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女首辅——春花冉冉【完结】
时间:2023-08-14 23:16:47

  这就是令周疏痛心的地方。
  因她一直将拂袖当自家小妹看待,不曾对她疾言厉色,教她读书识字,教她人生道理。
  而拂袖仗着她的宠爱与宽容,得意忘形,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不仅当着周晖的面对她出言打趣,更是在事后觉得委屈,在温昱庭面前哭诉。
  她如今有官职在身,又身处湘州城内权利斗争的漩涡,若是让有心之人抓住她把柄,在陛下面前参她个肆意欺凌下人的罪名,她便是有口也难言。
  她错的不是在温昱庭面前哭诉自己的委屈,而是错在不知分寸,不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周疏把这些道理掰开来,揉碎了讲给她听。
  在她心里,拂袖这丫头,到底是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的,有感情在。
  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拂袖听完红着眼眶点头,“多谢公子,拂袖知晓了。”
  “嗯。”周疏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安慰,“好了,今日你也受了惊吓,我这边不需要你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公子。”
  拂袖福了身,便要下去。
  待她走至房门口时,周疏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补充了句。
  “今日小侯爷向我要你,我同意了。”
  闻言,拂袖单薄的身子摇晃了下,手指用力扣在门上,勉强站稳身形。
  她苦涩地扯扯嘴角,回头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
  “公子不愿再要拂袖伺候了吗?”
  这丫头,动不动就哭。
  周疏在心里叹气,答非所问,“小侯爷后来改变了主意。”
  话落,拂袖面色一喜,又高兴地朝她福了个身,“多谢公子。”
  说完,破涕为笑,下去了。
  望着她欣喜的背影,周疏眼里流露出一抹暖意,无声地摇了摇头。
  拂袖下去后没多久,她便觉得乏了,便放下书,吹灭了蜡烛,上床歇息了。
  到半夜,她突然低低地咳嗽起来,身上也滚烫得厉害。
  她不愿惊扰众人,压抑着咳声,想待明日清晨再请红缨过来为她看病。
  可谁知她咳嗽越来越剧烈,身体也如火炉一般,烫得惊人。
  起先她还有些意识,能自己拧了帕子擦拭身子。
  到后面,她实在烧得厉害,两眼模糊,意识也渐渐不清,最后又一头倒在床榻旁,昏迷了过去。
  翌日清晨,秋旻前来向她禀告出城寻找大夫的情况。
  敲了敲房门,“公子,可醒了?”
  回应他的是无边寂静。
  秋旻心下疑惑,敲门的手力道重了一分。
  “公子?”
  “……”仍是没人应。
  他心道不好,急忙推开门进去,入眼便是周疏身着白色亵衣,昏倒在床榻旁。
  他快步过去,先是探了探周疏的鼻息,随后便高声叫人。
  周晖的房间就在隔壁,听见喊声连忙奔了过来,见周疏晕倒,毫抱起她毫不犹豫往红缨院子跑去。
  “红缨姑娘,你快出来,阿辞又晕倒了。”
  他边跑边喊。
  屋内红缨面无表情听着他叫唤,待院子外的人等不及了,即将要破门而入时,她这才冷着脸走了出来。
  目光在周疏脸上扫过。
  “这里风大,你先把他抱回房间。”
  “哎好。”周晖又赶忙抱着她回去回房。
  等放到床上,红缨替她把了脉,又在她身上扎了几根银针。
  吩咐拂袖,“你去把昨日我开的药给煎了端过来。”
  待拂袖下去,她将银针从周疏身上取下,放回针灸包。
  做完这一切,她呼了口气,看向正站在不远处,一脸焦急望着自己的周晖。
  “他可能是感染了瘟疫。”
  这话如同石子扔入湖底,激起一阵涟漪。
  周晖激动地抓住她双手,“红缨姑娘,你是不是诊断错了,阿辞怎会感染瘟疫?”
  闻言,红缨冷了脸,她面无表情拂开他握着自己的手。
  冷声道:“你若不信我,大可去找其他大夫。”
  他哪里还找得到其他比她医术更高超的大夫?
