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山岗[悬疑+爱情]——时青w【完结】
时间:2023-08-14 11:47:59

  “我要走了,蒋雨缪。”
  林醇转身看见台阶上的蒋雨缪,还和初次见面时一样,窗外突然出现的阳光从歪歪斜斜的桌椅间,投射进金色的光芒,笼罩在她的身上,与记忆中的样子完美重叠。于是过去那么长的时光,好像成了一场梦。
  蒋雨缪僵硬地转身,看向他的时候,眼中依旧没有什么光彩。只是她很努力地眨眼辨认,终于歪歪头,轻声说。
  “林醇。”
  少年的青春就此画上了完满的休止符,林醇勾起嘴角笑了笑,他说。
  “谢谢你记得我”,然后他眨眨眼,妄图缓解鼻头的酸痛,他说,“再见”。
  林醇转身离开了,没有回头,没有停顿,他坚定地朝着远方走去。留在阳光下的蒋雨缪,从恍惚中竟然恢复了短暂的清明。
  在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时刻里,林醇打破了僵局,因为她知道,他是真的。
  “祝你幸福,林醇。”
  天边的阳光再一次被乌云盖住,蒋雨缪的眼眸重新恢复黯淡,走廊深处传来上课的铃声,蒋雨缪便转身继续踩着台阶向上走去。
  ——
  秦皓阳紧赶慢赶跑上楼梯间最后一层时,厚重棉服下的身体早就汗流浃背,他咬着牙依旧向上,终于视线中出现了期待的身影。
  “蒋雨缪!”秦皓阳跑过去,把站得笔直的蒋雨缪拥抱进怀里,搂住她得那一刻,秦皓阳觉得蒋雨缪整个身体特别僵硬,似乎还在不停的颤抖。
  “你怎么了?”秦皓阳向后退了一步,微微弯下腰去看被长发遮挡住得面孔,然而手掌刚刚触碰到她的面颊时,安静得小身板忽然爆发出一阵力量。
  秦皓阳只觉得自己身体变得很轻,向后倒下时,指尖还留有蒋雨缪面颊上的余温,视线里,那双灰暗得双眼好像渐渐恢复了光明,然后他听见一声巨响,脑袋后面好像是磕到了什么上。
  世界变得遥远而朦胧,逐渐的他觉得有点疼,身体怎么也动不了,蒋雨缪不知何时跑下楼梯来到身边,她吓坏了,一直在哭。
  秦皓阳没听见哭声,但是感觉的她的泪水落在了指尖上。
  “别怕,没事的。”
  秦皓阳以为自己说出了这句话,实际上他只能勉强张张嘴。他想抬起手臂拍拍蒋雨缪的头,指尖朝着那边动了一动,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医院急救室的灯亮了整夜,蒋雨缪垂着头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匆匆赶来的杨润雨抬手把她抱进怀里,蒋雨缪才不断地低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又是在医院,又是手术室的门口,蒋雨缪想到当年,在被赵海生领养前,她住在医院里,窃窃私语的病患传播着他们家的故事,各种版本地更新迭代着。
  有人说,她是一颗灾星,杨润雨气得要过去撕烂那人的嘴,现在抱着杨润雨,蒋雨缪知道她在哭,于是自己也开始相信那人说的话了。
  所有在她身边的人,好像都没有好的结果。
  几个小时的抢救,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秦皓阳被推出来时,医生叮嘱了家属许多问题,蒋雨缪看着白色被子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终于体力不支晕倒过去。
  再次醒过来,已经是在家里了,赵海生从厨房端出一锅热热的粥,他听说秦皓阳的事情特意请假回来的。在给蒋雨缪盛上一碗粥时,赵海生略显不经意地将秦家打算搬到另外一个城市住的消息,抖搂了出来。
  勺子在粥里轻轻搅动,蒋雨缪抬起头,她的眼睛很漂亮,有着陈芳年的清冷和蒋天的韧劲在其中。
  “我妈在这里,我家也在这里,我哪都不去。”
  蒋雨缪决定的事情,谁都动摇不了。赵海生知道她不想给秦家带去麻烦,也知道出手伤害秦皓阳并非本意。可,伤害就是伤害,人长大了是要为做的一切负责的。
  赵海生想,或许,让蒋雨缪一个人安静生活,才是真正保护她的方式吧。
