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已经与他相处了这么久,桑溪已经很信任他的为人。
她有意识地在训练他看铺子的能力。
有时候她不在,就会让乔安看一天铺子。
这一切,都是在为离开安德镇做准备。
若是顾怀山能通过县试,接下来便要去郡府的书院读书,桑溪打算去郡府做生意。
她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她的事业不会止于这一个小小安德镇。
这里就算好运来的生意再好,满打满算,一天也只有十五两的进账。安德镇之上,还有郡府,省城,再之上,还有京城。
她想要去更大的地方,做更大的生意,才不枉在古代走这一遭。
——
县衙,宋县令监考了一整天,外面入了春也还是有些冷。
晚上戌时,宋县令才回了府。
晚上,冷风刺骨,宋县令喝了好几碗姜糖水,身子才暖起来。
师爷捧着已经糊好名字的试卷进了县衙,“大人,考生的试卷都封好了。”
宋县令捧着热茶,抿了一口,“放到桌子上吧,明天再看,这么晚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
考生的试卷一般由师爷与主簿看,然后再由县令审核一遍。
师爷按照他说的,把试卷放好,道,“大人先去休息吧,下官手上还有点事,做完就回去。”
宋县令点点头,这几天县衙主持县试,县衙里面事情确实很多。
而且他需要交接,需要忙的事情更多。
宋县令喝完茶,便回了后面,宋府内还有一个书房,他平日里在那里办公,新官上任,他需要写不少文书交接。
天色已经暗下来,月亮高悬。
柔和清冷的月光照进县衙内,县衙内一片黑黢黢,只有师爷书案旁一盏孤灯,发着幽暗的光。
已经很晚,甚至就连门口看门的衙役也已经下班。
白日里热闹的县衙,如今一片寂静。
屋子里安静地只有烛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师爷紧张地环顾四周,县衙内已经没有人。
师爷站起身,走向最中间那张放满了学生考卷的书案。
他原本承苏家的恩惠,才走到师爷这一步,而如今苏家失势,叫他怎能不恨?正巧,他那日回家,正遇到苏家老爷,苏老爷的两个儿子,都被投进了大牢,府中只剩一个庶出的二儿子,如今恨极了桑溪。
在他看来,若不是桑溪在镇子上开铺子,自己家两个儿子怎会受这无妄之灾?
分明是那个女人,不仅害自家生意受创,甚至自己最宠爱的两个儿子,也遭了毒手,他恨不得生啖其肉,若是放在以前,他必定饶不了她。可是宋县令又对桑溪多有照拂,甚至亲自去她的铺子照顾她的生意,苏府受创,一时只能低调行事。
正逢县试,他得知顾怀山也要去参加,便有了计策。
师爷受人之托,也得了允诺。
据说那位新来的县太爷,与苏家有点关系,苏老爷承诺,只要帮他办成这件事,以后就能在县太爷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到时候除了县太爷,县衙不就他最大?
师爷看着书案上那一摞考卷,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以后在安德镇一人之下的美好生活。
虽然糊了名,可是下面的人当时糊名字的时候,他提前过去瞥了一眼,也是老天助他,他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顾怀山的试卷。
他记下了他策论的名字。
师爷又不放心地看了看四周,以前都是在县太爷面前装作无所求一身清高的样子,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心下很是紧张。
确定四周确实没有人。
他这才小心谨慎地翻看着那摞卷子。
终于,他在中间,找到了那张策论。
他已经提前写好了一份卷子,并且写了顾怀山的名字,这张卷子看过去与考生的卷子并无不同,只是这张卷子答得乱七八糟,凭着这些,根本就不能通过县试。
把顾怀山的卷子卷起来,放在怀中,师爷手心浸出汗水,春寒料峭,而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师爷藏好卷子,这才小心翼翼地出了县衙。
——
考后的第三天,就是放榜的时候。
桑溪怕顾怀山紧张,还特意嘱咐他,“别紧张。”
然而相比泰然自若的顾怀山,紧张的却更像是她自己。
一大早,桑溪就拽着顾怀山出了门。
桑溪以为自己来得很早,可是来之后,才发现,县衙门口已经围满了人。
与考试那天一样,人们都围在榜前。
她与顾怀山站在外面,根本就挤不进去,顾怀山伸出手护着她,怕她被人群挤倒。
桑溪小看了人们人挤人的恐怖程度,她被迫挤在人群里,最后又被挤出人群之外。
桑溪看着榜前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顾怀山不甚在意,甚至给她理了理有些乱的衣服。
“别急,等人群散去再看也不迟。”
桑溪看着他淡然的样子,便点了点头,“好。”
正在这时,后面传来惊喜的声音。
“顾兄你也来看榜啊?”
