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寨子里只有一口井,在饭堂之后,寨子里所有的水都是从那口井里打上来的,只要把药下下去,就可以了。
但是,作为新娘子,桑溪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怎么出去是一件难事。
好不容易收拾好,婆子说着吉祥话,因为没有父母长辈,许多事由年纪大的婆子代替,屋子里有三个人,两个上了年纪的婆子,一个小丫鬟。
那小丫鬟便是前几日在院子里那个,满脸麻木,还是一个十几岁孩子的小女孩。
她仍旧冷着脸,脸上的伤痕已经退下去许多,眼中的灰败也已经消退。
她守在桑溪身旁。
“我有些饿了,婆婆,能吃点东西吗?”
在一个婆子说完吉祥话之后,桑溪问道。
一共两个婆婆,一个婆婆在一旁收拾妆奁,一个在一边说着吉祥话。
“先吃点点心垫垫吧。”那婆子转身去拿桌子上的点心。
也就是在这时。
桑溪伸出手,把手中的药塞给一边的那女孩。
女孩神色无波无澜,还一脸麻木地站在她旁边,但是手却灵敏地接住了那包药,悄悄攥紧,塞进了腰间。
桑溪与她对了一个眼色。
女孩名叫商柳,曾经是大户人家不受宠的一个庶女,后来家里人都被老虎寨的人所杀,自己也不幸被凌辱,对沈闻之恨之入骨。
桑溪前几日醒来之后,便开始有意无意接近她。
商柳很聪明,桑溪跟她陈明利害,说了自己的计划,商柳显然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报仇的机会,所以很快答应了她。商柳不是一个犹豫的人,很是勇敢果决,对事情有自己的判断,即便桑溪的方法是在走险棋,有一定几率不会成功,她还是愿意一试。
“我答应你,若是不成功,以后也会有其他人做和我一样的事。”
土匪肆虐,即便曾经不受宠,她也还有一个完整的还算圆满的家,却偏偏飞来横祸,一家人都死于沈闻之之手,自己也被毁了,即便几年来终日在沈闻之手底下做事,没有人来救她,自救却屡屡失败,说到底她还是怀有一丝希望的。
为了这一丝希望,她也不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遇的机会。
她已经等了太久了。
商柳拿到药,便借着给桑溪从饭堂拿些点心的由头出去了。
寨子里每个人都行色匆匆,都有自己要负责的事情要做,婚礼准备的很急,每个人的任务也都很繁重。
是以,几乎没人注意到她。
商柳顺利地到了饭堂,饭堂里的人都在忙忙碌碌地准备晚上的喜宴,许多都是村里的妇人,没那么讲究,商柳轻易地就进去了。
说明来意之后,厨娘们忙忙碌碌,让她自己去拿。
商柳趁着他们不注意,将手中药粉,撒在了井里。不仅是井里,保险起见,酒里,饭里,她都不着痕迹地撒进去。
没有人注意。
她不动声色地,端着一盘点心,回了院子里。
桑溪仍旧还坐在桌椅旁,商柳回来之后,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
桑溪放下了心。
黄昏时分,沈闻之带着人来接亲,他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并不会让人感觉到温柔,只会让人瘆得慌。
桑溪忍着心理的不适,跟着他按照流程到了老虎寨最大的院子。
主屋内。
红绸漫天,过道两边挤满了人,不知道打哪弄来的花瓣飘飘扬扬,铺满了两个人要走的路,桑溪的视线被红盖头限制,只看得见脚下的路。
她手中拿着红绸,另一端是沈闻之。
第112章 老虎寨结束
拜天地,送入洞房。
沈闻之执着她的手,站在高台之上,“往后她是我的夫人,在寨子里,你们要像敬我一样敬她,除了我之外,她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没有之一。”
底下响起阵阵应和之声。
之后桑溪被人领着回了洞房。
夕阳西下,晚宴开场。
寨子里所有的人都去参加了喜宴,驻守在大门值班的人也被分了几道好菜,寨子里到处都是欢歌笑语,就连被虏来的人都难得地得了空有了放松的机会。
上一秒还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忽然,下一瞬,但凡吃了菜,喝了酒,只要碰了饭菜的人都骤然昏倒在地。
院子里,桑溪端坐在桌子旁,商柳在院子里看了半晌,外面已由热闹非凡变成了静默。
整个寨子里都好像忽然着了魔一样,陷入了寂静之中。
商柳由最初的紧张,渐渐地变成了惊讶。
外面的喧闹声骤然消失,她躲在院门后面听了半晌,外面没有声音。