  忽然门口一阵敲门声,赵海生起身去开门。走廊里,秦永业拎着水果站在门外,他用眼神朝屋内示意了一下,赵海生摇摇头,他的目光就黯淡了一些。把水果递给了赵海生后,秦永业转身回到了自己家中。
  漆黑的屋子里,秦永业从上锁的抽屉中翻找出笔记本装进了文件夹里。随后他坐在屋子里的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窗外的落雪在月光下闪烁,屋内的猩红光点在规律地明灭。
  烟终于燃尽的时候,秦永业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有人在找章宇,我需要尽快调离”,他挂断电话,身体向后靠在了沙发里,思绪在黑暗中得到延申。
  秦永业想到昨天接到儿子受伤的消息,一时慌张的他们,想把章宇留在家里。临出门的时候,他才忽然发觉一丝不对劲,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秦永业冒险将章宇带去了医院,把他交给医院的朋友照顾,在办公室的角落里,几个医生轮流看护,确保没人靠近章宇。
  从医院回来后,秦永业仔细查看了一圈细节,终于在西边窗户的缝隙里发现端倪。他知道有人进来过,所以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从蒋雨缪到秦皓阳,弯弯绕绕地说到底——有人想知道章宇的身份。
  那至少证明了一件事,秦永业起身离开,驱车前往医院,一路上飞驰的车子在雪地上压出黑色的轨迹。秦永业锐利的双眼看向前方,那件被证明了的事情足以让一切牺牲变值得。
  那就是——章明奇,还活着。
第25章 “好久不见,一路平安”
  秦皓阳睁开眼,看到的是茫然的白,从模糊到清晰,然后杨润雨的面庞出现,她憔悴了很多,凑上来摸他的脸,动作很轻很柔,与平时严厉的样子完全不同。
  “妈……”
  “嗯,儿子,妈妈在呢”,杨润雨握住秦皓阳的手,紧紧地传递出一股力量。
  “我怎么了?”“没事了,你的脑袋磕了一下,现在没事了,乖。”
  秦皓阳在杨润雨的轻声细语中再次闭上眼睛,他感受到脑后传来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不由得皱起眉头。杨润雨的指尖在他脸上摩梭,说话的时候似乎哭了,听起来有些闷,秦皓阳便重新睁开眼,果然看到母亲湿润的面庞。
  “很痛哦,妈妈知道你很痛。”
  秦皓阳微微摇了摇头,勾起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眯起的眼睛里依旧明亮。
  “不痛,你别哭。”
  杨润雨抬手擦了擦眼泪,说着“我给你煮了粥”,然后走到一旁,独自落泪。秦皓阳的视线在房内扫过一圈,没看见秦永业,也没看见蒋雨缪。
  ‘她一定很害怕’,秦皓阳垂下睫毛,这样想着。
  他记得从楼梯上摔下去的时候,蒋雨缪向他伸出了手,那双逐渐恢复正常的双眼里,满是惊恐。强烈的失重感让秦皓阳瞬间想要紧紧抓住些什么,可是指尖相触,他们没有握紧彼此。
  身体砸落在地砖上的时候,秦皓阳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一定挪动了位置。
  他很疼,所以委屈,所以想要质问蒋雨缪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可是蒋雨缪踉踉跄跄跪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看着她颤抖着身体,不停砸落的泪珠滚烫地浸湿他的指尖,他就只想着,‘她一定很害怕’。
  秦皓阳终于明白,小时候他摸着蒋雨缪脖颈上的疤痕,会天真地问她真的不恨陈芳年吗?小小的女孩总是摇头,她说,“没关系,我会原谅她”。
  那时候秦皓阳觉得蒋雨缪傻傻的,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尽管蒋雨缪伤害了秦皓阳,他也还是想要原谅她,爱就是这样一种违背原则的东西,给了很多人,伤害的权力。
  远空的晴日,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秦皓阳的视线就飘向了远方,澄澈的天空上,一块一块的云朵排列组合,金色的光线照耀在洁白的云上,分出了好看又丰富的层次。