桑溪转身看去,正是那日在书院看到的那个娃娃脸少年,少年比顾怀山要矮一些,一双清澈的狗狗眼如清泉一般,让人心生好感。
看到顾怀山,他就像一只小狗一般凑了过来,“我还以为以顾兄的性子,得到了黄昏人群散去再来看榜呢。”
第119章 第一名
娃娃脸少爷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原来顾兄你也这么在意自己的成绩啊。我还以为我这等凡人才会这么紧张,一大早就来看榜,没有想到你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文曲星,也这么在意。”
“这么一想,我忽然有点平衡了。”
少年极为生动,甚至手脚并用,少年人的活泼开朗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顾怀山没有说话,似乎对他的喋喋不休习以为常。
桑溪从顾怀山后面冒出头,“或许,你顾兄本来就打算傍晚来。”
她没想到顾怀山在东山书院竟然被看作文曲星,这个称赞就相当于现代普通学生对学霸的仰慕了,一时间,颇有一些与荣有焉。
“是我把他拽过来的。”
少年顿时道,“怪不得,我说呢。”
然后,他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你是——”
顾怀山忽然向旁边迈了一步,挡住两个人的视线,“我娘子。”
少年睁大了眼睛,“顾嫂?”
“咳咳咳——”桑溪被他这个称呼惊得一口气没吸上来,呛的当场撕心裂肺地咳起来。
顾怀山立马皱着眉转过身,替他拍了拍后背,桑溪咳了一会儿,终于停下来,眼角都是生理性泪花,让她看周围的事物都蒙上了一层梦幻的滤镜。
那娃娃脸少年惭愧地鞠躬,“对不起,顾嫂!”
“咳!”桑溪忍不住又咳了一声。
少年不明所以,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又惭愧地道了歉。
桑溪从空间取出灵泉水,假装是随身携带的水袋,喝了两口,嗓子才好受一点。
“叫我桑姑娘就行。”桑溪道。
顾嫂这个称呼她实在是不敢恭维。
她忽然明白小姑娘们被叫做“阿姨”的感受,这两个字,简直把她叫老了十几岁!直接从十几岁的少女加辈成三四十岁的老阿姨。
娃娃脸少年乖乖改口道,“桑姑娘好。”
桑溪心里好受了一些,正要应,一旁的顾怀山忽然开口,“她是我娘子。”
娃娃脸少年有点晕乎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但是看到桑溪危险的眼神,还是选择和看起来更像是一家之主的桑溪妥协,他转移话题,“原来桑姑娘便是顾兄的娘子,你不知道,我们都可羡慕顾兄了!”
桑溪来了精神,“为什么?”
少年咧嘴一笑,表情似是怀念,似是幽怨,“岁假结束回书院那天,他给书院好多人都分了点心,老天爷呀,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点心,让人忍不住还想再吃,不过顾兄在书院一直就像是冬日里的冰一样,我鼓起勇气问他在哪里买的,他说是家里娘子做的。”
“唉,我们都特别羡慕他有那样的口福。”
他摇头晃脑的,看了一眼顾怀山。
桑溪从他那一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幽怨。
少年性子很跳脱,道,“对了,我是顾兄的同学,我叫闻骁。”
“闻少爷。”桑溪道。
闻家是安德镇有名的富户,以前苏家是安德镇首富,不过如今苏家失势,闻家便成了首富,不仅是首富,闻家不是靠做生意起家,是因为家中有人在京城做官,闻家现在的老爷,也就是闻骁的父亲,受了荫蔽,才有了闻家富庶的生活。
所以桑溪这一声少爷没有错,闻骁是实实在在有权有势的富家少爷。
若真论起权势,可比商户苏家要厉害许多,只是闻家一家为人亲和,不屑于与苏家争罢了。
闻骁点点头,对于这个称呼习以为常。
桑溪道,“想吃点心有什么难的,等今日回去了我便做一些,你想吃明日就可以来我的铺子里取。”
“真的?”闻骁一脸惊喜。
“当然。”
闻骁小少爷苍蝇搓手,即便是山珍海味吃遍,也对一块小点心充满了期待。
“那真是谢谢桑娘子了!哦对,也谢谢顾兄!”
桑溪这下算是相信闻家亲和的传言的,毕竟教出的小少爷都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几个人谈话间,忽然,从衙门里出来两个衙役。
最前面的那个衙役手中拿着一张红纸,在其他衙役的重重维护之中,走了过来。
“放榜了,放榜了!”
