛光下烧了。
楚妍有意想看那纸条上的内容,却不好表现的太明显,直到纸条化成灰烬,将将只看到七月初八四个字。
方应看侧身对着楚妍,也不看她,声音淡淡道:“此事你做的极好,只是本侯还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问白玉美人为什么这么草率就被找到了
因为副将主动出击去了。
本章重在交代事情经过,没什么感情线。
对了,俩副将也换人了,会赢的,别担心。
第16章
听到方应看说有事交代,楚妍也没什么犹豫,“侯爷直说便是。”
“等下我有三封信给你,一封你带回馆驿交给彭尖,让他按信上命令行事,一封你带回汴京交给王忠,也让他按命令行事,还有一封,你持我信物入禁宫求见天子,亲自交给他。”
“啊?”楚妍听着第一件事尚在合理范围,第二件让她回汴京就有些离谱,毕竟彭尖身边也带了不少人,单纯给王忠传个话,也不至于把她派回去,听到第三件,只觉得方应看怕不是累糊涂了。
“侯爷?你让我求见天子?”楚妍指着自己,“我,神通侯府一个长工,身契上造的都是贱籍,你让我求见天子!”
“此事与我身家性命息息相关,除你之外,再也无人可托。”方应看说的很是郑重。
“侯爷你一天到晚做的事怎么都和身家性命有关?”楚妍皱着眉,很是不赞同,“那若是我求不到天子传召呢?”
“我此前已经让人传消息回京了,你持我信物,定然能见到。”方应看又恢复了往常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让你递封信,天子日理万机,估计收了信就让你退下了。”
“那侯爷干嘛不让禁军跟我一起回去,有他们在,我往宫里递信也方便些。”
“他们另有别的事情做,这雁门关大营的水,可是深得很。”
楚妍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反正递封信而已,说不定天子根本不会有空搭理他,能派个内侍来就不错了。
“那我以何物为凭?”
方应看抬手,解了身上的佩剑递过去,“便以此物为凭。”
楚妍没想到他居然将血河剑给了自己,当下有些吃惊,“那侯爷用什么?没有其他印鉴之类的代替?”
“你持此剑,若是回京路上遇上不长眼的江湖人为难你,便说自己是......”方应看顿了顿,“说你自己是方巨侠的忘年之交,想必便再没人敢动你。”
楚妍听他竟然将自己义父的名号都抬了出来,便知道第三封信当真十分重要,她也收了心,郑重道:“侯爷放心,我一定将信交上去。”
方应看听她这么说,指了指旁边的床,“你先去休息,本侯把信写好,还要你连夜赶路才行。”
楚妍也知道这时候容不得意外,当下走到床边往上面一躺,便开始休息。
方应看借着烛火,用目光细细在心中描绘楚妍的样子,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他眼神一转,又是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匆匆提笔,写了三封信。
楚妍其实也没睡着,她听到搁笔的声音就睁开了眼,朝着方应看问道:“侯爷写好了?”
“嗯,你过来。”
楚妍起身,走到方应看身边,见他递给自己三封信,两封上面写了名字,一封则是空白的。
“你先回馆驿找彭尖,再骑马回汴京,路上多带银子少带行李,务必要快。”方应看指着第二封信,“给王忠的信,必须让他当着你的面打开,听他说一切谨遵本侯的吩咐才算数。”
“至于这第三封,”方应看指了指空白的信封,“此处有秘药,解法王忠知道,你去送信之前千万要将上面的字显出来,要不然宁可不去,也绝对不能空着送过去,懂吗?”
“我知道。”
方应看盯着楚妍,声音抬高又问了一遍,“懂吗!”
“侯爷放心,我一定不会弄错。”楚妍只当方应看是担心她办不好事惹到天子,“你信我。”
方应看突然抬手,将楚妍抱住,“务必以你的安危为先。”
楚妍冷不防被他抱了一下,还有些哭笑不得,“侯爷今天怎么多愁善感的?”
方应看松开她,又是那副嚣张的语气,“那你就要反省反省自己为什么让本侯放心不下了。”
楚妍哼了一声,只觉得这样的他才正常,她将三封信塞进怀里,又拿起方应看的剑,“我这就去了,侯爷保重,等我办完事就回来找你。”
方应看顿了顿,“你先别急着回来,在府中多等几日,天子或许有吩咐。”
“好的,”楚妍掀开帘子,扭头看他,“侯爷,我走啦!”