  ——
  秦皓阳出院这天,才刚刚得知自己要搬家了。他恍然醒悟,住院这么久,蒋雨缪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原来是因为早就在为分别做准备。
  秦皓阳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在看到章宇的那一瞬间,好像周身的火焰瞬间被扑灭了。秦永业说:“你还以为,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了,从章宇来到秦家的那一刻,他们所有人的使命,都不再是只为自己活那么简单了。
  “我想回去,至少,道个别。”
  ——
  站在厨房窗前的蒋雨缪,仰头看着天空中掠过的几只飞鸟。她听到一阵细碎的敲门声,才收回视线向门口走去。
  蒋雨缪打开门,穿着白色衬衫的秦皓阳,指尖捏着衣角站在面前。他柔顺的头发剪短了不少,刘海乖巧地垂在额前。门开了,他小心翼翼地对上蒋雨缪的双眼,才轻轻勾起一个笑容。
  蒋雨缪放在门把上的指尖,下意识捏紧了许多,她感觉鼻腔一阵酸疼,双眼也肿胀得难受。
  楼梯间上层的破旧玻璃,透进的分散光线,轻柔地笼罩在他们身上,窗边生长的嫩绿小草在风中微微颤动。
  蒋雨缪先开了口,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
  “好久不见”,这是第一句,“一路平安”,这是第二句,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颤抖,于是准备落荒而逃。
  秦皓阳抬手拦住了门,宽宽的缝隙里,蒋雨缪抬眼看到秦皓阳眼圈红红的,细密的睫毛上沾染了破碎的泪珠,微薄的唇因为忍耐而抿紧。
  轻轻的,他呼出一口气,调整好刚刚过分起伏的胸腔,极力克制地说着话,听起来又真实又虚假。
  “跟我走吧。”
  他说。跟我走吧,放下这里的一切,不去管任何人任何事,不去猜测过去,不去遥想未来,做一个简单而快乐的人。
  秦皓阳知道蒋雨缪也想要这样去做的,因为那双清澈的眼里,蓄积了大江大河,在看向他的时候,翻腾起波涛汹涌。他在等她点头,然后他们一起离开这个充满离别的地方。
  可是她摇了摇头,秦皓阳不明白,她那么悲伤,却还是想要留下来。
  “我妈妈在这里,我爸爸也在这里,这里就是我家,我哪都不去……这么多年,你们一直在照顾我,替我和爸爸妈妈说,不管走到哪里,我都是他们的女儿,我真的很感谢你们能陪在我身边,现在,要离开了,虽然我没能和你们一起走,但我的心,会一直牵挂着你们的。”
  蒋雨缪将秦皓阳的指尖从门上温柔地推开,这样做的时候,泪水也没有停止。秦皓阳忍不住伸手想要帮她擦掉,她却向后退了一步,晶莹的泪珠落在他的手背上,蒋雨缪说。
  “就这样吧,照顾好自己。”
  然后她果断地关上了门,蒋雨缪下定决心的事情,永远都是那么利索的行动着。秦皓阳垂手站在门外,真正分别的时刻,他才发觉自己都没有正式地说离别。
  那扇门隔开了他们相连的岁月,往后各自的人生中,很长一段时间的欢喜和悲伤,都和彼此没有任何关系了。
  楼下的汽车按了两声喇叭,提醒秦皓阳是离开的时间了。
  秦皓阳把手放在铁门上,指尖触碰到一阵冰冷,但他知道蒋雨缪一定就在这里,没有离开。有一句话,他和想说,想让她现在就知道,‘我喜欢你’。
  他张了张嘴巴,很轻很轻地说着,没有真的让人听见。
  分别时候的告白是非常残忍的,对于蒋雨缪而言,说爱她的人,总是给了一点爱就离开。
  秦皓阳说出来,是因为他想让自己的青春不留遗憾,蒋雨缪没听见,因为相比于遗憾,他更希望她不要再深一层地,去痛苦了。
  “我走了,蒋雨缪。”
  蒋雨缪背靠着门,听见他说着最后一句话,过了一阵窗外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她知道,这是真正的离别。
  好像那一刻她才敢瘫坐在地上,把头埋进膝盖里哭泣,空荡的房间里她的悲鸣都显得更加清苦。
  蒋雨缪觉得很委屈,明明自己一直在想要努力变好,她认真学习,友好地对待世界,积极地进行治疗,可为什么到头来,好像所有的倒霉事儿都能落在她身上?