人群攒动,都随着那手拿红纸的衙役动。
榜前挤满了人,比方才围得更加密集,十分凶残。
桑溪站在外面,顾怀山护着她,防止她被误伤,闻骁听到放榜出来的时候,早就去前面“冲锋陷阵”,他带着两个家丁,在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的努力之中,很快挤了进去。
衙役在前面拦着不住向前的人群,“别挤了,挤伤了衙门可不负责!”
几乎是在衙役把红纸贴上的一瞬间,人们一拥而上,衙役们艰难地从榜前撤出,出来的时候衣衫都险些被撕扯开。
灰头土脸地离开。
桑溪好奇道,“你真的不紧张?”
顾怀山点头,“我心中有数。”
桑溪挑了挑眉,“若是没有上榜呢?”
顾怀山低头看着她灵动的表情,勾起嘴角,“不会。”
桑溪顿时更加好奇他的名次。
这时,喧闹的人群之中忽然想起中气十足地一道尖叫。
“十三名!我是十三名!”
桑溪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向那边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坐在家丁肩膀上的闻骁。
站得高看得远,闻骁在一众人群中尤为突出。
桑溪转头看向顾怀山,“他一直这样吗?”
顾怀山点头,“确实。”
过了一会儿,如小太阳一般扎眼的闻骁少爷如同炮弹一般弹射过来。
“顾兄!你猜你是第几名!”
他喘着粗气,因为跑了几步,弯着腰,激动地瓷白的脸都红了。
顾怀山平淡地看着他。
“你是第一名!”
“第一名啊!”
闻骁拽着顾怀山的肩膀,头一次忽视了顾怀山周身俨然实质的冰冷气息,使劲摇晃,“你竟然是第一名!”
摇摇晃晃。
顾怀山的脸色越来越黑。
闻骁像是没看到。
“你可是第一名,第一名!你还是人吗,你为什么都不激动啊,要是我我都高兴死了啊啊啊!”
“……放手。”
闻骁激动地忘乎所以的声音之中,顾怀山的声音显得有点不够看。
第120章 相信我
第一名!
桑溪惊喜地看向激动地闻骁,“真的吗?”
“真的!”闻骁几乎要跳起来,似乎看到顾怀山得了第一名比他自己通过县试的事还要令他激动。
不过他很快就不那么激动,在顾怀山黑如锅底的眼神中终于尝到了淡漠如冰的杀人目光,他摸了摸鼻子,飞快收回了手,慢一秒,他都怕会被顾怀山当场用眼神杀死。
“顾兄第一名也是应该的,哈哈哈,毕竟是平日里先生出题也经常得到头甲。”
桑溪犹如被巨大的惊喜砸中,原本对顾怀山的期望只是能通过县试,没想到他竟然是第一名!
顾怀山对着桑溪,表情瞬间缓和,比川剧变脸还离谱。
“相信我。”
桑溪猛点头,“太厉害了!”
“怪不得那么胸有成竹,原来是对自己足够有信心呀!”
“这么厉害,想要什么奖励?”
顾怀山脸色微红,不知道是不是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回去再说。”
桑溪点点头,“好!”
桑溪转头看向一边为自己名次高兴地直转圈的闻骁,“闻小少爷,明日我会做好糕点,你到时候派人来取就行。”
闻骁乖巧点头,“好的!”
道别闻骁,桑溪拉着顾怀山回家。
“走吧,我家的栋梁之材,今天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尽情提出来。”
顾怀山似是有些羞赧,“那就,红烧肉吧。”
“就点一个菜呀?”
顾怀山看起来淡定非常,轻轻点头,“嗯。”
桑溪眯着眼睛,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已近正午,太阳到了头顶上,初春的阳光不算烈,照在脸上,暖融融的。
桑溪与顾怀山并排而走,在镇上做生意做的久了,不少人都认识她,有时候遇到相熟的人,还会和她打招呼。
桑溪为人和善,长相漂亮,在镇子上颇受欢迎。
不少人也知道她有一个准备县试的相公。
有人来问。
桑溪只答道,“尚可。”
别的便不再多说,桑溪知道他们也只是随口一问,不欲多说。
街上人头攒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尤其热闹。
顾怀山身高腿长,将她护在身前,形成一个别人挤不到的空间。
走过了县衙那条街,人便少了许多。
桑溪和他一起走,两个人离得很近,走路的时候,顾怀山的衣袖擦过她的手腕。
轻轻痒痒的。
她一开始以为那只是走路不小心碰到。
然而频率越来越高,让她不得不注意起来。
她刚要抬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