她原本麻木略有紧张的眼神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听了半晌,确定外面真的没有了声音,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主屋之内。
横七竖八地躺着土匪们,仿佛尸体一般,她试探着踢了他们一脚,没有任何反应。
商柳渐渐地放下了心。
她穿过犹如死尸一般的土匪们,高台之上,平日里威风凛凛地沈闻之等人,毫不设防地躺在地上。
商柳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她上前,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踢了踢沈闻之的腰,没有任何反应。
她拿出了一把刀,寒光凛冽,反射出沈闻之的脸,若是平日里,断不可能让别人近身,商柳没有完全放下心,她将匕首试探性地贴近他的脸,只要稍微用些力,便能出现一个伤口。
沈闻之没有任何反应。
商柳那着刀,心中却忽然闪过一丝复杂,那是大仇将报的快意与曾经受过的苦难的苦楚,眼角淌下一滴泪。
背后忽然响起桑溪的声音。
“把他交给你,趁着官兵还没有来,你赶紧报私仇,最好是让他奄奄一息。”
商柳回头看去,桑溪一身大红嫁衣,头上金冠一丝不苟,好似从天而降的仙子一般,矜贵而出尘。
红色丝绸纷纷乱乱,寒风凛冽,天气阴沉沉地,她身后,是灰色的天,从天深处席卷而来的寒风吹来,万里孤寂。
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烟花,点燃。
倏地一声,像是鸟类急促的一声短而高昂的鸣叫,直冲云天。
天空炸开了漂亮的烟花。
随着这一声之后,远处寨子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打开,乌压压地一片人犹如乌云一般,进来。
最前面一个人犹如箭一般射出。
桑溪转身,看着宋县令领着人进了寨子。
“溪溪。”
有人从背后叫了一声。
桑溪转过身,顾怀山犹如一头狼一般,冲到她面前。
桑溪转过身,笑了,“你来啦。”
顾怀山抱住了她。
紧紧地,像是抱到了绝世珍宝,手指微颤,他吻了吻她的发顶。
“你来的好晚,我都要嫁给别人了。”
桑溪回抱住他,轻轻道。
“是我的错,对不起。”
桑溪轻轻地笑了。
“以后得给我准备一个更大的婚礼。”她道。
“好。”
血红的嫁衣之下,衬得她的小脸更加艳若桃花,原本清冷的脸也带了几分娇艳。
脑海中,003道,“我已经重新绑定他了,谢谢你。”
桑溪笑了笑,“合作愉快。”
003抽身而去,仿佛从未来过一般,那种若有若无被控制的感觉也渐渐离去。
桑溪放下了心。
天气阴沉沉地,雪花翩飞,落在发梢,最终化为一滴冰凉的水。
后续的处理工作都交给了宋县令,桑溪带着顾怀山离开了老虎寨。
山路陡峭崎岖,马车难行,都停在了山脚。
“累了吗?”
走了一段路,桑溪有些气喘吁吁,顾怀山原本尽力放慢速度跟着她,但是她的步子越来越慢。
桑溪点点头,“有点累。”
顾怀山走到她前面,弓下身。
桑溪歪了歪头。
“上来,我背你下去。”
桑溪客气道,“真的可以吗?”
顾怀山回头,“可以。”
桑溪向后退了一小步,跳起来,扑到他身上。
顾怀山的背宽阔如山,稳稳地托住她,山路虽崎岖,却走得四平八稳。
桑溪两只胳膊环着他的脖颈,坏心眼地挠了挠他的下巴。
“我重不重呀?”
“不重。”
“为什么?”桑溪假装不满道,“可是我看别人这种时候都会说重。”
“……”顾怀山顿了顿,坚持本心,“你太轻了,算不上重。”
“不是指这个,别人口中的‘重’的解释是,因为背后是他的全世界,所以很贵重。”
顾怀山道,“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桑溪笑了。
“很上道嘛。”
……
顾怀山脚步很稳,步子却很快,嫁衣有些单薄,他把自己外衫脱下来给她当斗篷,很快,到了山脚下。
山脚下站着援军,元景和与宋蓁蓁都在。
宋蓁蓁见到顾怀山背着桑溪下来,便犹如兔子一样窜到了两个人面前。
“小溪姐!”
桑溪冲她笑了笑。
手里却暗暗地捏了捏顾怀山颈侧,颇有些丢脸,“快放我下来。”
顾怀山放下她。
宋蓁蓁都快哭了,“还好你平安回来了,不然我真是要伤心死了。”
宋蓁蓁说着说着,眼角便红了起来,像是兔子一样,眼睛鼻尖,都是红红的。
桑溪摸了摸她的头,“好了,不要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宋蓁蓁含着眼泪挤出一个笑,“嗯嗯,快进马车吧,里面暖和一些。”
桑溪没有多加推辞,嫁衣很单薄,山中风萧萧,寒意刺骨,她上了马车。
马车里放着好几个暖手炉,暖烘烘的。
元景和在外面道,“山中恶匪解决了?”