  她像是一个被世界设定好的NPC,没有主观能动,只能被迫地接受,接受爱,接受离开。世界给过她什么选择呢?好像一直都没有。
  唯一的一次,就是那天在迷迷糊糊中,她走到了学校的楼梯上,周围恐怖的画面围绕着,驱赶着,被扭曲的声线和梦境中一样重合,他们说,“从这里跳下去,一切就恢复如常了”。
  蒋雨缪相信了,她也是这样准备的向上走着。直到遇见了林醇,那一刻幻象的打破,让她最终坐在窗边时,徘徊着没有迈出那一步。
  “都是假的,蒋雨缪,快醒过来,大家都在等你呢”,她是这样在内心嘶吼的,终于某些人的计划失败了,她从窗边离开,这是一场胜利?显然没有,世界依旧在幻象中崩塌,忽然出现的秦皓阳低头看她时,那张脸一瞬间血肉模糊。
  她抬手,把他推了下去。
  幻象消失前,那些扭曲的声音在轰鸣。
  “你——完——了——”
  原来那一刻,身体完好无缺的蒋雨缪,相应地付出了心灵的代价,死的不是躯体,死的是夜夜梦回这一幕的心。
  ——
  那天晚上,蒋雨缪发烧了。体温到四十度的时候,她觉得特冷,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愣了很久才迟钝地走下床。
  蒋雨缪把准备送给董佳惠,却再也没有送出手的音乐盒放在枕边,又从老旧相册里找出爸妈的结婚照,她抱着相片躺在床上,眼睛看向天花板。家里能代表的东西只有这些,她还想要很多人在身边,一切,只能靠伟大的想象。
  她闭上眼,看到清晨阳光中,在楼下等着一起上学的秦皓阳,他身边站着董佳惠在招手。赵海生和蒋天下了班勾肩搭背地回家,陈芳年在阳台上叫她别忘记多喝点水。
  周围的自行车叮铃铃地绕过,激起地面上的泥点子,秦皓阳走到旁边蹲下,温柔地帮她擦掉裤腿上的污渍。
  然后他站起身,伸出手,阳光那么炙热又耀眼,她看不太清楚他的样子,只听见他说。
  “一起走吧”,她就义无反顾地把手放进了他的掌心里,蒋雨缪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作乱,周围的光线越来越强烈,身体便逐渐充盈。她遗忘了所有的不开心,觉得很幸福很幸福。
  为了幸福,她愿意飞蛾扑火。
  蒋雨缪在床上沉沉睡去,旁边暖色的小灯在倏忽闪烁,咔哒一声门被推开了,穿着皮鞋的男人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轻脆的敲击声。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指尖,朝着蒋雨缪缓慢伸展,将遮挡住脸庞的长发顺到她的耳后。
  那动作很轻柔,和U盘视频里,撩起蒋天碎发的动作一样优雅。压抑的环境里,他像是一把精致的手术刀,在慢条斯理地剖开皮肉。这样可怕的一切,因为高烧而迷迷糊糊的蒋雨缪,只看了个大概,但是几年前的董佳惠,却老老实实地走过一遭。
  那人拿起蒋雨缪放在一旁的手机,拨通了赵海生的电话。等到对面接通的时候,他抬手将小夜灯关掉,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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