  现下周疏生病,赶紧给她治疗才是大事。
  也不在乎她的冷言冷语,周晖冲她一抱拳,恳求道:“红缨姑娘,如今阿辞还昏迷着,你医术高超,请你为她治疗。”
  红缨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见她苍白着一张脸昏迷不醒,有些心软。
  但转念一想到昨日她毫不犹豫就将拂袖送人,又硬下了心肠。
  她摇头。
  “若他真是感染了瘟疫,我也回天乏术。”
  “红缨姑娘,你医术高超,想来只要你愿意,便能将周大人给救回来。”
  两人正说这话,温昱庭一身枣红色劲装走了过来。
  他似笑非笑,漆黑的瞳仁在红缨脸上转悠过,随后落到床上的周疏脸上。
  “他如今昏迷不醒,并无感染瘟疫之症状,想来应是旧疾复发,还请红缨姑娘你出手相救。”
  他先是给她戴了高帽,如今又反驳她断言周疏感染瘟疫之事,惹得红缨不悦。
  她语气略冲,不耐道:“我说他是感染了瘟疫他便是感染了瘟疫,你们若不信我,可另请高明。”
第二十九章 咳血
  红缨心中恼怒,怒冲冲说完,便要甩手离开。
  周晖连忙拦住她,再次恳求。
  “红缨姑娘,我们并非是不信任你,只是如今阿辞昏迷不醒,只有你能救她。”
  “你曾说她是位好县令,你也不想她因感染瘟疫,不治身亡吧?”
  “红缨姑娘,求求你高抬贵手,救救阿辞吧。”
  红缨涨红着脸,眼里有过迟疑。
  半晌,终是点点头。
  “好。”
  说罢,她再次施针。
  这一次,周疏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她茫然地看着屋内众人,嗓音嘶哑,“兄长,小侯爷,红缨姑娘,你们都在?”
  见她撑着病体就要起身,急得周晖赶忙按住她。
  “阿辞,你才刚醒,就莫再乱动了。”他语气急促,略带责备。
  周疏虚弱地勾唇一笑。
  “兄长,我无碍。”躺着不动了。
  见她老实了下来,周晖严肃的面色,这才稍微缓和。
  转头,对着红缨,“红缨姑娘,方才多谢你,现下阿辞已经苏醒了,我与她有些话要说,还请你和小侯爷暂且避一避。”
  “嗯。”红缨神色冷淡地点头,和温昱庭一同出去了。
  她当下的表现与昨日截然不同。
  周疏心中觉得奇怪,扭头看向自家兄长,见他一副担忧的神情,欲言又止的模样。
  心莫名一沉。
  “兄长,你为何这副表情?”
  “阿辞……”周晖有些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架不住周疏的连番追问,他终是说出了口。
  “方才你昏迷着,红缨姑娘为你把过脉后,说你可能感染了瘟疫。”
  闻言,周疏眉心狠狠一跳,心口也漏跳了一拍。
  随即,她浅浅地笑了起来。
  “兄长,方才你那副天塌了一样的表情,害得我以为,是得了什么绝症,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周晖虎着脸,训斥她不正经。
  话还没说出口,又红了眼眶。
  最后只化为一句叹息,“阿辞,你……”
  “兄长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周疏打断他,“叫人送我去疫人坊吧。”
  她说得这般风轻云淡,周晖心里却像压着千斤重的巨石。
  惭愧道:“是兄长没有保护好你。”
  “兄长这是什么话?人各有命,富贵在天,我的瘟疫又不是因兄长感染的,何来的没保护好我这一说?”
  周晖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更多的是担忧。
  疫人坊那个地方,一旦进去,就难以出来。
  更何况如今湘州城的大夫不敢得罪孙垚,更不敢为感染瘟疫的百姓治病。
  这叫他怎能不担心?
  而周疏面色平静,丝毫没有对未来不可预料之事的畏惧,轻轻将他推得离自己远了点。
  “兄长还是离我远些吧,免得也被我感染了去。”
  话落,她喉间一阵痒意。
  还未来得及捂住口鼻,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就传了出来。
  她咳得眼眶通红,慌乱地用帕子捂住嘴。
  可还是迟了。
  喉咙里涌起一股强烈的血腥味。
  接着猛烈地咳出口鲜血。
  溅到地上,触目惊心。
  这一幕把周晖吓了一跳,他满眼担忧,一个箭步要冲过来,被周疏伸手给拦住了。
  “别过来!”
  话落,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咳得周晖心尖发颤,却又无能为力。
  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捏紧,恨不能给自己两拳。
  要不是他没用,阿辞怎会受这般苦楚?