顾怀山道,“嗯,宋大人带去的兵就能处理完。”
元景和声音带了一些敬佩,“还得多亏你们两个,要不是桑娘子在里面做内应,你在外面布置兵力,出谋划策,不然真是不容易攻下来。”
顾怀山颔首,“功劳记给她,我没做什么。”
第113章 洞房花烛夜
桑溪坐在马车之内,听着他们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沈闻之已经废了,下面的人被捉之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不需要她参与。
顾怀山上了马车。
“还冷吗?”
还没等桑溪回答,他又把外衫脱下来,不由分说地给她披上。
桑溪没有拒绝。
马车缓缓地行驶起来。
桑溪有些累,这两日都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晚上总是睡不好觉,现在冷了又热,才感觉到放松下来。放松下来之后,才感觉到很累,身心疲惫。
马车摇摇晃晃,她拄着胳膊假寐。
忽然,感觉到被人轻轻扶起来,扶着她靠在了自己肩头。
他用手垫着她的脑袋,防止她倒下去。
温暖干燥的大手贴在脑袋边,方才桑溪已经把满头的簪子摘下来一些,只用一根簪子固定,他手心的热意传递过来,让人从心底里感到熨帖。
桑溪勾了勾嘴角。
顾怀山看到她在歇息,满脸心疼,心底里更是无能为力,让自己的娘子陷入到危险之中,自己却除了当一个传递信息的人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他恨自己的无能。
从心底里对自己感到厌恶。
讨厌这样只能看着却不能伸手当她的靠山的感觉。
他能做的竟然只有这样来接她回家的小事。
在桑溪看不到的角度,他眼中都是晦暗。
马车晃晃悠悠,从山脚下,很快到了安德镇上,停在了好运来铺子的后院。
后院门口,顾怀山把桑溪抱下来,天已经黑了,大雪飘飞。
他抱着他进了屋子。
因为好几天没有人住,屋子里有些地方落了灰,还有些阴冷。
他在炕上铺了好几层褥子,给她盖上厚厚的被子,把灶火生的旺旺的,又去厨房烧了一大锅热水。
即便是冬天,桑溪也是每天都要洗澡的。
顾怀山知道这是她的习惯。
果不其然,在他烧好热水的时候,桑溪已经挣扎地醒来,虽然还是迷迷糊糊睡眼朦胧,但是还记着要洗澡。
“我要洗澡……”
因为困意深重,带着浓浓的鼻音。
顾怀山道,“已经烧好热水了。”
桑溪很困,睁开迷蒙的眼睛,顾怀山伸出手,把她从已经暖和起来的被子里挖出来,桑溪反射性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我抱你去。”
她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厨房里,因为冬日里太过寒冷,厨房里的火烧的很旺,小小的厨房里热意滚滚,丝毫不觉得冷,定做的大浴桶里盛着热水。
顾怀山把桑溪放下来。
“我先出去了。”
桑溪已经被从里屋到厨房的那段路冷得清醒过来,站稳了身子。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脸有些红。
嫁衣还没有换过来,殷红的颜色衬得皮肤雪白如凝脂,比她当时与顾怀山成亲的时候颜色还要鲜艳精致。
像是天边的骄阳。
顾怀山强行别开眼睛,转身欲走。
桑溪忽然拽住他,顾怀山动作一顿,他转过头,不明含义地看向她。
桑溪脸色微红,拽着他的衣角。
顾怀山眼底疑惑,“怎么了?”
桑溪动了动唇,没有说话,顾怀山耐心地等着她,眼神落在她涨红的脸上,他垂着眼皮,仿佛那是天边的红云,让人无法移开眼。
跃动的烛火照耀之下,若无若无的情绪在两个人之间流动。
厨房里静得落针可闻,干柴燃烧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静谧的氛围之中被无限放大,声音重如惊雷。
桑溪咬了咬下唇,小声道,“我穿着嫁衣呀。”
顾怀山眼中闪过一丝暗色,他将桑溪拽着衣角的手捉住,手指纤长,细白如葱,与自己粗糙的手形成极大对比,出口声音沙哑,“我知道。”
“对不起。”
桑溪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
顾怀山看着她,不明所以,耐心地等她回答。
桑溪似乎很是犹豫,最后,大概是豁出去了,奋不顾身道,“我是说……”
“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