“骑本侯的马走。”
“馆驿也有诸多好马,侯爷的马还是自己留着吧。”楚妍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声音从远远的地方传来,“侯爷,你等我回来啊!”
待到天色渐明,楚妍回到馆驿,彭尖等人聚在屋子里围着那两拨细作,楚妍将信递给他,“侯爷吩咐。”
彭尖打开信,见方应看吩咐他将细作尽数带去雁门关大营汇合,当下也不敢耽搁,又问过楚妍行程,知道她要回京递消息,便率众人收拾东西往雁门关去了。
楚妍挑了匹马,带上水、干粮和银子,她的样貌就算穿着男装也不像男人,怕节外生枝,便又给自己头上罩了兜帽,一路向着汴京而去。
来的时候她坐在马车里,闲的只能剥花生解闷,回去的时候昼夜疾驰,半路还在馆驿换过马,快到汴京之时,马已经不堪重负,她运足了轻功,还是用了整整三天才回到了神通侯府。
时至子时,王忠已经睡下,被楚妍吵醒也不敢抱怨,他算算行程,估计楚妍是刚到雁门关便返了回来,知道定是有要紧的事。
楚妍将信递过去,只等王忠看完,却不多话。
王忠细细将信看了,边看边皱眉,又去瞧楚妍的脸色,只说道:“侯爷吩咐我尽数知晓,定然照办。”
楚妍听他这么说,才缓缓将手心里的飞刀收回,神色放松了些。
“只是侯爷在信中还提到,楚娘子身上还有一份需要我帮忙显影的密信,不知信在何处?”
楚妍也不奇怪王忠会这么问,毕竟方应看怕她忘了,多留一手也是对的。
她将信递过去,“此物事关重大,王总管可千万小心。”
只见王忠接过信,抬手便撕成了两半。
“你!”一把飞刀刹时就架在他脖子上,“王忠你这是做什么!”
王忠面不改色,将手里原本是方应看写给他的信递过去,“均是侯爷吩咐,楚娘子请看。”
楚妍心中也不信王忠能有这么大胆子撕方应看写给天子的信,她将第二封信接过来,有一页居然是单独给她的。
方应看漂亮的字迹在上面写到,雁门关有变,稍有不慎所有人都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她回了侯府便好好看家,闭门谢客,小事听王忠安排,大事让他俩商量着来。
若是他真的在雁门关有个万一,便让她多带些银钱,另谋出路去。
还有,第三封信是怕她起疑不愿回京安排的疑兵,并没有写字,王忠把信撕了就撕了,莫要太过为难他。
楚妍看到雁门关有变尸骨无存的时候,便觉得所有气血全向脑子里涌,眼前阵阵发黑,看到另谋出路的时候,便是一口血喷在纸上,强撑着看完最后一行,再也坚持不住,当下便晕了过去。
王忠急忙喊人将她送回房间,夤夜将府里养的大夫叫起来给她诊脉,想了想方应看在信里对楚妍的殷切关怀,也不敢怠慢了,当下又安排了几个丫鬟看护,闹了半个时辰,才算将一切都安排好。
楚妍晕了五天,醒来之后听大夫说她是透支内力,赶路疲惫又急火攻心,需要好好静养才行。
而在这五天时间里,雁门关孙将军捐躯,两位副将出关开战的消息也逐渐在整个大宋传播开来。
所有人都知道,若是这一仗败了,那便是山河破碎,国土沦陷的结局。
汴京城中开始乱了起来,众人都在给自己找退路,有富商卷了家当,举家南渡,有官员疏通门路,自请调任南方,也有江湖中人携手北上,欲与金辽死战。
楚妍命人将王忠请来,问他这几天府中可有什么异常。
“下人们还好,倒是别院那些门客不太老实,侯爷去雁门关监军之事也是众所周知,大部分人都不看好这一仗,毕竟对面的兵力是咱们的两倍还多,而且从开战至今一封战报都没有传回,怕是凶多吉少。”
王忠说起这事咬牙切齿,“便有门客起了另起炉灶的心思,甚至这几日以各种借口去账房支银子,我拦了几次,但若是再这么下去,府里怕是要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