  那边周疏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她双眼泛红地抬头。
  然后——
  “兄长,你先出去,出去!”厉声赶人。
  生怕她因激动又引发咳嗽,周晖连忙安抚她,“好好好,你别激动,我这就出去。”
  从屋子里退出来。
  周晖两眼通红地找到红缨。
  双手抱拳,下跪。
  “红缨姑娘,求你救阿辞。”
  男儿膝下有黄金。
  可跪天跪地跪父母。
  为了救周疏,他心甘情愿地弯下了脊背,向红缨下跪磕头。
  红缨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有名为感动的情愫在流动。
  她咬了咬唇,终是狠下心。
  “周公子,不是我不愿意救,而是我真的无能为力。”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周晖一脸悲痛,“红缨姑娘,难道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阿辞去死吗?”
  他的话像一把利剑,狠狠插进红缨心口里。
  她是一个医者,治病救人乃是她的职责。
  可她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主人要她让周疏染上瘟疫,被送去疫人坊。
  她便只能照做。
  指甲用力掐进掌心,“周公子,抱歉。”
  话落,只见周晖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他失魂落魄地从地上爬起来,背影寂寥落寞,像似游荡人间的孤魂野鬼,失落地往外走去。
  红缨望着他背影,心中不忍,好几次想出声叫住他。
  可一想到主人的话,以及昨日周疏毫不留恋地将拂袖送人。
  她又逼着自己狠下了心。
  是他该死,怪不得她。
  另一边,周晖从房间里退出去后,周疏便派人请来了温昱庭。
  她让温昱庭隔着房门对话。
  “抱歉,小侯爷,下官不慎感染了瘟疫,为避免传染给小侯爷您,还请您站在门外讲话。”
  周疏隔着房门向他行礼。
  一门之隔,温昱庭看不到她动作。
  “周大人要好生保重,不管是为了泗溢县的百姓,还是为了担心你的亲人朋友。”
  “多谢小侯爷挂念。”说完,又一阵咳嗽。
  周疏捂嘴咳了好半晌,久到她都快以为温昱庭已经离开了。
  “小侯爷,您还在吗?”她试探着问。
  门外,温昱庭点了点头,点完又想起她此刻看不到,清了清嗓子,道:“我在。”
  “周大人有何话要与本侯交代?”
  “小侯爷,如今下官身染瘟疫,不日便要被送进疫人坊,下官不惧生死,可心下却有一事忧心”
  “何事?”温昱庭问。
  周疏顿了顿,“小侯爷昨日可将张茂安抓入大牢了?”
  “嗯。”他回答。
  门内突然没了动静。
  隔着房门,温昱庭看不到此刻她正在做什么。
  只隐约听着一道极轻的脚步声从门口离开。
  周疏拖着病体,艰难地走至书桌前,她研了磨,提笔在纸上写下一段话。
  待字迹晾干,将那张纸折了起来,再折返回房门口。
  “小侯爷,隔墙有耳,下官已将下官忧心之事写在纸上,望小侯爷看到后,能按下官所写的去办。”
  说着,便从门缝里将那张纸递了出去。
  闻言,温昱庭伸手去接,指尖无意碰到她的。
  冰凉彻骨。
  心猛地一沉。
  故作轻松道:“周大人,你如此指使本侯,待你病好,本侯可要找你讨回来。”
第三十章 拨云
  屋内,周疏嘴角弯了弯,“待下官病愈,为小侯爷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好,你要记住你今日所言。”
  温昱庭拿着她给的纸条离开了,而周疏被送进了疫人坊。
  到疫人坊第二日,她的病情就加重了,时不时地咳血。
  再一次咳血后,周疏望着帕子上骇人的血迹。
  她用力握住帕子,眼神坚定,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唤人送来纸墨。
  “来人,帮本官去取纸笔来。”
  话落,很快就有仆从双手捧着文房四宝进来。
  “东西放下,你先出去吧。”为避免传染给他,周疏让人将纸墨放在门口。
  那仆从低着头,并没听她的放下东西离开。
  而是走近,像做了无数次的动作那般,熟练地将纸张铺展开,然后站到一旁,滴了一滴水到砚台上,开始研磨。
  听着动静,周疏撩起眼皮往他那边看去。
  待看清房间里人的面孔,顿时瞪大了双眼。
  又急又怒,“兄长,你……”
  刚说了三个字,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阿辞。”
  见她咳嗽,周晖心里担忧,一个箭步冲过来,伸手就要帮她拍背。
  被周疏疏离地给避开来。
  她止住咳,眼尾嫣红地望向周晖,眼神里满是指责。
  “兄长,这里是疫人坊,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我担心你。”周晖别开眼,不去看她生气的表情。
  “阿辞,疫人坊里全是感染瘟疫的人,没人照顾你,我不放心。”
  “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这里有大夫,还有专门的人照顾,更何况,我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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